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電影影評(愛沙尼亞電影1944觀影指南以及影評)
2023-06-13 07:02:30 1
前言二戰片好萊塢看得多了,但是像《1944》這樣的二戰電影還是比較少見的。這部電影是愛沙尼亞電影學院指導的作品,並且得到芬蘭戲劇學院和芬蘭廣播電視公司協力,屬於真正的科班製作戰爭電影。事實證明,專業選手不僅會拍讓人看不懂藝術片,還會拍軍宅愛看的戰爭片。
這部2015年上映的愛沙尼亞電影有著獨特的視角和頗具魅力的講故事手法,令我久久不能忘懷。也許是小語種和陌生歷史,我發現很多人並沒有看懂這部電影,網上並沒有令人滿意的影評和解讀,有些對電影劇情簡介更是胡扯。所以為了讓大家不要錯過好電影且同時享受其中的樂趣,我來用我最擅長的軍宅影評手法帶大家深度解讀這部21世紀愛沙尼亞歷史片巨作。
敬告:本文涉及大量劇透,建議觀影后再觀看,可獲得更佳體驗。《1944》這部影片上映於2015年,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這部影片是愛沙尼亞影史上少有的的大製作電影,是愛沙尼亞電影人全力奉獻給愛沙尼亞人民的百年民族史。電影講述的是二戰末期1944年這一年中加入黨衛軍的愛沙尼亞人和蘇聯紅軍中的愛沙尼亞人的戰爭見聞和衝突故事。必須強調這是完完全全屬於愛沙尼亞人的故事,短短一百分鐘濃縮了愛沙尼亞的百年苦難。
這部電影實際上是群像片,主角是兩個人:武裝黨衛軍第20擲彈兵師「愛沙尼亞第一」47團3營9連3排突擊隊員卡爾·塔米克和愛沙尼亞第八集團軍249師917團2營6連上士尤裡·約吉。但是主角之外每一個角色都異常飽滿生動,絕不是簡單的臉譜符號化。影片從塔米克在「坦能堡」(只是俄愛邊境的工事代號,不是一戰那個坦能堡)防線「擲彈兵高地」的防禦戰開始,結束於約吉參與的索維戰役之後,用小國炮灰的角度來看待這場宏大的戰爭。
特別需要說明的是:本片以愛沙尼亞語為主,同時存在德語和俄語,這些「外語」的使用在本片中不僅是為了符合史實,也有著特別的用意。在這裡,我有必要針對愛沙尼亞的情況做一些歷史背景的基本陳述以方便各位理解劇情。
愛沙尼亞是波羅的海三國之一,面積為0.75T,人口0.45T,經濟總量2T。愛沙尼亞東臨俄羅斯(從首都塔林到俄羅斯第二大城市聖彼得堡開車只需要6個半小時),南接拉脫維亞,北面隔芬蘭灣與芬蘭相望。國內主體民族是愛沙尼亞人,使用愛沙尼亞語,俄羅斯人是境內主要少數民族。古代愛沙尼亞從未獨立,被沙俄吞併之前原本是瑞典王國屬地。一戰後沙俄內亂,愛沙尼亞依靠外國實現短暫獨立,成立共和政府。
二戰前的蘇德互不侵犯條約中,愛沙尼亞被劃為蘇聯勢力範圍。隨後1940年6月蘇聯紅軍進佔愛沙尼亞,愛政府並未抵抗並很快被推翻。隨後愛沙尼亞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成立,加入蘇聯。根據設定,本片第二個主角尤裡·約吉就是獨立時期加入愛沙尼亞國防軍,併入蘇聯後直接轉為蘇聯紅軍,並在德國入侵時失去了所有家人。
尤裡·約吉(Juri Jogi)
1941年6月22日,納粹德國發起著名的「巴巴羅薩」行動,很快攻佔愛沙尼亞全境並動員(強徵)愛沙尼亞人加入德軍參戰。根據設定,本片第一個主角塔米克的家人被蘇聯流放(蘇聯吞併愛沙尼亞後了流放了一大批原愛沙尼亞政府高官和階級敵人),只有他和不在家的妹妹躲過一劫。為了復仇,卡爾·塔米克主動參加武裝黨衛軍對蘇作戰。
卡爾·塔米克(Karl Tammik)
