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令夕改老謀深算(將計就計將功補過)
2023-06-30 14:20:42 2
文琴縣太平鎮東南角有一條又長又窄的小街,名叫太平巷,巷道中部有一幢新建的大樓, 取名太平樓, 與太平樓隔巷相對,就是全縣有名氣的太平敬老院。
一天早晨,敬老院看門的李老頭穿衣起床,打算出門喝杯早茶,剛到門口,右腳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踉踉蹌蹌,險些跌倒。
他轉身一看:「嚯,是一個大布包。」
李老頭覺得奇怪,就蹲下身子,想解開布包看個明白。猛然發現布包上斑斑血跡,布包裡正在往外淌著血水,這下嚇得李老頭大喊起來:「快來人……」喊聲驚醒了大院裡正在熟睡的老人和院外的人。
一會兒,院內院外圍擁了不少人。大家盯著布包,有的說:「像一個死了的小囡。」有的說:「像一包碎屍。」大家議論紛紛,誰也不敢上前去解開。
沒多時,一輛吉普車和三輛摩託車隨著「嗚 」的警報聲飛似地開進太平巷,來到太平敬老院。
七八個公安人員擠進人群,馬上進行現場勘察。有的拍照,有的劃圈……忙碌了一陣後,才騰下身子,慢慢地解開布包…頓時,人們「哈哈」大笑。
原來,布包裡裹著的不是「死屍」,而是兩條足有十斤重的大青魚和一隻新鮮豬腿,還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道:「此物無毒,慰問老人。」落款是:「本縣張主任。」面對此情此景,李老頭破驚為笑:「乖乖,險些兒把我的老命也賠上了。」
很快,太平巷內發生的這件奇事,像風一樣,飛快地傳遍了整個縣城。
人們笑著、講著、猜想著:這個「張主任」是誰呢?他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送東西呢?說奇也真奇,打這以後,每隔幾天,敬老院的大門內就會出現類似的布包,裡面包著的不僅僅有魚、肉,還有雞、蝦、人參、煙糖、糕點……等等,千奇百怪,應有盡有,比集市上的物品還要豐富哩。每隻布包裡,依然有一張筆跡和內容相同的紙條。
這件事,終於驚動了縣裡的有關部門。於是,責成民政局配合敬老院,儘快找到「張主任」。
民政局小王接受了這個任務。他想,此事好辦,只要在全市的主任圈裡去找就是了。
誰知,主任這個「普及型」官名,僅巴掌大的文琴縣,就有三千八百九十七個,大的有縣裡四套班子辦公室主任,小的有街道主任、聯防主任……學校裡有班主任,工廠裡有車間主任,商店裡有店主任……這些主任,同名者不多,同姓者卻不少,單是姓張的,足有七百二十一個。一聽這個數字,小王發愣了。
眼看一天天過去,敬老院門口的布包一個個多起來,可送包的人依然無音訊。
開始,小王親自在門口通宵觀察,連續三夜,沒有動靜。
到四天半夜,他剛想閉閉眼,養養神,忽聽"啪」地一聲,一個大布包落在他的身邊,差點砸在他的頭上。
他顧不得布包,敏捷地從旁邊的小門裡跳到外面,可是真見鬼,太平巷裡寂靜無聲,連個人影也沒有。
這樣,他覺得守株待兔太笨了,於是決定主動出擊。
一次早晨,他來到魚市場轉悠,忽聽到一個賣魚人吆喝:"喂,張主任,你要的兩條青魚給你帶來了。」
小王一聽是張主任買魚,心中好不驚喜,趕緊擠進人群,只見那個「張主任」,大約五十開外,挺胸肚,頗有氣魄。
