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小說福晉休夫( 宋時兒郎 第008章 營嘯)
2023-06-09 06:22:28
第008章 營嘯
朱漢旌最後捨不得似的向軍營大門看了一眼,才掙脫心中最後一點懦弱與猶豫。向前走吧,再也不能回頭了!
兩人回到營房之內,眾人仍然「酣睡」。朱漢旌脫衣上大通鋪,心中不停地思索:
兩浙兵馬都監蔡遵和顏坦率官軍五千人,正規禁軍,怎麼就讓方臘輕易圍住了呢?五千人,在山谷中行軍,也要綿延數裡地,方臘哪裡來的這麼多人,又怎麼統一指揮?伏擊戰在小說裡面看起來很容易,其實要打好很難。
伏擊戰的特點是先圍後打。
方臘要選擇山谷、要道等敵人必經之處——這個地點在歷史上有記載:息坑。此地在後世的千島湖水庫中。想來宋朝時,息坑一帶山路彎曲,一側山坡,一側山澗,落差較大。這是一個打伏擊戰的好地方。
方臘必須搶先在息坑埋伏下來數倍於五千禁軍的伏兵,還得伐巨木、壘大石、備火油,在被五千禁軍進入伏擊圈之後,切斷後路。此時被伏擊的五千禁軍只有兩選擇:要麼奪回後路,退出伏擊圈;要麼勇往直前,衝出重圍。
五千禁軍,單單糧草軍械就是一個很大的數字。因此走在被伏擊軍隊隊伍最後方的,必然是是戰鬥力最差的糧草輜重。山谷狹窄,如果讓戰鬥力最強的前鋒掉頭來奪回後路,反而容易引起混亂。
較大規模的軍隊被伏擊,多數時候還得勇往直前,衝出重圍。這時候,倉促成軍、戰鬥力不強的方臘軍怎麼就能攔截得住五千禁軍的衝擊呢?
空靈閣與青時合作款大宋弓孥手
朱漢旌想到了自己身邊這近千囚犯,頓時想透了一切:
從吳越國到北宋末年,兩百年來,東南百姓「至於老死,不識兵革,四時嬉遊,歌鼓之聲相聞,至今不廢。」多年太平,當地駐軍渙散,禁軍虧空嚴重,空額十之九八,到了方臘亂時,禁軍都是臨時抓壯丁成軍的。如現在,以囚犯、流民充數。今日已經是十七日凌晨,距離歷史上二十二日息坑兵敗,僅有五日。五日之內,如何能訓練出來一支遭遇埋伏不亂的強軍?
史書上所謂的「五千官軍」,估計是編制數,實際上連同抓來的壯丁,未必有半數,這其中還有一心想要逃亡的囚犯!行軍途中,能不走散就不容易了。在息坑中埋伏時,四面鑼鼓大作,人心惶惶,狼奔豕突,踩死、擠落山澗淹死的,怕是比被殺死的多!
朱漢旌讀歷史時,讀到潰軍「人馬相踐,死傷無數」,感嘆一聲就過了,如今自己即將面臨息坑兵敗的慘劇,不免如墜冰窟!這五千人如果人馬相踐,怎生了得?屆時不要說自己肋骨骨傷未愈,就是強壯如施瓦辛格、史泰龍,怕也是掙扎不出來!
既然自己不逃,那麼就應該找一個機會,或者向上官稟告,或者臨陣指揮脫困……向上官稟告?稟報什麼?稟告我是穿越者,你們都得死在息坑?上官一句擾亂軍心就斬殺了我!臨陣指揮脫困,那得有組織能力,就在這短短五日之內,快速組織起來自己的小團夥,臨陣隨機應變吧!
朱漢旌還沒有想清楚,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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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營房。
一個矮胖的都頭罵罵咧咧踹門進來,把全都的新兵都罵起來。他一邊罵「賊配軍」,一邊揮鞭抽打。所有新兵都慌裡慌張穿戴起來。迷糊慌亂之中,朱漢旌哪裡記得漢服怎麼穿戴?慌亂中,朱漢旌錯穿為左衽,被都頭痛罵:「你出喪啊!」實打實挨了好幾鞭子。
朱漢旌也不和他爭辯,只在心中惡毒詛咒:「出喪的是你!你活不過五日了!」
新兵入營第二天,依舊是隊列訓練。各個都頭還是嘴上不乾不淨,手中鞭子揮舞,幾乎每個新兵都挨了打。若是新兵憊懶,挨打還情有可原,可這些都頭不管新兵犯錯不犯錯都打!純粹是耍威風,打上癮了。
長官到了日上三竿才進營來,還是那個將領,打出來一面「蔡」字認旗。朱漢旌猜測他就是歷史上那個活該死在息坑的蔡遵。這個將官倒也濃眉大眼,身量高大,頗為威武,可惜就是肚子太大,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被和平養廢的軍人。這樣的將官,如何能帶領士兵取得勝利?
