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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二少主娶了上官婧會怎樣(成為男主退親未婚妻以後)

2023-05-30 23:39:28

1.圖文均非原創來源網絡,侵刪致歉

2.小說已完結,小編只進行片段推文

《成為男主退親未婚妻以後》作者:白日上樓

文案:

上京第一美人鄭菀,有個權傾朝野的首輔爹,有個琅琊王氏的貴族娘,驕傲得活了十六個年頭。

一朝夢醒,發現竟然自己活在了一本叫《劍君》的書裡。

而當年那個被她悔婚、被她打的小乞丐,則是書中男主角,註定要飛升成仙,成為天上天下第一人。

她鄭菀,則成了書中即將要家破人亡、悽慘而死的未婚妻女配。

鄭菀:……還能怎麼辦?

當然是,撩他,撩他,再撩他,作他雞犬升天的凡間雞犬啊。

———————————

崔望以為,這一生,唯有劍。

直到某一天,他遇到了一個好逸惡勞、虛榮傲慢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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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雷:

1.女主天生作精,非善男信女;男主天道親兒子,蘇炸天湯姆蘇傑克蘇各種蘇。

2.修真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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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正文片段:

十個織娘耗費整整一月才能皴染出這麼一匹,如煙似霧,穿您身上,保準誰也比不過!」

上京城最大的綢緞鋪掌柜,塌肩彎腰地對著一位小娘子,笑得一張老臉都皺成了菊花。

他說這話,可是發自肺腑,半點不摻假。

天下誰人不知,滎陽鄭氏嫡長一脈至今只得一女,如珠如寶地養到大,那是珍饈玉饌供著、綾羅綢緞堆著都嫌怠慢的玉人兒。

更別提鄭小娘子的父親,是大梁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首輔大人,其母出自琅琊王氏,雖說如今世家沒落,可到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就這樣一位車架出行,連公主都會避讓的貴女,兩個月後還將嫁給大梁朝未來最尊貴的主人,做皇家造冊的太子妃——

上京哪家閨秀,提起這位鄭小娘子,不是又羨又妒,恨不得以身代之?要掌柜的說啊,這世上,就是有被老天爺捧在手心寵的福人兒。

只是今日這福人兒看上去興致不高,她隨手翻了翻呈到面前的布匹:

「就這些了?」

「就這些了。這次的雲錦統共就到了兩匹,一匹給容沁縣主得了,剩下一匹,就在這兒了。」

「容沁?」

鄭菀皺了皺眉鼻子,又讓她先得了去,「罷了,掌柜的,包起來。」

雖這天青碧著色過濃,沾了些許塵氣,可到底比她手頭那些來得出挑,後日就是上林宴,要讓容沁拔得頭籌去,反倒不美。

掌柜的暗自咋舌,這一尺布一兩金的雲錦,到鄭小娘子這兒,不過成了湊合。可思及鄭首輔寵女兒的勁,又覺得理所應當,連南海明珠都可以用來當彈珠頑的主兒,也豈會在意區區一匹雲錦。

侍女拿著錢袋子去結帳,鄭菀就坐桌前品茗。

出門前還風和日麗,此時卻雨淅淅風漸漸,一層層雪潑墨一般灑下來,不一會就將街邊的路面裹上了一層銀霜。

鄭菀還在窗邊發現了一隻凍得瑟瑟發抖的小雀兒,正想開窗放進來烤一烤,卻見鎮國將軍府的馬車「籲」地一聲,在樓下停了。

昨日才在女學見過的蔣三娘子下了馬車,不一會就消失在了轉角。

這是要上來了。

錦繡莊一樓接待男賓,二樓接待女賓,專闢一道樓梯供女賓上門,看蔣三娘子這架勢,怕是專門來尋她的。鄭菀慢悠悠地抿了一個杯口,果聽樓梯一陣輕響,蔣三娘上來了。

「菀娘,我正尋你。」

鄭菀不知自己何時與蔣三娘子有了交情,勳貴和世家在朝堂上向來是兩個派系:

「三娘子尋我何事?」☆公*眾*號*球 球 掃 文 推 文☆

「今日朝會,聖主新封了一位國師,首輔大人似與國師不睦,當堂提出反對,讓聖主罰跪在了安雎門。」

安雎門可是犯了大錯的罪臣所跪,若不是見棄於聖主,怎麼也輪不到一國首輔去跪。

蔣三娘子想到方才見聞,嘴角的幸災樂禍便掩也掩不住,說不得……這未來太子妃的位置也保不住。

「國師?」

出乎她意料是的,鄭菀除了臉色略略蒼白些,表情殊無異色,一雙琉璃瞳睇著她,「什麼國師?」

大梁朝自開國以來,可就沒聽說過有這個官。

蔣三娘子一時被她氣勢所壓,竟乖乖地將話倒了出來:「……據說,這崔國師是有大造化的,跟道觀裡那些沽名釣譽的神棍不一樣……聖主很是信任他。」

鄭菀卻沒蔣三娘所想得那般平靜。

「國師」二字,堪堪落入耳裡,仿佛沉沉的滾石,壓得她心口一陣發疼,鄭菀知道,她心絞痛的老毛病又發作了。

她打小就有這毛病,御醫請了很多回,回回都查不出病因,只道「鄭小娘子身康體健、無任何不足之症」,而巧合的是,她這心疾每每發作,都與切身有關。

據母親所言,這事最早要追溯到她三歲,父親本謀了個外放的差事,因她突發心疾,不放心生生多留了一月,就這一月內,城外突發雪崩,壓死壓傷了許多人,算算如果正常上路,她父親恐怕也在那一撥人裡。

母親後怕,父親從此後卻對她越發寵愛,常抱著她口稱「福星」。

鄭菀下意識握住了腰間的玉佩:

「我父親呢?」

「……首輔大人如今還跪在安雎門外,聽說要跪足整整五個時辰……」

五個時辰?豈不是得跪到晚上?

暖玉的溫度從掌心一路攀援向上,開始緩解她的疼痛,自鄭菀有記憶起,這塊玉佩就一直伴在她身邊,心疾發作時,唯有握著它,她才好過些。

不耐再與蔣三娘子糾纏,鄭菀叫來侍女,直接登車去了安雎門。

安雎門就位於皇城第二進,連接內外宮,在此門前罰跪,官員們進進出出都可得見,莫說是一國首輔,便是對七品小官,也是丟盡臉面的大事。

馬車從西市過安居坊,轆轆到達城門前,已經又過了一個時辰。

雨停了,可雪卻撲撲簌簌落得更急,鄭菀從燻著暖爐的馬車下來,即使披著厚厚的羽麾,依然被撲面而來的冷風凍得打了個哆嗦。

守衛驗過令牌就放行了。

青石板路面的積雪被鏟乾淨了,地面溼漉漉的,鄭菀從正玄門一路走到安雎門時,足下的珍珠履已經溼了泰半,冷津津得往裡滲著寒氣。

可等她看到門前跪著的那人,眼眶卻比足履更溼。

諾大的安雎門,六面紅漆銅釘大門敞開,官員來來去去,誰也沒向門前多看一眼。從來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父親佝僂著背跪在溼漉漉的路面,玄紫朝服溼透了,皺巴巴地裹身上,鬢角被雪染了霜,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刀槍劍戟環視,羽林郎們執槍持戟地拱衛左右。

鄭菀快走了幾步:

「阿耶——」

鄭齋恍惚中似乎聽到了女兒的聲音,抬頭果見自家嬌滴滴的女兒就這麼立在雪中,大麾下擺浸了水,連忙板起臉:

「菀菀,快回去!」

「我不。」鄭菀不肯,「阿耶還在受苦,女兒如何能安心回府?」

「胡鬧!這豈是女兒家能來的地方!」

鄭齋正欲驅趕,卻見他那平時磕一磕碰一碰都會含上半包淚的女兒就這麼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蓋與路面相撞,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菀菀!」

「阿耶,聖主既罰我鄭氏,菀菀身為鄭氏女兒,如何能避?」鄭菀伏地行大禮,遙遙相拜,雪色絲綢與髒汙的地面相觸,再起時,已染上了斑斑汙漬。

汙漬刺痛了鄭齋的眼睛:

「鏍黛,還不扶你家小姐起來!」

他女兒闔該是踏玉堂站金殿的上上人,如何能與這般齷齪為伍?

