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瓦辛格為武漢捐款(湖北痴呆兒變天才指揮家)
2023-05-31 11:59:31
山村裡,一個男人兩鬢斑白,細紋叢生。
他肥肥的大肚腩,正在和勒在它上面的褲腰帶做頑強抗爭。
周邊,雞鳴聲不絕於耳,雞屎味經久不散。
只見他左手拎著塑料桶,右手持著塑料瓢,和5萬多隻雞「迎來送往」。
他走到哪兒,這群雞就跟到哪兒。
它們爭先恐後地抻長脖子,啄食著他揮灑出來的飼料。
(舟舟在江西山村一處養雞場)
這不過是山野荒郊間,相當平常的一幅畫面。
可定睛一看,這個穿著綠色馬甲,臉上堆笑的男人,看上去似曾相識。
定睛細看,他,不就是曾經的「天才指揮家」舟舟嗎?
那個被各路媒體爭先採訪過,甚至名氣遠傳到海外的舟舟,如今怎會終日與雞為伴,穿梭於山村荒野間?
說起他的故事,就像一曲音樂。
「起承轉合」四個字,除了最後一個,都佔遍了。
冥冥之中,如今的他被安排在這養雞場裡,享受著耳旁響起的天然環繞立體聲,倒真有些相配。
中年喜得子,愁苦盡數來
悲苦且飽受爭議,是老天給孩童時期的舟舟定下的基調。
而他第一次被人私下議論,是在婦產科的醫生和護士口中。
1978年4月1日,湖北37歲的胡厚培和30歲的妻子張惠琴喜得一子,取名胡一舟,小名舟舟。
中年得子的胡厚培,開心地忙前忙後,絲毫沒有注意到妻子的重重心事。
原本新生命的誕生,是件大喜事。
可張惠琴,卻因為聽到醫生和護士的談話,內心悲痛不已。
「哎,你看到了嗎?那一床產婦生下來的男娃,好像有點問題啊!」
「可不是嘛,小小的舌頭、塌塌的鼻梁、還有寬寬的眼距......這就是典型的唐氏症候群啊!」
「攤上這樣的孩子,這家人啊,可有罪受咯!唉,想想也真是可憐。」
默默聽著這些人七嘴八舌的議論,張惠琴沒敢聲張,她把所有的苦一人扛下。
在武漢機車廠醫務室工作的她,也略通醫學,知道「唐氏症候群」意味著什麼。
可看著一旁沉浸在中年得子喜悅中的丈夫,張惠琴實在不敢講出兒子舟舟的實情。
況且,她從小接受的思想就是:
女人有責任,也有義務為夫家傳宗接代,生個健康又有出息的男娃,祖上才有光。
那樣,丈夫才有理由更愛自己,婚姻也才更幸福。
再看看舟舟,如果真是一個基因有缺陷的「唐寶寶」,那就相當於是個傻子。
簡直是有辱祖宗,太丟臉了!
日後,她和丈夫又怎能在親戚、朋友面前抬得起頭啊!
這時,張惠琴對理想婚姻的幻想逐漸破滅。
自己的價值觀,也在不斷接受著挑戰,精神瀕臨崩潰。
張惠琴的內心備受煎熬,她被守舊古板的封建思想緊緊束縛,封印得無法動彈。
對丈夫,她不敢說;對朋友,她不能說;對家裡的老人,她愧於說。
無苦可訴,無處可講的張惠琴,一個人默默地在本該享福的月子裡消化著這一切。
而她唯一能夠緩解這種思想壓力的途徑,就只有寫日記了。
可時間一久,這種事情,又哪裡能瞞得住呢?
舟舟滿月時,肺炎發作,胡厚培抱著他住進兒童醫院。
醫生給舟舟做完常規檢查後,詢問起胡厚培:「這伢是個苕貨啊,你還要嗎?」
而所謂的「苕」,在武漢方言裡,就是傻瓜。
胡厚培聽了這話,如同被兜頭澆上一盆冷水,怔怔地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醫生看到胡厚培的反應,又添了一句話:
「當然,這也只是可能。
是不是先天性愚型兒,你們可以選擇去做個基因檢測確診。」
醫生的這席話,著實讓胡厚培覺得難以接受。
可想想,畢竟是自己的骨肉,他不能不管。
於是,他拋出一句擲地有聲的話:
別人可以不管他,我得把他當人。
隨後,街坊鄰居間,也開始嘰嘰喳喳地議論。
胡厚培聽的心裡悲痛,張惠琴更是心如刀絞。
她在日記裡寫道:
我真想大哭一場,但我又不願意讓厚培看到,怕他見我傷心。
他在我面前談笑風生,只是強裝笑臉,為的是不讓我傷心。
可是厚培你知道嗎?你越是裝得坦然,我就越痛苦........