長官一到,就開始號令訓練。
當兵最重要的是聽號令,識金鼓,共進退。號令,就包括認識自己所在都的認旗,大鼓一擂,新兵服從長官號令,跟隨認旗衝鋒。鳴金退兵,偃旗息鼓,就是銅鑼一敲,認旗捲起,新兵有秩序的撤退。
操練了一個上午,大營中枯草灌木高過膝蓋的沙場被踩得平平整整。這時是冬季,草木多枯死,要是在春夏季,估計這沙場上的雜草灌木都能長得比人高!可見這禁軍是久不操練了。
臨近中午,眾人被操練得疲憊不堪,不免有些鬆懈。那姓蔡的將領,又惡狠狠殺了幾個人,才把隊伍約束住。朱漢旌看得心驚肉跳:這樣的殺人如殺雞的年代,我還能活多久?
中午吃飯時,朱漢旌找個機會和投效自己的眾人交頭接耳,眾人均是憤憤不平。朱漢旌乘機煽動一番,眾人對抗情緒更加高漲。
午飯只給兩刻鐘。午後,不待休息,都頭又把眾人驅使到操場上列隊。大冬天,穿得少就受凍,穿得多嗮太陽時也不好受。近千人在操場上挨曬,那將領卻在遮陽庇蔭處悠然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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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又操練了一個時辰,突然驛馬鈴聲大作,有急遞鋪兵飛奔直入軍營。無故縱馬闖入軍營,是死罪,鋪兵卻這麼猛衝而入,直愣愣闖到那將領面前,乾淨利索地甩蹬下馬,把一個裝有文書的密封竹筒遞上去。
朱漢旌皺起眉頭,對左右悄聲說道:「出大事了!」
那將領拆開火封,大驚失色,對左右說了一些什麼,朱漢旌隔得遠,聽不清楚,但是他左右僚屬親兵都是明顯慌亂起來。一群僚屬商議了一盞茶功夫,才安定下來。
那將領也不喝酒了,大步登上將臺,厲聲高呼:「眾軍聽令!」
眾人肅然矗立聽令。
那將領放開喉嚨大呼道:「青溪縣!吃菜事魔!方臘作亂!僭越稱聖,自稱天兵天將……呸!朝廷嚴令某等,即刻進剿!所有人等,披掛演練!明日起,隨某出徵!一鼓作氣,蕩平亂匪!」
眾人聞言大譁,他們都是囚犯、流民、平頭百姓,本來就不想當兵,稀裡糊塗被抓來軍營,哪裡有戰鬥意志?當下就有人發瘋奔逃。還沒有逃出營門,就被抓回來,當眾砍頭!
眾人又是大譁。那將領指揮眾都頭揮鞭痛毆,才約束下來。
約束完畢,就有僚屬指揮老兵去取來兵器和甲冑,列隊發放。朱漢旌領到兵器和甲冑,暗暗寬慰自己:萬幸穿越到宋代。宋代財政收入高,軍費投入大,官府還發放統一制服、兵器、甲冑。要是穿越大唐當兵,還得自備制服、兵器、甲冑呢。
朱漢旌回頭再想:哎,還是穿越唐好。自費從軍,都比這大宋兵存活概率大啊。大宋這軍隊的士氣,哪裡是能打戰的?
兩浙路駐軍發放兵器時,長官們不看單兵特長,就在軍中匆忙指定七成人來使用弩,其他三成人裝備長槍。宋軍膽怯,不敢近戰,所以弩的裝備量尤其大,有些部隊,逾七成為弓手。這些弓手或是裝備長弓,或是裝備硬弩,另有短刀護身。
宋軍的弩弓,質量尤其精良,在此時世界上數第一。兩浙路禁軍中所用之弩,要依靠腳和腰力來張開,叫做蹶張弩。所用弩箭重且長,箭頭尖銳,還有倒鉤!一箭入體,便可透射而出。若是距離遠些,弩箭入體,也是斷難拔出!
