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上漂屍案
2023-10-11 06:31:54 1
一、睢奎河邊浮屍驚現
清朝乾隆某年秋,在古黃縣城外睢奎河邊的蘆葦叢中,兩個早起的打魚人無意中發現一具倒臥在水邊的屍首,大驚之下,急忙來到縣衙報案。新上任的知縣江牧之帶著三班衙役很快趕到了現場。只見這浮屍已經腐爛,面目全非,分明已浸泡有日了。屍首擺了大半天,周邊的村民圍了裡三層外三層,也無人前來認屍,又聽幾個裡正都說在這綿延千裡的睢奎河畔常有上遊溺斃的浮屍順流而下,想必這是具難以查找的無主屍,江知縣正要命衙役將屍首掩埋,突然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婆拄著龍頭拐杖,在一個漢子的攙扶下從人群後擠上前,跌跌撞撞撲至屍首邊,左一撥,右一摸,號啕大哭:「我的兒呀,是誰害了你呀!」
一個裡正告訴江知縣,這老太婆是離此五裡遠張橋鎮的張老太,年近七十了,耳聾目昏的,全靠兒子張小山養活。張小山是個布販子,常年在外東奔西走……江知縣見狀,心中狐疑,走上前詰問張老太憑什麼認出此屍是他兒子。張老太撫著屍身上的外褂,悲戚戚地道:「就憑這件外褂啊!家裡窮,買不起獨輪車,更僱不起毛驢兒,我兒販布只能用肩膀扛,外褂肩頭常被磨爛。我便為他在外褂肩裡面襯了這層耐磨的山羊皮,又用油繩密密縫上……」一個衙役一翻檢,屍首外褂肩裡面果然如此。
江知縣點點頭,捋著長鬚又問張老太是怎麼知曉這兒有浮屍的。沒等張老太回答,她身邊的那個漢子連忙叩頭道:「大人,張老太眼花耳聾,又不出門,哪裡知曉此事?是小人告訴她的。小人名叫吳貴,是鎮上花家客棧的掌柜,與張老太是一牆之隔的鄰居。聽人說這兒被害了一個人,小人好奇,就來看了,只瞅著這屍首身架和外褂挺眼熟,猜想著八成兒是張小山。張小山是上個月出的門,距今差不多十天了呢。小人便扶張老太來認一認,果然還真是張小山!」張老太哭著對江知縣連連叩頭道:「青天大老爺,您一定要查出兇手,為我兒報仇啊!」
江知縣忙將張老太扶起,問道:「你兒子既然外出販布,定然帶有銀子,不知帶了多少?」張老太道:「我兒做的是小本生意,只有四兩銀子的本兒,就掖在他外褂袖口的內角裡!」一個衙役一掏,果然裡面有四兩銀子,看來此屍無疑是張小山。江知縣想了想又問道:「你兒子是否有仇人?」張老太道:「我兒最老實膽小了,落個樹葉都怕砸了腦袋!他老婆被人奸佔了,他都不敢放個屁,他這樣的人有啥仇人……」
「且慢!你兒媳被誰奸佔了?速告本縣!」江知縣一聽來了興致,截住了張老太的話頭。張老太猶是憤憤地道:「提那個浪蹄子幹什麼?我已讓我兒休了她。我張家雖窮,卻窮得有骨氣,容不得她這號敗壞了門風的女人!大老爺,您一定要為我兒報仇啊!」說著又要叩頭,卻因年老體弱,悲慟過度,一頭昏倒在地!江知縣忙命衙役將張老太抬下,覓郎中診治。