1944年春蘇軍從俄愛邊境開始大規模反攻,8月打穿愛邊境城市納爾瓦地區防線,德軍開始大撤退準備把人員財產全部帶去德國本土。9月下蘇軍進入德軍主動放棄的首都塔林(片中升蘇聯旗鏡頭),隨後開始全面清剿殘敵和進攻撒雷馬島(愛沙尼亞離島,位於國土最西端)。1944年末索維半島戰役之後,德軍最後一個據點拔除,愛沙尼亞全境解放。隨之而來的就是歐洲勝利和東西冷戰。1991年,包括愛沙尼亞在內的波羅的海三國在蘇東劇變後獲得獨立至今。
影片最後的索維戰役戰場圖
影片開場就是陣仗極大的攻防戰,血戰之後蘇軍被擊退。歷史上的「坦能堡」防線也確實打退了來自東部的蘇軍攻勢迫使蘇軍轉而從拉脫維亞和立陶宛下手,然後愛沙尼亞就守不住了。
在納爾瓦地區扛過一波蘇軍進攻之後(也就是開場大戰),卡爾·塔米克的部隊最終被德軍命令後撤。然而卡爾並不想撤走,他對德國沒什麼感情,他只想報仇只想守住家鄉。但是作為軍人他無法違抗命令,只得跟隨大部隊撤走。在撤退的路上他們遇到了同樣被德軍命令後撤的平民,恰好此處還有一些民兵抗命逃回家去了。
其實說到流放,並不是蘇聯才流放人。德國佔領軍一樣也流放愛沙尼亞人,片中的「紫苑」行動又何嘗不是一種流放。列強為所欲為,而愛沙尼亞軍民就如同被牧羊人驅趕的羊群一樣一會往東一會往西。這種隨著外部力量搖擺的無力感貫穿全片,讓人禁不住要思考「這就是愛沙尼亞的宿命嗎?」
空襲過後黨衛軍們把大車讓給了平民,然後他們跟隨卡爾,踏上回家之路。片中非常棒一個鏡頭就是年輕的黨衛軍們在命運的三岔路口,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回家。
這就是用眼神說話:我要回家了,你們誰跟我走?
路牌上的納爾瓦(Narva)就是他們之前沒守住的邊境城市,代表蘇聯;裡瓦爾(Reval)是首都塔林,是原本要去坐船撤退的地方,代表德國;多帕(Dorpat)方向通往第二大城市塔爾圖,是塔米克回家的路,也是大家回家的路。
類似這種命運的三岔路口在片中反覆出現,象徵著大國夾縫間小國的處境。而勇敢的愛沙尼亞人絕不會選擇德國或者蘇聯,抑或是西方還是東方,他們一定會選擇家鄉。這就是愛沙尼亞文藝工作者眼中的愛沙尼亞民族。
一群螻蟻,步入風暴
在阿韋努姆爾地區,年輕的黨衛軍迎來自己命運的終局——近處是茂密的森林,而遠處烏雲密閉。
我在開頭說電影採用的頗具魅力的講故事手法,就是本片使用了一種鏡像主角布局:兩個不同的主角(和他們的戰友們)幾乎經歷了一樣遭遇:尤裡的劇情,幾乎就是反著把卡爾的遭遇重演了一遍。
他們都是正直的人,都待人友善——
老班長教你槍
老班長教做人
老班長管你飯
他們都很孤獨,甚至刻意跟戰友都保持距離——
寧可在外頭寫信也不跟戰友多說話的卡爾
默默抽悶煙的尤裡
他們都是勇敢的戰士,都不怕死都戰功卓著——
卡爾有一枚鐵十字騎士勳章
尤裡有一枚紅星和一枚勇敢
紅星勳章
勇敢勳章
他們都是膽小鬼,面對心愛之人卻無法開口——
有話不肯當面說,都偏要寫信,結果就剩下信了
甚至他們還是老鄉,出生在同一個地方。他們都熱愛自己的家鄉,也都堅持自己的信念和原則,最終也為了自己的原則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我還真找到了一個叫塔米克的村莊)
但他們又是截然不同的人——卡爾會說德語,為了報仇可以跟來自德國的侵略者合作,而尤裡則並不反對蘇聯公民身份,說俄語並與蘇維埃愛沙尼亞堅定站在一起——這正如主角的名字所映射的那般(卡爾是常見德國名,尤裡是常見俄國名,但愛沙尼亞人中這兩個名字都用)。這就是分裂的愛沙尼亞,也是現實中的愛沙尼亞,當時夾在蘇聯和德國中間的小國(此處包括波蘭),都有這種情況發生。
