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一見鍾情的解讀(一見鍾情是這個故事的開始)
2023-06-03 11:46:53 1
01
暖暖第一次見到溫庭遠是十八歲,大學一年級,東大建築系百年校慶,溫庭遠作為知名校友來學校做演講。
那一天,能夠容納三千人的學校大禮堂座無虛席,外面的同學想進來,擠都擠不進去。早上八點就來佔座位的暖暖坐在禮堂的第三排,因為他的身高優勢,她依然可以從前面交錯的人頭中看到他的臉。
演講還有三十分鐘才正式開始,他正在第一排跟學校的院士和教授們打招呼,身體一直是微微前傾的,跟每一個人有力地握手。作為世界上最年輕的學院建築獎獲得者,溫庭遠的臉上一點倨傲的神情都沒有,只有在攝影記者的長槍短炮都恨不得直接戳到他臉上的時候,他帶著些許歉意,小心地將鏡頭微微推開一些,並提醒那些人小心腳下。
彼時,偌大的禮堂裡喧鬧非常,暖暖卻好似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怦——怦——」
「嗷嗷,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帥還這麼有風度的人!這哪是建築師啊,這分明就是個明星,簡直不敢相信他居然還是我們的同門師兄。真是,恨不相逢未嫁時。你說是不是啊,暖暖?」
何小甜一邊吃著煎餅一邊用手肘戳暖暖,那邊卻沒有什麼動靜。她回頭看,暖暖正鄙視地看著她:「何小甜,你嫁了嗎?就恨不相逢未嫁時。」
「嫁你個大頭鬼啊!」何小甜咧嘴笑,「我也就是那麼一比喻。哎,我可聽說了啊,咱師兄還是單身,五年之後君未娶,我未嫁,考進他的公司做事,我就……還有機會,呵呵,還有機會!」她說完就又轉頭去對著已經走上講臺的溫庭遠流口水去了。
暖暖轉過臉去,溫庭遠已經走上講臺,聚光燈下溫庭遠垂頭「餵」了兩聲,試麥,下面又是尖叫聲一片。這個人分明已經好看得不像話,卻擁有那樣性感的聲音,讓暖暖的心跳隨著禮堂內的熱度持續加速。她看著不遠處的他,仿佛注視著一個近在眼前卻又遙不可及的夢。
溫庭遠的演講豐富而簡潔,整個過程精準到了之前公告欄預告的四十五分鐘,剩下的十五分鐘是觀眾的提問時間。
暖暖手裡握著十分鐘前吃壞了肚子,急著去上衛生間的何小甜塞給她的小字條。
「一定要幫我問聽見沒?!還要用手機,給我,給我錄下來!」
何小甜的交代還在耳邊迴旋,暖暖在聽到主持人說「最後一個問題」時,戰戰兢兢又滿臉通紅地舉起了手。
「好的,我看到第三排那位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同學舉手了。」主持人示意工作人員給暖暖遞話筒,站在講臺後的溫庭遠也朝著她看過來。與他的眼神交錯間,暖暖感覺到自己的心都空了一下,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靈魂出竅的感覺。
「你好。」暖暖半天不說話,溫庭遠彬彬有禮地先向她問好。
「啊,我的問題是,我的問題是……」暖暖握著麥克風的手在抖,手忙腳亂地打開何小甜給她的小字條一字一句地照著念:「請問師兄能不能……等、我……五、年?!」
熱鬧的大禮堂忽地就安靜下來,暖暖機械地念完整句話才明白過來這句話的意思,那一瞬間她的表情如被雷劈。
就在暖暖尷尬得想要找條地縫鑽進去的時候,臺上的溫庭遠忽然勾唇笑了一下,堪堪說了個「好」字。
02
大學五年,暖暖都是在單身狀態中度過的,而那件事的始作俑者何小甜則從大二開始就跟低一屆的師弟談戀愛,一談就是四年。
「你不是要等溫庭遠嗎?」暖暖最開始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問她。
