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電影劇情深度解析(一部象徵意涵大於情節意義的公路電影)
2023-06-11 10:01:04 20
作為一部「號稱的」青春性喜劇,《破處》入圍2020年中國臺北電影節國際新導演競賽,初聽其實覺得好神秘,如果《美國派》(American Pie ,1999)或《歐洲性旅行》(EuroTrip ,2004)的續集被選入影展競賽單元,恐怕也會讓人有點詫異。北影國新的形象,向來有點挑戰觀眾的味道,為何會選一部商業企圖心濃厚的青春性喜劇?很讓人好奇。
看完電影後,我說不準自己是否喜歡,但我確定這不能算是一部青春性喜劇,它更帶著臺灣電影慣有的道德通俗劇氛圍,它有一個道德核心在背後,而那個核心的存在感極其強烈,以致於吞噬了原先青春性喜劇的故事結構。我不確定這是否是件好事。
作為一部非比尋常的公路電影,《破處》在嬉鬧的表皮下,談論的是成年人的黑暗世界,這種黑暗世界是將青年童真吞噬掉的黑暗,不能接受被這黑暗吞噬掉的人,就會被這個世界給淘汰,所以作為成年人,開著小休旅車擺攤的胖女孩不斷的在為了這種童真被吞噬掉所哀傷,她打扮得像個少女,內心缺渴望童真,而這個童真是作為直播的兩人所散發出來的東西,也是她所失去的東西,這種東西是一旦成年之後就不會再有的東西,那種兩小無猜,那種坦誠以對,處處閃耀著他們有而成年之後就不會再有的東西。
觀看《破處》,感受到的是中國臺灣類型電影力求突破局面的渴望,但它背後的道德敘事,卻又逐漸把電影講成另一個故事。從包裝開始,《破處》賣的是年輕形象與「葷素不忌」、「內有腥羶色」一類的商業訴求,電影開場,我們看到直接讓演員以自拍稈掌鏡的手機影像,歡騰暄快的直播畫面結合在上個十年已經被青春電影翻玩到盡的高中男性惡作劇,還有樣板特效、短秒數的抖音式處理,這些影像在整部電影中透過剪輯方式反覆出現。全片也率性用惡搞插畫串場、做字卡,讓人直覺想到前兩年同樣以插畫形式闖關的《誰先愛上他的》(2018)。
《破處》一開場就又MOTEL、又頂樓天台臺啤時光,導演林立書、編劇蔡宗翰從九零年代借來的時光,伴隨馬念先出彩的音樂,穿越千禧年後二十載,老酒新瓶一切依然見效。
純看電影剛開始的半小時,《破處》好像真有點青春性喜劇的味道,男女皆然的青春肉體碰撞、襯衫第二顆鈕扣沒扣好的女同學、豔情感重的美豔少婦。然而,故事卻也在此時不斷地塞入不安因子:男主角與年輕後媽的緊張關係、擺攤女孩的精神焦慮。從曾珮瑜中段一場尺度突破的半裸床戲之後,電影畫風驟變,轉為一段黑色幽默式的公路喜劇,以性作為趣味的元素煙消雲散。電影筆直走向道德元素在處理的問題:家庭、友伴愛、人際關係。
如果《破處》真的是一部青春性喜劇,搞出一具屍體,其實是一件非常、非常硬核(Hardcore)的事情。撇開黑色元素的趣味,或是什麼對照性愛與死亡的詩意等等、那些非常「大人」的事,兩個青少年的性啟蒙竟然要跟後座的屍臭味掛勾,怎麼想都會洩盡《破處》在談的元陽──如果它真的存在。
電影中段,在那個反覆被強調的妓女/母親,以「屍體」的身份成為一個更完整的角色、正式登場之後,觀眾才有機會意識到,原來這或許不是一個「我要透過破處轉大人」的故事,而可能是「我離不開我的母親,所以我無法轉大人,我現在必須透過送走她的屍體,來向她告別」的玄妙故事。
基於角色的移民身分,電影故事可連結的範圍極廣。但先放下政治性的部分,我相信《破處》仍抓住一些有趣的思維方法,譬如沒辦法判斷場合決定要不要展示生活的阿烈,直覺性地展現出社群世代的焦慮感;擺攤女孩西施失敗的自我毀滅傾向,其實比以往常見的文藝呢喃還要真實一些;又或是兩個男主角,阿烈跟神器的男男關係,對「異男愛」有種既非男性惺惺相惜、也(或許)非同志情愫的奇妙中介描繪,他們對彼此的依賴成為奇妙的保護傘,是讓男孩可以不用真正成長為男人的心理防衛機制。
