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65回賞析（紅樓夢結局都在第五回）
2023-06-25 06:06:59 2
讀過《紅樓夢》的人都知道，《紅樓夢》第五回是全書最關鍵的章節，是紅學家特別重視的一回。《紅樓夢》第五回是全書的總綱，這是比較統一的認識。
第五回通過賈寶玉遊太虛幻境所見畫、詩、曲暗示了《紅樓夢》主要女性人物及其家族的命運。
下面試做解析：
一，晴雯
畫：滿紙烏雲濁霧。
預示人物所處環境汙濁險惡。
詩：霽月難逢，彩雲易散。心比天高，身為下賤。風流靈巧招人怨。壽夭多因毀謗生，多情公子空牽念。
雨過天晴曰霽，彩雲曰雯，前兩句暗藏晴雯的名字。晴雯原來是賴大家裡買的奴才，可以說是奴才的奴才，身份十分卑微。晴雯模樣標緻、心靈手巧，口齒爽利，就被送給了賈母，後又被送給了寶玉。晴雯喜歡把頭髮弄成流行花樣，個性特別，喜歡表現。別人背地裡對她指指點點，致使王夫人很討厭晴雯。晴雯心高氣傲，不肯低三下四的討好主子，最後被趕出了賈府慘遭迫害致死。寶玉疼她愛她，可最後也是白忙一場，救不了晴雯。
二，襲人
畫：一簇鮮花，一床破席。
暗藏花襲人名字。
詩：枉自溫柔和順，空雲似桂如蘭，堪羨優伶有福，誰知公子無緣。
襲人姓花，如桂似蘭。性情溫柔，照顧賈寶玉無微不至，最後卻嫁給了蔣玉菡。蔣玉菡是演員，當時叫做優伶。襲人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嫁給寶玉做個小妾，襲人和寶玉都認定他們一輩子會在一起，沒想到最後還是沒有緣分。
三，香菱
畫：一株桂花，上面有一個池沼，其中是水涸泥幹，蓮枯藕敗。
畫藏著香菱的名字和命運。
詩：根並荷花一莖香，平生遭際實堪傷。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
菱花是跟蓮花和荷花長在一起的，即所說的「根並荷花一莖香」，香菱名字藏在其中。「平生遭際實堪傷」，香菱原來叫甄英蓮，五歲被拐賣，成為薛蟠的侍妾。「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胡適考證，一個木邊兩個土，是桂花的桂。薛蟠娶了夏金桂，最後把香菱活活折磨死。
四，林黛玉和薛寶釵
畫：兩株枯木，木上懸著一圍玉帶，下面有一堆雪，雪下有一股金簪。
詩：可嘆停機德，堪憐詠絮才，玉帶林中掛，金簪雪裡埋。
後兩句是兩人名字：林黛玉和薛寶釵。前兩句是兩人特點：薛寶釵有品德，停機德用典《列女傳》，東漢樂羊子外出求學，半途而廢，回到家，妻正在織布，一看他回來，拿刀把線割斷，告訴他中斷學業就是這樣。停機德是說女人的婦德。林黛玉有才華，詠絮才用典《世說新語》，有一天下雪，謝安問家人，白雪紛紛何所似？謝道韞說，未若柳絮因風起。從此把有才能的女子叫做詠絮才。
曲《終身誤》：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
這是詠嘆婚姻對於寶釵寶玉都是終身誤。晶瑩雪指薛寶釵，她和賈寶玉成全了金玉良緣。寂寞林指林黛玉，她和賈寶玉是木石前盟。賈寶玉和薛寶釵結婚後，表面上齊眉舉案，但內心距離很遙遠。因為賈寶玉始終忘不了林黛玉，薛寶釵得不到賈寶玉的真情，最後賈寶玉還是為了林黛玉出家，薛寶釵終身寂寞遺憾。
曲《枉凝眉》：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經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
閬苑仙葩指林黛玉前身是靈河岸邊三生石畔的絳珠仙草，美玉無暇指通靈寶玉。如果沒有緣分，怎麼今生就碰著他了；如果真有緣分，為什麼又沒有結局？一個是林黛玉總是在哭、在哀嘆；另一個是賈寶玉總是為林黛玉牽腸掛肚、關心她。「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這是說一切都是空的、不可及的東西。「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禁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這是在說林黛玉和賈寶玉有扯不斷的情思牽連。
五，賈元春
畫：畫著一張弓，弓上掛著一個香櫞。
畫裡弓諧音宮，櫞諧音元。
詩：二十年來辨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夢歸。
賈元春20歲就封了賢德妃，像火紅的榴花一樣在宮闈大放光輝，她的三個妹妹都沒有她這樣風光，但是她的命不長，很快就大夢歸，死了。虎兕相逢：虎和兕都是兇惡的動物，有人說賈元春死於兩派政治勢力鬥爭。有人說賈元春死在虎年和兔年之交。
曲《恨無常》：喜榮華正好，恨無常又到。眼睜睜，把萬事全拋。蕩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鄉，路遠山高。故向爹娘夢裡相尋告：兒命已入黃泉，天倫呵，須要退步抽身早！
這裡唱的是賈元春之死，賈元春是在遙遠的地方突然死亡，她的鬼魂來勸父親趕快從官場抽身，保全家庭。賈元春到底是怎麼死的？很可能是虎兕相逢，兩派勢力搏鬥，被皇帝賜死，像楊貴妃被唐明皇賜死，吊死的，所以說蕩悠悠，脂硯齋的評語說這首曲悲險之至，說明賈元春絕非善終。