「可溫庭遠在一眾校友面前答應要等的人明明是你啊。你到時候記得考進他的公司啊,哈哈哈——」何小甜談到這件事,總是不懷好意地笑。
建築系的平凡女生餘暖暖喜歡男神溫庭遠,全東大的人都知道。可憐了她,被損友一招致命,五年到頭都沒人敢跟她告白。畢業的時候正是夏天,他們穿著厚重的學士服拍照,因為知道她被導師推薦到了溫氏設計的中國分公司,班長代表全體男生送了她一束百合花,還調皮地說:「餘暖暖,跟溫大神結婚的時候,拜託一定要給我們發請柬啊。到時候就算是跋山涉水、翻山越嶺,我們也得組團去參加啊。」
暖暖尷尬地笑,不知道該不該接過那束花。人人都知道溫庭遠的公司總部在美國,他還是哈佛的客座教授,如果沒有大的項目他一年都難得回國一趟。
好不容易熬到了集中拍照時間,暖暖抱著那束百合花,有點不知所措。
時間快到了,博導們穿著紅色的長袍朝他們走過來,走在最前頭的是兩位德高望重的院士,而他們旁邊……暖暖使勁眨了眨眼睛。
「天哪,是溫庭遠!」還是何小甜最先反應過來,尖叫著掐了她一把,口無遮攔地說,「他不會是真的來娶你的吧,暖暖?!」
大一那年的尷尬這一刻好像又回來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暖暖的臉上,而她只傻傻地看向他。溫庭遠慢慢地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輪廓深邃的臉上掛著紳士般的微笑,眼裡似乎流光溢彩,就像是電影裡的長鏡頭,完美得讓人覺得不真實。
人群裡已經有人開始起鬨,暖暖頭皮發麻,只想放棄拍大合照開溜。
「哎,餘暖暖,院士來了還不快上去送花?讓你們準備的另一束花呢?誰拿著?」
暖暖還沒能溜掉就被滿頭大汗安排拍照、鮮花流程的輔導員抓了個正著,她別無他法,只好將錯就錯把自己手裡的那一束花送到院士的眼前。
「哎呀,我們這些老傢伙就不需要這些了,庭遠你替我接著吧。」王院士開口,示意身邊的溫庭遠從暖暖的手裡接過那束百合花。
同他交接的時候,二人指尖有觸碰,暖暖一頭的汗因為他微涼的指尖而慢慢滴落下來。有一滴順著她的側臉划過,落在他左手的虎口處。
「對,對不起……」她在他的面前說話永遠磕磕巴巴的。
「不會。」他的聲音一如當初的低而溫柔。手臂垂下來,她的那滴汗水順著他皮膚的肌理滑落。
她倉皇抬眸,直直地撞進他的眼裡,如同墜入最深的海底。
「很熱?」他接過那束鮮花,臉上分明閃過一絲微微的尷尬,也許是因為他並不適應一個男人拿著鮮花的狀態,卻又不想違背身邊老院士的意思。
暖暖愣怔地看著他從容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方手帕遞給她,動作是那樣自然,就好像他們已經認識很久了。
暖暖垂眸看,連她都好奇,在這個年代居然還有他這樣的男人,帶著乾淨的手帕,斯文得像是從民國走出來的風雲人物。
「你的樣子看上去很熱。」他好像發現了她的躊躇,低聲解釋給她聽,磁性的聲音好似情人間最動聽的誘哄。
這是暖暖第二次見溫庭遠,時隔五年,漫長的時光如風從指尖滑過,吹走了寂寞。
03
畢業典禮一個月後,暖暖進入溫氏。實習的日子很難熬,特別是像溫氏這樣的大公司,每日除了熟悉各項規章制度就是畫圖、畫圖、畫圖。暖暖本是北方人,對南方的氣候不太適應,由於空氣太過潮溼,她的臉上總是長疹子,皮膚差到了史上最低點。更讓她鬱悶的是,尼泊爾突然傳來了大地震的消息,而彼時的溫庭遠正在那裡做慈善項目happy bottle圖書館計劃的收尾工作。
全公司都在注視著大地震的後續報導,暖暖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好幾次深夜從噩夢中驚醒,最後甚至越級用公司的郵箱給他發了好幾封問候的郵件,可是他都沒有回。還好,三天之後,助理終於聯繫上了他。