那條青魚也真大,足有十多斤重,與第一次丟進敬老院的那兩條差不多,小王喜出望外,悄悄地跟蹤上了。兩人一前一後,穿街走巷,七轉八拐,來到春風巷七十八號門口。
這時,從裡面正出來一個二十五六歲的漂亮姑娘,高興地接過「張主任」手中的魚,有點驚訝地說:「唷,這麼大呀,留一條自己吃吧!」
「不要你多嘴,讓人聽見了多難聽。」說著從姑娘手中搶過魚走進了左邊的一道門裡。站在門口的小王一聽這番對話,欣喜萬分,便跟著姑娘走了進去。
姑娘轉身見一個陌生男青年進了家門,便問:「同志,你找誰?」
「找你爸爸。」
姑娘開始一驚,忽兒笑著問:「你認識我爸爸?」
小王說:「認識,嗯…」
姑娘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捧腹彎腰。
「你笑啥?我有公事在身,要找你爸爸談談,嚴肅一點。」
姑娘見小王一本正經,猛地停住笑聲,望著眼前這個陌生青年,像變了一個人似地,兩手叉腰,雙眉飛起,惱怒地罵道:「你,你這個神經病,快給我滾出去!」
「你罵人?」
「嘿!告訴你,我爸爸已經死了二十年啦,我也記不清是個啥模樣了……」
正當小王被姑娘罵得無地自容的時候,「張主任」出來了。原來,他是姑娘的舅舅,在春風飯店當主任,今天是姑娘的哥哥結婚,那兩條魚是送給新郎的。
鬧了這個大笑話,小王又放棄了主動出擊的方案,乾脆學起福爾摩斯偵探。他回到敬老院,分析了歷次布包的著落點,還幾次三番地進行現場試驗。
正當他蹲在門口出神凝思的時候,忽然有一粒梧桐籽從樹上掉在他的頭上,他猛一抬頭,見對面太平樓二樓的一個窗戶裡,有個姑娘正在炒菜,「對,從對面的窗戶裡不是也可以把布包丟過來嗎?」
他立即來到太平樓,一打聽,全樓二十四戶人家只有兩戶姓張的,而且都是不久前才搬進來。說來也巧,兩戶姓張的都住在二樓,戶挨戶,門對門。
一個叫張進財,是縣計劃委員會主任; 一個叫張自立,是太平機械廠翻砂車間主任。
正值中午時分,小王首先叩響了計委主任家的門。
出來開門的是一個四十開外的胖女人,兩隻機靈的眼睛朝小王打量了一番,不高興地問:「你找啥人?」
小王估計她是張主任的愛人,彬彬有禮地說: 「對不起,我是民政局的小王,想找張主任……」
胖女人還沒等小王說完,搶著說:「老張已經休息了,有事下午到他辦公室去談。」
小王馬上懇切地說:「實在對不起,我有急事。」
胖女人心中有點不快,轉身獨自進了一間臥室,「呼」地將房門關住了。
這一手,著實厲害,弄得小王進退兩難。幸好,進門的第一間就是會客室。室內擺設十分講究,一張三人沙發安放在北窗下,沙發前面是一張紅木長條茶几,茶几上放著一盆懸崖式五針松。東西兩面靠牆各放一對單人沙發,四周牆上貼著淡綠色菊花型牆布,水泥地上鋪著巧克力色塑料地板。除北窗外,其它三面牆上各掛著一幅國畫,配在紅木的大鏡框裡……
小王置身於這間「主任級」家庭會客室裡,感慨萬千,猜想著擁有這間接待室的男主人將是個什麼模樣。
這時剛才被胖女人關上的那扇通向臥室的門開了,走出來一個四十有餘、五十不足的男人。
小王一看,此人肥頭大耳,紅光滿面,身材魁梧,身上穿一件蘭白條絨布睡衣,腳上拖著一雙輕便拖鞋。他剛跨出門,便笑嘻嘻地招呼起來:「唷,是小王啊,快坐、快坐!」
一邊說一邊給小王倒了一杯茶。小王在靠北的三人沙發裡坐下後,便拿出一張紙條遞給張進財說:"張主任,這紙條子是你寫的吧?」
張進財接過紙條看了看,莫名其妙地說,「這是什麼意思?」
小王早就料到張主任是不會馬上承認的,於是,拐彎抹角地說:「張主任,你這房子的北窗正好對著太平敬老院的大門吧?」