而此時,胡厚培理性的一面,優先於傷感佔據頭腦的上風。
他不甘心自己的兒子,就這樣被定論成別人嘴裡的「傻瓜」。
他每天較勁似地泡書店、找文獻,想證明舟舟有可能是個「醫學中的奇蹟」。
可白紙黑字上面,印出的結論十分一致:
這病,沒法治,也沒法逆轉。
看到擺在眼前的「證據」,胡厚培準備妥協。
但深陷在「做母親的悲哀」中的張惠琴,還想再試一試,用基因檢測給兒子一個真正確定的結果。
不過,基因檢測的價格昂貴,夫妻兩人只好四處借錢籌措資金。
最後,他們帶著舟舟的血樣,前往湖南長沙醫學院做檢測。
那時,長沙正值冷秋,陰風蕭瑟、霾雨飄搖。
胡氏夫婦相互依偎,看著窗外的秋雨,心情也鋪滿鉛色。
轉而看看也就30歲剛出頭的張惠琴,因為舟舟的事,變得頭髮花白,容顏早衰。
妻子這般模樣,胡厚培看得心疼又難過。
而時間也不顧夫妻二人的焦急與迫切,慢悠悠地才走到眼前來。
結果一出,內心激動到手抖發顫的胡厚培,端著檢測報告仔細打量,生怕錯過任何一個關鍵信息。
「基因變異綜合症」,短短6個字,就像6記流星錘一般,輪番對夫妻二人的內心,施以猛烈重擊。
沒錯,兒子舟舟,的確是個愚人節出生的愚型兒。
(紀錄片《舟舟的世界》片段)
失望、絕望、痛苦......一切極致悲傷的詞彙,都難以刻畫出他們心裡最真切的感受。
生活,就是這樣,比電影來得更出人意料,因為它更真實,所以也更顯殘忍。
1978年,那個連唐氏篩查方案都還沒被醫學界提出來的時代,孕檢程序十分簡單,更別提預防「唐寶寶」出生了。
時代帶來的悲劇,張惠琴並無意識。
面對檢測結果,她默默給自己戴上「對不起丈夫」的思想桎梏。
而這樣的枷鎖,沉重且深入骨髓。
生活多波折,逼近最低谷
1978年9月28日,長江邊的漢口濱江公園。
一個身穿紅色尼龍襯衣,懷抱孩子,眼神恍惚、滿眼淚光的女子,正呆坐在江邊的八角亭裡。
她的心思隨著江波起伏,搖晃不定。
雖說是秋季,但清晨的江風,略顯冷冽。
女子身子單薄且孱弱,在江風的吹拂下,瑟瑟發抖。
而她身旁,是兩瓶已經開封的安眠藥,它們靜靜地等待著主人的開啟。
遠處,一個神情緊張、火急火燎的男人,目不轉睛地望著亭子裡的女子,急匆匆地跑過來。
他一把將女子攬入懷中,用自己寬闊的胸膛,溫暖著懷裡渾身冰涼的女子。
一如當年,兩人熱戀時,相約八角亭,一起花前月下的場景。
可年年歲歲人相似,歲歲年年心不同。
女子已然沒有當年陷入熱戀時的歡喜,她帶著顫抖的哭腔對男人說:
「厚培啊,我......對不起你!有舟舟,我實在沒臉見人啊!老公,真的對不起......」
說完,她瞬間哭成個淚人,情緒久久安定不下來。
可她不知道,她的丈夫從來就不曾怪過她半分。
反而十分慶幸,她還沒有吞下那兩瓶足以致命的安眠藥。
看著懷裡的妻子,男人再次收了收抱緊她的臂膀,說:「我們都沒錯,只不過,不湊巧。」
後來,兒子舟舟的病,更加成為夫妻二人誰都不願談及的禁忌。
張惠琴也在「自殺事件」後,變得沉默寡言、鬱鬱寡歡,而且,眼睛還時常紅腫。
每天被妻子的悲傷情緒籠罩著,胡厚培也不是沒想過,要不就這樣聽天由命、破罐破摔。
可想起自己的身世,胡厚培著實放棄不了舟舟。
1歲就喪母的胡厚培,原本姓葉。
但是因為家中實在貧窮,父親在他4歲那年,以4擔稻穀的價錢,把他便宜賣給了河對岸一戶姓胡的人家做兒子。
讀書到初二年級,胡厚培的養父也去世了,他一面讀書,一面照顧養母。
他體驗過生活的苦,更體驗過沒有親生父母關愛的悽涼感。
就這樣,在苦罐子裡泡大的胡厚培,對舟舟起了憐憫之心。
他不能讓舟舟還沒體驗過世界的美好,就這樣被父母遺棄,失去來自家庭的關愛。
想到這裡,胡厚培在日記中寫道:
我反覆想過,如果我沒有一個聰明,而且可以寄託希望的兒子,那就意味著我在人際關係中喪失重要的籌碼;
如果在別人的眼中,我只有一個『苕貨』兒子,我這一生都要付出沉重代價。
越到老年,我就越是以弱者的面目出現!