一周後他從尼泊爾飛回國內,下了機就匆匆趕來公司。這天是周一,例會開得特別簡短,消瘦的溫庭遠在例會上要求大家放下手上的項目,全員投入「happy bottle」的重建中。才從生死邊緣上走過一遭的他既沒有說什麼慷慨激昂激勵人心的句子,也對自己在尼泊爾地震中的遭遇諱莫如深。
暖暖很難想像他是以怎樣的心情面對死亡的,而在看著那些人類文明史上最珍貴的建築在自己的眼前坍塌時他又有何反應。
午飯時間,其他人都去餐廳了,唯獨暖暖心事重重地一個人留下來在咖啡間泡麵。她剛把水燒上,餘光就掃到有人進來。她偏頭去看,瞧見溫庭遠正倚靠在門邊,心裡忽頓了一下,生怕他會問郵件的事。
「還有嗎?」他見她看自己,便開口問。
暖暖卻有些許愣怔:「啊?」
「我是說,吃的。」他笑了一下,指了指桌上那包×師傅老壇酸菜面。
「哦哦,有的。」暖暖手忙腳亂地從下面的櫥櫃裡找出另一包泡麵,雙手捧著遞到他面前。
溫庭遠墨黑的眼睛裡忽地聚起笑意,他俯身到她剛才找泡麵的小櫥櫃裡看,發現裡面擺滿了包裝精緻的小零食:話梅糖、牛肉乾、巧克力、黑咖啡……
「溫總……」暖暖像個被發現秘密的小賊。
「原來你藏了這麼多好吃的,卻只肯給我吃泡麵。」他貼心地替她關好櫃門,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語氣裡卻帶著調侃。
分明是穩穩站著的,可暖暖卻覺得自己整個人在他面前都輕飄飄的。此時此刻,有個挺要命的念頭在她的腦海裡一閃而過。或許他真的還記得五年前的約定,還記得那個手足無措的小女孩,又或者他從自己的問候郵件裡感覺到了什麼。暖暖還來不及細想,下一秒就眼睜睜看著他走近自己,在距離自己只有一個拳頭那麼短的距離內停住,傾身向前……這個動作讓他們之間的距離縮得更短,以至於她能夠清晰地分辨出他身上的薄荷氣息。
「你的水燒好了。」他在她耳邊低聲說。
「啊,我……」她驚覺之後想往後撤,腳步錯亂差點把自己絆倒,溫庭遠伸出手臂摟住她的腰部。
太曖昧的姿勢,有用餐回來的同事走進來,又慌忙走出去。暖暖閉了閉眼睛,顯得更加無所適從。最後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跳出他手臂形成的保護圈。
「我,我,我去衛生間……」她這麼說著,就帶著一腦袋的恍恍惚惚飛奔出去。
十五分鐘後,當暖暖重新回到座位時,卻意外發現桌面上放著已經泡好了的方便麵。盒蓋上貼著一張黃色的便籤紙,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謝謝你,落款是溫庭遠 上
暖暖拿著那張便籤紙,小心翼翼的,如同握住自己生命中閃閃發亮的瞬間。
04
因為「happy bottle」公益項目,溫庭遠來中國辦公的機會越來越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幾封郵件,他點名讓暖暖負責畫這個項目的各種細節圖,他和她之間的互動也在無形之間增加了。
接近年底,公司裡開始盛傳她跟溫庭遠之間的流言。建築圈很小,東大又是輸送高層次建築人才的基地,暖暖大一所做過的那件蠢事也被人翻出來嚼舌根。暖暖在公司遇到越來越多讓她不知該如何處理的情況,比如每次她一出現在茶水間或者其他公共場所,聚在一起聊天的同事們就作鳥獸散。
暖暖變得更加沉默了,但她並不怪那些同事。畢竟職場不比學校,學校裡的同學沒有任何利益的牽扯,大家只拿她跟溫庭遠的事情開玩笑。但這裡是溫庭遠的公司,是一個可以對他觸手可及的地方,男上司和女下屬,始終不是一個讓人看好又曖昧無比的組合。
某日下班,暖暖最後一個離開辦公室,撞見溫庭遠時,她手裡拎著貓糧,蹲在工業園區的花壇邊上餵一隻黑貓。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走到她身邊的,跟她用同樣的姿勢蹲下來,肩並肩地問她。
