香港電影金像獎沒人看(這部電影在金像獎成功)
2023-06-14 19:29:08 4
翠絲:衝破荊棘的性別認同
文/劉青
4月14日,第38屆香港電影金像獎落下帷幕,斬獲九項提名的電影《翠絲》備受矚目。這是香港影史上首部跨性別者(transgender)題材電影,它即是對LGBT群體的公開關照,也是當今酷兒(queer)浪潮下,對性別議題的深度探討。
該片的導演李駿碩是位性別研究學者,但他創作的同志題材短片連續兩年入圍香港「鮮浪潮」國際短片大賽,首作《劉陽河》反映了一位底層性工作者跨越陸港兩地的工作歷程;《吊吊捹》用跳脫的校園青春來延續年輕一代其對性別議題的關注。
「性少數族群」、「異鄉離散」、等標籤符號在《翠絲》這部電影中再度重疊,跨性別者大雄與年輕時的性啟蒙對象阿正最終離散,阿正漂泊異國他鄉,死後才落葉歸根,他的骨灰要被同性伴侶帶回香港灑入香江,構成了影片事件的起因。
1.固有偏見下的身份迷失
社會心理學家曾提出「性別角色」這一概念,將性別符號賦予社會表徵,認為「社會早已為不同生理性別劃分好森嚴的秩序規範」,包括外貌著裝的要求,行為舉止的規範,人際關係的限定,社會位置的分配等。例如男性固然被認為是「強壯、理性、主動」的一方;也通常認為女人必須依附男人。
性別角色圍繞著二元性別的觀念展開,並且形成一種範圍廣泛的固有偏見。然而transgender本身就對自己的生理性別產生認同偏差,嚴格的社會審視為他們帶來了極度的心理壓力和性別迷失。
《翠絲》中的transgender大雄,乍看之下是一位「過的不錯」的中年男性:有著穩定工作,妻子溫順顧家;大女兒嫁給了收入頗豐的律師,下半生衣食無憂;小兒子也即將出國留學,他擁有著固有評判秩序中的「和諧家庭」。在「男主外、女主內」的家庭場域和主流社會引導下,他被安排好了性別標識和責任,他愈發不敢貿然破壞平靜的生活,走錯一步就會牽動他所努力維持的一切,他只好小心翼翼的偽裝自己。
在性別表徵上,他永遠是不會出錯的黑灰色系傳達,皮膚黝黑,身形粗壯,不苟言辭,沒有任何一個人會質疑他的直男取向;他只能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廁所內換上最鍾愛的粉色女士內褲,釋放自己的女性符號。
在情感表達上他也極為克制,得知年少的暗戀對象阿正死亡後的消息後他沒有在眾人面前落淚,阿正的骨灰被非香港籍的同性伴侶阿邦帶回香港,備受海關刁難,他也以阿正的男性好友身份出面,不動聲色的安慰著阿邦,有條不紊的動用著律師女婿的關係幫助阿正的同性丈夫解決了骨灰安葬問題,可當他走到阿邦的房門前,他發現自己不敢直面阿正的死亡,最後隔著房門失聲痛苦,釋放自己的情感。
固化的主流觀念讓大雄倍感壓力,他愈發不敢說出自己「想成為女人」的事實,重重阻力和性別分裂讓這個中年男人不斷迷失。直到阿邦撞破他的秘密,他終於敢嘗試著找尋自己的性別身份:他不是直男,但他同樣也不是gay,他是個女人,「身形不是,但內心是女人」。
2. 晦暗燈光下的性與自我
《翠絲》的幾處關鍵場景的色彩運用極具表現意味。有一場戲是阿邦帶著大雄、粵劇名伶打鈴哥一同去夜店,大雄和打鈴哥身著粉色女裝,在酒吧的豔粉色大光圈下起舞顯得搖曳動人,粉色是性慾的象徵,大篇幅的粉色渲染意味著他們終於有機會放肆的女性的荷爾蒙信號。
而當大雄的穿女裝回到家中被妻子發現,經過爭執後大雄產生了「自宮」的想法,在浴室裡拿剃鬚刀猶豫不決的場景中,暗藍色的燈光從側面照耀著他痛苦的臉龐,凸顯了大雄當時的掙扎和撕裂。最後當大雄與家庭脫離,變性成功後,和阿邦發生性行為,房間的燈光明麗柔和,呈現出一種浪漫明媚感。三個片段都藉由色彩來暗示了主角當時的心理狀態,同時也完成了一種由「發現自我」到「釋放自我」的線性劇情承接。
3. 總結:衝破荊棘的性別認同
近些來酷兒電影在華語影壇屢創佳績,也讓LGBT的生存狀態進入到大眾視野。從世紀交替間湧現出的經典電影《喜宴》、《藍宇》再到去年年末的《誰先愛上他的》可以看出,反映性少數群體的電影不再僅僅是作者的藝術性獨白,而是不斷地下沉到普通人的生活關照,給故事填充更多的背景話題,讓它更具社會性。
《誰先愛上他的》的衝突核心就是同志丈夫死後的遺產分配問題,引發了小三和同妻的爭執。影片沒有在男男伴侶的風花雪月上著太多筆墨,更多是同志困境乃至同妻群體的寫實化表達。影片上映與臺灣同性婚姻法案頒布時間重合,電影的出現為同志群體發聲,也引發了臺灣對LGBT議題更多的關注。而《翠絲》的著力點是藉助大雄、打鈴哥這樣transgender的身份,試探著當下香港對跨性別者的受態度。