「嗯。」張進財不知所云地點了點頭。小王緊接著又問:「張主任,你能把二十多斤重的東西從北窗擲進敬老院的大門嗎?」
「嗯,憑我這力氣,沒問題。」張進財伸了伸胳膊說。
「那對了,」小王高興地站起來說:「這紙條是你寫的。」
「哈哈哈,」張進財忍不住大笑起來,一邊給小王的杯子裡添開水,一邊說:「小王啊,你一進門,我就知道你是為敬老院裡連續發生的『包包』事件來的,對你說個實話吧,我還沒有這個覺悟啊,以後,我一定好好向那個送包的張主任學習。」
小王瞪著眼又問道:「張主任,這紙條當真不是你寫的?」
張進財也是一本正經地說:「這種好事,誰敢冒認,這可是個原則問題啊。」
小王見張進財神色嚴肅,說得真切,倒也有點不好意思了,紅著臉告別了張進財。
出了大張主任的家,小王又敲響了小張主任的門。
他輕輕敲了三下,門開了,迎接他的是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姑娘。姑娘見是一位陌生青年,估計是爸爸廠裡的工人,便轉身喊了起來:「爸爸,有人找你來啦。」
姑娘的爸爸就是太平機械廠翻砂車間主任張自立。
小王一見,好生驚奇,張自立也是四十有餘,五十不足,四方臉盤,紅光煥發,肩闊腰圓,身板結實,猛一看,與張進財恰似一對孿生兄弟,只是臉色比張進財顯得黑一點。
還沒等小王自我介紹,張自立搶先開了腔:「是找我嗎?來,屋裡坐,屋裡坐。」邊說邊伸手把小王拉進了他的起居室。
這間起居室與張進財的接待室相比,起碼要相差三年代,窗上沒有窗簾,牆上沒有牆布,地上沒有塑料地板,室內也沒有沙發,只有一張八仙桌和兩隻靠背椅。八仙桌上放著一把紫砂茶壺和十隻小茶杯。東西不多,卻也顯得十分整潔舒適。
張自立拉著小王在靠背椅上坐下後,開口問:「你是民政局的?噢,你是為敬老院的布包來的吧?」
「對啊!」小王興奮地說:「你,你就是送包的張主任?」
張自立笑笑說:「不,不是我,不過,我知道是誰。」
「是誰?」小王急著問。張自立微微一笑,說:「這個人嘛,遠在天邊,近在對面。」
小王思索起來,自言自語地說:「近在對面,對面。對面就是你啊。」
「不是,不是,你再想想。」小王沉思片刻,猛然醒悟:"知道了,知道了,莫不是對面的張進財主任。」
「正是他!」
「你親眼看見的?」
「何止親眼看見,我還親自幫寫條子、送布包哩,不信你看。」張自立伸手從上衣口袋裡摸出幾張已經寫了的紙條。
小王拿過紙條,與隨身帶著的紙條一對照,嘿,一點不差。不過,小王轉念又疑惑起來;「張進財為什麼要叫你寫條子送布包呢?」
張自立點著了一支香菸,重重地吸了一口,慢慢地說:「對門的張主任說,這些東西都是別人送給他的,他不能白吃這些不義之物,又不願將這些東西退回去,就和我商量,想出了這個借花獻佛的辦法。」
太平巷奇事總算真相大白了,小王走出太平樓,一陣秋風撲面而來,感到涼爽爽、甜絲絲的。
他隨即回到縣機關大院,向領導匯報了太平巷奇事的來龍去脈,連夜又寫了一篇「太平巷奇事真相大白」的報導,第二天,縣廣播站廣播了。
於是,張進財成了文琴縣裡的新聞人物。然而,張進財卻處處「闢謠」,說他根本沒有做過這種「好事」。誰知,他越是「闢謠」,人們越當他謙虛,弄得他哭笑不得。
第二天晚,太平居民員會主任,在太平巷敬老院裡召開大會,表揚張進財的先進事跡。
開始,居主任作了簡短的"開場白",便請張進財主任講話,會場裡一陣緊接著一陣掌,大張主任怎麼也不上臺。