眼下,舟舟簡直沒有生存下去的丁點兒理由,但是憐子的情緒卻偏偏纏著我並佔了上風。
舟舟是無罪的...讓他夭折,讓他自生自滅,我做不到。
面對悲慘的遭遇,上天留給人們的只有最後兩種自由。
一是對待遭遇的態度自由,二是對生活方式的選擇自由。
(舟舟父親胡厚培接受採訪)
胡厚培經過一番徹悟,最終決定,不僅要讓兒子好好活下去,還要讓他成為「唐寶寶」隊伍裡,能夠接受良好科學教育的人。
舟舟兩歲前,父親胡厚培精心對兒子進行早教,而且成績斐然。
與其他同齡「唐寶寶」相比,舟舟的詞彙量明顯強於別人。
他在兩歲時,就掌握了200多個漢語詞彙。
這樣的成果,讓胡厚培十分自得。
為了檢驗出更多的教育成果,胡厚培帶舟舟來到武漢市福利院,讓他與同齡的智障兒童進行一場大比拼。
雖然測試結果不錯,4項測試裡面,舟舟能有兩項表現突出、更勝一籌,也有一項屬於平手狀態。
可在生活自理能力方面,舟舟卻遠遠遜色於福利院的智障患兒。
胡厚培此刻意識到,光讓舟舟掌握花拳繡腿的文化能力,還不足以讓他長久存活下去。
畢竟能夠自己動手吃完一頓飯,自己洗漱穿衣,控制好自己的大小便。
這些實際性的行為能力,才是生存的基礎。
如果舟舟小時候沒學會,長大了不僅可能遭人嫌棄,還得仰賴他人照顧,很可能任人魚肉。
所以,自打從福利院回來,胡厚培就開始給舟舟加強自理能力的訓練,開始為他日後自己生活打基礎。
而此時,胡厚培給舟舟鋪下的後路,不止於教育。
他跟妻子商量,要不再生個孩子,承擔起照顧舟舟後半生的責任,這樣他們也能更加放心。
妻子同意後,胡厚培也向自己的工作單位申請了生二胎的指標。
就在1981年,從出生就被定下任務的舟舟妹妹出生,取名張弦,隨母姓。
夫妻兩人分工帶娃,胡厚培主管舟舟,張惠琴主管張弦。
此時,舟舟3歲,本該是上幼兒園的年紀,可沒有幼兒園願意接納這個「智障兒」。
胡厚培沒辦法,只好讓舟舟跟著自己一起,每天上下班。
同時,多學些本事。
可誰也沒想到,這樣的安排,反倒為舟舟的生存,提供了一夜成名的機會,和強有力的保障。
而舟舟也在靠近長江的藝苑小區,那個一個院子裡包含6個表演團的地方,度過了自己快樂的童年。
(表演團大院)
原本覺得日子應該也就在這種不富不貴、平靜無瀾,但也不會再有大起大落的狀態下,持續滑行。
可生活磋磨你的時候,從來不會跟你打好招呼,讓你好有個心理準備。
1994年,舟舟的母親張惠琴,在武漢醫院查出罹患胰腺癌。
化療費用高昂,一次就要6000元。
張惠琴不想再加重丈夫的負擔,可病該治還得治。
於是,她決定拖著病體,一人身兼3職,貼補生計。
雖然身子骨不怎麼好,但她每天凌晨天沒亮就會起床。
到廚房熬好滿滿一鍋銀耳湯和稀飯,熱騰騰地擺在白領們上班的必經之路上。
趁著上班前,賺點小錢。
下班後,她又會到一家私人診所裡做兼職,有時得忙到深夜11點,才能回家休息。
省錢,成了張惠琴每天必須考慮的事情。
所以,她經常一天只吃一頓飯,而那頓飯還是售價僅僅1元的熱乾麵。
長此以往,她的病越來越嚴重。
而這也讓她回到那個樓高在7層的家時,越來越費勁。
一家人的生活,窘迫又灰暗。
前路渺茫,一切都是未知的樣子。
天無絕人路,人有逆天時
