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偉葛優電影(葛優梁朝偉都比不上他)
2023-07-02 01:55:03
6月12日。
韓國總統尹錫悅,第一夫人金建希,在總統辦公樓辦了一場晚宴。
嘉賓包括韓國文化體育部長樸普均、演員鄭雨盛、導演林權澤,以及「最重要」的,三位剛從坎城凱旋的英雄。
宋康昊、樸贊鬱、樸海日。
總統發話。
「未來,我們一定全力協助推動韓國電影產業。」
他還說。
「政策方面,給予支援,但不幹涉。」
有沒發現,在場的「餅叔」宋康昊,笑得尤為開心。
他有這個底氣。
作為忠武路「三架馬車」之一(另兩位是崔岷植,薛景求),宋康昊至今拿過韓國本土大大小小,約18個影帝 提名。
但「坎城影帝」,韓國男演員第一次。
縱觀整個東亞,也僅僅是第四回(前三回分別是:葛優《活著》、梁朝偉《花樣年華》、柳樂優彌《無人知曉》)。
經此一役,宋康昊幾乎坐實韓國最好男演員之位。
今天這篇,屬於他——
但又絕不止他。
01
眾所周知。
韓國民族文化裡天然有「恨」。
這跟他們的歷史相關。
日本殖民統治、朝韓分裂戰爭,乃至今日,國家軍事仍被美國牢牢控制。
撕裂的歷史,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心靈創傷。
這種創傷至今未愈。
體現於藝術,正是韓國電影揮之不去的那股「悲憤」。
就像韓國人說話到激動處,許多人會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咳痰聲,來表現誇張的強調。
韓影裡的主人公情緒也像一張拉滿的弓。
急吼吼,汗津津。
隨時準備與這種損害他、侮辱他的世界玉石俱焚。
△ 《新世界》《老男孩》《薄荷糖》
但,宋康昊不一樣。
相比那些精於哭嚎,嘶吼,炸裂的韓國演員,宋康昊更擅長低調,隱忍。
在Sir看。
他的強不在於感染力。
強的是穿透力。
這種穿透力的本質是:
穩定,精確,更重要的,微妙。
這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他的眼睛。
伯樂之一,導演樸贊鬱曾在自己的書裡說過:
「宋康昊的魅力。在於他一大一小的兩隻眼睛,可以充分表現複雜而又矛盾的角色。」
這雙眼睛有多百變?
來,感受一下。
這是愛慕。
這是觸動。
這是震驚。
這是篤定。
當然還有「呆滯」。
《寄生蟲》高潮那一幕,宋康昊就選用了與韓國電影慣用的強表情截然相反的表演。
最心愛的女兒剛剛在他面前重傷,而富人對此的反應是:好髒,好臭。
宋康昊抬起臉。
你讀不出任何憤怒或者悲傷,五官像被定一樣,然後舉起刀,然後,像殺雞般輕輕把刀捅進對方身體。
但注意他的眼神。
隨一個活體變成屍體,由上之下,自始至終死死盯著。
明明恨意滔天。
復仇卻沒有任何快感。
這就是一次影帝級表演。
因為宋康昊演出了一種更為真實,也更為微妙的生理反應。
真實在於:
當一個人被巨大的悲痛頂到極點,為了自保,他只能把自己與外界(刺激)完全隔絕開來。
所以,他不會有反應。
但生理的悲痛沒有消失。
所以你再放慢,放大看他的眼睛。
比太陽還燙的紅色,凝結在他的眼肉。
這雙大小眼。
右眼有內眥贅皮,瞳孔被遮蓋,透露出審視與打量。
左眼往往情緒更濃。
宋康昊不是不能激烈,也不是不能抒情,而是比起激烈的抒情,他更傾向準確而清晰地傳遞出角色當下的情緒。
那種讓人心疼,也讓人心顫的微妙。
老毒飯一定忘不了《殺人回憶》最後那個凝視。
解讀都被翻爛:
這凝視就是一支冷箭。
穿越屏幕,刺向兇手,刺向社會,也刺向此次此刻看電影的觀眾。
但具體到宋康昊,他是如何演出這種「一箭三雕」?