在都頭指揮下,百人一個都,七十人分三排坐、蹲、立,用弩弓射擊;三十人在弩弓手身後持長槍保護。弩弓弦響,弩箭飛出去,三十步外,作為目標的一堵木牆上立刻深深地紮上了一二十支弩箭!
訓練充滿危險。有人失手,弩箭對準前面的人扎進去,即使穿著前後胸甲,也是後背進,前胸出!人當即就不行了。將官一聲令下,失手傷人的被就地斬首了!一眾賊配軍個個嚇得面無人色。
朱漢旌的弩弓射術相當好。作為後世來人,他很能理解三點一線,也打過槍,在漢服社裡射過箭。弩弓這樣有瞄準具(望山),能平端待機,有扳機的武器太適合他了!
這麼訓練一個下午,到了黃昏時,射擊三十步外的一人多高的木牆,軍營中的弩弓手基本上做到十發五中。同時,也有十七個被誤傷,於是就有十七個被斬首。
血濺操場!所有的新兵,都是戰戰兢兢,直到又來一匹驛馬!
那急遞鋪兵也是直衝軍營,也是衝上點將臺,將手中密封竹筒直呈那蔡姓將領。那蔡姓將領看了密件,居然丟下正在操練的近千人,慌裡慌張高呼:「牽馬墜蹬!牽馬墜蹬!」
親兵迅速牽來一匹高頭大馬,那將領高呼:「快走,快走」,就帶著數十名親兵奔馳出了軍營。
眾人目瞪口呆之後,都舒緩了一口氣,連都頭都懶洋洋的……將領都走了,還操練什麼?東南官兵最是憊懶,要不是聽說軍情緊急,這些新兵都得上戰場,當時就能散了!都頭們稍作商議,就通知開飯。
眾人犯都是大喜。半日高強度訓練下來,眾人皆是飢腸轆轆。幸好晚飯豐富,除了炊餅,還有豆腐、鹽水煮黃豆,稀粥也比昨日更濃,配上醃鹹菜。眾人吃了一個大飽。
蔡姓將領不在,都頭們也鬆懈。當下都頭們就丟了約束,自己團團圍住一桌,吃肉吃酒,還耍起錢來!
朱漢旌看見了,心中暗自嘆息:這就是大宋的兵,大宋的軍!臨戰之際,還不抓緊時間練兵備戰,少一有空,搶著吃肉吃酒耍錢,難怪有網友罵大宋是養豬,養肥了讓人宰!
都頭偷懶,對新兵的約束就鬆了。新兵們失去約束,聚在一起吃飯,不免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朱漢旌身邊的新兵都在議論蔡姓將領怎麼接到密件後就突然狂奔出營?是否前方戰敗?是否軍情緊急?若是前方大潰敗,俺們還要不要去送死?
孫大哥是一個機靈少年。他身為一個獵戶,上山入洞獵虎豹,不機靈的話,墳頭草早比人高了,可是他畢竟不懂軍旅之事,只能憑著直覺猜想:看蔡姓將領一臉氣急敗壞模樣,前方定是出事出大事了!至於出什麼事,多大的大事,他實在難於想像。
張松是一個屠戶,身在社會底層,所圖不過日日吃肉喝酒,不曾想過什麼大事。他在這世上少動腦筋,自然想不出前方出什麼事。張松的想法無非就是跟著上官走,反正大宋兵都是送死的命,到時候多砍幾個人回本!竭力廝殺便是!要是能僥倖打勝仗,多砍幾個腦袋就是多幾份賞錢。俺二十好幾還沒有娶媳婦呢!
吳路生是一個私鹽販子,兇狠、狡詐、多智,也充當過鹽販小頭目。他是江湖之人,對官府之事不甚了了,所能猜想無非就是前方大敗,將官不得不被調往前線馳援吧?
