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再愛我一次
2023-06-24 05:07:29
那一年的深秋，我住在卡羅萊納州的霧峰山上。因為當時我的心情比較煩躁，需要遠離人群獲得安靜，而山中的環境不僅安靜，還有助於我的寫作。在山裡，我每天都能看到秋天漫山遍野的紅葉，享受著心靈的孤獨與自由，真可謂是心曠神怡，而這一切都是山上那間屬於孤兒院的小屋所帶給我的。
這間建在山上厚厚積雪中的小屋，與山下的村莊遙遙相望，但霧峰山上的濃霧卻將它隔離於人們的視線之外。
當我搬到小屋後，我請孤兒院的院長夫人幫我找一名工人，每天替我的壁爐劈些木柴。一個星期後的一天，當我驚奇地從我的書稿上抬起頭時，一個瘦弱的小男孩站在了我面前。他穿著一身一看就知道洗過很多遍的舊衣服，大冷的天竟然還光著腳，奇怪的是我的小狗居然對他的到來沒有表現出半點敵意。他對我說：「我是來為您劈柴的，夫人。」
「我要的是孤兒院的人。」我說道。
「我就是孤兒院派來的。」
「你？可你年紀太小了。」
「夫人，我已經能給山那邊的育嬰堂送牛奶了，有時一天還要跑兩趟呢。」
「在這樣的大冷天？」
「是的。只要你習摜了，你的手腳就不會感到冷了，雖然有時風吹得手和臉有點疼。不過我現在已經有一副手套了，很多孩子還沒有呢。「但劈柴可是大人幹的活。」我猶豫地說。
他衝我笑笑，道：「夫人，我認識各種各樣的木頭，在孤兒院我早就學會劈柴了。」
「好吧，這兒有把斧子，讓我看看你是怎麼幹的。」
男孩拿起斧子出去了，我繼續我的工作。但斧子劈柴的第一聲就攪亂了我的思路，我努力把自己的心思重新放到我的書上。
漸漸地，我開始習慣了屋外的「噼啪」聲，就這樣我安心地寫了一下午書。當我聽到那個小男孩的腳步聲走近我的房門前時，窗外的天空已經被雲層完全遮蓋了，整個山巒籠罩在一片紫色的光暈中。
「夫人，我得去吃晚飯了，我明天下午再來。」男孩走進屋裡對我說道。
「好的，我這就付你工錢。」我回答。
我出門去看他的勞動成果。只見屋邊的牆角上整齊地堆著劈好的木柴，每塊木柴的大小都非常均勻。
「不錯，劈得和大人一樣好。」我由衷地讚許道。我把工錢給他：「謝謝。」
他接過錢看著我，似乎想對我說什麼，但最終沒有開口便走了。沒走多遠，他又轉身對我大聲說道：「夫人，我明天會再劈一些小點的木柴，大的小的您都會用得上。」
第二天下午他準時來了，一直幹到傍晚。
後來我得知，男孩名叫傑瑞，4歲時來到孤兒院，今年已經12歲了。
我想他4歲時的模樣應該和現在沒有多大變化。他發青的眼眶中有一雙褐色的大眼睛，目光正直善良。對我來說，正直就是誠實，甚至有比誠實更可貴的東西。例如有一天，斧頭手柄壞了，傑瑞說孤兒院可以修。我給了他一些零錢，他卻沒有收，他說：「我會自己付錢的，是我弄壞了它，可能我劈柴時沒有把握好姿勢。」
「不，傑瑞，你不用自責，任何人做事時都有可能出差錯，再說也許斧頭手柄本身就不結實，我會去和賣斧頭的人說的。」
聽我這樣說過後，傑瑞才收下了錢。
在傑瑞身上還有一些很特別的地方，比如說他總是能很快、無師自通地學會做一些看上去很小，但很實用的事，雖然這些事並不是必須要做的，但卻體現出他對生活的細心。
他在壁爐旁發現了一個我未曾發現過的小洞，他對我說：「我去拿些木屑塞進去，這樣外面的寒氣就不會鑽進您的屋子了。」
又有一天，他在外面的石板路上發現有一塊石板鬆動了，他說：「我去找一塊厚一點的石板，這樣可以埋得深一點，它就不容易再鬆動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傑瑞和我，特別是和我的小狗成了好朋友，或許是因為一個小男孩和小狗更容易溝通吧。有一天天氣很冷，傑瑞和我坐在壁爐旁，小狗躺在他的身邊。我們看著爐膛裡熊熊燃燒的火苗，傑瑞突然對我說了一些之前他從未說過的事。他對我說：「您看上去很像我媽媽，特別是現在您坐在火爐邊的神情。」