「阿耶,莫惱,」鄭菀轉過頭,朝他就是一笑,「等跪完,菀菀和阿耶一同回府。」

鄭齋眼眶倏地紅了,喉頭哽了半天,才搖頭:

「菀菀——」話未完,又咽了回去,目光直直向前,怨懟與複雜幾乎同時浮現在那張清癯的臉上。

「阿耶?」

鄭菀下意識順著他的目光往前看去。

紅漆高闊的安雎門外,重重的刀槍劍戟裡,有一郎君撐著一把水墨傘,順著長長的玉階甬道,於一片堆雲疊雪裡,徐徐而來。

墨發烏瞳,寬袍大袖,渾不似真人。

羽林郎們紛紛垂下了高貴的頭顱,鄭菀直直地看著對方走近,近得能看清傘柄繚繞的煙霧,近得能看清郎君穿的是……

素紗單衣。

在人人裹厚裘、披重麾的當下,他只披了一件寬袍,看不出料子,卻薄如蟬翼,翩翩欲飛。天光雪色落在他潔白的袍子上,泛著微光,於微光裡,她只能看到玉雕似的下巴,以及漂亮的下頷線。

「你便是鄭菀?」

郎君的聲音很好聽,如清風拂竹林,玉磬落潺溪。

「你又是何人?」

鄭菀睜著一雙水眸,抬頭往上望,未及看清,便覺眼如針扎一般疼,撲簌簌有淚落了下來。

鄭齋強撐起身體,將女兒擋在身後:

「崔望!從前種種,錯不在小女,若你有怨,衝老夫一人來即可。」

「怨?」語聲似帶疑惑,可便是這疑惑,也是極淡的,與他冷淡冰寒的氣質如出一轍。「不過如此。」

淺嘆被風一吹,一下子便散入了這茫茫雪地裡。鄭菀下意識眯起眼睛,不過瞬息,那位冷郎君已經走遠了。極目遠眺,只能看見寬袍一角被風輕輕拂起,長長的烏髮披散下來,堪堪一個背影,便已讓人覺得宛若謫仙臨世。

「阿耶,那是崔望?」

提起崔望,鄭菀下意識想起那還未長成的少年郎。

一身青衫灰撲撲的,不知被風塵浸了多久,連臉面都模糊了,可她依然能憶起那雙眼睛,灼著恨意與輕蔑,晶潤剔透,漂亮極了——如她平時最愛彈著頑的黑瑪瑙。

如沒記錯,當年那個拿著一枚破玉佩,就敢攔她車架,向她堂堂滎陽鄭氏女兒提親的小乞丐,就叫這個名字:崔望。

她還當場賞了他一頓板子,道了一句:「痴心妄想。」

鄭齋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

「 崔氏小兒如今已被聖主封為國師,乃我大梁上上客。」

鄭菀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方舒緩下去的心絞痛,以前所未有之勢席捲而來,她捂著心口,只來得及喊上一句:「阿耶,我疼。」

人便軟軟地滑了下去。

鄭齋唬了一跳,慌忙用手去接,可雙膝早因久坐沒了知覺,直挺挺地也跟著一塊倒了下去。

一陣兵荒馬亂裡,鏍黛尖叫了起來:

「娘子!娘子!大人!快來人啊……」

鄭齋揮手:「別管我,速速去請太醫!」

羽林郎們也趕了過來,眼看鄭小娘子臉如金紙,氣若遊絲,慌得立時拍馬去尋太醫,不到半盞茶時間,就裹著太醫飛奔而來。

這時,鄭菀已經被好好地安置在了輦車上,太醫過來掀眼皮、驗舌苔,診了半天脈,才拱手苦著臉道:

「小娘子無病。」

「如何會無病?!我兒喊疼。」

「小老兒無能,實在查不出小娘子所犯何病,不若回府躺上一躺,明日再看?」

鄭齋若有所思地看著滿頭大汗的太醫,揮揮手,讓鏍黛和太醫跟著馬車一塊將女兒送回了首輔府。

當夜雨疏風驟,大雪將院裡的青松壓彎了腰,鄭菀就著這風聲雨聲,做了一整晚的噩夢。

她夢見自己活在一本書裡,書名為《劍君》。

劍君的名字很巧,也叫崔望。

崔望也有個未婚妻,滎陽鄭氏嫡支最末一輩,鄭菀,字清蕪。

鄭菀在做夢。

夢裡迷迷糊糊的,一會成了鄭菀,一會又成了崔望。等夢醒,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廊下細籠子裡的綠鸚哥在一個勁兒地唱:

「菀菀安好,菀菀安好。」

「什麼時辰了?」

鄭菀翻了個身,卻見床邊黑壓壓坐了一個人。

昨日還在安雎門外跪著的父親已然回府,他新換了一身家常衣裳,面色頹唐地對著琉璃淨燈,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看了眼鬥櫥上的滴漏,巳時三刻。

「阿耶。」

鄭菀直起身來。鄭齋這才反應過來女兒醒了,忙往她身後塞了個大靠枕讓她倚著:「菀菀可覺得好些了?」

「無事了,阿娘呢?」

「我家菀菀受苦了。」

他摸了摸她腦袋。

鄭菀沒覺得苦,腦子裡還在過著從昨夜開始,便連綿不斷的夢。

她從未做過這種夢,夢境大都是支離破碎的,可這個夢不是,它連成一片,邏輯自洽,構成了崔望的整個人生。

她夢見自己活在了一本叫《劍君》的書裡,不過,書的主角不是她,而是那個博陵崔氏子,崔望。

崔望一路披荊斬棘,直至一劍斬天,最後成為與天地同壽的劍君。

劍君一生波瀾壯闊,瑰麗雄渾,愛慕者眾,而她鄭菀,不過是他最初那個毫不起眼的凡人未婚妻。

如書中所見,她父親一月後便會獲罪丟官,流放三千裡。流放途中,母親抑鬱成疾,一病不起。

而她堂堂一位名門貴女、上京第一美人,在失去權勢的庇佑後,迅速零落成泥,連最下等的兵士都可以肆意踐踏□□;等到流放地與父親合力殺死兵士,卻又因難耐蠻地苦寒,爬了鎮守床,終被折辱而死。

父親怒斬鎮守,糾集舊部,打著「誅妖邪、清君側」的旗號起兵造反,可還未拔營,便被崔望一劍斬殺。

所佔不過短短十幾頁,卻寫盡了她鄭菀荒唐而屈辱的一生。

「菀菀,菀菀。」

鄭齋關切地看著女兒,但見她素來明澈如秋水一般的眼眸泛起漣漪,好似遭遇野獸惶惑茫然的林中幼鹿,不由壓低了聲,「菀菀?怎麼了?」

他以為女兒還在為他昨日被罰跪安雎門之事後怕。

「阿耶,女兒做了個夢。」

鄭菀揉了揉額頭,「我夢見——」

她張了張口,發現什麼都沒說出來,好似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阻止她對外透露夢境內容。倘若之前鄭菀還半信半疑,這下幾乎信了個九成半。

還剩半成,有待驗證。

「阿耶,你信不信我?」

鄭齋看著女兒忽而板起的晚娘臉,連連點頭,勸哄一般:「信,阿耶信,菀菀說什麼,阿耶都信。」

「阿耶!」鄭菀鼓起臉,「女兒說正事呢。」

「好好好,菀菀說,菀菀說,阿耶聽著,阿耶聽著。」

鄭齋對著女兒,是一點兒都樹不起一國首輔的威嚴。

鄭菀笑看著他,眼裡卻有了水光。當時春花已爛漫,可父親卻身首異處,埋骨荒坡。他闔眼前想的,究竟是什麼?

他躺在那兒,冷不冷?

有沒有想起阿娘,想起菀菀?

