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論文——勿拿惡俗當有趣
2023-06-29 05:42:13 1
各種喜劇形式無不以「幽默」自詡,而幽默的關鍵詞是豁達與智慧。
通俗地說,喜劇因素和喜劇效果的最主要構件就是不諧調,換句話,要想使某種東西變得好笑,就得使這種東西變得不諧調、不倫不類。比如,年輕女性頭上扎個蝴蝶結不具有喜劇效果,因為這樣很正常或者說很協調,但是如果她屁股後面拖著一條狼尾巴,就顯得不諧調了,也就具有了喜劇因素和喜劇效果,所以在電影《看上去很美》裡張元就讓那個可惡的幼兒園老師屁股後面拖著一條狼尾巴。我現在的名字算是正常,因為符合中國人取名的一般規則,從中國人的習慣看,很諧調。但如果有一天我自我膨脹,偏要給自己改名叫「丁士比亞」,那就成了笑話了因為不諧調、不倫不類,這個名字便具有了喜劇因素和喜劇效果。
喜劇手法自然是一種需謹慎使用的藝術表現手段,因為並不是任何東西都適合拿過來進行「不協調」化和「不倫不類」化。先父年輕的時候就因為不懂得這一點栽過跟頭。那時時興一種集體舞叫「忠字舞」。據父親後來回憶,這「忠字舞」確實像「送湯」(我們老家祭奠死人的一種儀式)。所以當年23歲的父親在被強迫跳「忠字舞」的時候,大腦中靈光一閃,生平唯一一次運用了喜劇手法,竟然脫口而出:「像『送湯』一樣!」滿場鬨笑。事情的結果可想而知,被批鬥了一個多月。
魯迅先生說:「喜劇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對於那些「無價值」的,當然可以「撕破」,也即用「不協調」化和「不倫不類」化的方法解構之。但對那些「有價值」的,能不能手下留情,從而為我們的生活留一份溫暖、感動和嚮往?事實上,有些東西我們離開了它們幾乎就沒法生活,最起碼沒法很人性化地生活,這些東西永遠是神聖的,比如偉大心靈的深邃,比如「頭頂的星空」,比如內心的渴盼……
在一場晚會上,有個詩朗誦節目,朗誦的作品是林徽因的《你是人間的四月天》。詩寫得好,朗誦得也好。朗誦完畢,隔了好幾秒,觀眾席才響起掌聲。我想,對於習慣了流行音樂的年輕一代,或許這樣的美在他們的心中引起了驚訝:原來文字本身可以這麼美!原來朗誦可以這麼美!對於年長一些的人,這樣的美許是一下子連接起那些簡單、樸素而充實的往昔時光。而對於了解林徽因作品與生平的人,則會在陶醉於這種美的同時,感念一代偉大女性林徽因對後世的心靈饋贈:靈魂的豐富與深邃,面對苦難的從容、平靜與莊嚴。
而這一切,都被那個晚會的主持人給「撕破」了。朗誦完畢正準備步下舞臺的幾個人,被他攔住了,他先是問他們各是什麼地方人,然後要求他們再用各自的方言再把那首詩朗誦一遍。主持人無疑是想用鬧劇的辦法製造舞臺狂歡,結果可想而知,尤其是有人用不知哪裡的方言,把「是燕在梁間呢喃」念成了「是燕在梁間嘟噥著」,觀眾席上更是騰起一波又一波的笑浪。而我,卻像吞了一隻死蒼蠅。中國有個成語,叫「煮鶴焚琴」,這種感覺庶幾近之!娛樂人士向大眾取媚邀寵,也該有個底線,不能錯拿噁心當有趣。
錢鍾書先生區別過「幽默」和「滑稽」,他說:「真有幽默的人能笑,我們跟著他笑;假充幽默的小花臉可笑,我們對著他笑。小花臉使我們笑,並非因為他有幽默,正因為我們自己有幽默。」各種喜劇形式無不以「幽默」自詡,而幽默的關鍵詞是豁達與智慧,以此衡之,現在充斥螢屏與舞臺的,不少只是假充幽默的小花臉,滑稽而已。如若不信,打開電視看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