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日本「守規矩」
2023-06-24 03:04:53 1
日本是一個法制嚴明的國家,日本人更是凡事循規蹈矩。今年37歲的楊潔是武漢一所大學的日語教師,雖說以日語為業已有15年,接觸的日本人不少,但她還是想親身體驗一下日本地道的「規矩」。2012年新年伊始,楊潔去日本拜訪了她多年不見的朋友芷汀,那些一板一眼較真自律的日本人,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垃圾和警察
芷汀於10年前定居日本,老公木村俊男是神戶一家公司的工程師,他們有一雙兒女,很是和美幸福。2012年1月1日下午,飛機抵達神戶,木村已在機場等候。到了芷汀的家,她正忙著給我做接風筵,壽司、生魚片都已上桌,孩子們愛吃的雞腿正在油鍋裡滋滋地翻滾。吃完飯我和芷汀一邊聊天一邊收拾殘局,我把垃圾一股腦倒進垃圾袋,芷汀見狀連忙制止,她說:「先分類,要不會惹麻煩的。」我一頭霧水:這能惹什麼麻煩?芷汀指指廚房牆邊的一溜兒垃圾桶說:「垃圾要按類別歸堆兒,罐類、玻璃瓶類、金屬類、不可燃大件垃圾、有害物垃圾、可燃大件垃圾、填埋垃圾、塑料垃圾分別有各自的垃圾桶。可燃垃圾要向專業公司付費,上門收集才能丟。塑料垃圾,比如便當盒、方便麵盒,要洗乾淨之後才能丟。為了保證丟棄的塑料垃圾都是乾淨的,各個地方區域都安排了社區內的志願者專門檢查。塑料垃圾1個月只有兩天能處理,每次1個半小時,需要到指定的地點丟棄。」倒個垃圾這麼麻煩,要分類不說,還要把油膩膩髒兮兮的垃圾洗乾淨!見她不像是開玩笑,我只好捏著鼻子把倒進垃圾袋的垃圾一件件拿出來分類後重新裝袋。芷汀說:「明天是回收塑料垃圾的日子,我是檢查垃圾的志願者,你跟我一起去吧。」第一次出門居然是當垃圾婆!
芷汀要把炸雞腿的油倒掉,我心疼地說:「這鍋油只炸了幾個雞腿,倒在空碗裡,下次還能用,幹嗎倒掉?」芷汀告訴我:「反覆炸東西的油對健康不利,所以不要繼續用。況且日本的油很便宜,1公斤才350日元(約合人民幣24元),也就是半斤豬肉的價格。為健康著想,該丟就丟。」聽她這麼說,我端起鍋就想把油倒進下水道。芷汀一聲大喝:「千萬別!」「又怎麼了?」我端著半傾的鍋問。芷汀說:「日本不允許把廢油直接倒進下水道。」「死腦筋!倒了也沒人知道。」我低聲嘟囔一句。芷汀又氣又笑地拍了我一下:「就你會鑽空子!」
油不能再用,也不能倒,這可怎麼辦?只見芷汀拿出兩樣東西:耐高溫的海綿和一種粉末。原來,海綿是用來吸油的,吸滿油的海綿放進塑膠袋,紮緊封口再扔進垃圾袋;粉末可以讓油變成固體,再丟進垃圾袋。這些處理食用油的東西叫tenpuru,處理1公斤食用油用的tenpuru要花33塊人民幣。也就是說,在日本花24塊人民幣買了一瓶油炸了雞腿,然後想把油丟掉,你還得再花大約33塊人民幣去買tenpuru。丟棄成本比購買成本還要高!