不過,即使生活困苦,胡厚培也不曾抱怨過什麼。
他每天還是照常帶著舟舟,去團裡上班。
胡厚培的工作崗位,是樂隊的大提琴手。
他坐在高板凳上彈奏的時候,舟舟也會熟練地搬起小椅子,安安靜靜地坐在父親身旁。
有時實在無聊,也會搖頭晃腦,模仿臺上指揮的模樣比劃比劃。
或者,乾脆離開父親身邊,到隔壁的5個團裡串串場子。
而其他團員,也早已習慣了這個「痴呆兒」的存在。
不但不覺得他煩,反而有時還教他些自己的絕活。
本以為,舟舟的生活會這樣一成不變下去。
可驚喜,總會在不經意間出現。
1995年的一天,一眾人來到武漢歌舞劇院拍攝紀錄片,主角本該是一位貝斯手。
不過,由於那時國有單位正在轉型期,樂團的工資月月都給不夠。
領著極低薪水的樂手們,生活的幸福感本就不高。
再加上現在只能拿到60%的工資,他們的演奏,毫無激情。
而他們拉出來的音符裡,很明顯,投入的感情也只有60%左右。
這讓導演張以慶大失所望,紀錄片的效果如果按照這樣的狀態,成片效果也一定不好。
正在他發愁的時候,一個19歲傻男孩的狀態,引起張以慶的注意。
角落裡的男孩身穿綠色T恤,激情四射地揮舞著手裡的鉛筆,
他跟著音樂的節拍,有模有樣地模仿著臺上指揮的動作。
(紀錄片《舟舟的世界》中舟舟在角落指揮)
對比起激情和專注度減半的樂手們,張以慶突然靈感乍現。
他決定,要拍一部不一樣的紀錄片。
他要用影片,記錄眼下這個最弱但卻最張揚、最富有激情,也最溫暖的「痴呆兒」的真實生活!
下定決心後,張以慶立馬去徵求男孩父親胡厚培的意見。
而胡厚培答應得十分痛快,還附上了自己的心願:
把舟舟的故事拍好,讓他們這些殘疾人,也能得到社會上更多人的關愛。
得到舟舟家長的首肯後,張以慶趕緊安排人手進行拍攝。
別看只是記錄一個人每天的日常生活,幕後工作可不簡單。
為了讓紀錄片顯示出震撼的效果,雜音絕對不能有。
而想要達到這一點,必須得給舟舟配上質量不錯的微型話筒。
用於拍攝的微型話筒時價昂貴,要8000美元。
而舟舟的自理能力,又不是那麼好。
所以,每次舟舟上衛生間的時候,無論大號小號,攝製組的人都得陪著他一起去。
甚至還得幫他提褲子、系褲帶。
整場紀錄片的拍攝,耗時10個月。
而這10個月的拍攝素材,最終被張以慶團隊一幀幀篩選,剪輯成了54分鐘的紀錄片《舟舟的世界》。
說實話,哪一幀被剪掉,張以慶都得心疼一陣。
因為這樣的題材,放在那個年代,簡直就是鳳毛麟角的存在,怎麼發,都得火。
(紀錄片《舟舟的世界》導演:張以慶)
果不其然,就像紀錄片裡,最經典的那句臺詞一樣:
人不能一輩子無人喝彩。
舟舟的故事,自從1998年5月26日首次放映後,通過張以慶這個得力的推手,從湖北臺一路火到國外。
而舟舟的父親胡厚培,也經常接到來自唐氏症候群患者父母的電話和信件,他們積極討教胡厚培的教養經驗。
眼看著好事一件件接踵而至,胡厚培高興過一陣。
可1998年10月18日發生的事,胡厚培怎麼也忘不掉。
那天,胡厚培隨著樂團,來到中國地質大學演出。
而舟舟依然是「放養」般地,獨自一人在商場玩。
一位郭姓女士,看到舟舟臨近飯點還在商場逗留,也沒家長來找他。
她出於好心,就領著舟舟回家吃飯。
