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與林黛玉之比較(從薛寶釵到林黛玉)
2023-06-21 04:28:11 3
文|桃花月球
1:從紅樓談「女紅」《紅樓夢》裡寫了很多女孩。
曹公將她們放置在一個叫大觀園的世外桃源裡面,讓這些女孩擁有著優渥的生活,衣食無憂,閒情逸緻,享受著青春年華的美妙。不用工作,女孩們的生活未免單調,但幸好有閨中女紅相伴,閒暇的日子也就倏然而過。
《紅樓夢》的第三回說薛寶釵:「自父親死後,見哥哥不能依貼母懷,他便不以書字為事,只留心針黹家計等事,好為母親分憂解勞。」說的就是薛寶釵自父親去世後的成長,從詩書學習轉移到了女紅和家中事務上,為母親分憂。
古代的機械化操作有限,人們的穿衣打扮、生活用品很多都需要手工完成。這些手工活便由女性擔當完成。即使像薛寶釵這樣的大家閨秀,家中僱傭著專門做女紅的傭人,自己的很多貼身衣物也需要自己親自動手。
這樣的情況之下,隨著歷史的演化也便形成了「女紅」,用於代指專屬女性的這一部分工作、技藝甚至作品。
「女紅」一詞,在早期的文學典籍裡一度被記載為「女工」,如《淮南子·齊俗訓》裡它被記載為:「錦繡纂組,害女工者也。」正式被記載為「女紅」是在《漢書·景帝紀》裡。「雕文刻鏤,傷農事者也;錦繡纂組,害女紅者也。」顏師古對這一詞條的 註解說:「紅讀曰功」。意思是說這些錦繡的衣服,不知道讓擅長做女紅的人付出多大的心力。
從這裡開始,女紅已經被額外關注,並且關注的點聚焦在了人的身上。
中國古代的社會是一個農耕時代,男耕女織是最主要的社會形態。考古學家發現,人類女紅的歷史幾乎是與人的進化文明同步的。
比如1930年在北京的周口店遺址,考古人員就發現了舊石器時代的骨針。可見,當人們懂得用樹葉遮羞避體的時候,就想到了製作。於是利用這些原始骨針,連綴樹葉成衣。不管這個開創者是男是女,已是女紅最早的雛形。
比如,新石器時代,人們發明了陶紡輪。
比如,1927年在山西出土了4700年前的半個蠶繭,
這些都向我們展示了女紅技藝的飛速發展,幾乎就是人類文明史的同步。並且我們可以大膽猜測,基於這種生活需要,古代的大部分女子,從很小就開始紡紗織布,拿針使線,刺繡裁衣,並且為了更好地適應生活的需要,不斷的改進技藝。
於是女紅隨著社會發展,紡織工具的不斷演變逐漸發展,也漸漸成為了一門學問。以黃道婆從海南黎族學到了精湛的紡線技藝,改良了紡車作為最重要的轉折。並且此後因為刺繡的加入,衣物融入了更多的元素,女紅中的一項「繡」,還形成了以蘇繡、蜀繡、粵繡、湘繡為代表的四大名繡,成為了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一項。
3:精於「女紅」的歷史人物翻開史書,便會發現,在歷史上曾經出現過很多精於女紅的人,這些女性雖然在歷史冊頁的夾縫中生活,卻驚豔了她身後的很多時代。來列舉這樣幾位,便可窺見一斑。
中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曾經記錄了一位女子做女紅的身姿。
葛之覃兮,施於中谷,維葉萋萋
黃鳥於飛,集於灌木,其鳴喈喈
葛之覃兮,施於中谷,維葉莫莫
是刈是濩,為絺為綌,服之無yi
在這首詩歌裡,作者寫了一個女子為了見到自己的家人或者親愛的人,織布縫衣服的過程。同時還寫到此時已有專門的女紅老師,教授割葛取絲,紡織粗布葛衣。
三國時期,孫權的夫人趙氏,還曾經將「刺繡作列國方吊之上,寫以五嶽河海城邑行陣之形」。
唐代秦韜玉的《貧女》詩中也曾寫道:「蓬門未識綺羅香,擬託良媒益自傷。誰愛風流高格調,共憐時世儉梳妝。敢將十指誇針巧,不把雙眉鬥畫長。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在刻畫了一位巧手貧家女閨怨的同時,同時借「女紅」抒發了詩人懷才不遇的情感。
還有兩位女性更牛,還將女紅髮展成為專著。一位是前秦的蘇蕙,一位是清末的沈壽。
蘇蕙因為丈夫帶著小妾去外地赴任,傷心不已,於是在織機上織出八百餘字的迴文詩《璇璣圖,》表達自己的閨怨。全文一百四一個字,通過漢字的反覆交叉運用,反覆迴環讀出讀出3800多首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詩。
堪稱奇蹟,讓人嘆為觀止!
