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電影路演時間(一天會跑三個城市的電影路演)
2023-06-18 21:42:48 2
洗澡,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除了日常的清潔以外,還能放鬆、安神和驅寒,甚至可以捋順思路,自省人生。每次面臨挑戰、新戲開機,我一定會於當日清晨認真洗澡,那是拋開過往、澄澈心境、積蓄能量、準備迎戰的意思;每次殺青、某項工作結束,我也會在當晚認真洗澡,那是回顧過往、去除徵塵、徹底放鬆、以利再戰的意思。
2016 年 11 月 22 日凌晨,我沉默地洗著澡,除了對剛剛結束的近一周以來工作的回顧,更多的是想緩解不舍,和失落。
窗外風雪交加,華北終於有了冬天的意思。幾個小時之前,《我不是潘金蓮》路演小分隊在導演馮小剛的帶領下走出機艙,我凍得哆裡哆嗦的,恨不得把脖子縮進胸口。
第一時間迎接這群風雪夜歸人的,是帆姐。她給我們每個人以熱烈的擁抱,好像我們是凱旋在子夜的戰士,她問遍每一個人冷不冷,累不累,要不要加件羽絨服,要不要吃點熱乎的東西——帆姐的接機,為整部電影的路演畫上了一個最為完美的句號,也註定成為我一生難忘的一次平安落地。
電影的路演,往往被我們稱作是一部電影命運的最後一哆嗦,也是電影宣傳的最重要的一個環節,作為商品,電影一樣需要吆喝,酒香也怕巷子深。而主創能夠親臨觀眾看片的現場,最直觀地聽取觀眾的觀影感受,近距離的和觀眾交流,既有利於電影口碑的擴散,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增加院線的排片。
「北上廣深重武成杭」,是業內的一句老順口溜兒,北京上海廣州深圳重慶武漢成都杭州這八座城市,因其文化集中、經濟繁榮,是電影的「票倉「,也就成為了宣傳的重鎮。大多數電影的路演,會以這八座城市為圓心,輻射周邊地區。近幾年,隨著人們觀影熱情的不斷提升,一些新的票倉城市湧現出來,比如蘇州,比如西安,於是總體算下來,十多座城市,而路演的周期也就是上映前的十天左右,所以行程是非常緊張的。
現在大家都很忙,很多演員的檔期自己說了並不算,而且又是被變來變去的。因此,路演之前,根據和每座城市院線協調好的日程、大家的檔期匯總,排定好路演的陣容組合,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一旦排定,很難變更。
於是,各家開始做準備工作,發行方為大家統一購買機票、租車、預訂酒店;宣傳方準備路演的宣傳方案;各主創邀請化妝師,服裝師,籌備每一站服裝和造型的搭配。工作量大且繁瑣,不到出發的那一天,工作永遠做不完。
一旦出發,就是一段飢餐渴飲曉行夜宿上氣不接下氣的旅程,為了趕時間多去幾家電影院,路演的一行人往往一天一飛,甚至一天兩飛,同一天出現在三座城市的情況屢見不鮮。11 月 17 日一早,《我不是潘金蓮》團隊自北京出發,飛赴成都,跑了六家影城,路演結束,當日深夜又飛抵深圳……以至於次日醒來,我在床上費了半天的勁才想明白自己身在何處。
高強度的行程,飛機是唯一可以補覺的地方,因為一旦落地,就必須馬上投入戰鬥。
也許因為航班的延誤,從機場到影城的汽車上,就得把妝畫好,到了地方,換上衣服直接衝上舞臺。飯更是沒時間踏實吃的,我要感謝各地影城的經理和工作人員,你們為我們準備的每一餐飯都是獨具當地特色的美味,配以新鮮的水果、酸奶和甜品,可惜,我們只能囫圇吞下,暴殄天物。