江知縣正要轉身回衙,吳貴走上前,撓撓頭稟告道:「大人,您不知道,這張老太極好面子,斷不肯抖出家醜的!此事小人再清楚不過了,大人若是感興趣,小人、小人……」「言之無妨,言之無妨!」江知縣當然願洗耳恭聽。吳貴擠擠眼,得意地述說起來……張小山的妻子謝婉兒,身姿頎長,面容秀美,雖嫁給張小山五年了,卻因一直未生育,風韻不減妙齡少女,人稱張橋鎮的一枝「常春花」。張老太雖眼花耳背,卻極重門風,對謝婉兒管束得格外緊。然而籬笆扎得再緊,還是鑽進了野狗子!兩個月前,張家的那隻饞貓又到隔壁花家客棧的廚房偷嘴,吳貴的妻子,也就是女掌柜花翠紅氣不過,叫張老太來捉貓。張老太拄著龍頭拐走過來,貓沒捉到,卻無意中撞開了一間虛掩的客房門,只見她兒媳謝婉兒正和一個住店的客人赤裸裸地滾在床上……張老太眼雖花,這回卻將那客人認了個準,不是別人,正是古黃縣有名的花花大少倪用賓!一向要強的張老太怒極,待兒子一回來,便將此事告訴了兒子,並立馬逼著兒子休妻!謝婉兒哭哭啼啼,跪著保證要痛改前非,張小山心中不忍,猶猶豫豫,卻被母親狠打了兩拐杖,只得提筆寫休書……謝婉兒一出張家門,就被倪用賓派奴僕用大花轎抬進了倪府,成了他的十姨太。
吳貴邊說邊打量江知縣,只見江知縣眉頭越皺越高,便舔了舔舌頭又道:「大人,小人說句不該說的話——我看張小山並不像他娘說的那樣膽小怕事,而是一個愛在心裡琢磨事的「悶罐頭」!上次他在我的店裡喝了酒,哭著說要找倪用賓報奪妻之仇,多虧小人勸了又勸,他才打消了這個念頭,卻依舊抹著眼淚說無論如何都忘不了謝婉兒,出門前說什麼也要見她一面……
二:花家客棧良家女被騙
江知縣雖來古黃時間不長,卻早知倪用賓此人惡行累累。這倪用賓依仗父親在京當尚書,有權有勢,在古黃為所欲為。當下江知縣帶著衙役們徑去倪府。一進高大巍峨的倪府門樓,就見那些往日趾高氣揚的倪府奴僕們現在一個個神色慌亂,東一堆西一堆地交頭接耳,乍見官府來人,馬上像倒了樹的猢猻,轉眼間散了個乾淨。更可笑的是在照壁前,有個洗衣婦一時躲閃不及,競衝江知縣他們連連搖手:「大人老爺,大人老爺,不幹老身的事,老身沒打那張小山……」只此一語,無異於不打自招!
江知縣心中更有了底,當即喝令捕快們快快捉拿倪用賓!捕快們費了好大週摺,終於從一個小姨太的床下拽出了瑟瑟發抖的倪用賓。面對江知縣的一連串喝問,倪用賓雖頭上大汗淋漓,卻隻字不吐。
正在江知縣猶如狗咬刺蝟無從下口時,忽聽倪府後花園裡的一處閣樓上傳來幾聲巨響,緊接著一個被五花大綁、口中塞了毛巾的女子竟從閣樓的窗口上從天而降,重重地落在樓下花叢中!幾個衙役急忙跑過去,將那女子解救下來,扶到前院。江知縣抬眼一看,只見這女子雖披頭散髮、額頭「汩汩」流血,卻難掩其清麗容顏——不用說,她就是那個謝婉兒!果然,那女子發瘋似的撲倒在江知縣面前,手指著倪用賓大叫道:「老爺,就是這個惡賊打死了民女的丈夫張小山!今天聽人說張小山的屍體在河邊被人發現,他好不驚慌,便叫狗腿子把我捆起,待天黑後好殺人滅口呢!多虧老爺早來了一步……」倪用賓這才發起抖來。「帶走!」江知縣威喝一聲。
沒想到一到大堂,緩過氣來的倪用賓又耍起了無賴,狡辯道:「知縣大人,小生承認打死了張小山,可小生是屬於殺奸啊!謝氏她丈夫張小山已休了她,她無路可去,小生這才將她娶進家門,她分明已是小生的妻子了。可張小山那天夜晚卻從我府的後牆跳過來與謝氏偷情,被我捉個正著!手下人下手重了些,將張小山不慎打死,拋在了睢奎河邊。按《大清律》,殺奸無罪!而這謝氏不守婦道,小生便對她施以家法懲戒,不曾想她倒記恨起小生,反咬一口……」