鄭菀眨了眨眼睛,眨去眸間那一點兒水意,掀被下床,趿拉著腳上的毛氈鞋逕自走到窗邊。

推開窗,正午陽光正熾,積雪漸融。

鄭齋不贊同地看著女兒:「天冷,當心著涼。」

鄭菀雙手收到袖籠裡,望著屋簷處的積雪:

「阿耶可還記得女兒三歲那年,城外突發的大雪?」

「記得。」

鄭齋憶及舊事,面色不由凝重起來。鄭齋這才反應過來女兒醒了,忙往她身後塞了個大靠枕讓她倚著:「菀菀可覺得好些了?」

「無事了,阿娘呢?」

「我家菀菀受苦了。」

他摸了摸她腦袋。

鄭菀沒覺得苦,腦子裡還在過著從昨夜開始,便連綿不斷的夢。

她從未做過這種夢,夢境大都是支離破碎的,可這個夢不是,它連成一片,邏輯自洽,構成了崔望的整個人生。

她夢見自己活在了一本叫《劍君》的書裡,不過,書的主角不是她,而是那個博陵崔氏子,崔望。

崔望一路披荊斬棘,直至一劍斬天,最後成為與天地同壽的劍君。

劍君一生波瀾壯闊,瑰麗雄渾,愛慕者眾,而她鄭菀,不過是他最初那個毫不起眼的凡人未婚妻。

如書中所見,她父親一月後便會獲罪丟官,流放三千裡。流放途中,母親抑鬱成疾,一病不起。

而她堂堂一位名門貴女、上京第一美人,在失去權勢的庇佑後,迅速零落成泥,連最下等的兵士都可以肆意踐踏□□;等到流放地與父親合力殺死兵士,卻又因難耐蠻地苦寒,爬了鎮守床,終被折辱而死。

父親怒斬鎮守,糾集舊部,打著「誅妖邪、清君側」的旗號起兵造反,可還未拔營,便被崔望一劍斬殺。

所佔不過短短十幾頁,卻寫盡了她鄭菀荒唐而屈辱的一生。

「菀菀,菀菀。」

鄭齋關切地看著女兒,但見她素來明澈如秋水一般的眼眸泛起漣漪,好似遭遇野獸惶惑茫然的林中幼鹿,不由壓低了聲,「菀菀?怎麼了?」

他以為女兒還在為他昨日被罰跪安雎門之事後怕。

「阿耶,女兒做了個夢。」

鄭菀揉了揉額頭,「我夢見——」

她張了張口,發現什麼都沒說出來,好似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阻止她對外透露夢境內容。倘若之前鄭菀還半信半疑,這下幾乎信了個九成半。

還剩半成,有待驗證。

「阿耶,你信不信我?」

鄭齋看著女兒忽而板起的晚娘臉,連連點頭,勸哄一般:「信,阿耶信,菀菀說什麼,阿耶都信。」

「阿耶!」鄭菀鼓起臉,「女兒說正事呢。」

「好好好,菀菀說,菀菀說,阿耶聽著,阿耶聽著。」

鄭齋對著女兒,是一點兒都樹不起一國首輔的威嚴。

鄭菀笑看著他,眼裡卻有了水光。當時春花已爛漫,可父親卻身首異處,埋骨荒坡。他闔眼前想的,究竟是什麼?

他躺在那兒,冷不冷?

有沒有想起阿娘,想起菀菀?

鄭菀眨了眨眼睛,眨去眸間那一點兒水意,掀被下床,趿拉著腳上的毛氈鞋逕自走到窗邊。

推開窗,正午陽光正熾,積雪漸融。

鄭齋不贊同地看著女兒:「天冷,當心著涼。」

鄭菀雙手收到袖籠裡,望著屋簷處的積雪:

「阿耶可還記得女兒三歲那年,城外突發的大雪?」

「記得。」

鄭齋憶及舊事,面色不由凝重起來。「記得便好。」鄭菀彎了彎嘴角,眼裡卻殊無笑意,「與那年相同,不,更可怕,我鄭家滿門將有滅頂之災。」

「菀菀,休要胡說。」

鄭齋拉長臉。

「申時後,禮部將會送來聖主御筆親撰的退婚書,同時,滎陽老家那邊的報喪函也將一同到府。」

「報喪函?」

「是三房的二叔,二叔霸人-妻室,那女郎性烈,直接拿剪子捅了二叔,二叔血盡而死。」

這也成了書中起底鄭家滔滔罪業的頭一樁。

鄭齋面沉如水。

三房的老二確實風流了些,府中姬妾成群,最好熟-婦。他亦曾經去信警告過。只是這些醃h事,從來都瞞著他的乖乖女兒,如何會突然提起……

「阿耶,此事若不幸被女兒言中,便證明女兒所言非虛,我鄭家確有大禍臨頭,阿耶以後務必聽菀菀的,可好?」

若未說中,自然是皆大歡喜。

鄭齋沉默半日,臨出門前,才終於丟出一個「好」字。

鄭菀便坐屋內等。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長了拇指大花苞的山茶花全被打落枝頭,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