沈壽原名沈雪芝,一名沈雪宦,天生聰慧,十六七歲就已經成為蘇州有名的刺繡能手。光緒三十年,當地政府把她的繡品,作為慈禧七十大壽的壽禮上貢,令老佛爺大為讚賞,親筆書寫了「福」「壽」兩字,分贈予沈雪芝,從此更名「沈壽」。民國八年由她口述,張謇筆錄整理出版了中國歷史上第一本刺繡技法論著《雪宧繡譜》。這本書的針法奇幻,記述詳備,至今仍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4:紅樓女子與「女紅」《紅樓夢》背景下的明清時期,社會對於女性的要求,將女紅納入了擇妻的標準。他們將之歸納為「德,言,容,工」等四個方面,其中的「工」,就是女紅。並且作為女子婚姻的一個最重要的考核條件,在這一時期廣泛流行。
如清代畫家任薰所繪的繡花仕女扇面,就展示了一位古代千金小姐以繡房女紅為消遣,養性的奢華生活。
《紅樓夢》裡的大部分女性都精於這種技藝。
文中曾藉助賈母之口,寫了一個叫慧娘的刺繡高手。這個女子原是世宦名門之女,精於書畫,偶然會繡制一些繡品。但這樣的偶然為之,竟是登峰造極。她所繡花卉配色一律從雅,並仿唐宋元明名家折枝花卉,每枝花皆繡上古人題此花之舊句或者詩詞歌賦,用黑絨勾出草字。且字跡勾踢、轉折、輕重、連斷亦與花草無異。世人對慧娘的作品喜愛到了極點,就將繡字隱去,稱為「慧紋」。賈母得到的「慧紋」也是視如珍寶,每逢重大節日才拿出來賞玩。
實際上在紅樓,大觀園的女子們皆是女紅的喜愛者和高級技師。她們所有的閒暇時光都賦予了女紅。女紅亦如閨閣一抹氤氳的霞光,使每個青春年少的女子更加動人。
作為封建社會的淑女,薛寶釵曾在窗下與侍女描繪花樣,每次映入我們眼帘的都是在梨香院的炕上做針線。她教導黛玉以女紅為要才是女子最重要的德行。更對配色深為有自己的獨特眼光,比如為通靈寶玉打絡子,她提出了這樣的建議:若用雜色斷然不行,大紅又犯了色,黃的又不起眼,黑的又過於暗,不如把金線拿來,配著黑珠兒線,一根一根的拈上,才好看。
她的丫鬟鶯兒也技藝精湛。當賈寶玉受笞責,養傷怡紅院,襲人便煩邀了鶯兒來打絡子。鶯兒精於配色,對絡子的花樣如數家珍。
當寶玉問她:大紅的汗巾配什麼顏色?