暖暖看著他,想回答他的話,但腦海裡迴響的卻都是公司裡的流言。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他好像以為她沒聽到,又重複了一遍原話。
「你也是一個人啊。」一向在他面前手足無措的暖暖,這一次沒有按常理出牌。
溫庭遠微不可見地笑了一下。
暖暖不知該如何跟他繼續交談,但她餵的那隻黑貓似乎非常喜歡他,溫順地走到他身邊,用頭蹭他的膝蓋,求撫摸,求安慰。那一瞬間,暖暖是有點羨慕黑貓的,因為它可以那樣理直氣壯地靠近他,不需要顧忌任何人的眼光。
他伸手撓了撓它的小下巴,貓咪開心地「喵喵」叫起來,撒得一手好嬌。
暖暖簡直有些嫉妒它。
場面冷下來許久後,溫庭遠才緩緩開口:「我不是一個人。」
太曖昧的一句話,情勢好像就要開始逆轉。這話分明是聽在她的耳裡,卻又像是熨在她的心上。
就像是慢鏡頭,暖暖偏頭去看他的側臉。園區內昏黃的燈光打在他的側臉上,讓他如同西式油畫裡走出的人,俊美無匹。
「因為你在我身邊啊。」他也偏頭看她,微笑著解釋。
這句話讓暖暖啞口無言,他溫熱的目光也逼著她倉皇地轉移視線。
他們餵貓到很晚,溫庭遠堅持送她回家。暖暖因為緊張而一路無話,溫庭遠好像也沒什麼特別想說的。只是到達目的地後,在她臨下車時他突然開口問:「暖暖,半個月後的周年慶舞會你願意做我的舞伴嗎?」
不是餘暖暖,或者餘小姐,或者是她的英文名字Cindy,他第一次拋卻了在公司常用的對她的稱謂,只叫她暖暖。
彼時的他正紳士地替她打開車門,夏末的風拂過她的面頰,她的眸與他的眼近在咫尺,暖暖似乎被他眼底的溫柔蠱惑了。
「這個邀請也許有些唐突,但是我……」
「我答應,我答應,我……」暖暖把話接連重複,到了第三遍,硬是將最後兩個字咽了下去。是他唐突,還是她太著急,她已經分不清了。她只是覺得丟臉,他卻只對著她笑,然後用一種很溫柔很溫柔的語調對她說:「謝謝你肯答應我。我明天要去美國,到時候才能回來,這段時間,」他頓了一下,看著她的眼神似乎更深了些,「好好照顧自己。」
以前遠觀溫庭遠,總覺得他像是天空中不可摘取的星。但現在,她覺得他更像是一汪清明澄澈的湖,惹人喜愛只是所去之路途稍顯遙遠罷了。
那晚,等她站在家裡的陽臺上往下望時,他的車子才緩緩開走。隨著車子的尾燈明滅不定,暖暖覺得自己身體裡的某種能量正漸漸甦醒。
05
周年慶一向是溫氏的大事件,日期逼近,男同事們紛紛開始找舞伴,暖暖意外得到預算部門一位男同事的邀約。正午的公司餐廳裡,陽光從鏤空的外立面透射進來,暖暖跟這位男同事站在正中央。因為這位男同事手裡拿著花,聲音也略微有些大,所有人都好奇地看向他們。
「Cindy,生日快樂,周年慶可以做我的舞伴嗎?」
暖暖一臉吃驚,公司太大,人又多,她甚至都不記得他的名字,只依稀有印象他姓張。
「可以嗎?」對方又問了一遍。
暖暖的一雙手背在身後,進退維谷。
這時不知誰遠遠地調侃:「張行,都跟你說了人家名花有主了,撤了吧你,還不死心。」
「就是啊……就是……」
「人家可是溫總特別關照的人,跟你說你還不信……」
「……」
餐廳內的喧囂聲漸漸變大,暖暖最終不堪重負,對對方欠身說了句「對不起」,匆匆消失。
那天,暖暖向人事部請假半天,一個人灰溜溜地窩在家裡,打開電腦裡的公司專用郵箱,一封一封地看她和溫庭遠之間的郵件。大部分都是關於工作上的問題,建築細節的切磋、建築材料的選擇、工程的預決算,她最早給他發的問候郵件始終沒有得到回覆。
暖暖舒了口氣,目光落在工程預決算上,她停住握住滑鼠的手,好像記起了那位向她發出邀約的男同事。有一次負責跟他們小組的預算師生病了,是他頂替那人跟暖暖一起出的差。那次他們去的北京,同行一共九個人,暖暖性格內向,跟他幾乎全程零交流,只是在他發燒的時候適時地送上了治病的良藥而已。