所以我說卡爾和尤裡二人,根本就是站在對立面的雙生子。卡爾的妹妹也說他們真的很像。
艾諾·塔米克是片中的女主,也是串起卡爾和尤裡的線。影片藉助艾諾對卡爾和尤裡做出了至關重要的定性:無辜者痛苦自責,有罪人心安理得。
正如「妹妹」艾諾·塔米克所說他們都是無辜的人,可是他們自己,都把自己看作是罪人。是自己的無能,導致了悲劇的發生。劇組非常用心的把這種共性掩蓋在嘈雜的戰鬥內容之後,但也並不難發現。這種獨特手法我是第一次見識,別具一格甚是有趣。
艾諾自稱是卡爾的妹妹,溫文爾雅知書達理,住的是叔叔在塔林的大公寓。從精緻考究的擺設可知,艾諾的階級成分不會很好,而且外面都打成廢墟了家裡還有新鮮蘋果,這多半是個「階級敵人」,呼應了卡爾家人被流放情節。
這裡還有一個小細節,尤裡造訪的時候屋裡沒有任何人像:沒有照片也沒有畫,整個空蕩蕩的。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影片末尾的小房間裡,艾諾的書桌上卻出現了結婚照和嬰兒照片,說明她曾經或者現在組建了家庭(也可能是父母照片和卡爾小時候)。
因為卡爾的遺書二人開始攀談,艾諾尖銳的拷問尤裡為什麼不抵抗蘇軍入侵,尤裡無言以對訥訥的說可能是自己過於圖樣圖森破。當被問道家人時,尤裡報了戰友的名字,並補充道「人越來越少」。由此可知,尤裡的家人應該也已經都不在人世了。
這一滴眼淚迅速俘獲了女主的心
而後知性的艾諾留尤裡吃飯,並親自下廚給他準備餐食——一個非常溫馨的家庭畫面就出現了:尤裡津津有味吃飯,艾諾則靜靜地看著他。令人陶醉,恨不得時間在這一刻靜止。其實這裡也有一個小細節,柜子上的燭臺本來是沒有火光的,但是在吃飯的時候,左邊的臺子點燃了一個小火苗,為二人關係做了註解——這是非常典型的學院派手法。
二人關係迅速升溫,快進到飯後散步時進入了一個天主教堂。這時艾諾主動投懷送抱,而尤裡則半推半就,心裡有個疙瘩,左手握成拳頭就是不能搭上艾諾的肩,英俊的臉龐慌得一逼,很是生動。
Peapiiskopi Kirik天主教堂
正是在這裡,僅有二人的教堂變成了大告解室,艾諾對尤裡坦白自己曾經非常仇恨把家人寫上流放名單的那個人,但是現在已經不恨了。這是影片在借艾諾之口表示對歷史的和解。
可惜的是尤裡沒有對艾諾懺悔,因為導致她家人流放的那個人,正是他的父親。而從進門一開始,他就在撒謊——是他殺了卡爾,他卻一直沒有勇氣開口。注意尤裡的表情,這個時候他定格了。
最後第二天一早離別的時候,艾諾滿面春風的問尤裡姓什麼,請注意尤裡其實在初見面的時候已經自報家門了但是顯然當時的艾諾什麼都沒記住。楞頭小夥尤裡·約吉這下智商終於在線了,他對艾諾撒謊說自己姓圖爾,這是他那個活潑戰友艾力的姓。
在影片末尾,再回到艾諾房間的時候,大屋已經隔開成群租房了。過去的精緻優雅蕩然無存,同住的有一個會說俄語的鄉下大媽在客廳裡晾衣服,和依舊努力保持體面生活的艾諾形成鮮明對比。
因為只有一個鏡頭一句臺詞所以我們無從得知到底是俄裔還是會俄語的愛族,唯一肯定的是艾諾的生活已經發生了重大變化:戰爭結束了,過去的優雅生活和大公寓也一去不返,取而代之的是雜亂擁擠的群租房。我們完全有理由認為這個雜居情況也是在影射後來的蘇聯時期,蘇共搞民族遷徙的做法。
此處還可以看到,艾諾對待俄裔顯然和對待同族的態度大不同。不僅沒有像招待尤裡那樣熱情款待,而且跟同屋的大媽相比都冷淡很多——大媽熱情洋溢地用俄語問候了紅軍一句「你好」。反觀而艾諾只是禮貌的笑笑,不僅不說俄語,而且進屋之後逕自去照顧孩子,都沒有正眼看幾次好心上門送信的普霍爾。短短幾筆就描繪了複雜的社會情況,實在是令人讚嘆。
