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不好的病根
2023-10-07 00:24:04 3
陳教授是省城知名的正骨專家,退休後他回老家桑樹村頤養天年,為發揮餘熱,便在村裡開了個診所,給附近的村民看病。
修建高速公路途經桑樹村。佔了村裡的土地,陳教授從閒聊中得知村民得到的補償款少得可憐,懷疑是鄉裡或者縣裡截留了,就建議村民去詢問。村民一打聽,還真是這麼回事,鄉裡去年修河堤欠一工程隊幾十萬工程款,便把補償款挪去補了這個窟窿。村民先到鄉裡討說法,又上訪到縣裡,無果後他們惱了,在正施工的高速路上設置障礙,阻止施工,給上級施加壓力。鄉裡派人來清理,兩隊人馬言語不和由肢體衝突發展到集體械鬥,結果雙方各有兩人骨折。
桑樹村距縣城有幾十裡,道路崎嶇難走,為搶救傷員,兩隊人馬都把傷員抬到陳教授的診所。事情鬧成這樣,陳教授心裡懊悔不該讓村民去上訪,為減輕負疚感,他拿出看家本領,一一為傷員接好斷肢,貼上自己研製的膏藥,然後打上石膏,見他們的疼痛減輕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接完斷肢,陳教授正想找鄉裡工作人員談談對這事的看法,鄉裡一工作人員先把他叫出診所,小聲說:「陳教授,我想請你出趟診,就在村東頭。」沒聽說村裡有人骨折啊,陳教授很納悶,但又不好拒絕,就說:「你沒看我這裡有幾個傷員嗎?實在走不開。既然是村裡人,你把病人扶來不就得了。」
鄉裡那工作人員面有難色,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陳教授,實不相瞞,讓你看病的是王縣長,他得知這裡發生械鬥,急忙趕了過來,剛才下車後一不小心腰扭了一下,疼得不能走。聽說你是正骨專家,所以想麻煩你過去給推拿推拿。」
不提縣長還好,一提陳教授就來氣,村民上訪時這事若解決了,哪還有今天的械鬥?正想回絕,忽然靈機一動,說:「不就是扭了腰嗎,能有多嚴重?看病需要一些器械,我看還是來診所穩妥。」
陳教授雖說老家在這裡,但戶口卻在省城,再說又已經退休,是縣長也不怕,他是想借王縣長來診所看病的機會,幫村民討個說法。鄉裡那工作人員想想也是,只好與人把王縣長攙扶了過來。
進了診所,王縣長面帶歉意自嘲說:「陳教授。你看我事情沒處理成,自己倒先倒下了。」陳教授瞟了他一眼,卻說:「小病不醫,必成大疾,像今天發生的事,王縣長此時解決也不晚啊。」王縣長打哈哈說:「陳教授說的極是。鄉野村民目無法紀,釀成今天這事故,你說我該如何處置?」
王縣長上來先把板子打向村民,陳教授知道他想偏袒鄉裡的工作人員,心裡便有些惱。於是藉口說上了年紀,剛才連接了幾個斷骨,感到有點累。怕不僅治不好他的腰疼,反倒給他推拿壞了,讓他回縣裡另請高明。
王縣長明白他是對自己的話不滿,本想拂袖走人,轉念一想,自己去過多家醫院,這毛病怎麼也治不好,他醫術高明,沒準能治好呢。想到這裡,王縣長忙滿臉堆笑說:「陳教授,醫生哪有推病人出門的道理?當然了。今天這事的禍端是鄉裡挪用了村裡的補償款所致,村民情緒激動,情有可原。」
話說到這份兒上。陳教授的火氣就消了一半,他讓縣長躺在病床上,檢查快結束時,陳教授又問:「王縣長,你看今天這事該如何解決啊?」
被陳教授逼著表態,王縣長氣得矛根痒痒,但又不能發脾氣,只好硬著頭皮說:「陳教授,實話實說,桑樹村村民情緒過激,鄉裡的工作人員也不理智。都有過失,又都有兩人骨折,各打五十大板,誰也不準追究。不過鄉裡只是挪用他們的補償款,並沒有貪汙,現在鄉裡財政困難,恐怕一時半會兒還不上啊。」