六，賈探春
畫：畫著兩個人放風箏，一片大海，一隻大船，船裡面有一個女子掩面啼哭。
這裡畫的是探春遠嫁。
詩：才自精明志自高，生於末世運偏消。清明涕送江邊望，千裡東風一夢遙。
林語堂說：最喜歡探春，探春聰明、大器，極力想擺脫母親卑賤的出身牽連，她努力為自己的生命開創出不同於母親的格局。她處事公正不徇私，曾經在短時間代理王熙鳳管理家務，有條不紊，興利除弊，展現了她精明幹練的管理才能。
林語堂深受歐洲啟蒙運動影響，重視個人存在的自由意志，重視個人突破環境限制的解放能力。
林語堂喜歡探春，探春是他尊崇的生命典型。
曲子《分骨肉》：一帆風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園齊來拋閃。恐哭損殘年，告爹娘，休把兒懸念。自古窮通皆有定，離合豈無緣？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牽連。
曲名即骨肉分離的意思。曲子從探春遠嫁海隅時對父母的強顏勸慰，寫她與骨肉親人分離時的悲苦心境。
探春遠嫁不歸，怕自己的爹娘哭壞了，告訴爹娘：自古以來，家族的興旺和衰敗都是有一定的定數，人們的悲歡離合也都是根據人生的緣分來決定。人生的緣分決定我要離開你們，你們不要牽掛我。
賈探春眼中的爹娘始終指的是賈政和王夫人。因為賈探春早就宣布她雖然是姨娘生的，但是只管認得老爺太太，別人一概不管。這個聰明有才幹的人，就非常知道在一個大家族當中，作為一個庶出的小姐，如何使自己不受侵害，就是堅決站到嫡母王夫人一邊。
七，史湘雲
畫：幾縷飛雲，一灣逝水。
詩：富貴又何為，襁褓之間父母違。展眼吊斜暉，湘江水逝楚雲飛。
詩中隱藏湘雲的名字。富貴又能怎麼樣呢？史湘雲自幼父母雙亡，後來嫁一個丈夫有才有貌，可惜結婚沒有多久，就分離了，幸福轉眼就像彩雲飄散。
曲《樂中悲》：襁褓中，父母嘆雙亡。縱居那綺羅叢，誰知嬌養？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好一似，霽月光風耀玉堂。廝配得才貌仙郎，博得個地久天長，準折得幼年時坎坷形狀。終久是雲散高唐，水涸湘江。這是塵寰中消長數應當，何必枉悲傷！
這首曲子悲嘆史湘雲美滿的婚姻沒有長久。
史湘雲光明磊落，襟懷坦蕩，性格英豪闊大，寬宏大量，她從來不把兒女私情放在心上。史湘雲配了一個才貌仙郎，兩個人如果白頭到老，是多麼美滿，這樣就把自己幼年時候父母雙亡，沒有人疼愛都抵消過去了，但是兩個人最後還是分手了。這裡用了雲散高唐，水涸湘江兩個典故。高唐就比喻巫山雲雨夫妻恩愛，但是雲散了，夫妻不恩愛了。湘江用傳說舜南巡路中死亡，他的妃子溺於湘江。
史湘云為什麼和丈夫分離，《紅樓夢》多次做暗示，史湘雲有一個金麒麟，賈寶玉撿到一個金麒麟，射覆把這個金麒麟輸給了一個很棒的少年公子衛若蘭。衛若蘭和史湘雲結婚後，發現史湘雲也有一個金麒麟，他懷疑史湘雲和賈寶玉的關係，史湘雲眼裡揉不得沙子，兩個人就分離了。
八，妙玉
畫：一塊美玉掉到泥垢當中。
詩：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
曲子《世難容》：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羶，視綺羅俗厭，卻不知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可嘆這，青燈古殿人將老，辜負了，紅粉朱樓春色闌。到頭來，依舊是風塵骯髒違心願。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
妙玉出身很高貴，甚至比賈家還有錢，可是被抄家了。過去抄家以後的女性命運非常慘，常常被發配為軍妓。賈家收容了妙玉，蓋了一座廟，她出家在那裡做尼姑。妙玉當然不甘心，她詩書琴棋都非常好，人長得又漂亮，就因為抄家，她必須一輩子變成出家人。
妙玉一直覺得自己是最美、最乾淨、最孤傲的人，什麼人都看不起，可是她常常流露出對寶玉的愛。她的廟裡常開很漂亮的紅梅花，人人都想要，她一概不給。可是寶玉去要，她就送出來一個大的梅瓶，裡面插一枝最漂亮的梅花。妙玉有潔癖，一次賈母帶劉姥姥到廟裡喝茶，妙玉拿了一個非常珍貴的明朝成窯的杯子，裝茶給賈母喝，賈母喝了一口就遞給劉姥姥說，你也嘗嘗，劉姥姥就喝了。事後妙玉跟小尼姑說，這個杯子不要了，把它丟出去吧。可是妙玉的下場非常慘，一個修行的人，每天打坐修禪，最後卻被匪徒強暴。就算你是一塊美玉，當你不知惜福的時候，是會掉在爛泥當中的。
這個下場妙玉可能從來沒有想到過，她已經孤傲到自以為是的地步。她說「把那個杯子丟出去吧」時的那種神氣，根本不可能想到有一天她就是那個杯子，就那麼掉在最骯髒的地方。
十二金釵中林語堂最討厭的就是妙玉，認為她是最做作的女孩子。你要乾淨，哪裡真的乾淨了？你不是每天在讀佛經，都在講空嗎，最後哪裡空了？如果真的四大皆空，大概不會在意什麼人用你的杯子，也不會在意什麼人來跟你要梅花。「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一個美好的女子，最後還是掉到骯髒的泥土當中。
未完待續……
註：本文內容和觀點是根據《蔣勳細說紅樓夢》和《馬瑞芳品讀紅樓夢》綜合整理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