就餐過程中,舟舟突然肚子絞痛,疼得厲害。
郭女士見狀,也慌了神,趕忙把他送進武漢市第六醫院。
經過一番檢查,醫生說這是急腹症,得手術切除壞死的部分。
正在這個緊要關頭,胡厚培聯繫不上。
於是郭女士就在手術單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
而這次手術給舟舟帶來的,不是身體的康健,反倒增添了更多的痛苦。
原本舟舟從小控制不住自己大小便的毛病,被胡厚培的精心訓練,調整得差不多了,已經好幾年沒有犯過。
可隨著他的這次手術,一段大網膜被切除。
出院後,舟舟好幾次腸梗阻病發。
嚴重的時候,甚至會從口中吐出大便。
胡厚培雖然沒有怪罪好心人,但他始終覺得,這次的切除實在沒有必要。
他無奈四下求援,來到律師事務所,找專業律師諮詢,想要起訴醫院。
可律師對胡厚培說,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拿到醫院2000元的賠償。
而他還得花費高昂的訴訟相關費用,實在不划算。
胡厚培聽完專業人士的解答,心灰意冷,但也只好作罷。
不過,也真是應了那句話:天無絕人之路,人有逆天之時。
1999年1月14日晚上,胡厚培接到時任中國殘疾人藝術團理事長劉小成的電話,邀請舟舟參加8天後的殘聯舉辦的新春晚會。
這次登臺,實屬舟舟首秀,演出地點不在舟舟的老家武漢,而在北京保利劇院。
當時在場的,還有外國使節,而舟舟的節目被安排在最後壓軸。
不過,這樣的大事,舟舟心裡毫無壓力。
最終演出十分成功,他也很有大師風範。
那次出演過後,舟舟的人生路徑,也漸漸從平凡的那隻賽道,一下越軌到通往成功的快速路。
給舟舟戴上「音樂奇才」和「天才指揮家」高帽的文章,一瞬間蜂擁而至,舟舟的名號也開始霸榜報紙的頭版頭條。
甚至,武漢市殘聯還對胡厚培提出,要為舟舟在市民廣場塑一座銅像。
不過,頭腦清晰,著眼於長遠的胡厚培,婉言謝絕了這樣的安排。
他心裡明白,對於舟舟這樣的智殘人士,出名只是一時的浪潮,他還配不起塑銅像的規格。
時勢造天才,累贅變依賴
人紅是非多,有人捧,就自然有人覺得酸。
質疑的聲音,慢慢從專業的音樂人圈子裡,滋生出了嫩芽。
我國著名的指揮家鄭小瑛,就曾在《音樂周報》上公開指出:舟舟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天才指揮家」。
與其說舟舟在指揮,倒不如說他在迎合著音樂「跳舞」。
卡拍子還行,但要說登大雅之堂,那火候還差得遠。
但面對質疑,父親胡厚培從來就沒有遮遮掩掩。
自始至終都坦蕩承認,舟舟不過是模仿能力強而已。
他並不懂譜,也算不上什麼指揮家。
作為一名搞音樂的專業人士,胡培厚心裡十分清楚:
所謂指揮,必定是個音樂全才,識得了樂譜、品得準音律,有著強大而深厚的樂理知識底蘊。
不僅是一個樂隊的靈魂,更是一位優秀的統籌。
能用自己的思想詮釋音樂,並能合理安排各音部的節奏、速度和強弱。
最終,統領整個樂隊。
而舟舟,他什麼也不是。
(舟舟全情投入在指揮中)
雖說舟舟對於指揮語言的把控還算不錯,指揮的靈氣也有。