實際上除了由艾諾塔米克串起來的這兩個主角的明線,這個電影還有一個暗線,就是卡爾拼了命救出來的小女孩。這個小女孩在空襲中失去了母親(還賠上了卡爾戰友的性命),分別時候卡爾跟小女孩說「凱蒂(玩偶)會告訴你的」,於是在結尾處我們可以看到,她回到了「母親」身邊。因為卡爾說過他妹妹也有一個這樣的玩偶,所以也是隱喻家人終將團聚。
這就是被「卡爾們」守護的愛沙尼亞,在「尤裡們」解放的土地上迎接新生。而歷盡磨難的小愛沙尼亞長大之後,她將獲得真正的獨立,掌握自己的命運。這也是大部分愛沙尼亞人眼中、現代愛沙尼亞的歷史。
把反法西斯戰爭定性為正義戰爭的外人很難理解為什麼波羅的海三國要想盡辦法把蘇聯紅軍的紀念碑推倒拆除,然後給武裝黨衛軍和德國人樹碑立傳。看懂了這部電影,基本上就能明白愛沙尼亞人自己是怎麼理解這件事情的了。
除了這些戲分多的主角,還有很多人物都充滿了細節,生動形象非常值得玩味。
愛沙尼亞人不打愛沙尼亞人「愛沙尼亞人到底打不打愛沙尼亞人」是貫穿電影的一個拷問。在電影前半段,關係甚好的黨衛軍戰友之間甚至因此爆發出爭吵,只因有人堅持赤化就是該死鬼才信蘇聯宣傳,有人則認為投共了也是愛沙尼亞人且遠比你多你要怎麼殺光他們。
儘管愛沙尼亞人一直被大國裹脅進入戰場,這部影片的開頭是愛沙尼亞人殺俄羅斯人,結尾是愛沙尼亞人殺德國人,只有中間是互相打,結果打到一半發現對方是愛沙尼亞人就主動停火了。所以其實本片立場也很明確:愛人不打愛人。
「混血兒」普霍爾·塞多普霍爾是戰友中跟尤裡最親近的人,也是劇中出鏡時間最長的俄裔——雖然他的祖母是愛沙尼亞人,自己也用著愛沙尼亞姓名,但卻只會說俄語。很顯然,這就是在影射愛沙尼亞境內的俄羅斯族裔,和東邊的俄羅斯人。
作為一個外人,普霍爾在影片中是非常重要的工具人。剛登場不久就跟尤裡抗議為什麼要敵我一起埋。在見過勞軍的老夫婦之後他就在卡車上對尤裡說他們會被打成富農流放。艾力回家的場景裡又是借他之口說出了愛沙尼亞是何等之小。片尾又是他主動去替尤裡送信完成命運的交織。
愛沙尼亞特色自黑——沒錯我們就是小!
作為一個愛沙尼亞人眼中標準的「布爾什維克分子」,普霍爾一直在頻繁的畫十字。並且在開導尤裡時候說「不是你殺了他,是戰爭」,「願上帝保佑」。可見什麼無神論者,到了戰場還是東正教的死忠。
勞軍老夫婦這對淳樸的農村老夫婦是與時代脫節的人,從他們的對話可見老人的認知都停留在一戰後愛沙尼亞獨立戰爭時期。算算年紀,他們應該出生在1900年之前。
熱情招呼黨衛軍
我前面一直在說愛沙尼亞百年歷史,因為影片就是想用他們來說明愛沙尼亞真正獨立的一百年之前就已經形成了獨立思想和獨立意願,這是不可動搖的歷史進程。
這幾句話明顯可知這二老一輩子沒離開過家,愛沙尼亞這麼小的國家,他們連國土最西端的索維都不知道,但卻知道俄國人不是好人
也正是這種認知之下,他們非常歡迎愛沙尼亞黨衛軍,認為是德國人從俄國人手裡解放了愛沙尼亞,而對說俄語的則直斥為「搶東西的野人」。然而諷刺的是,就是這些「野人」打跑了他們所愛戴的黨衛軍解放者,而幫助這些野人的是自由世界老大哥美國人——所贊助的卡車和罐頭。
這種戲劇性的衝突營造是全片最亮眼的地方。
政委克雷默克雷默可以說是蘇聯暴政在本劇中的集中體現。比之相對中立甚至友善的俄羅斯人民代表普霍爾,克雷默完完全全就是暴政代理人,是典型的反派。相比跟企業中層一樣給黨衛軍基層畫餅的納粹狗腿子愛沙尼亞政府官僚,克雷默要暴躁和陰鷙得多。
一方面,克雷默多次在影片中對愛沙尼亞蘇軍士兵咆哮著強調權威,質疑所有人。另一方面,他多次向尤裡示好,希望他能為肅反事業盡心盡力。但是學院派是不可能塑造簡單人物的,在克雷默跟蹤尤裡後發生的汽車對談裡,克雷默說出了他暴躁的原因——我為蘇維埃拼命這麼多年,為什麼組織上還是拿我當外人?