用導演奉俊昊話說:
就是演出了一種「忍住不射精的表情」。
別想歪。
男同胞應該都懂,空是虛,滿之後溢出來也是虛,唯有將滿未滿,將溢未溢,最難(控制), 也最有力量。
用演技的大白話就是:
失控常見,崩潰常聞。
但要演出失控,崩潰的邊緣,非常人能為也。
02
命運就這麼愛開玩笑。
「非常人」宋康昊,恰恰長了一張「常人」的臉。
「要在以前,宋康昊這類長相的是做不了主演的。」
2013年,幫宋康昊領「韓國頂級明星大獎」的演員安勝基說過。
宋康昊的長相最顯著特徵,就是大臉。
尤其那片鼓鼓的雙頰。
哦對。
出生於慶尚道的他,還講著一口不洋氣的釜山方言。
娛樂圈定律:臉小才上鏡,上鏡才能當明星。
好在。
宋康昊不是,也不想當一個明星。
1967年1月17日出生於韓國慶尚南道金海市。
初中二年級就有當演員的夢想。
但中學畢業後,宋康昊投考有表演專業的大學(當時只有5個),結果考試失利。
第二年,他考入釜山經商大學放送演藝系,不過他只讀了一個學期,就申請休學去服兵役。
直到1997年,31歲的他才憑藉出演犯罪喜劇片《黑幫3號再上位》,獲得第35屆韓國電影大鐘獎最佳新人男演員。
——以上資料來自百度百科。
既不像一臉痞樣的黃政民,也不像一身腱子肉的馬東錫;更不像李秉憲、張東健他們那麼帥。
宋康昊第一眼,就是隔壁老王。
坎城評審團曾訪問,自己最喜歡的角色是什麼。
他想都沒想:
德浩。
《茅躉王》裡,那個滑稽的摔跤手。
我演繹的這個人物非常貼近我本人。在他充滿喜感的表情下,他過著和所有人一樣的普通生活,這是一個非常貼近普通民眾的人物。儘管他的生活非常艱難,但他依然竭盡全力嘗試走出困境。就算失敗,他也會從之前的比賽中汲取教訓。正因如此,我格外偏愛這個人物。
2021年坎城長片評審團採訪
關鍵詞:
也是「普通」。
可要Sir說,還真別小看這種普通。
演殺手,冷酷就是。
演妓女,放浪總錯不了。
但要演好一個普通人,恰恰最難。
比如,一個普通的語文老師是什麼性格?
文靜還是活潑?古板還是隨性?甚至,寂寞還是內心自有一片充實的天地?
那宋康昊為什麼能。
除了那些看似靜止,又微微漾開的表情,宋康昊還演出了動作,演出了形態。
這裡要提一個細節。
宋康昊的大多數角色中,都有一個習慣。
背,微微佝僂。
脖子下塌。
頭往前伸。
這種既討好,又時時刻刻察言觀色的專注,不就是普通人馱著生活壓力,扛著尊嚴匍匐前行的日常。
其實不止普通人。
演皇帝,宋康昊也如此。
是宋康昊不懂?
當然不。
如果你看過《思悼》,你自會明白,《思悼》既講皇權的威嚴,也不忘扒出威嚴底座累累白骨。
犧牲者包括親生兒子。
故,與其說宋康昊演活了「普通」,不如說,他演活了一種逃離概念的「人性」。
誰說殺手就得冷酷,誰說妓女就是放浪,誰說皇帝必須時時刻刻充滿威嚴?
如今看來,那張天生親和力滿滿的臉,簡直就是老天爺賞飯吃。
但在成為一個演員的路上,與那些普通而偉大的前輩一樣,宋康昊也極致認真。
認真地折磨自己,認真地折磨對手。
《蝙蝠》,樸贊鬱要拍一個吹豎笛噴血畫面。
短短幾秒。
宋康昊練習了一個半月。
曲子還是導演親自挑選的——巴赫的《康塔塔82號-吾已足以》。
也難怪。
樸贊鬱說宋康昊讓自己想到羅伯特·德尼羅。
兩位「計程車司機」,在下苦功這方面,算是實現了某種跨時空的交鋒。
還有《我要復仇》。
拍裴鬥娜受電刑的場面。
「為了更好地通電,我要在鬥娜耳朵裡沾口水,結果鬥娜拼了命地掙扎。有時可能實在無法忍耐,鬥娜還高聲大喊:等一下!也許是咬牙切齒的緣故,連發音都不清楚了。」
「當然,導演是不會停下拍攝的,因為那才真實。」
Sir幾乎看過市面八成宋康昊採訪。
與其他韓國藝人一樣,他也職業地謙遜,職業地和氣,職業地配合官腔。
唯獨一次。
《麻藥王》宣傳,主持人誇他:「康昊前輩是演技天才啊。」
本來在一旁安安靜靜的宋康昊即刻抬手,斷喝:
「不是!」
之後,又為自己剛剛的魯莽解圍地笑。
看懂了嗎?
宋康昊表面的張弛有度,對應內心,實則是一種死磕到底的執念。
我不是天才。
——但我要演。
——我非得這麼演。
就像2013年。
他在《辯護人》時期的那一句自白。
「我覺得:自己不是一個智慧型的演員,我希望通過電影傳達給觀眾的,是最大限度的現實感。」
03
今天,宋康昊可能,大概,已經是韓國最好的男演員。
但表揚宋康昊,又不能脫離韓國電影。
——他不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
2019年,金棕櫚頒發「卓越獎」給宋康昊就有過這樣評價:
宋康昊, 用表演體現過去20年間韓國電影取得的成就。
三年後。
宋康昊登頂坎城影帝,無非也是對韓國電影人集體向上的又一次褒獎。
這些話,Sir在當年《寄生蟲》拿坎城金棕櫚就說過。
奉俊昊牛。
但。
韓國國民演員宋康昊的演技不牛?