收拾完廚房,芷汀遞給我一本垃圾分類的詳細說明書,居然是厚厚的一大本。「知道這本說明書是怎麼來的嗎?」她賣起關子。「不會是買的吧?」她笑笑說:「剛來日本不久,有一次扔舊衣服和舊報紙雜誌,沒用繩子捆好,就直接碼進垃圾袋扔出去了。結果第二天那些垃圾就給送回來了,附帶送我這本說明書。念在我是初犯,沒罰款。」那說明書裡林林總總的規定囊括了幾乎所有廢棄物的處理方法,包括舊電器和舊汽車。我邊翻看邊不由感嘆:「在日本做個合格的主婦真不容易,光是垃圾分類就很考驗人的耐心和細心。」芷汀說:「我們做不了什麼大事,就在乎怎麼做菜最好吃、怎麼洗衣最省水、怎麼用車最省錢、怎麼幹活最有效這些芝麻綠豆大的事,給孩子們做個好榜樣。」
正在客廳閒聊,突然聽到門外一陣嘈雜。芷汀和木村把我和孩子們安頓進裡間後,隔著客廳的窗戶查看外面的情形。我摟著兩個孩子,嚇得心怦怦跳,心想日本的治安怎麼這麼差,生怕像美劇的情節似的,衝進來幾個蒙面持槍歹徒。過了一會,芷汀進來說沒事了,是不知哪裡的一個半大孩子偷了東西,被追急了跑進附近一戶人家,追趕他的三個警察追到門口後,為了嚴守入室的規矩,竟然先通報再脫鞋,白白耽誤了時間,讓小偷溜掉了。「日本警察居然能做這麼烏龍的事情?實在荒唐。」我邊哈哈大笑邊說。然而木村不這麼看,他說:「這是值得的,因為你不能為了維護一個紀律而破壞了另一個紀律,那樣做會讓整個社會沒了規矩。警察是法律的執行者,更應該是捍衛規矩和法律的楷模,如果他們不守規矩,平民是最大的受害者。」
溫泉和酒
1月2日,芷汀不僅給我接風,還要為我洗塵——她要帶我去有傳統特色的有馬溫泉「泡湯」。聽芷汀說到「傳統」二字,我心裡不禁咯噔一下。「莫非是男女共浴?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男女老少在一起泡著,多難為情?被騷擾咋辦?」我嘀嘀咕咕自顧自說著。芷汀正色道:「有馬溫泉的水可以治療外傷、痛經和腸胃病,日本人從古代大將軍豐臣秀吉到現在的平民百姓都很愛去那裡休息療養。別想得那麼齷齪哦!去了就知道了。」
扭捏著,我跟著芷汀來到有馬溫泉。一進門便看到叢叢翠竹,葉尖帶著霜雪,竿竿挺立,掩映在氤氳的硫磺水霧中。我倆走進竹製的更衣室和淋浴間,先細細清潔身體,再換上浴袍,我在浴袍裡又偷偷裹上浴巾,包著浴巾赤腳走進大浴池。「這麼多人在一起泡,要是有人不洗澡就跳進來多髒啊?」芷汀詫異地看我一眼:「虧你想得出來!如果哪個日本人這麼做會被立馬趕出去。」泡在溫熱的池水裡,看池外皚皚積雪,遠遠傳來悠悠的日本雅樂,旁邊一位老者頭枕在池邊,閉目低聲吟誦著俳句,是「俳聖」松尾芭蕉的作品。悄悄取下包裹著的浴巾,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條自由遊曳在天地間的魚,漸漸融化在水裡。在這裡有的是「物我兩忘」,哪能起一絲「邪念」?別說「騷擾」了,連眼光不老實的人都沒看到,也許我才是那個東張西望、不守規矩的人。
幾天後我們去了北海道。芷汀很周到,在出發前早早就預訂了酒店、租好了車。這家酒店的前臺居然不登記我倆的證件,也不收押金,只核實了芷汀的姓名,填了張登記姓名、住址和聯繫電話的表格,就給了房間鑰匙。房間乾淨整潔,空氣清新,有免費的啤酒、小零食。我開玩笑地說:「芷汀,剛才你在表上全都填的真實信息,要不然咱倆可以吃飽喝足白睡一晚上,明兒悄悄溜走,反正也沒交押金。」芷汀白我一眼:「嘿!你能有點出息嗎?」日本的酒店都不收押金,退房時直接到前臺交房費,如果用信用卡付房費,連前臺都不用去,離開時把鑰匙交給樓道管理員就行。
在北海道不去小酒館可是個遺憾,尤其是那個因電影《非誠勿擾》聲名遠播的「濱子居酒屋」。晚上,我和芷汀踏著新雪,沿著風光旖旎的小路尋去。因為有《非誠勿擾》裡「四姐妹」的海報,這家酒館非常醒目。華燈初上,小酒館熱鬧起來,老闆娘真野美智子扎著麻布圍裙,像個和善的鄰家大嬸,忙前忙後地招呼著客人。
我們落座後美智子遞上菜單和酒水單,還特意問我們是不是開車來的,如果開車了要麼沒收車鑰匙要麼不賣給我們酒。哪有酒館不賣酒給顧客的?這是做的哪門子生意?原來,日本對酒後駕駛的司機懲罰很重,不僅要承擔巨額罰款還有可能坐牢,甚至實行「連坐」:提供車輛的人、乘坐者和賣酒的店家都要負連帶責任。日本近年來最重的一次酒駕處罰竟開出了140萬日元相當於9萬元人民幣的罰單!
我們住的酒店離濱子居酒屋有點遠,照我的想法最好開車去,雪中漫步雖看似浪漫,但半夜三更從暖和和的屋裡走到風雪交加的街上,還是挺難受的。再說了,我倆都不愛喝酒,去小酒館就是喝一口湊個熱鬧,哪裡會喝得大醉酩酊?喝一點點酒開車應該沒問題。但芷汀堅持不開車,說喝完酒打車回酒店。到了酒屋才知道芷汀不開車的緣由,看來在日本酒駕真的後果很嚴重!酒館裡放了很多我們耳熟能詳的歌曲,比如《北國之春》,還有日本搖滾之父Jaywalk演繹的張雨生的《大海》,在他蒼涼的聲線襯託下,北海道的雪夜越發雋永、迷人。沒有了後顧之憂,加上酒館裡越來越熱烈的氛圍,我和芷汀不知不覺都喝了不少清酒,真是個酣暢淋漓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