鶯兒說:大紅要黑色或石青色才壓的住。
她又說:松花配桃紅。蔥綠柳黃是她的最愛。
寶玉又問她:花樣有幾種?給三姑娘打的是什麼樣的。
鶯兒答道:花樣有一柱香、朝天凳、象眼塊、方勝、連環、梅花、柳葉。給三姑娘打的是攢心梅花。
等到後來她用柳枝,一面走一面編制了一個精巧的花籃,做為禮物送與黛玉,我們只有讚嘆了。
5:女紅是一門藝術「淨手做活懷春結,纖心繡囊寄相思」。
紅樓夢的女孩子把女紅作為打發時光的工具,人情交往的傳媒,男女情感的承載,當作生計,也將女紅當作了一種藝術。
主人公林黛玉精於裁剪,也精於繡花。她曾經在賈母的住處,為他人裁剪過衣裳,也把一片相思都繡到了香囊之中。
史湘雲的女紅也不差,等她長大,家道中落,家中的大部分針線活,都是這位千金小姐親自完成,幾乎成了她的生計。
寶釵接過襲人手繡的鴛鴦肚兜,曾經聽到賈寶玉在夢中呼喊,「什麼金玉良緣我只念木石前盟,」因為女紅這一媒介,她對未來有了某種驚心。
探春曾經做過精巧的鞋給自己的哥哥,雖然這雙些被她的正統老爹吐槽,但是能夠讓賈寶玉青睞,肯定也是堪稱樣板。
晴雯曾經病補雀金裘。這種雀金裘是用孔雀的羽毛和金線捻成線織起來,市面上的織布匠連見到的機會都沒有,更不要談修補了。但晴雯看了一回,說道:「這是孔雀金線織的,如今咱也拿孔雀金線,就像界線似的界密了,只怕還可混的過去。」竟然在深患重病的情況下,修補的天衣無縫。
其實在紅樓的底色裡,更多的是以女紅謀生的貧女。她們日夜趕工,也只是為他人做著衣裳。比起那些貴族女子養性的女紅,她們的女紅更讓人心酸。
在紅樓裡,女紅似乎成了如水女子的命運,作為女性命運的一部分存在。女孩子們用女紅作品讓人生精彩,也通過一個粗糙的色情香囊拉開了凋零的序幕。當王熙鳳夜晚抄撿大觀園,當晴雯這些女孩連自己的衣裳也沒有帶就被驅逐,這種凋零也就更讓人唏噓。
6:女紅是一個符號《紅樓夢》其實就是一場女子的青春祭奠之夢。那些女紅技藝高超的女子,無法自我掌握命運,她們只有用纖纖素手,於紅樓之上繡一片春心,在鮮亮明麗裡寄託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這樣的嚮往,如果回溯,是更大的內容。當考古學家們從一座座古城、古墓的遺址和收藏的中驚嘆那些跨越時光而來的女紅,女紅不但成為了解讀歷史的載體,也成為了微塵般的女性唯一的永恆。
如馬王堆出土的素紗蟬衣,薄如蟬翼,法門寺出土的石榴裙,精美絕倫。這些當初的紡織和製造者,他們的人生早已消亡到無名姓可考,但是這些女紅作品,讓我們知道,曾經有些精巧的智者給予了我們這樣的奇蹟。
時代是發展的,時代也在發展中讓女紅技藝更新換代。
當瓦特發明了蒸氣機,託馬斯.賽特發們明了縫紉機,人類開始了女紅的工業化進程,越來越多的機器取代了人的雙手,讓女性從單一中解放的同時,女紅也隨著女性參與多元化的社會生活,漸漸淡出了主體生活。女紅技藝無聲消亡,我們不知道怎樣把它們留住,很多民族的女紅技藝都在漸漸失去傳人,等待救贖。更多地工業化流程出來的製品,成為了我們生活的主流。
幸運的是,有失去也會有傳承,隨著天然、原生態的回歸,閨中女紅於現代女子以另外一種形式悄然興起。簡單易學的十字繡風靡一時,更有時尚包包的手工編織成為新寵。在很多大中型城市,一些以教授女紅技藝的小店成了熱戀男女最愛去的地方。她想為心愛的人織一件商場中同等款式的衣服,那些小店一定會把你教會,幫你完成心願。而更多的女紅作品成為了藝術,作為了家居裝飾,或是擺件。
其實女紅在當今這個社會,依舊具有意義。
它是根植女子心底永遠的蔥榮。
它在你手上的每一次亮相都會是你的符號。
它以沉靜告訴見過它的人,你是一個如此心靈手巧的姑娘。
我們從紅樓夢看女紅,我們於今天也對女紅多一些關注。其實只要有心,閒暇之時你可以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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