她閉了閉眼睛,覺得自己今天的表現簡直是失當。在那樣眾目睽睽的情況下把對方扔下就跑,他一定會很尷尬吧。正在懊惱之際,突然聽到門鈴聲,她跑過去開門,原來是快遞。
暖暖不記得自己買過什麼,等送走了快遞小哥打開紙箱,才發現裡面是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再打開一層,珍珠色的底襯之上安放著一條裙子。
女明星的紅毯最愛,Elie Saab的高級定製,絲綢閃緞,銀質流蘇,從肩頭一直到裙底的精緻刺繡,每一個細節都閃閃發光。裙子拿出來之後,放置在盒子底部的信箋才顯露出來。類似古時的風雅之人喜歡用的荷花箋,上面用蠅頭小楷寫著對她發出的正式邀請。字體工整又不失風流,有唐朝「二王」的風範,落款仍然是那個令她無比心動的名字。
溫庭遠,溫庭遠,徘徊在唇齒間的音節,念久了,像一曲被歲月鎏了一層金的老歌。
暖暖把那張薄薄的信箋抱在懷裡,站在原地,傻傻地笑了好久,久到那種在陌生的城市裡一個人打拼的孤獨感都隨著這仿若從舊時帶出來的溫暖而消失殆盡。
這晚她想了很久,最後對著電腦給他發了一封沒有抄送的郵件,「庭遠」二字前到底要不要加一個「溫」字,她刪了又寫,寫了又刪,最後只得一句:裙子收到,很貴重,謝謝你。
算一算時間,美國那邊應該是凌晨五點,而這又是一封用公司郵箱發的私人郵件。暖暖正在懊惱,卻聽到郵件提示的聲音,原來這一次溫庭遠的郵件是秒回,內容也是一句:不及你萬分之一的矜貴。
落款不過「庭遠」二字。
暖暖心甜如蜜。
06
也不是特別的五周年或者是十周年,但這次公司的慶典卻搞得格外盛大,美國的同事甚至分批次飛過來參加。暖暖最近都沒跟溫庭遠聯繫,因為happy bottle的工程進展很順利,她也要跟別的組做事,好像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或者是身份跟他進行交流。那種焦慮的感覺就像是小奶貓用爪子在她的心上撓啊撓啊,癢極了。
周年慶的日期臨近,暖暖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鞋子,看來看去,只有Jimmy choo設計的限量款Cinderella Slipper與那件晚禮服相稱。暖暖在店裡看了好多次,美麗的水晶鞋,上面鑲嵌了大大小小上千顆水晶,在聚光燈下散發著淡淡的光暈,只可惜已經被人預定了。
「暖暖,今天下午三點有人過來,你手上沒事就幫我去接一下好不好?」公關部的同事過來找她幫忙。
暖暖二話沒說,跟公司的司機聯繫後便直奔機場。彼時有三個航班幾乎同時抵達,許多人推著箱子走出國際到達處的出口。暖暖手裡拿著一張白紙,上面用粗體隸書打著他們公司的名字。等了好久,一個漂亮女人停在她面前:「你是溫氏的員工?」
暖暖頷首又朝她身後張望:「只有你一個人?」
「當然,」對方很快微笑了一下,「我叫Gina,庭遠的未婚妻。」
暖暖怔住了,接下來是微微的眩暈,她看到對方向她伸出手。她停了好久,才把自己的手伸出去和她握住。
暖暖不是傻子,她當時的想法是,那雙水晶鞋自己也許不必再去買了,因為那條Elie Saab的裙子她也許根本就沒有資格去穿。
「請問你的名字是?」對方非常禮貌地發問。
「Cindy,」暖暖強笑了一下接著說,「我們走吧,司機要等急了。」
接機的任務暖暖並沒有好好完成,上了車她就沒再說話,好在Gina也有些累,坐在後座閉目養神。
餘暖暖,你是個傻子嗎?溫庭遠也許只是單純地想要邀請你這個曾經傻乎乎的學妹做舞伴,你卻已經想要把一生都託付給他。你還能再沒出息一點、再自作多情一點嗎?
暖暖在心裡理智地責備自己,眼睛卻總是一遍一遍地模糊,有幾次眼淚已經要掉下來了,又被她強忍著逼回去。
說到底,這樣的一場烏龍,她倒是要哭給誰看呢?