《翠絲》的監製、編劇舒琪致力於同性題材電影的導演、監製,憑藉著《虎度門》《基佬四十》成為了香港酷兒電影創作的領軍人。《翠絲》當中的粵劇花旦 「打鈴哥」的塑造屬於舒琪經典之作——蕭芳芳主演的《虎度門》的延伸。
該劇講述粵劇名伶冷劍心中年時在家庭事業上面臨的雙重困境,其中也涉及了同性議題。而《翠絲》與《冷劍心》不同的是,袁富華飾演的「打鈴哥」 作為一個跨性別者,是藉由舞臺上旦角的女裝扮相來實現對自我女性心理身份的認同。
他在打工的酒樓進女廁蹲便被打後,唱著 「我本是女嬌娥,恨天生作男兒漢」 向後生坦白出櫃,這句唱詞又勾起多少觀眾對程蝶衣式 「不瘋魔不成活」 的懷想。誠如大雄日後所言,在打鈴哥生存的時代,可能連 「跨性別」 這個詞都沒有,男扮女裝的花旦藝伶也都是不被看得起的人。但是依然不能剝奪跨性別群體生而為人、正視自我的權利。
打鈴哥將自己的秘密隱藏了一輩子,公開出櫃之後沒多久就離開人世,都沒有機會去光明正大的做一次「女人」,但大雄的處境卻全然不同,他打破了那個看似穩固的家庭場域,公開出櫃同時也引發家庭的軒然大波。妻子安宜是個非常保守的傳統女性,嚴格遵循著社會俗成的性別規範,得知菲傭與男人發生性行為是一種傷風敗俗的「亂搞」;認為女兒離婚會導致「一輩子的失敗」。
作為長期生長在父權話語體系下的女性,她所展現出了的強烈的家庭依附感和自卑心理,當她得知丈夫出櫃後依然執迷不悟,覺得丈夫只是厭倦了多年的情感生活,貪戀上新鮮事物,甚至還說出「我們可以輪流做女人」的荒唐論調來挽留丈夫;相比與家庭的失衡,她寧願挽留住名存實亡的「安逸」婚姻。
小兒子看似是開明的年輕一代,會在社交帳號使用彩紅頭像的,可以容忍其它人搞gay、易服、變性,但唯獨無法接受自己的父親變性。唯一能感同身受的是同樣遭受家庭破裂的大女兒,她的沉默啜泣悼念了大雄多年靠偽裝虛度的光陰。
導演沒有試圖為transgender的集體發聲,他並沒有安排皆大歡喜的結局,電影中喋喋不休的爭吵正是被欺騙的妻子和即將變性的丈夫最真實的撕裂和呈現,幾十年的謊言被捅破的時候,周圍無辜的人必定會遭受打擊和不理解,但事實上transgender並不需要理解和原諒,他們只需要一個出口去呈現真相,結束壓抑多時的謊言和欺騙。
福柯曾認為,人類的性文明並不是「壓抑」到「釋放」的二元對立過程,在人類文明發展的過程當中,「性」不僅是被壓抑,反而被「激活」,權力機制告誡自己的身體,「性」是用來與異性繁衍生命的活動,並對人類進行了「自我的教化」。而《翠絲》,乃至其他酷兒題材的電影,正是不斷的挑戰著過去的社會倫理刻板印象。
影片的結尾,離婚後的安宜在支持異性戀的社會活動中放棄籤名,預示著她從傳統觀念中抽離,但社會上對性別問題的爭議依舊很高。這也不由得讓我想到福柯的遺作《性經驗史》中未解答的困惑:
為什麼屬於性別範疇的活動與快感會成為倫理學關心的對象?為什麼在不同時期這種對倫理學的關注顯得比人們對諸如滋養行為或履行公民義務之類的個體或群體生活的其他領域的關注更為重要呢?
參考文獻:
1. Levesque R.J.R. (2011) Sex Roles and Gender Roles. In: Levesque R.J.R. (eds) Encyclopedia of Adolescence. Springer, Retrieved January 22, 2018.
2. Thomas Peele (2007) Queer popular Culture: Literature, Media, Firm, and Television NY, Palgrave Macmillan, May 2007
3. 福柯.性經驗史[M].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2
4. 【Matters線下討論會】《翠絲》:捕捉香港,認真講跨性別生活
作者/劉青一叢溫柔的荊棘
編輯/小妮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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