相師李冉輕輕擼著五綹長鬚,從飯棚子裡走出來,踱著平穩方步,走了幾步,又抬頭望天,仿佛看穿一切。他故作神秘地說:「怕是世道要大變啊!」這話說得一點兒都不差,呃,就是什麼用。
金德噗嗤一笑,也不去揭穿他,反而順著說:「若非軍情緊急,禁軍將領絕不會騎馬狂奔。想想,這騎馬多危險!一個不慎,就是摔折胳膊摔斷腿!某見過的禁軍高官多少,哪個不是騎太平馬?」
眾人想起既往見過的禁軍將領,都是肥頭大耳將軍肚,騎著太平馬還要親兵牽馬墜蹬,紛紛點頭贊同金德的說法。
朱漢旌不言不語,只是思考:蔡姓將領應該就是蔡遵,為什麼會突然丟下這近千人的新兵,打馬出營?如果軍情緊急,需要馳援,為何不調動大軍?或者兩浙路制置使司根本就不指望我們這些賊配軍?歷史上兩浙路都監蔡遵與顏坦中埋伏身亡,全軍盡沒,不管怎麼說,跟著這樣的將領,只有死路一條!必須另尋出路!
眾說紛紜,討論不出一個所以然,軍營裡面瀰漫著焦慮的氣氛。焦慮歸焦慮,明日還得早起,都頭們看到新兵們在聚集議論,就過來一頓鞭子,把新兵轟去睡,他們自己倒是聚在一起,繼續吃肉吃酒耍錢。
挨到其他人睡著,都頭也不來巡營,獵戶孫大哥、醫士葛方、相師李冉、屠戶張松、騙子金德等等都悄悄爬起來,聚集在朱漢旌身邊,問道:「藩王子,怎麼辦?」
這間營房的通鋪裡面,睡著五十個人,倒有四十來個是原來投效朱漢旌的獄友,此時就變成了一個大會議室。騙子金德謹慎,派兩個人到門口放風,其他人都圍著朱漢旌討主意。
但凡強軍,軍紀必然酷烈。可軍紀酷烈,士卒朝不保夕,易生不滿。白日裡連續執行軍軍法,殺了二十來個人,朱漢旌和投效之人都害怕了。
朱漢旌比他們更最害怕!如果沒有猜錯,這個姓蔡的將領,就是蔡遵。他知道兩浙路都監蔡遵、顏坦帶著五千人去息坑送死。五千人,全軍覆沒!今日看蔡遵訓練新兵,簡單粗暴,士卒多不歸心。這種倉促集合的新軍,士氣低落,離心離德,只要遭到伏擊,五千人頃刻之間雪崩!屆時人馬相踐,踩死淹死,比被殺死的多了去!
朱漢旌略一思索,自然不能說自己是穿越者,他只說自己在番邦也上過武學,讀過兵書,帶過親衛軍,知道大宋禁軍帶兵不帶心,官兵相惡,這樣的軍隊若是遭到伏擊,必然潰不成軍!此去清溪縣,一路山路險峻,吃菜事魔亂軍隨時隨地可以設伏,我軍怕是有去無回了!
朱漢旌這一說,眾人都臉色慘白。屠戶張松小聲罵道:「直娘賊!抓某從軍,某也就認了,盼望著能立功受賞娶媳婦,可誰想到要去送死?」張松這麼一說,人人皆附和。
張松雖然壓低了聲音,其他人卻情緒激動,越說越大聲,連門口把風的兩人都忍不住返回提醒:「噤聲!」
朱漢旌看眾人情緒激動,覺得民心可用,瞬時有了一個大膽的主意。月光下,他壓著聲問:「將官酷烈!殺人如殺雞屠狗,一日殺數十人,過了兩三日,怕是要輪到你我!某在他手下,早晚都被他尋個藉口殺了!怎麼辦?」
眾人都聽出他話中有話,頓時安靜下來,人人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殺了他!