「不是的,不是的!」謝婉兒悲憤不已,打斷倪用賓道,「大人,姓倪的一派胡言!民女是被他和那花翠紅用奸計誘騙的啊……」
原來,張小山外出販布,往往一走數月。本與張家關係不睦的花家客棧女掌柜花翠紅便時常瞞了張老太的眼來找謝婉兒套近乎。謝婉兒雖也知道這花翠紅名聲極不好聽,但自己每日守著半聾半瞎的老婆婆過日子,也委實太寂寞,就算有個說話的伴兒吧。漸漸地,兩人關係親密起來。
一天,鎮上來了個戲班子。晚飯後,花翠紅便踅過來約謝婉兒同去看戲。在花翠紅的房裡,花翠紅又是塗脂抹粉,又是吊墜插簪。見謝婉兒素麵朝天,花翠紅一笑,從梳妝檯底拿出一枝金釵,為謝婉兒別在了她那如雲的鬢髮上。謝婉兒攬鏡自照,只見鏡中的自己玉面金光相映,著實更添嬌豔之色!花翠紅見狀,慷慨地道:「這是一個住店的客人寄存在我這兒的。既然你喜歡,不妨打個借條,就借你戴兩天也沒什麼的!」謝婉兒遲遲疑疑,最終還是抵擋不住金釵的誘惑,打了一張欠條。兩人嫋嫋婷婷來到戲場,沒想到散場時,戲臺下突然騷動起來,你擠我擁的,好不容易才平定下來。謝婉兒一摸髮髻,金釵已不翼而飛,頓時慌了手腳!回來後,花翠紅一下子變了臉,拿出借條讓謝婉兒照價賠償——這枝金釵,少說也要值三百兩銀子!謝婉兒手腳發軟,只知哭泣。花翠紅冷冷地道:「你若賠不起,我叫來客人,你自與他談好了!」說著,叫來了金釵的主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對謝婉兒垂涎已久的倪用賓!當下倪用賓裝貓變狗,軟硬兼施,終於迫使謝婉兒就範,並答應同他常「來往」……後來,倪用賓又指使花翠紅故意「春光外洩」,讓張老太撞破「姦情」,終於如願以償地將謝婉兒「偷」進了自己的府中!成了籠中鳥的謝婉兒後悔得腸子發青,終日以淚洗面。倪用賓見生米做成了熟飯,一次酒後得意洋洋地說出了真相——那夜戲臺下製造混亂、趁機偷去那枝金釵的,不是別人,正是倪用賓自己的狗腿子們!倪用賓和花翠紅共唱了一出「金釵計」!
十天前的那個傍晚,謝婉兒打開閣樓後窗,恰巧看到張小山在窗牆下徘徊。謝婉兒見四下無人,用手指了指牆頭缺口處,張小山會意,大膽地爬過了牆,來到閣樓同謝婉兒相會。兩人門一關,齊訴相思之苦,正抱頭飲泣,閣樓門突然「砰」的一聲被人踹開,倪用賓帶著狗腿子們兇神惡煞般地闖了進來——原來早有僕人將此事報告給了倪用賓!倪用賓一捋袖子,罵道:「媽的,竟敢動我姓倪的女人,真是老虎頭上搔癢!給我打,打死了拖出去餵狗!」眾惡奴得了令,爭相拳棍交加。可憐張小山轉瞬間被打得頭破血流。謝婉兒發瘋似的撲上來護住張小山,卻被倪用賓一腳踹昏過去!待她悠悠醒來,已是人去樓空,地板上空留一攤血跡,血跡裡遺有兩枚被打折的門齒……她推測,張小山兇多吉少,恐怕被這夥惡狼們打死了!今天一早,張小山的屍體被發現,狠毒的倪用賓一不做二不休,要將謝婉兒滅口,幸虧一個好心的老僕將江知縣上門查問一事偷偷地告訴了她,她知道良機難尋,便用頭撞開窗子,死命跳了下來……
謝婉兒哭訴著,將兩枚門齒呈了上來。江知縣接過來,叫過仵作,兩人一番耳語,隨後江知縣一拍驚堂木,命衙役傳喚花家客棧的女掌柜花翠紅!