下榻的酒店很快就到了,暖暖很有自覺性,車子停好後就跳下車幫Gina開車門。
「謝謝。」Gina的臉上露出完美的笑容,看著暖暖幫她拿箱子,又幫她推進酒店的大堂。
剛剛進入大堂,服務生就從暖暖的手中接過行李,她這才擦了把汗回頭對Gina說:「這家是我們公司的協議酒店,去前臺直接報我們公司的名字就能辦理入住了。」
Gina點了點頭。
「那,我先走了?」這個女人笑起來如此完美,甚至可以說跟溫庭遠非常有夫妻相。暖暖像一隻不願意在白天鵝身邊長待的醜小鴨,狼狽地轉身。
「餘暖暖。」
Gina叫住她,暖暖愣了一下後看向她。暖暖自我介紹時,明明說自己叫Cindy,可Gina這時卻叫了她的中文名字。
「你知道我?」暖暖問。
「是的,」Gina走過來站到她的面前,「庭遠跟我提過你,我知道你大一時在他的演講上公開向他求愛的事。」她說著又補充:「挺可愛的。我還聽說他這次邀請了你做他的舞伴。」
暖暖的血氣都凝結在頭頂,整個耳朵仿佛都在被火燒,半晌才故作輕鬆地道:「溫總是跟我開玩笑的。」
「你知道是玩笑就好啦,他跟我吵架所以才邀請你做舞伴的,現在我回來了,所以……那個邀約你千萬別當真哦,能放他一個大鴿子最好。」對方說完,還很仔細地觀察她的表情。
此時此刻,暖暖的血都涼了,根本沒心思聽她講話。告別Gina後,暖暖沒有再回公司,而是一個人到江邊坐了好久,一直到路燈亮起,她開始數著不遠處大橋上的燈。她在心裡想,如果數出來的是單數,溫庭遠就沒有騙她;如果是雙數,她就一個人萬劫不復。
因為燈光太亮了,數到中間總會花了眼,所以她來來回回數了五遍才數完。
最後的結果是雙數,一個人的萬劫不復。
07
失去一個人有多痛,那種痛楚是否能跟失去一個夢的痛相比?
暖暖不知道,她在床上躺了好久,頭一次任性地請了假。新員工工作不到一年,連年假都無法享受,還要一邊休假,一邊心疼被扣掉的工資,雙份的疼痛。
第三天的清晨,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暖暖睜眼看表,才凌晨五點鐘。她有點害怕,拿起牆角的掃帚從大門的貓眼裡往外看,居然是溫庭遠。
她扔掉掃帚快速打開門,第一反應是經手的項目肯定出大事了:「溫總,出什麼大事了?尼泊爾的項目?北京的競標?還是蘭州的……」
她這一驚一乍的,溫庭遠倒是被她給問住了,愣了一下,又笑起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好看,暖暖因為哭太多而腫得像胡桃的眼睛又開始疼起來。
他開口,都是和她的擔心不相干的話:「暖暖,你為什麼不開手機?」
「手機?」暖暖下意識地回頭往屋子裡看了看,「我晚上都關機的啊。」
「啊,」他好像沒想到這一點,頓了一下才說,「我以為……」
他沒有說下去,抬頭用一種別樣的目光看著她。暖暖不知道該用深邃還是深情來形容這種眼神……
場面有點曖昧,又有點尷尬,漸次明朗的晨光照在樓道裡,使得兩人的面孔逐漸清晰。
「你……」
他們同時發聲,然後又怔住。
「我……」
又是同時……
溫庭遠輕咳了一下,好像想到什麼似的,從身後拿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盒子來:「我是來給你送鞋子的。」
「送鞋子?」暖暖瞪大雙眼看著他,在凌晨五點的時候?