朱漢旌又說:「縱然不被軍法處死,倉促平亂,山路遇伏,某等也得死!早死晚死,都要死,不如搏一搏吧!」
眾人目露兇光,齊聲低問道:「如何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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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六日深夜,杭州府,西門外禁軍大營。
突然之間,四面火起,營房門窗均著火,有人鼓譟:「吃菜事魔!方臘亂軍攻進來了!不得了了,天兵天將攻進來了!」
新兵們都是被迫充軍,本來就不滿不情願,白日裡又聽要去徵討方臘亂軍,已經十分害怕,此時聽說方臘亂軍攻入,人人驚惶。慌亂之中,有人哭泣哀求亂軍不要殺了自己;有人嘶吼著要殺人自衛;更多人隨便抓起長槍、弩弓、手刀,就衝出營房。
那軍營中十分空曠,都頭們都不屑也不敢和新兵們住在一起,各自撿了空房,與自己親兵住下。營嘯初起時,都頭們都各自批衣起身,操起短刀就要出來鎮壓。
自古軍隊中,最怕營嘯。營嘯一起,就難於彈壓。
只半盞茶功夫,這營嘯就亂得不可收拾。這兩日都頭與親兵動輒鞭打新兵,斬首彈壓,早讓新兵刻骨痛恨,此時大亂,或是誤會迎面而來氣勢洶洶持刀殺人的都頭是方臘亂軍,或者是有怨抱怨有仇報仇……總之,眾都頭以及身邊親兵都成為目標,紛紛被殺。
投效朱漢旌的不少,可是忠心又有能力的,不太多。為了能夠掀起營嘯,為了能夠在最短時間內掀起營嘯,朱漢旌把孫大哥等人都撒了出去。自己身邊無人,他就抄起一支蹶張弩,掛上一把手刀,加入了戰鬥。
勝,就活下來。敗,無非一死而已!反正已經回不去,有什麼不敢去博的?
朱漢旌知道,這杭州禁軍大營之中,將領已經被抽調去平亂,就剩下都頭們,而都頭們都是老兵油子。格鬥技能是否上乘不知道,但是老兵自然會有彈壓新兵的辦法。若不趁著大亂初起,人荒馬亂之時就把這些個都頭給殺了,他們很快就會反應過來,組織起親兵來反撲。屆時那些靠不住的囚犯各自鳥獸散,被分割彈壓,自己幾個掀起營嘯的人就會像退潮光豬泳的人一樣暴露出來!
快準狠!動作快,射擊準,下手狠!
朱漢旌默念這三字訣,悄悄潛行到白天看定的都頭住所。都頭所住的營房寬敞,親兵就住在左近。這一亂,都頭和親兵都各自湧了出來。朱漢旌就背貼牆,埋伏在房門口,看到一個長大漢子披著衣服,掀開門帘,衝出來破口大罵。朱漢旌摸黑,幾乎頂著他,給他一箭!
「嘣」一聲弦響,弩箭猛地飛過去。距離如此之近,弩箭甚至還未完全加速,就射入了那長大漢子的左胸!入肉不甚深,那長大漢子猝然遇襲,低頭一看胸口,顯然十分慌亂害怕,哎呀一聲,就軟軟地撲倒在地。
一擊得手,朱漢旌舒了一口氣,也是心跳到要梗塞的地步了。黑暗中為了能夠射中對手心臟,他不惜埋伏到如此近距離,這要是一擊不死,那大長漢子隨便反手一刀就把他劈開了!
朱漢旌才慶幸不到一個呼吸,房間之內突然有人清潔溜溜地衝出來!
那漢子極端警醒,出門不問青紅皂白,就是向左右虛劈兩刀。這兩刀嚇得朱漢旌向後退了一步。就是這一步的響動,暴露了朱漢旌的位置。
那漢子怪叫一聲:「什麼人?」轉身就衝過來!
朱漢旌已經來不及再上弦,倉皇中只得將弩弓猛甩向這個漢子!
那漢子在黑暗中聽到風聲響,不知道究竟什麼兵器打過來,揮刀抵擋,咔嚓一聲,劈斷了弩弓。
這一阻擋,讓朱漢旌有了一兩秒的舒緩。朱漢旌怒吼道:「拼了吧!」拔出手刀,照著那漢子的大白肚皮直挺挺猛戳!那漢子不曾披甲,朱漢旌這一刀雖然倉促無力,也戳進了心窩窩!尖刀入肉,那漢子就悶哼一聲,大口鮮血噗地噴了朱漢旌一頭一臉!
朱漢旌第一次殺人,不免有些心慌手軟,看到刀戳進對方心窩,又被鮮血噴了一臉,自己也是害怕得撒開刀,還向後退了幾大步。這一退,手中已經全然沒有兵器了!