鏍黛站在廊下,指揮著僕婦們灑掃。

溫軟的陽光傾瀉了進來。

鄭菀眯起眼睛,視線穿過黑沉沉的磚瓦,落到遙遠的皇城一角,那兒有紅牆碧瓦,有翹角飛簷,分明是宏偉的天家氣象,可她卻嗅到了山雨欲來的蕭瑟和肅殺。

起風了。「啪——」鄭菀起身,合上了窗子。

——————

「小娘子,小娘子,老爺請你去書房。」

比鄭菀預料的還早,申時未到,退婚書與報喪函便被人從上京城的一東和一西,一道送進了首輔府。

唯一的區別是,前者走的正門,後者走的角門。

禮部左侍郎拿著退婚書,大搖大擺地進了正門;而滎陽老家的三房子侄,畏畏縮縮地進了角門。

兩人不約而同地帶來了一則壞消息。

鄭菀進門時,兩封風格迥異的書函便一左一右地攤在書房的長桌上,鄭齋坐於桌後的八仙座上,眸光炯然。

「菀菀,都讓你說中了。」

鄭菀拿起退婚書和報喪函,逐字逐句看過,心中再無任何僥倖。

當今聖主的硃筆御批,她從未見過,可那勾撇橫捺之狀卻與夢中所見分毫不差,連斥責的語氣都一般無二。

而蓋有鄭氏老族長印章的報喪函上……

「你三叔確實死了。」

鄭齋語氣沉鬱,「我已派管家隨人同去滎陽,送上一份喪禮便算全了情分。他有此下場,也是因緣果報,菀菀不必傷懷。倒不如——」

「——與阿耶說說,你夢中所見。」

鄭菀嘗試再三,發現依然一字都吐不出來。

頓了頓,換了含糊的說法:

「蒼龍國騰蛇為王,自詡龍裔。騰蛇之下,由得力幹將熊瞎子統領其他走獸,生活尚算安逸。」

「可某一日,國中來了條蒼龍,蒼龍乃真正的神龍後裔,擁有神力。熊瞎子早年因為瞎,得罪過這條蒼龍。」

「而後如何?」

「騰蛇意欲化龍,便想將這熊瞎子當作投誠的祭品獻與蒼龍,討它歡心。而熊瞎子平時肆行無忌,早惹了騰蛇忌憚,走獸不喜,最後牆倒眾獸推,落了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鄭菀這故事,不過是從短短的十幾頁紙裡七七八八拼湊出來,甚或有一部分是她的個人推測。

書中對鄭家所述篇幅實在太少,大多時候都在圍繞博陵崔氏子講述,可不過看個端倪,鄭菀這身處局中之人,已覺心驚肉跳。

待到前緣篇章結束,鄭家所得終語,也不過是一句「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鄭齋已然聽明白了。

若騰蛇是聖主,熊瞎子是他鄭氏,那蒼龍……是崔望?

「荒謬。」

他起身,直直走到側壁掛的「鍾馗抓鬼圖」前,「子不語怪力亂神。」

鄭菀卻知道,阿耶信了。

她一聲不吭地看著他對著那副圖站上良久,待他轉身,才接著問:「如今熊瞎子身處死局,該如何破?」

鄭齋也看著鄭菀。

他這女兒,養得嬌,好享受,愛美衣華服、金器玉飾,平素最憂愁之事,不過是裙裳不夠華美,配飾不夠精緻,如今這般憂心忡忡,是他這做父親的無能。

嘆了一聲:

「擒賊先擒王,一切的起始源自蒼龍,若無蒼龍,騰蛇不會倒戈,其他走獸亦不敢輕舉妄動。」「所以——殺龍。」

「龍有神力,殺不得。」

「殺不得,便懷柔,蒼龍正當年少,意氣方剛,略施以美人計,美人鄉是英雄冢,倘能為我所用……美人計不成,便……」

鄭菀聽得出了神。

就夢中所見,劍君一生,愛慕者眾,可除卻一劍,再無旁騖。

美人於他不過是紅顏枯骨。

可萬一,萬一呢?