在故事裡越繞越深,《破處》最後給我的印象非常離奇,它描述的是一個男孩們缺乏母性照護後,在精神上集體溺斃,以致於「轉大人」三個字成為反諷的黑色故事。透過性、喧鬧與按贊關注追蹤,一個不可能被填補的母愛空缺被假性地覆蓋。在青春性喜劇裡,我們期待看到青春少年破浪而出,這些一概無法發生,反而溺在水裡。也只有在此時,全場皆以屍體形象存在的母親,才終於被解放。
本片具有一種這時代少見的含蓄,這個含蓄是什麼?就是對於同性戀情的含蓄,這樣的含蓄表現在片中這兩個好兄弟阿烈與神器上,片中有許多他們坦誠相對的橋段,你會不自覺得去想,這樣一部談論處男破處的電影居然女色這麼少,男色這麼多,唯一的女色戲份只放在開頭,剩下的就是胖女孩和一具熟女女屍,這具熟女女屍本來還活跳跳的騎在神器之上,卻因為阿烈帶來的毒品還有神器的神器在興奮中暴斃而死,這是本片災難的開端,這個災難之所以成立,並非如阿烈吐嘈神器的「你的洨」有毒,而是因為這是一個違反「破處」(我們如何理解片中的「破處」?那不只是初次的性行為,在片中更多的含義在於人生階段的推進與視域的改變,是看見所謂「真實」的過程)意義的行為,這個意外的災難是因為「真實」在其中被蒙蔽了,一個錯誤的插入足以致命,這完全是象徵意義上而言的,而其意義要到電影半部才闡明的,這也是這部片比較吃虧的地方,它的情感與表面談性的輕狂不同,而是含蓄壓抑的。
這是一個同性戀對異性戀的錯誤插入。(如同異性戀插入同性戀一樣的錯誤)
從這樣的觀點來看待,你就能夠理解,其實片中發生的事情很簡單,就是作為同性戀阿烈嫉妒神器與女朋友的感情讓他被冷落,而這樣的冷落讓他二次感受到父親被陌生女人奪走的感覺,因此為了要奪回父親/兄弟,他寧願帶兄弟去破處,並藉由見證的方式參與這一場性愛,這樣的狀況差不多就像《她》或是《銀翼殺手2049 》的間接性愛一樣,基於某些理由他無法親自跟神器發生關係,或許是害怕神器知道他內心真實感覺後逃離他。
《破處》的結局說的卻是你投入的真摯感情可能會沉入水底,並且在對方心中留不下任何痕跡,而你的死甚至無法對此有任何幫助,人們仿佛從出生到死亡都各自在一口棺材內一樣,無論外頭傳來任何聲響,或者我們使盡全力的將自己與對方暴露在鏡頭,在公眾面前,我們都將孤獨的死去,或者軟弱的活著,這個軟弱來自我們不願去正視自己的內在本質與社會的衝突,因為一旦我們去正視,得到的便是痛苦,而大多數的人都喜歡逃避痛苦。
在影廳側邊,我一直留神觀察著年輕觀眾的反應,我還是聽到笑聲跟喧鬧,那是在影廳很久沒有擠滿的情境中,有點讓人懷念的商業院線氛圍。我不禁會懷疑,我是不是太被電影尾段的展開引導,而過度詮釋一個可能單純的故事?是不是對觀眾來說,這就真的是一個簡單的性喜劇,有裸體有屍體、有草東有滴滴龍、賞花賞月賞秋香?電影看完之後,還可以互相問問彼此要不要幫忙解決元陽危機。《破處》在原先的類型期待上,是否真的能得普遍觀眾緣,我非常懷疑,但只能留給票房成績解答。
不論要怪罪在劇本或剪輯,《破處》有許多橋並未連好,那些許尷尬的時刻也讓我無法釋懷。但我仍覺得這具屍體越想越讓我發寒──載著象徵意義上的母親屍體,而永遠不可能被實現的「成人儀式」。散場燈亮時,我突然很想抓住問那些談笑離場的年輕男女,他們感受到這種焦慮嗎?如果沒有,那被這種焦慮感擊垮的我,又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總而言之《破處》是一部象徵意涵大於情節意義的公路電影,這使得本片需要觀眾更有耐心的參與解讀與突破表象深掘這部電影,不幸的是,在這個時代,若表象本身不夠吸引人,那麼表象之下的深層內涵也不會被人看上一眼,而這並非全是觀眾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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