那漢子嘴裡大團大團吐出鮮血,啊啊怪叫,左手握著心窩上的刀,右手高舉自己的手刀,插著刀就衝過來。朱漢旌只嚇得兩腿發軟,想跑都邁不開腳步!萬幸那個漢子才衝了一步,已經支持不了,向左歪倒,躺在地上只有抽搐吟呻。
這是朱漢旌用刀殺的第一個人,他死狀慘烈,朱漢旌還被鮮血噴了一臉,事後久久不能忘懷。雖然明知道不殺他,就是自己被殺,朱漢旌多年以後還會想起那個被殺的人最後掙扎的樣子……
亂世之中,多少人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被殺了!朱漢旌只能安慰自己:成大事,不懼生殺予奪!
朱漢旌連殺兩人,可並未就此安全了。
那間營房之中還有人!他不敢衝出來,就在裡面大叫:「來人,門口有賊!殺了他!救俺!」
這聲音大而且持續。朱漢旌聽得心中發毛,生怕他招來更多人,最後痛下決心,就在地上摸黑摸回自己的手刀,衝進屋去!
屋內空氣汙濁,酒味、汗臭味、腳臭味燻得朱漢旌欲嘔。
屋內亮著四五盞油燈,燈火通明。顯然這群禁軍久久不曾經歷戰事,連遇襲熄燈的規矩都不懂。
朱漢旌衝進來的時候,看到一個衣冠不整的大漢張皇失措畏縮在牆角,聲嘶力竭大叫。借著明晃晃的燈光,朱漢旌看清楚了:他就是今日早晨大罵朱漢旌錯穿左衽的都頭!
那都頭看見朱漢旌,頓時明白緣由:不是方臘亂軍攻進來,是新兵造反!他當即站直,大喝道:「賊斯鳥,竟然是爾等作亂!還不快快放下刀!」
他的聲音顫抖,顯然是自信心不足,無非是想憑著既往積威壓住朱漢旌而已!人叫聲雖然大,人還縮在牆角,不敢過來。
朱漢旌想起他早上打罵新兵的惡行,就把心中最後一絲不忍都放下了。朱漢旌揮起手刀,就直撲過去。
狗急尚且跳牆,那都頭情急之下就抓起身邊燈盞扔過來。
那粗瓷燈盞質地堅硬,砸在朱漢旌臉上,瞬時讓他臉麻了半邊!也因為這燈盞撞擊,朱漢旌的刀鋒一偏,扎在那都頭胳膊上!手刀刀刃寬大,當時就把這都頭肥胖的左胳膊切下半條!這矮胖都頭右手握著殘餘左胳膊,哀嚎得不成人聲。
朱漢旌把心一橫,揮刀向前,連續數刀,將他砍殺。臨出門,還把燈油潑在床褥、窗紙、門鬥上,一一點著。
大火升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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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軍大營之內,火起,殺人,哀嚎,慘叫……那些這兩日裡欺負新兵的都頭、親兵全遭到了伏擊。慘叫聲中,不斷有人倒下。
亂了約莫一刻鐘,突然又是鑼聲大作,有人在黑暗中高呼:「各都收兵,各都收兵!亂軍已退!亂軍已退!」
近千人的新兵,癲狂之間突然清醒過來,看看身邊,已經一片廢墟。遍地狼藉,多處營房起火,都頭、老兵被殺!一時之間,近千人惶惶不知所措!
朱漢旌作為營嘯組織,本來想自己有所心理準備,可望著這慘狀也是驚駭得手腳冰冷,目瞪口呆望著周遭一切,手無足措。
黑暗中,一個聲音大吼:「王子,王子,王子!」
這吼聲把朱漢旌拉回人間,回頭看那聲音出處,確是孫大哥舉著一支燃燒的木棍找尋過來。他孫大哥也是一頭一臉的鮮血,迎面就有好大一陣血腥味撲鼻而來。
孫大哥借著火光,看到朱漢旌標誌性的短髮,也是欣喜若狂,忍不住大呼起來:「事成,事成!某等大事成矣!」
朱漢旌聞聲落淚:不容易啊,我又活下來了!他仰面對天嘶吼:賊老天,聽見了嗎?我活下來了!
這一吼,他心中塊壘鬆動,人瞬間覺得舒暢,轉而對著孫大哥道:「收攏兄弟們,撲滅火頭,平亂!」
朱漢旌幾步走近孫大哥,小聲道:「吩咐弟兄們,看到有未死的都頭、親兵,就補一刀!記住!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孫大哥也是咬牙從牙縫裡蹦出兩個字:「曉得!」
備註:
漢服正常穿著是交領右衽,死者下葬才反穿,左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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