攝影師洪坰杓(他也是入圍第71屆坎城主競賽單元的《燃燒》攝影)不牛?
甚至於。
在奉俊昊迷失《雪國列車》《玉子》,以批評清醒他的韓國媒體不牛?
當年的坎城頒獎禮,最觸動Sir的,不是得獎一刻,是——
得獎後,奉俊昊走上臺,定定地看著獎座,很久,然後動情地摸了一下獎座。
奉俊昊:
「我就只是一個在12歲的年紀下決心當導演的,特別小心翼翼同時也帶著傻勁的電影狂,根本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親手觸摸到這獎盃。」
一個傻子要想成功,必然有一班傻子陪他發瘋。
一班傻子要想成功,必然有一個可以保護,扶持,乃至褒獎這種傻勁的環境。
這環境來自「上遊的政策」,也包括「下遊的觀眾」。
都知道韓影有兩大法寶:
一是揭露社會陰暗的現實主義。
一是激發國民情緒的民族題材。
前者我們說過太多。
後者。
Sir今天就提一部。
《共同警備區》。
一個細節。
宋康昊飾演的朝鮮軍人,正享受著一款韓國產的巧克力餅。
李秉憲問他:
或許你想要脫北嗎?
宋康昊呆住。
立刻吐掉嚼爛的,還未咽下的餅。
但過了半晌。
他說:
「我們的共和國,以後會產出朝鮮半島最好的甜食,而在這之前,我就吃吃這樣的巧克力餅吧。」
說罷。
他又將還沾著口水的餅塞回嘴裡。
表面上。
這是在諷刺朝鮮人,明明物資匱乏,卻還嘴硬的脆弱的自尊。
事實上。
樸贊鬱誰都不站。
「我這部片子。其實是想敲打一下韓國人那種過度的民族主義傾向的。」
試想一下。
這樣「夾帶私貨」的情節,出在今天其他國家銀幕,有多大可能留下來,而參演的電影人,又多大可能不被封殺。
04
很多人不知道。
2015年。
宋康昊曾上過韓國「電影人黑名單」。
還是No.1。
後來?
名單內人士提起訴訟,排擠譴責政府的藝術家,如此行使公權力絕不被憲法所允許。
最終,黑名單被憲法法院,判定違憲。
包括這次疫情。
為挽救電影行業,韓國實施《電影產業損失緊急支援對策》。
通過投入170億韓元(約合人民幣9754萬元),向因為疫情延期的電影及相關人員提供支援,幫助復甦。
效果當然是有的。
半個月前,韓國電影院便「已基本康復」。
當看到宋康昊拿影帝,很多媒體,自媒體的第一反應是恨鐵不成鋼:看看人家,在座的有一個算一個,全是垃圾。
問題是。
我們真沒有自己的「宋康昊」?
他眼神百戲,梁朝偉不行?
他演小人物傳神,葛優不就是?
巧的是,葛梁二人,也分別於1994年,2000年拿過坎城影帝。
但你看。
宋康昊今年55歲,2019到2022,四年間,他主演,已上映/未上映的電影分別有:《寄生蟲》《國之語音》《非常宣言》《一勝》《掮客》。
數量不多,但類型多樣,角色多變。
比宋康昊大五歲的梁朝偉,唯一一部《尚氣》;
比宋康昊大十歲的葛優,能被記住的只有《我和我的家鄉》等的客串。
再進一步問。
在Sir看,與宋康昊水平不逞多讓的好演員,王志文、李雪健、陳寶國,這些同樣處於演藝黃金時期的好演員,又為何主演作品寥寥。
姜文有句話說得好:
「就好比一個人的頭髮,你先給我把頭髮長全了,咱們再討論弄什麼髮型好看,別就三根頭髮,還在談梳中分還是偏分,而且經常還經過討論,為了梳成中分,再拔掉一根頭髮,就剩兩根頭髮,自己美滋滋的,以為是個繁榮好看的髮型。」
同理。
我們輸給韓國電影,我們的演員比不上韓國演員,究竟是輸在了「弱」,還是敗在了「無」?
得。
有些話就到此為止吧。
Sir當然認為——
宋康昊牛逼。
但讚美之外,我們是不是更該清醒地意識到:
宋康昊的成功,崛起,不過也是小孔成像的,那一個「孔」罷了。
就像二十年前。
拍攝《我要復仇》時,他曾停下來接受花絮採訪。
他說。
這部電影讓我感覺到寂寞。反正,這世上,每個人都會寂寞,生命本就是寂寞。
我的這個角色,就是千萬寂寞的人之一。
所以,請一直保持悲傷與同情就好。
說罷。
他衝攝影機笑了笑,揮手離去。
不是不善言辭。
而是。
他還趕著。
去拍下一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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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穿Prada的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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