他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想了一下又解釋說:「我剛剛才下飛機,不好意思,這麼急著來找你……」
「沒事,沒事,時差,時差吧……」暖暖的心裡哽了一下,一雙手背在身後,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你試穿一下,如果不合腳還可以改。」他見暖暖不接盒子,便自己蹲下來,打開鞋盒,示意她把腳從拖鞋裡拿出來。
「溫……庭遠……」
「把腳拿出來試試看。」他蹲在地上抬頭看著她,那雙眼睛清澈明淨,似乎一眼就能看到他身體裡的那顆赤子之心。可這樣的他已經有未婚妻了不是嗎?暖暖滿腹狐疑,不知該從何問起,片刻後也蹲了下來。
「那天公關部的人讓我去接機,我見到了你的未婚妻……」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地步,暖暖心想,不如直說好了。
「未婚妻?」他的眉梢微微挑起,怔了許久想到了什麼才又問,「Gina?」
「對。」她沒料到他會這麼直接。
「你這幾天請假,也不回我的E-mail就是因為這件事對不對?」溫庭遠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
暖暖的臉紅了,不知該點頭還是該搖頭。點頭就是承認她喜歡他,搖頭就是在老闆面前承認自己沒有理由的曠工。
他看著她眼裡的一層薄光,像是能穿透人心似的,聲音卻保持著一貫的好聽與從容:「她叫Gina wan,是我的雙胞胎姐姐。」
暖暖目瞪口呆,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知道後面該接什麼話。
「她是Ferragamo公司的高管,這次我想為你設計鞋子找她幫了不少忙,她很好奇,我無法不告訴她你的存在。」他說著打開那個盒子,裡面靜靜地躺著一雙泛著銀白色珠光的鞋子,高貴、典雅,「她看上了我的設計,想為公司買下來,被我拒絕分享之後就在電話裡揚言要報復我,然後就訂了機票飛過來了。」
「所以你……」
「我一拿到鞋子就飛過來了,奈何她從義大利飛我從美國飛怎麼樣也還是比她晚了一步,沒想到她不但找到你,還在你面前冒充我的未婚妻。」他說到這裡,無奈的神情在看著她時又發生了細微的變化,「暖暖,如果我有未婚妻,我想那個人一定是你。」
他不期然講出這句話,讓她的心跳若鼓雷。
她跟他的距離太近了,能夠看到他根根分明又天然上翹的睫毛,還能夠用目光勾勒出他嘴唇優雅的弧度。她咬了咬唇,忍住想要吻上他的衝動。
「為什麼?」雖然明知不合時宜,她卻還是忍不住問。
「因為,我早就答應你了。還記得嗎?在六年前?」他坦然地說。
「可我是被人陷害的……」暖暖臉紅脖子粗地說出事實,「當時是我的同學塞給我的那張字條,我不知道她會寫那些……」
「所以你不喜歡我嗎?」他的聲音裡居然帶著一點點失落。
「當然不是。」暖暖馬上回答,但下一秒就發現自己好像中計了。因為他在笑,眼睛彎起來,好像天上的月亮。
「嗯,」就在暖暖的心仿佛馬上要跳出體外時,才聽到他緩緩地說,「我也喜歡你。」
他說著,自顧自地將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又把她的腳從拖鞋裡拿出來,再替她換上自己親手設計的鞋子。
「所以這是一個灰姑娘的故事對嗎?」她垂頭看著那雙獨一無二的鞋子,輕聲問。
他替她換好,又扶著她站起身,握住她的一雙手,突然低頭將自己的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
「不,」他輕聲說,「這是你跟我的故事。」
08
溫氏9周年慶,在本市最有格調的江南園林裡舉行,主題是「秉燭夜遊」。夜晚,整個園林被成千上萬的燭光裝飾一新。公司員工按照性別被分成兩個陣營,男同事需要走過一條掛滿大紅燈籠的長廊去牽起自己舞伴的手。而Gina則是這場宴會的主持人。
Gina宣布宴會開始後,溫庭遠最先走過來,他身穿黑色晚禮服,滿場搖曳的燭光好似為他英俊的臉添上了濃墨重彩。暖暖看著他由遠及近,心早已被一種深深的愛意填滿,連呼吸都被奪走。這一切都美得像一場夢,仿佛此時整個園林只有他們兩個人,仿佛這一切都只是發生在一個平行的時空。
最後他走到她跟前,微笑著對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她的手一伸過去,他便穩穩地握住。
他的掌心溫熱,她的指尖冰涼。
浪漫的舞曲響起,他輕車熟路地帶她跳起一曲華爾茲。這一對璧人吸引了全場所有人的目光。
「你真漂亮。」他就著舞曲將她拉近,在她耳邊輕聲呢喃,「可我有點後悔為你選了這條裙子。」
暖暖看著他,片刻後才明白他的意思,那件漂亮的禮服身後露出了大片的美背。
「溫庭遠,你是在嫉妒嗎?」她輕聲問。
他微微皺起眉頭,答非所問:「今天不許跟別人跳舞。」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的舞伴,今晚是,一輩子永遠都是。」
他說著,突然順勢將她擁入懷中。
溫庭遠遇見餘暖暖,一見鍾情是這個故事的開始,而一生一世是這個故事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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