三、公堂之上刁夫「咬」惡婦
花翠紅被帶到了大堂,身後還跪著她的丈夫吳貴。
案臺上的江知縣往堂下一覷,便知這花翠紅是個不好對付的刁潑之婦!果然江知縣剛一拍驚堂木,花翠紅便像被蠍子蜇了似的叫起冤屈來:「老爺,你好不糊塗!這姓謝小蹄子自與人有奸,關老娘何事?老爺你豈能捕風捉影!」說著還向跪在一旁的謝婉兒狠狠地啐了一口。而她身後的吳貴卻嚇得一個勁地直打哆嗦,上下牙齒捉對兒咬,最後竟然「啊」地大叫一聲昏倒在地。
江知縣回過神來,命衙役用冷水將吳貴激醒,喝令他如實交代,不然將落個知情不舉的從賊之罪!吳貴「哦、哦、哦」地嘴巴張了幾張正要交代,花翠紅回過臉來,橫眉豎眼,惡狠狠地訓斥道:「老娘不讓你來你偏要來!你知道個屁!全是老娘幹的……」忽又意識到不妥,急忙住了口。沒想到這下倒把吳貴激上了火,「騰」地從地上爬起來,手點著花翠紅的鼻子道:「你還兇什麼兇?你以為還是在你的花家客棧?今天大堂之上,老子還再怕你不成?」花翠紅大吃一驚,一時張口結舌。吳貴走上前,重又對臺上叩了個頭,聲淚俱下道:「老爺,您有所不知,這花氏是個十惡不赦的淫婦,她……她早與倪用賓勾搭成奸了,我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讓我是她花家的上門女婿!
花家的一切都是她花翠紅的!她一向把我呼來喝去的,我只能忍受。倪用賓鳩佔鵲巢,又得隴望蜀,起意要謀佔謝婉兒,而我家這淫婦因與男人打情罵俏曾被張老太痛罵過一場,她刻意報復,要出張家的醜,便與倪用賓一拍即合。那日他二人躲在客棧二樓最東面的那間小房裡嘀咕出這條金釵計,不料隔牆有耳,讓我聽了個一清二楚!計成之後,那枝金釵被倪用賓賞給了這淫婦,她藏在了床頭櫃的最裡層——大人若不信,派人一搜就得!」
不多時,幾個趕到花家客棧查贓的衙役回來了,呈上了那枝金釵。倪用賓面如死灰,一下子癱了下去!
「將殺人兇犯倪用賓和花翠紅打入大牢!」江知縣威喝一聲,隨之一拍驚堂木宣布:「退堂!」
四、吳家客棧兇手再下毒手
退堂後,衙役們正要離去,江知縣卻擺擺手,命小廝關了大堂門,正色道:「諸位以為此案到此已結束了嗎?」
眾衙役面面相覷,實在不明白江知縣此言何意。
江知縣拿出謝婉兒呈交的那兩枚門齒,拍打拍打厚厚的卷宗,條分縷析道:「據謝婉兒所說,張小山被倪用賓和他的狗腿子們打得遍體鱗傷,且折斷這兩枚門齒,而現場這屍首卻毫無傷痕,一口牙齒完好,一個也不缺。剛才仵作告訴我,現場之屍實系溺斃,並非打死。諸位不覺得這事奇怪嗎?」
眾衙役目瞪口呆。「大人的意思是現場之屍不是張小山,可張小山的老娘已認了屍,且那件外褂和褂內銀子確實是張小山的,這是為何?況且,這無主屍又是從何而來?」一個性急的衙役不解地脫口而出。
「問題就在這裡!」江知縣捻須道,「諸位前後聯想聯想,不覺得我們在審理此案時被人牽了鼻子嗎?」