這時,張自立卻站起來臺了。他一擺手嚴肅地說:「我來代他講。」全場掌聲停息,近千隻眼睛一齊盯著張自立,靜聽著他的介紹。
原來,自從大小張主任同時搬進太平樓後,兩人的生活習慣大不一樣。大張主任十分好客,一到晚上,便是客人盈門,三百六十行,行行有朋友;而小張主任家中除了老婆和一個女兒外,就是一臺電視機。
幾天以後,小張主任的老婆說:"你看看對門,也是個主任,多香呀。」
從此,小張主任時常到對門大張主任家中坐,開始,大張主任對小張主任熱情相待,又倒茶,又遞煙。
可沒幾天,小張主任覺得不對勁,他目睹大張主任家的那些來客,手裡總是拎著一隻脹鼓鼓的包包,待他一走,大張主任便關上門,與來客談到深夜。
小主任不是一個糊塗人,自從與張進財做鄰居後,他看出了一點奧秘。不過他雖然覺得堂堂一個計委主任,一個共產黨的幹部,利用職權,收受禮物,謀取私利,是多麼的不應該;但覺得相互認識時間太短,又是鄰居,何必太認真。於是,他乾脆裝做糊塗人。
從那以後,小張主任採取了主動迴避的措施,很少再到大張主任家串門了。漸漸地,大張主任的態度也變了,起先是免去了給小張主任倒茶遞煙的「習慣」,接著是關閉大門,拒人於門外,後來終於發展到見到小張主任,總是鐵板面孔,好似五百年前就是狹路冤家。
一天,小張主任下班回家,見桌子上放著氽魚、燒魚、炒肉絲、紅燒肉等八隻菜,從鄉下剛上來的老母親還在廚房裡忙碌。一問才知是一個青年人送來的,張自立接過老母親手中的便條一看,暗自叫苦。
原來,信是寫給張進財主任的,要批二噸煤。不用說,這魚肉便是送給大張主任的禮物。
老母親從兒子臉上的表情變化,看出了點名堂,急著問:「這魚肉不是你買的?」「唉,」張自立將便條塞進口袋,感慨地說: 「這魚肉是送給對門大張主任,用來開後門的」啊!」
老母親急了:「都怪我。要不,把這些燒熟了的魚肉送過去。 」
不!這魚肉只管吃,我自有辦法。」張自立到夜市場去買了兩條差不多大小的青魚和豬腿,導演了一幕「太平巷奇事」。此後,他乾脆叫老母親主動為張進財代收「禮物」,然後送到敬老院。
聽了張自立的介紹,會場裡騷動起來,上千隻眼晴又都掃向張進財。就在這時,民政局的小王,突然從門外衝進會場。他跳到臺上,說:「同志們,張自立同志只介紹了太平巷奇事的現象,真正的內幕是這樣的。
「譁曄——」會場裡人們議論紛紛。小王說道:「我把張自立送給敬老院的禮物作了調查。
確實,這些東西都是別人為了開後門而孝敬給張進財主任的。不過,太平巷奇事發生後,張進財主任是按質按價付了錢的……」
太平巷居委會主任拉著張進財主任走上臺來,大張主任輕輕地揮了揮手,不好意思地說:「我要好好感謝張自立同志。自從和他成了鄰居後,他的品行深深感動了我。那天深夜,我看見他往敬老院裡丟東西,心中犯疑。第二天,那個送東西的人來找我批條子,我才恍然大悟。我照價算還了錢。從此,我決心按照整黨要求,未整先改,對凡是前來送禮開後門的人耐心說服,嚴厲批評。可是,有的人只知道我住在太平樓裡,卻不知道哪個門,白天我和老張兩家人都要上班,只有張自立的老母親在家中。
因此,有人就將東西寄放在老張家中,而老張呢,就將計就計,把東西全部送給敬老院。我呢,就來個將功補過…」
「譁…」會場裡響起了一陣經久不息的掌聲。掌聲中,兩個張主任緊緊地握著手,激動得滾下了四行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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