片中我最喜歡的場景之一就是開完會後晚上尤裡被克雷默單獨叫去喝酒,尤裡進門時候克雷默正在擦槍,而就在尤裡關門的時候他聽見了上膛的聲音,整個人就這麼僵住了好幾秒。那時候他剛收留有納粹背景的新兵,以為自己鐵定要被槍斃了——最後發現只是叫他來喝酒繼續拉攏。對於了解肅反笑話的人來說,就這種關門鏡頭的細節,屬於結結實實黑到了點子上,實在是回味無窮。
當然還有雙胞胎新兵兄弟等等、各色人物都很豐滿,這樣的細節還有很多限於篇幅我就不再展開,只能希望各位自己去發現。至於一些更細微的隱喻就更多了:比如卡爾和尤裡的部隊都穿越過雷區,敢越雷池半步就是大寫的死。這就是在影射愛沙尼亞人無論是為德國人賣命還是蘇聯人賣命,只要做的不對就是死路一條,蘇聯尤甚。
當然除了人物塑造和劇情細節,當然還有軍宅最關心的服化道和歷史細節。
前面也說過了,這個電影差不多一年的時間,整個就是蘇軍反攻解放愛沙尼亞的過程。字幕出現的各個時間節點跟真實歷史是全部是能對上號的,這就塑造了很高的可信度。
軸心方面出鏡最多的是愛沙尼亞第一師,造型應該是參考了真實歷史照片,德國灰常服和黨衛軍迷彩混搭出現。黨衛軍迷彩罩衣是懸鈴木圖案,跟現代德班有點像。
領章是愛沙尼亞獨特的E字舉劍師徽和雙黑閃電混搭。衛生員與別人不同的臂章細節也做出來了。
愛沙尼亞師一些不同領章版本
最右的賽納斯是衛生員,左臂從上到下依次是軍徽、國旗章、軍銜、衛生員標識
卡爾登場的時候是步槍手造型,而到了戰壕進攻的時候則換上了三聯衝鋒鎗彈藥掛包,細節好評。
卡爾的軍銜是突擊隊員(Sturmmann)算是士官了
有戲份的武裝黨衛軍北方師的丹麥人。巧的是其中一個丹麥人也叫卡爾(CARL),於是兩個互相拼祖宗的德國炮灰在對蘇陣地上上演歷史性握手——丹麥人說自己跟查理曼同名,卡爾說自己跟瑞典國王同名,果然男人的快樂就是如此簡單。
其實還有荷蘭人,但是露臉的反坦克炮組出場就被揚了,只剩下一些人在臺詞裡活著。
可能是來自黨衛軍第四旅的荷蘭黨衛軍分隊領袖(Rottenführer,一種初級軍士軍銜),袖標上寫著「尼德蘭」,還有荷蘭國旗章
蘇軍的扮相比較單調,都是清一色的土黃色野戰夾克和棉衣,以及船型帽和SSH40盔,斜挎折起來的毛毯,腳穿勤務靴,非常標準的44年蘇軍士兵形象。禮貌乖巧的尤裡脫鞋的時候還能看到蘇維埃特色的裹腳布,這都是很能增光添彩的細節。
尤裡脫鞋這個特寫簡直一絕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普霍爾經常穿偽裝罩衣,一是區別角色,二是貼合他作為狙擊手打冷槍的身份。還有一個例外著裝是圓框眼鏡小哥,穿著毛呢大衣。這樣做主要是為了幫助觀眾區分角色塑造,方便理解劇情發展——他是「愛人不打愛人」場景中唯一一個沒有放下槍的,也是主動說俄語跟普霍爾介紹家人的,也是那個槍殺俘虜的。
注意看這位眼鏡小哥
輕武器方面以蘇制槍械為主,包括莫辛納甘、波波沙和波波斯衝鋒鎗、SVT40狙擊型和DP28。德軍的K98和MP40和StG44和MG42等標誌性武器也出場了,只是雙方都大量使用蘇制衝鋒鎗,甚至還出現了黨衛軍一個MP40故障後扔掉換波波沙繼續的鏡頭。考慮到已經是1944年了,這種混搭是可以接受的。
全片最為亮眼的蘇軍裝備反而是美援的大卡車和罐頭。這些東西都是在《租借法案》擴大到蘇聯之後由美國援助給蘇聯的(當然援蘇物資並不僅限於美國產)。