衙役班頭恍然大悟,失聲道:「是啊是啊!此案本與那吳貴毫無干係,可每到關鍵的坎上他都要出頭,多嘴多舌的!想當初攛掇張老太認屍的是他,向我們揭出張家家醜的還是他;而在我們只提審花翠紅上堂對質時,他也硬要跟來,最終證實『金釵計』的又是他!起初認屍時,吳貴並不怕官,侃侃而談;可今天堂審時,他一上堂就嚇得要死,一碗水激醒後倒又不怕官了……」
「哼,我看他昏過去是裝的。我常用冷水激醒那些昏堂的人,他們醒來後都是要茫然一會兒才頭腦清楚的,可這吳貴眼一睜就同花翠紅吵了起來!」
衙役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江知縣聽了不斷點頭,最後道:「諸位說得都挺在理,此案的一切謎底都在吳貴身上。吳貴之所以如此,恐怕是為了坐實花翠紅之罪從而圖佔花家客棧!但張小山的下落怎樣,我們還須費一番功夫呢!」說著,叫過幾個精幹的捕快,如此這般吩咐一番……
只說吳貴堂審歸來,理所當然地成了客棧的真正主人,第一件事就是將「花家客棧」的幌子摘下來,換成了「吳家客棧」,心裡那個暢快勁兒就甭提了。但受花翠紅勾奸害人的影響,客棧生意一落千丈,幾乎沒人上門,只有幾個不知情的外地皮貨販子住了來,來者怪腔怪調整地收購皮貨。
一個淅淅瀝瀝的雨夜,吳貴正在門房裡守著盞油燈打瞌睡,忽有一個說話漏風的人拍了拍房門要求住宿。吳貴開了門一看,頓時駭得睡意全無:來人竟是少了一嘴牙的張小山!
吳貴一把將張小山拖進房裡,掩上門,期期艾艾地道:「你……你怎麼這麼快回……回來了?我……我不是讓你在外面過個一年半載再回來嗎?」張小山畏畏縮縮、口裡嗚嗚不清地道:「吳大哥,我、我身上沒帶銀子,只能討飯,在外面實在熬不下去了。再說,我還想著謝……哦,想著我老娘,我老娘好嗎?」
「好著呢!」吳貴沒好氣地道,隨後又問道:「你……你在來的路上沒聽到什麼風聲嗎?」
「沒聽到什麼——我是趁天黑才敢進古黃的,哪敢同人搭腔?」張小山道。「那就好。」吳貴想了想,從菜櫃裡拿出幾碟小菜和一壺酒,對張小山道:「你先填飽肚子,喝酒消消乏,我安排個舒適房間讓你美美地睡上一覺,到明天我悄悄地叫你老娘過來,同你見上一面,讓她老人家吃個定心丸。然後,我送你十兩銀子,你還得遠走高飛!」
不一時,張小山吃喝完畢,吳貴吹熄燈盞,摸黑將張小山送至二樓東首那間房,安頓他休息。張小山謝了吳貴,上了床倒頭就睡,很快鼾聲大起。
吳貴卻隱在黑影中沒走遠,不一會兒重又踅上樓來,用鑰匙擰開那間房門,悄無聲息地來到張小山床前,蹲下身一按床下的一個機關,那床竟急劇下沉,直落底樓,接著傳來輕微的入水聲。吳貴正要按另一個開關,就在這時,隨著一聲吶喊:「住手!」幾個黑影噌地飛躍而至,上前將吳貴按倒在地,其中一人「嚓」地敲亮火石點燃松明子,原來這幾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幾個住店的皮貨販子——假扮成皮貨販子的捕快們。他們一直盯著吳貴的一舉一動呢!