影城最近有了新發明,在深圳,影城的工作人員把無人機飛進了影廳,為《我不是潘金蓮》的主創拍攝視頻。我相信那視覺效果一定很嗨,但事實證明,這個做法不實際,因為有風,而且噪音比較大,觀眾被吹得亂七八糟的,還聽不見我們說什麼。特別是,我總是擔心那玩意兒掉下來砸到人。
這兩年,走進大學校園的路演方式也逐漸被越來越多的電影劇組接受,年輕的學子們對電影的熱情高,擅長用自媒體表達感受,對口碑擴散有著良好的效果。但是進校園的見面會往往就需要一個小時的時間,再加上受學校假期的限制,依然有很多路演還是會延續傳統的方式,跑院線影城。有的影城只需要一家影廳,有的就需要每個影廳都進一次。一下車,主創就在影城安保人員的引領下,穿過圍觀的人群,先進休息室。休息室不是為了休息的,短短的十分鐘裡,主創在這裡要籤海報和明信片、為影城按手印、和影城工作人員合影、演員要補妝、導演要和經理 say hello、人們要搶洗手間……然後進影廳,通常每次見面活動的時間不會長,15 到 20 分鐘,因為還有其它的場次要放映,因為主創還要去別的影廳。去年跑《山河故人》的路演,一天的最高紀錄是一家影城十幾個廳都跑遍了,說的全是一樣的話。這樣特別消耗精力和體力,一行人在臺上都會把最燦爛的笑容綻放給觀眾,一旦出離影廳,疲憊就會像一盆涼水兜頭潑下……那天在影城的電梯裡,馮導嘟囔:「這可比拍一整天戲累多了……」突然電梯失控,自由落體了兩整層。後來,這一路,導演都沒再嘟囔了……嗯。
和觀眾的見面,分映前和映後兩種場次。映前場,觀眾還沒看片,主創不能劇透,彼此諱莫如深,交流起來很太極很武當,主要局限在一些詭異的話題上,比如「我都喜歡你八年了你的每一部戲我都看了我們家從我姥爺到我女兒全是你的鐵粉我就一個請求能不能求張合影麼麼噠」,比如「我好喜歡這座城市啊上次來印象最深的就是驢肉火燒羊肉燴麵清蒸獅子頭你們才是最棒的感謝你們的一路支持拜託幫我們多宣傳單獨拍照時間不夠了我們來張全體大合影吧……」然後主創背對觀眾,自拍杆舉起來,那位麼麼噠幸福地微笑舉起剪刀手,但她很可能完全不在畫裡……映後場才是我們最期待的,因為大家終於可以積極地就整部電影進行探討。
很榮幸,這次《我不是潘金蓮》的路演全部是映後。在南京,一位女觀眾興奮地告訴我們,她帶了兩位朋友來看我們的電影,一位是盲人朋友,這位特殊的觀眾,看不到我們的表演,也欣賞不到圓形和方形的畫幅,但是他完全聽懂了;一位是她的父親,這位退了休的國家公務員看著我們的電影掉了眼淚,他說:是的,生活就是這樣,這是真實的。
形形色色的觀眾會帶來不同的觀點和話題,幫我們完善著一路下來和觀眾交流的語彙。路演本身也像一部作品,臺詞、節奏,甚至「包袱」全靠觀演雙方不斷的切磋和磨合。觀眾也會帶給我們不同的感動,讓我們瞬間覺得作電影是幸福的、跑路演是值得的。有時恰好一對戀人看罷電影,大聲的告訴我們,他們見到我們很幸運,電影很喜歡,於是,他們決定明天就去結婚了!那天正好碰上一對夫妻,他們當年準備分手,無意間看了馮導的《不見不散》,國立老師說,幸虧你們當初看的不是《手機》……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講,路演的人員構成,還應該包括觀眾,包括跟著我們跑去每一站的 fans,他們抱著鮮花,拉著橫幅,舉著我們的照片、名牌,他們買了每一場的電影票,卻甚至來不及觀影,就那麼無怨無悔跟著我們跑遍每一個影廳。