現在的劍君,還不是日後那個一劍揮下萬骨枯的無情道主,少年血還熱,劍未冷,誘惑這樣一個少年郎,做他心間永開不敗的薔薇花……

鄭菀光想一想,都覺得熱血沸騰。

鄭齋看著鄭菀眼中那代表著勃勃野心的東西,唬了一跳:

「菀菀,莫胡思亂想!便蒼龍有神力,我堂堂鄭氏百年大族,又豈是說動便能動。」

不,阿耶你不懂。

鄭菀無法向他形容,未見過天廣地闊,如何能知道肉體凡胎在這些掌握神之力的修仙人面前,不過螻蟻。

可螻蟻,也有求存的想往。

「阿耶,美人計,菀菀想親自去。」

世人皆稱她鄭小娘冰清玉潔、目下無塵,可唯有她自己清楚,她實在是個再俗不過的俗人,貪嗔痴望,樣樣俱全。

她愛這高床軟枕、玉食珍饈,愛這鐘鳴鼎食,愛這僕婦成群,愛這奢靡享受。所以,要她成為千人踏萬人賤的罪民,是萬萬不能。

「不可。」

鄭齋搖頭拒絕,他千嬌萬寵的女兒,自當是高坐金玉殿堂之上的貴人,如何能以身飼敵?何況,博陵崔氏子與他鄭家有舊怨。

「阿耶,莫天真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何況這事,你放心託與旁人?」

少年劍君的那顆心,才是盤活鄭家這盤死旗的關鍵。

至不濟,也得讓他放下舊怨。

倘使能成,鄭菀還想去看一看夢中所見的黃沙大漠、冰川極炎,還想見識這凡俗之外,更廣闊的世界。

鄭齋沉默了。

他想起當年崔氏小兒離去時的眼神,像一匹孤狼。而這狼多年以後咄咄而來,絕不是善意。

現在菀菀想要馴狼……

談何容易。

「阿耶,明日上林宴,崔望會去。」

鄭菀勾起唇,笑得天真爛漫,「菀菀也要去。」

「去那兒?」

鄭齋皺了眉,剛與太子退親,菀菀便去那種場合,豈非遭罪?

「不行,要結識崔望何時不成?阿耶自會幫你創造機會。」

「阿耶,明日那上林宴石舫上,自有一場機緣等著崔望,我既已窺得天意,何不想法去分得一杯羹?少許奚落,又有何要緊?」

「機緣?」鄭齋少年時,也曾看些神仙誌異,自然明白女兒之意,聞言亦不免面露神往。

「此話當真?」

「自然為真。」

鄭菀望向窗外,幽幽道,「便分不得羹,能與崔望結識,化解兩家恩怨,亦是好的。」

「也好。」上林宴當日,首輔府。

「小娘子這頭髮是真真好,又黑又亮,整個上京城恐怕都找不出第二個來。」

梳頭娘子利落地綰出一個望月墮仙髻,取來妝奩,「今日赴宴,小娘是簪這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還是雲腳珍珠卷鬚簪?」

「便這支吧。」

鄭菀伸出皓腕,打開妝奩最下一層,從裡面取出一支紅寶石玳瑁簪。

簪子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不是如今的時興式樣,倒是簪頭的紅寶石看上去還有幾分貴重。可這貴重,對常年簪南海明珠、佩羊脂白玉的鄭小娘子來說,還是顯得寒酸了些。

梳頭娘子並未多問,小娘子看著性好,實際是個說一不二的,將簪子簪好,便先告退了。

鄭菀照了照鏡子,只覺得妝面太過素淨冷清,便乾脆取來硃筆親自在額心描了朵梅花,點上細細的金葉,抿了抿胭脂,才問身後的侍女:

「胭脂,如何?」

胭脂張大了嘴巴:「小娘子這般……美極了。」

鏍黛捧著針線上人連夜用雲錦裁製出的大袖衫進門,笑道:「從明日起,怕是整個上京都要流行這花鈿了。」

鄭菀意思意思地掀了掀唇。

沒再多說,起身任鏍黛和胭脂一人一邊服侍著穿好大袖衫,披上披帛,正待出門 ,卻見鏍黛欲言又止。

「有何不妥?」

「娘子忘了搽珍珠粉。」

這可是用上好的南海明珠磨研出的珍珠粉,上臉潤澤細膩,小娘子平日裡最愛用。這幾日不知為何,碰也未碰。

只畫了黛眉,點了朱唇。

鄭菀搖頭:

「這些妝粉都收起來,以後莫要再用了。」

夢中許多情節醒來時便已模糊,卻偏偏還記得這些細枝末節,連鄭菀都覺得可笑——那些會飛天遁地的仙女兒對這些凡間妝粉頗是不屑,說會害臉。

既如此,不用也罷。

「喏。」

鏍黛福了福身,與胭脂一人一邊攙著小娘子去與王氏匯合。

首輔府的馬車便停在門口,鄭菀與母親一輛,侍女們一輛,倒是本該陪她們去的鄭父不在車旁。

「阿耶呢?」

王氏搖頭:「你阿耶接了個信兒就出去了,只說我們先去,他隨後便到。」

鄭菀正奇怪,卻見父親身邊的長隨在車邊與她打眼色。

她撫了撫額頭,假託睏倦想在車上歇息一會,便與母親一前一後分上了兩輛馬車。鏍黛隨侍一旁,遞來一張紙條:

「大人送來的消息。」

鄭菀展開,卻見父親與她說,果真在登聞鼓旁發現了可疑人物,現已趕去,勿念云云。

時間提前了 。

鄭菀悚然一驚,不明白時間的提前意味著什麼。

夢中那失了妻子的苦主跑上京來告御狀,言她鄭家欺男霸女十條罪狀,分明是在上林宴後。

「父親……可還有旁的話帶到?」

「大人說,今日恐宴無好宴,請小娘子務必當心。」

不過尋常的吩咐。

「罷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

車窗外,馬車正轆轆駛出榮和巷,往城外西郊而去。

上林宴便擺在西郊的梅園。

梅園佔地千頃,可跑馬蹴鞠、曲水流觴,最神異的是,近二十年來,梅園中臘梅常開不敗,盛態極妍,早成了御用的皇家園林,常年由京畿衛把守,只在特殊時候開放。

未到地方,便可見華亭彩蓋,香車寶馬,將梅園正門前那條道擠得滿滿當當,水洩不通。有貨郎炊飲煮茶,沿街叫賣。

「倒比往年看著還熱鬧些。」

鏍黛將一邊的車帘子打起。

道旁的青松翠柏都墜上了細巧的鈴穗子,打了結,風一吹,便叮叮噹噹地響,又喜慶又漂亮。

鄭菀笑了聲:「必是熱鬧的。」

今日這宴,由聖主著禮司與戶司共同協辦,說是百官同樂慶賀豐年,實際全是為了討好那位貴不可言的國師大人,不拘珍寶頑物,還是美人珍饈,只要能討得這位大人一星半點的歡喜,便值了。

鄭菀來這,也抱著同樣的目的。

來前她細細思慮過了,不看夢中所見,只看過去,也知鄭家將崔望是得罪得死死的,一點兒轉圜餘地都沒有。

放戲本子裡看,當年先是他爹讓管家將他當打秋風的趕出去,後是幼年猖狂的她著人賞了他一頓板子——怎麼看,都該是被壓在地上打的反角兒。

她想要劍君那顆心,簡直是痴心妄想。

不過,再壞,也沒有現在壞了。鄭菀從不缺火中取慄的勇氣,至於最後取沒取著——她不願想。先接近人,設法消除對方的惡感,才是當務之急。

「可要讓胭脂拿著名帖去通報——」

「不必。」鄭菀搖搖頭,「他們等得,我鄭家也等得。」

阿耶這安雎門一跪,跪得是朝野震動,再加上太子此時退親,她鄭家失去君心已是鐵板釘釘。

上有意,下必效之。

實不必自取其辱,腆著臉面上去給人打。

「喏。」

鏍黛垂首應是。

「可是菀娘?」

這時旁邊傳來一道尖亮的嗓子。

鄭菀向窗外看去,卻見並轡的一輛馬車帘子也打了起來,前日才見過的蔣三娘子正探頭探腦地朝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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