與此同時,底樓傳來張小山驚慌至極的呼救聲。一個捕快手持松明子,飛奔下樓,破門而入,只見那底樓正中是一口幽深的方形水窖,張小山正在裡面死命亂撲騰。而在水窖的一旁立著一扇由粗繩斜吊起的厚厚大鐵板,似乎隨時要墜落下來!捕快不敢怠慢,急忙將張小山拉拽上來。張小山已是喝了半肚子水,縮作一團直吐。捕快試著一拽那根粗繩,鐵板便帶著疾風猛地落下,恰將水窖口蓋了個嚴嚴實實!捕快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五、連環大案真相終於大白
一切真相大白。
原來花家客棧竟是謀財害命的黑窟!從花翠紅的父親時起,便建造了這麼一個「水床」——一旦看準了合適的單身住客,便將這客人安排在二樓東首這個特殊的房間裡,夜裡悄然下手,按動機關,客人便於睡夢中落入水窖,隨即鐵板蓋上,客人無不於無聲無息之中溺水身亡!然後乘夜將屍首拖出,扔進客棧後的睢奎河,讓人們誤以為是上遊漂流下來的浮屍!
花翠紅接手客棧後,依仗自己的姿色,這無本的「生意」做得更歡!至於扔屍首的活兒,便交給了丈夫吳貴。十天前的那個夜晚,花翠紅又害了一個外來的珠寶商,吳貴背著屍首剛來到睢奎河邊,突見幾個黑影也抬著一具屍首飛奔而來,吳貴慌忙躲人蘆葦叢中。趁著月光,吳貴認出這幾個傢伙是倪府的奴僕。倪府奴僕們到底害怕,將屍首往水邊一撂就慌慌張張跑了。吳貴這傢伙極貪財,每回扔屍時都要剝下被害人的衣物,有時還能發筆小財。倪家奴僕跑後,他便先剝那具躺在河邊的屍首,拖過頭來才發現竟是張小山!又猛想起今日張小山出遠門販布,便猜測定然是張小山偷偷到倪府找謝婉兒,卻被倪用賓撞見打死!
不料吳貴剛剝了張小山的外褂,張小山竟「哼哼」起來——原來張小山並不曾被打死,只是昏死而已!乍然之下,吳貴駭得毛髮倒豎,急忙抓起外褂又跑回蘆葦叢中看動靜。只見過了一陣,張小山從水邊掙紮起來,搖搖晃晃就要走。吳貴瞅瞅身邊的屍首,忽然一個大膽的主意湧上心頭,忙從蘆葦叢中跑出來,哼著小調,裝作趁夜沿河捉魚的樣子,從後面趕上了張小山。張小山死裡逃生,一見鄰居吳貴,如見親人,扯住他的手,鼻涕一把淚兩行地將自己的悲苦說了。吳貴心中暗笑,長嘆一口氣,故作同情地道:「張兄弟,在古黃誰不知道倪用賓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老虎?只怕他撞見你還要把你往死裡打!好死不如賴活著,我勸你逃,逃得越遠越好!至於你的老娘,就包在大哥我身上好了,我會替你照顧她老人家的!」張小山感激涕零,跪倒在地直給吳貴叩頭。吳貴忙把他拉起,還假惺惺地將自己的外衣披在他的身上……
待張小山走後,狡詐的吳貴便將珠寶商的屍體拖人一片更隱蔽的蘆葦叢中的水凼中,替換下張小山的外褂。十天之後,估計那屍體浸泡得差不多了,吳貴便又拖出來放在較顯眼的河邊,讓打魚人發現……吳貴的如意算盤是:張冠李戴,以珠寶商之屍充當張小山之屍,官府定然會順藤摸瓜,牽出倪用賓打死張小山之事,然後自己再「引導」官府勾出倪用賓與花翠紅的「金釵計」,置花翠紅於死地,這樣自己就可以不受花翠紅的窩心氣,當個真正的掌柜了!只是沒想到張小山這麼快就回來了,更沒想到他的「表演」早引起了江知縣的懷疑!江知縣斷定張小山的行蹤定然掌握在吳貴手中,便派那幾個捕快入住客棧臥底,而且江知縣還推斷,走失的張小山因手中無錢和牽掛謝婉兒,會很快回來……
這件連環案上呈之後,花翠紅因十來條人命在身被判了剮刑,吳貴則作為從犯被判了斬刑,倪用賓和他的狗腿子們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均被充軍發配關外。至於張小山和謝婉兒則苦盡甘來,夫妻得以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