但壓根就不懂樂譜的他,還遠遠配不起「樂團靈魂」這4個字,更別提統籌好樂隊。
舟舟的指揮裡,揉進去的不是樂章。
而是一群早已把樂譜爛熟於心的人,獻出來的一份「不嫌棄」的愛。
樂隊成員陪舟舟玩,舟舟用自己的表演,逗人一樂,換得掌聲。
這,就是真相。
但那時,支持舟舟的輿論聲浪,遠蓋過這些質疑和真相。
因為,在人們的印象裡,「指揮家」本就是那個什麼都不會,只是在表演的舞臺上,拿根「筷子」瞎比劃的人。
再者,人天生就有好奇心。
一個「痴呆兒」不僅能指揮龐大的樂隊,還能登上大型交響樂的指揮舞臺,得到一眾外國使節的認可。
這事聽著就新鮮有趣,當然要好好「抬舉」一番。
而如果說人性裡自帶的獵奇屬性,是舟舟「崛起」的必備條件。
那當年有限的傳播途徑,更是「天才舟舟」這個名號強有力的保鮮劑。
那時候,紙媒和電視臺這樣的傳統媒體正當紅。
1999年2月的時候,QQ的前身才被騰訊公司剛剛開發出來。
而且還為無法盈利愁得發慌,更別提加速信息傳播的效率了。
和現在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相比,「天才舟舟」的一炮而紅是應該的。
而「謊言」沒有當即被揭穿,也是時勢和人性一手造就的。
那時的舟舟拖著「唐寶寶」的身軀,披著「天才」的皮囊,一躍成為時下最紅的「人造明星」,甚至頗有一番經久不衰的意味。
不過,相比帶給全國觀眾快樂,舟舟的「指揮舞」解決得最實際的問題,是他家裡的窘迫。
從1999年3月開始,父親胡厚培就帶著21歲的舟舟接商演。
隨著名氣越來越大,出場費也從一開始的2000元每場,到單場5000元——直接翻了一倍還多。
中國各個省會城市,那自不必說,是舟舟商演重要的出席場所。
而好一點的地級市,不出一年的時間,也基本被舟舟踏遍了。
在西藏和新疆的演出,更是讓舟舟的出場費一路飆到最頂峰:3萬元每場。
而且,一次走穴,就是3、4場地演。
(舟舟指揮抓拍)
然而,1999年的時候,巡迴商演對舟舟而言,帶來的不單純是商業的經濟價值。
更是他作為智殘人士生存的一份可靠保障。
當然,裡面還囊括著母親張惠琴抗癌救命的錢,和妹妹張弦上學的費用。
那時,舟舟也不再是只會添麻煩的「大包袱」,反倒成了家中不可或缺的「頂梁柱」。
後來,四處走穴的舟舟,時過一年,再一次接到演出邀請:
2000年5月19日,出席中國殘聯主辦的慈善募捐晚會義演。
不過這一次,演出地點從北京保利劇場,變成了人民大會堂。
場所規格升級,參演人員的咖位更是奪目:毛阿敏、劉德華等等歌壇大腕齊聚一堂。
演出當天,前美國州長施瓦辛格更是親自牽著舟舟的手,一同邁進人民大會堂。
可這,還不是最耀眼的。
因為舟舟傳奇的音樂人生,和場上出色的表現,施瓦辛格被眼前這位智殘人士深深感動。
在演出結束後,當即決定捐款15萬美金!
按照2000年美元兌換人民幣匯率來算,這個數字相當於120多萬元人民幣。
放在那時,用這些錢,買下一套620多平方米的超豪華別墅,都是綽綽有餘的。
舟舟的地位,可見一斑。
於是,有人開始推測:在國內發展得風生水起的舟舟,好日子也該到頭了吧。
這位「人造明星」再怎麼出彩,難不成還能火到國外?