「可你四歲時就進了孤兒院，你還能記得你的媽媽？」我有點驚訝地問。
他點點頭：「我媽媽就住在蒙特維爾附近。」
聽他這麼一說，我非常驚奇，同時又對他的媽媽狠心拋棄這樣一個好孩子感到氣憤。雖說他在孤兒院生活得也不算差，這裡的人們也都很和善，孩子們看上去也都很健康，可畢竟遠離了親人。傑瑞身上的良好品質是在孤兒院裡養成的，他的媽媽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儘管我心裡充滿疑問，可我又不敢去問他，我怕會觸及他內心的痛處。我小心翼翼地問：「那麼你媽媽經常來看你嗎？」
他回答：「她每年夏天都來看我，還給我帶來很多禮物。」
我心裡很難過，真想說：那你為什麼要待在這兒？為什麼不和她在一起？她怎麼能忍心離開你呢？但我什麼也沒說。
傑瑞談到他的媽媽時，臉上的表情非常幸福。他繼續說道：「不管什麼時候，只要她能來，她都會來看我的，只是她現在失業了。她曾想送一隻小狗給我，但孤兒院裡的人說孩子不能養狗。去年聖誕節她還送了我一輛自行車。其他孩子每次找我借車時，我特別擔心他們會把車子弄壞了。」
我努力去想像和理解他的媽媽，但我的思緒卻很混亂。這麼說他的媽媽並沒有拋棄他，那麼僅僅是因為貧窮才離棄他的嗎？
傑瑞繼續很高興地說著，聲音聽上去非常溫柔，他說：「我要拿您給我的工錢去給媽媽買一副手套，白色的手套，她特別喜歡白色手套。」
儘管我心裡痛恨他的媽媽，但嘴裡還是說：「你做得真好。」
顯然，儘管他媽媽拋棄了他，可他還想著給媽媽買禮物，還那樣深地愛著媽媽。
我開始想應該找機會去和他的媽媽談談，想了解她為何要把傑瑞丟在孤兒院。但我總是被各種各樣的雜事纏身，一直抽不出時間去找他的媽媽。
幾個月以後我結束了自己的工作，但我的心裡卻覺得被什麼東西壓抑著，我決定動身去墨西哥或是別的什麼地方旅行。
自從那個晚上在壁爐旁的談話後，我再也沒有提及他的媽媽。
至少他有媽媽，這對我來說多少也算是一種寬慰。
離別的前一天，我對他說：傑瑞，我們是好朋友，我會想你的，帕特（我的小狗）也會想你的，我明天就要走了。」
他低著頭，什麼話也沒說，過了一會兒就走了。
我默默地目送他翻過山坡消失在了暮色中。
第二天我很想他來送我，但他沒有來。
我把收拾好的行李放進手推車裡，決定去孤兒院找他告別。到了孤兒院，我找到院長夫人，告訴她我今天就要離開了，並請她幫我找傑瑞，我想跟他道個別。院長夫人很困惑地對我說：「我也不知道傑瑞現在在哪兒，他今天早上沒來吃早飯，我擔心他會不會病了。可有一個孩子卻對我說，他看見傑瑞去樹林裡散步了。」
聽了院長夫人的話後，我的心情反而好了一點，其實我心裡很怕當面和他說再見，那樣會讓我心裡更加難過，因為我知道我將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點錢，遞給院長夫人道：「麻煩您在傑瑞的生日和聖誕節時替我給他買點禮物，不過，請別和他媽媽買的禮物重了，比如說自行車就不要買了。」
院長夫人奇怪地看著我說：「在這山谷裡自行車沒法騎呀。」
我只好進一步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我不想買和他媽媽送的禮物重複了，比如說他媽媽已經給他買了一輛自行車。」
聽完我的話後，院長夫人更是一臉迷惑不解地看著我，最後她對我說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夫人，傑瑞很小的時候他媽媽就死了，他是個孤兒，而且他也從來沒有過什麼自行車。」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我的淚水慢慢湧上了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