費了半天口舌,到頭來問題還得不到根本解決,陳教授懷疑王縣長只是為治病而搪塞,矛一咬。拍了拍他的背說:「王縣長,你的腰疼病情很複雜,我治不了。」
接連被陳教授戲弄,王縣長心裡也窩著一股火,翻身下床,皮笑肉不笑地說:「都說陳教授醫術高明,我看也不過爾爾。」
說陳教授醫術不行,無疑是打陳教授耳光,只見他臉色刷地變得鐵青,冷哼了一聲,卻沒反駁,只是雙眼緊盯著王縣長的腿。奚落完畢,王縣長轉身就走,就在他左腿邁出門的一瞬間,陳教授突然抬腿向他右腿彎踹了一腳,把他踹了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在地。
診所裡的其他人都驚呆了,當場踹縣長,這還了得。王縣長掛不住顏面,臉一沉,正要發火,卻聽陳教授冷冷地說:「試試你的腰還疼不疼?」
王縣長聞言怔了怔,隨即活動了一下腰,臉上的表情頓時就變了,先是驚異,後是驚喜,回過神來後上前一步拉住陳教授的手說:「神醫,真是神醫!」頓了一下,他又費解地問:「陳教授,我是腰疼,你怎麼踹我腿就能治好?」
陳教授看了他一眼:「你是腰疼不假,但病並不在腰上,而是上身脊椎關節錯位所致。我踹你腿,你扭身時脊椎就會有一個矯正的力,把錯位的脊椎糾正過來。就像桑樹村的事,大家的土地都沒了,那點補償款還被挪用,這事不解決他們能答應嗎?」
陳教授的話合情合理,王縣長連連點頭稱是,當場說一定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回去就嚴查這件事。面對他的表態,陳教授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接過他的話茬說:「王縣長,你說話可要算數,等桑樹村村民滿意了,我再踹你第二腳。」
「還有第二腳?」王縣長愣住了,半天才說,「陳教授,此話何意?」陳教授面無表情地說:「你上身脊椎錯位好幾節,目前只矯正了一節,現在腰雖然不疼了,但病根並沒根除,如果再次發作可能會導致癱瘓。」
看陳教授不像是開玩笑,王縣長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陳教授,那你現在踹第二腳不行嗎?」陳教授緩緩搖了搖頭:「那節脊椎剛復位,立即矯正別的錯位脊椎,恐又重新錯位,只能等一段時間再說。」
王縣長的腰不疼了,時間一長,就對陳教授的話半信半疑,認為他是嚇唬自己。鄉裡挪用桑樹村的補償款已成事實,王縣長雖然責成鄉裡儘快補上,但鄉裡沒錢,他也沒辦法,為給村民一個交代,就讓鄉裡給桑樹村打欠條,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陳教授心裡很鬱悶,他去縣裡找到王縣長說:「王縣長,你的病只有我能治,作為醫生,我理應完全給你治好。但你既然無政德,我也就違背一次醫德了。」
舊事重提,王縣長惱了,指責陳教授是以治病為幌子,其實是要挾,他不吃這一套。並說解決問題得一步一步來,事情發展到現在,也只有各退一步,難道讓鄉裡砸鍋賣鐵不成?兩人鬧得不歡而散。
但事情並沒結束,兩年後的一天,王縣長的腰忽然又扭了一下,這次扭得厲害,他清楚地聽見上身脊椎關節發出「嘎巴」一聲響,下肢一下就沒了知覺。想起陳教授的話,王縣長嚇出一身冷汗,慌忙打電話給挪用桑樹村補償款的鄉長,下死命令讓趕緊湊夠錢去桑樹村,然後讓人抬著他趕了過去,結果卻被告知陳教授因補償款的事遲遲得不到最終解決,已於半年前抑鬱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