登上輝煌殿,名揚海內外
別說,這話還真不禁人念叨。
在人民大會堂的那次義演過後,2000年9月,舟舟被美國前總統甘迺迪的妹妹,邀請到美國演出。
而演出的地點,設在美國卡耐基音樂廳——那個世界頂級音樂家才有機會登上的國際性舞臺。
和舟舟合作的樂團,同樣也是來頭不小。
是備受讚譽的美國十大交響樂團之一:辛辛那提交響樂團。
(辛辛那提交響樂團)
樂團的音樂家們表示,並不介意被舟舟這個不專業的指揮家「領導」。
畢竟一場演出下來,樂團賺到的,遠比舟舟的出場費要高得多。
到了演出當天,相比主角舟舟,臺下的父親胡厚培,反倒更激動,也更緊張。
激動的原因有三:
一來,他一個「科班」出身的低音提琴手,這輩子也沒「攀上」世界頂流音樂廳演出的高枝。
可他智商也就30左右的「傻兒子」,卻成功站上了如此傲人的舞臺,說不自豪那是假的。
二來,像這樣的輝煌和成就,可以說是他辛苦養育兒子多年,最好的反饋、最亮的勳章。
三來,這次的演出,算是用一種無聲的方式,給當年看不起兒子的那群人,一記有力的反擊。
他的腰杆子,越來越直;底氣,越來越足。
不過,和激動相伴的,還有兩大顧慮。
一是害怕舟舟演出失利,舞臺上出現令人尷尬的紕漏;
二是擔心舟舟控制不住自己大小便的「隱疾」,出現意外情況。
所以,在演出開始前,胡厚培多次提醒舟舟,不管有沒有,都要去趟衛生間。
對比情緒複雜的胡厚培,舟舟反而十分放鬆。
他笑眯眯地安慰起父親,讓父親相信他,一定可以成功。
終於,演出開始,舟舟身著緞面翻領燕尾服,內穿雪白色襯衫。
臉頰下黑色的蝴蝶結,反射著這座頂流音樂廳泛出的華麗微光。
和舟舟那副嵌著眯眯眼的「呆傻」形象對比起來,更顯耀眼奪目。
這身專業而又優雅的行頭,無一不彰顯出舟舟此刻的輝煌。
只見舟舟右手揚起指揮棒,示意近100人規模的樂團起奏。
隨著音樂聲起,他的右手捏著指揮棒舞動自如,左手配合樂曲收放有序。
低音時側臉俯身,高音時激昂挺立;
曲調歡騰,揚手推高,曲調舒緩,壓手微搖。
一曲終了,收勢、轉身、鞠躬,掌聲如雷,轟動全場。
臺下的胡厚培望著此刻的舟舟,掌聲裡夾雜著對兒子的肯定,他眼裡的淚水泛起微光。
就在那個瞬間,臺上的畫面似乎蒙上了星芒濾鏡,帶著閃耀的特效。
剎那之間,在胡厚培的腦海中,恍惚有個聲音像回音般不斷重複:
舟舟就是個正常人,從來就不曾病過!
片刻,他才回過神來,起身去後臺找舟舟。
不過,對於父親的這些心思,舟舟不懂,演出帶來的名和利,舟舟也毫無意識。
在整場演出結束後,領導人親自接見來參演的人員。
其他演員都是伸出手來,等待和江主席親切地握手。
可舟舟不同,他不管那套。
在他心裡,只記得父親對他的囑咐:見到江爺爺,請他籤個名。
輪到和舟舟握手時,舟舟從兜裡掏出一個準備已久的藍色小本,示意江主席籤個名。
看到這一幕,江主席先是一愣,緩緩神最終還是給舟舟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美國的20多天時間,不演出的日子裡,舟舟更是回歸孩子模樣:
跟著父親四處旅行,陪著住家的大狗努比開心玩耍。
甚至還去愛荷華州前州長家裡作客,被美國牛仔帶著,在馬場縱馬馳騁。
輝煌、快樂、有人為伴,舟舟那時的生活,恣意得不像話。
報導舟舟的雜誌、媒體更是中文外語全都有,名氣根本擋不住。
回國後,舟舟走在街頭也總能被陌生人認出來,有時還會被粉絲拉著,請他籤名。
而父親胡厚培,也總會被大小組織,邀請去給「唐寶寶」的家長講解育兒心得,傳授教養經驗。
給一個又一個蒙上灰暗的家庭,帶去光亮,播撒希望。
此時,誰也不知道這位「天才舟舟」能紅多久。
或者,還能創造出怎樣與眾不同的未來。
這是「舟舟奇遇記」的上半部分,明天繼續為大家解讀下半部分,就在這裡,不見不散!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朱小鹿&工藤馨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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