影片中出現的卡車是GMC的CCKW-352軍用卡車,這是當年美國援助的主力十輪大卡,美國人自己也很喜歡,甚至給它起了個暱稱叫「吉米」。相比搶眼的謝爾曼坦克而言這些大卡車對蘇聯的貢獻其實更大。
不過這裡有個問題:片中這輛卡車引擎蓋上還留著美軍的車輛識別徽,雖然細節十足但是實際上我找不到蘇軍卡車上留美軍識別塗裝的照片。這車很有可能是從博物館借來拍戲的藏品道具原樣來沒有做改動,以及導演組可能認為這樣衝突效果更突出。
蘇軍塗裝大概就是這樣的——肯定沒有美軍的識別徽記
隨後出現的罐頭是美軍的C口糧中的M單元,M是肉(meat)的縮寫。當時美軍配發的C口糧已經有很多款餐譜,片中出現的道具是比較早期的豆子燉肉套餐罐頭。
這裡有個好玩的地方:老大爺不認識英語也不認識德語,看見拉丁字母以為這美國罐頭是德國貨。倘若他知道這是民主燈塔特意援助給那幫野人的,不知道心裡會怎麼想。
二戰中的C口糧評價一般,美軍自己不大愛吃,經常會拿出去忽悠駐地附近的無知百姓。而且此時蘇軍與之前的黨衛軍吃斷頭飯形成鮮明對比——蘇軍沒怎麼吃農家飯就匆匆走了,反而還給二老塞了一大堆美援罐頭,戰場局勢一目了然。
當然啥罐頭也比不上火腿麵包和熱湯啊
雙方交戰主要以步兵為主,不過蘇軍方面有大量T34-85出鏡。這些坦克屬於編入愛沙尼亞第八集團軍的221坦克團「為了蘇維埃愛沙尼亞」(Noukogude EESTI eest!),也就是電影中塗在炮塔兩側的白漆標語。
不過在我能找到的歷史照片中,這些坦克上的標語都是俄愛雙語的,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電影中只還原了愛語標語。
1942年的221坦克團,當時還都是T34-76
實際上德軍在防守中也投入了坦克裝甲車輛,但是在影片中並未反映,可能是實在擠不出預算了吧。畢竟除了開場大戰,往後的戰鬥雖然也很熱鬧,但是同屏人數基本都不超過一個連。但話說回來即便如此整體戰場氣氛和效果都是拉滿的。
索維戰役之前,一群紅軍在作戰會議上還嘲諷了一下紅海軍。
以及蘇聯笑話,史達林規定的100克飲酒配額
至於空軍,德國空軍連影子都沒有,非常符合史實。蘇聯空軍伊爾2倒是當了一把工具機舔了個地,但也就是一次純推進劇情的對地攻擊而已。
順便一提有人認為這是蘇軍濫殺無辜,然而從愛沙尼亞一貫視角來說,任何蘇軍空襲都是濫殺無辜,何況蘇軍確實有空襲並造成了傷亡。我有必要指出:實際上對地攻擊到了今天還會難免翻車,美國人在伊拉克的對地攻擊不僅殺友軍也殺平民。影片中這段就是很好的藝術加工,是劇情需要的自然選擇——實在沒有別人了就你蘇軍出來接鍋吧,反正不會有人反對的。
本片主要軍事指導和技術支持來自芬蘭國防軍和芬蘭坦克博物館。除了對於基層士兵的刻畫,雙方的基層軍官的形象也是可圈可點,躍然紙上。德軍和蘇軍都有一個場景來展示班排作戰的決心傳達和任務布置,比起國內一些如日中天的戰爭大片手腕要高明的多。
除了二戰道具,前期對話中甚至還有一枚沙俄軍功章——聖喬治十字勳章。這個章級別比較低,主要發給勇敢作戰的士兵和士官。
這是沙俄低階軍功章,只發給士兵和士官。片中持有者的父親在一戰中獲得的,後來參加白軍,大概是被紅軍打死了。
最後作為一部歷史和戰爭題材群像電影,《1944》劇組以海量豐富的細節在100分鐘時間內塞進去了一個愛沙尼亞人的百年故事,締造了一個獨居民族特色的視聽盛宴。鏡頭語言是標準的學院派做法,層層鋪墊處處驚喜,可謂匠心獨具。