馮小剛導演每到一處,都喜歡聽人們最直觀的反饋,他不去做更多的闡述,更不會強迫任何人按照他的意思去理解這部電影。他常常會對觀眾說:你理解的,都對。我們私下笑他偷懶,然而,一部優秀的藝術作品,本身就是多義的,每個觀眾都有其不同的認知,怎麼理解,可不就是,都對。正如每次他收到觀眾的鮮花,一定在離開的時候,回贈給觀眾,你琢磨吧,這裡邊,有些道理,是相通的。
劉震雲老師是最不講究形象的,我時常懷疑他的 T 恤穿反了,也不換,每站都是這一身。但他數學十分好,每到一場,他都會迅速判斷出觀眾的人數和主要年齡層,甚至會關心到大家是不是餓著肚子來觀影。去年在婺源的飯桌上,有個人端著酒壺,恭恭敬敬地為一桌十幾口人斟酒布菜,與每個人碰杯的時候,他都實實在在地表達著自己最真誠的感受與謝意。這便是我初見的劉震雲老師,的確該叫劉大師。說迴路演,時間一久,沒個不講重複話,但是劉大師厲害,每一場,哪怕面對同一個問題,他也會用完全不同的語言回答同樣的答案。他確實不用換 T 恤,他在精神上的財富,能買好多羽絨服。
我們得換著衣服穿,我們不但得講重複話,還慢慢形成了分工:冰冰負責向觀眾致謝,請大家幫忙多多推薦,大鵬負責挑氣氛逗人們開心,我負責向觀眾朋友介紹具體的推薦方法,和偉老兄……就比較模糊,只有到了南京之後,他才頓悟了自己的分工——南京是他工作過的城市啊,這讓他迅速萌生了一絲榮歸故裡的主場感。
那天,他先是給我們每個人悄悄送上了一碗地道的鴨血粉絲湯,然後,我估計是格外莊重地換上了一套,精挑細選的,呢子的、立領兒的、醬藍醬藍的,嗯,禮服吧算是。終於到了和觀眾見面的時候,大家前所未有地搶先發言,我們替他把在南京工作許多年啊,南京是他的第二故鄉啊,他最愛鴨血粉絲湯啊,以及為了這一天和大家見面特意換上了一套……領班制服啊,的話,全說了。和偉老兄頓覺生活索然無味……我說,老於,你和牆順色兒了,太難得,咱們摳個藍拍張照唄?老於喪著臉生無可戀。
路演的一路,雖然短暫,但是密集的行程、高強度的勞動更可見一個人的品質。不記得是哪一站,有位工作人員大力地把一個男孩子從我們的休息室門口拉開,冰冰急忙大聲制止,原來那個男孩就想和冰冰拍張合影。冰冰二話沒說,欣然同意,男孩子當場淚奔。拍完了,她低聲告誡自己的工作人員,切不可如此對待觀眾。一件小事,確實讓我心頭一震低頭自省。自省的結果:我認為李晨是幸福的。
在最後一站的最後一場,大鵬的一句話,讓每一個主創眼睛一熱,他說:「今天是他最後一次為王公道這個人物站臺了……」這句話,讓太多太多的回憶湧現在我們各自的眼前,從得到導演的通知、讀劇本、開會、造型、做功課、學方言、進組、實際拍攝,到每一次的歡聚、看片、路演,從北京到婺源,再到每一座路演的城市,每一個動人的畫面,每一句觀眾給我們支持的話語……其中的滋味,我們會永遠珍藏在心裡。導演說:再見了李雪蓮,再見了王公道,再見了鄭縣長,再見了賈聰明……再見。
於是,在路演結束之後的這個凌晨,窗外風雪交加,《我不是潘金蓮》卻紅紅火火地破了兩億的票房。從緊張有序的拍攝現場,到人聲鼎沸的路演影廳走出來,我現在,沉默地洗著澡,洗去徵塵,洗不去的是不舍,和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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