全片採用柔光為主,沒有過分凌厲的鏡頭,也不需要譁眾取寵的擺設。整體畫面精緻,特效令人滿意,配樂精緻非常烘託氣氛但是不突出與畫面融合的非常好。另外其實我個人並不是很喜歡在電影電視中加入旁白,但是《1944》的旁白對於塑造人物和引導劇情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我認可這種形式的旁白。
電影的本質是講故事,和用筆寫最大的區別就是電影用視聽語言寫。電影視聽語言的獨特魅力,就是使用直觀的看似客觀的虛擬世界,來表達一個主觀的價值取向。視聽語言本身,是一門科學,而如何用好視聽語言,則是真正的藝術。
我之前在《菲利普船長》的影評中說過:戰爭電影或者說軍事電影,必須是基於真實的藝術加工。所謂真實,就是要求事實經得起推敲。而藝術加工,也不是隨心所欲的想像力發揮。
蘇軍進入的塔林基本是一座空城,德國人顯然沒空炸成這樣,因此這顯然不是在寫實塔林,而是抽象描繪戰爭對整個愛沙尼亞的破壞,這是可以接受的藝術加工
戰爭是人類衝突的最高級形式,是一個比任何戲劇都要來的規模龐大和高等級的現實衝突,是嚴肅的事件。軍事電影和歷史電影一樣,是用當代視角去重新審視一個特定的已經發生的嚴肅事件,應當是刺激觀眾自己去思考去發現的。因此藝術加工要為理解衝突服務,而不是文化人自以為是的浪漫。
當然我們可以說電影只是娛樂手段,戰爭完全可以是為娛樂效果服務的工具和素材,但是這樣的價值觀,真的是人類進步後的價值觀嗎?像《兵臨城下》這種小丑電影,卻膽敢號稱是還原歷史的戰爭片——那這就不止是在侮辱觀眾智商,而是在侮辱整個人類的文明歷史,也辱沒了電影第八藝術的名頭。
遺憾的是當前我國的電影人恰恰痴迷於隨心所欲地創造一個平行空間放兩撥人進去亂打一氣,還美其名曰民族戰爭——明明最終拍出來的與本民族歷史無關,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理解本末倒置的。
需要說明的是這部電影並不是純粹的商業電影,而是愛沙尼亞電影學院指導攝製的學院派戰爭電影,並且有芬蘭戲劇學院和芬蘭廣播電視公司參與協力。本片用的也都是愛沙尼亞青年演員,沒有什麼大腕,但是演出效果可圈可點非常驚豔。
好話說了這麼多,市場結果來看《1944》依然是小眾話題電影,成本160萬歐元且收益並不高。雖然憑藉紮實的手藝獲得了不少國際提名,但是真正拿到的國際獎項卻只有波羅的海電影節,可見理解和支持波羅的海的電影人的還是只有波羅的海人。
然而我還是要不厭其煩的強調,這部電影整體結構精妙,節奏緊湊,細節考究,是眾多二戰題材電影中獨具特色的佳作。專業的電影人下場的結果,果然是可以信賴的。
最後的最後,有句知名的俗語叫做「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影片用獨具魅力的手法向世界講述了屬於愛沙尼亞的故事,並且講的引人入勝。我認為這對於我們的電影如何講好中國故事有著重要的參考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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