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之聲經濟觀察(經濟觀察報:聆聽音樂)
2023-10-15 11:24:51 2
經濟之聲經濟觀察?[讀寫人(duxieren.com)文摘] [文章來源:經濟觀察報],下面我們就來說一說關於經濟之聲經濟觀察?我們一起去了解並探討一下這個問題吧!
經濟之聲經濟觀察
[讀寫人(duxieren.com)文摘] [文章來源:經濟觀察報]
樂正禾/文
難以完美定義的「古典樂」
世界上有些概念的使用極為含混,人們通常說的「古典樂」(classical music)可算其一。比如20世紀音樂使用了各種前衛的作曲技法,卻也被廣義上的「古典樂」大框子包含其中;「古典樂」的第二種慣用指代是與嚴肅文學相對應的嚴肅音樂(serious music),這無形中忽略了無數輕鬆愉悅、優美可愛的藝術作品;但這個叫法還不是最傲慢的,因為還有個「高雅音樂」的說法俯瞰著眾生。
姑且不論如雷哈的《風流寡婦》,以及馬勒鴻篇巨著中通俗性的素材是否真的那麼高雅,也不必說在義大利歌劇最輝煌的時代,歌劇院寫手們是如何用十幾二十天的時間湊出一部粗製濫造三幕歌劇中的眾多套路化分曲的。奧芬巴赫的《地獄中的奧菲歐》序曲(即康康舞曲)真的很嚴肅嗎?果真如此,為什麼它永遠和風趣、滑稽的影視情節相伴呢?任何將所謂古典音樂欣賞視為「高雅」代名詞的人一定忘記了:在「高雅音樂」最為鼎盛的時代觀眾是如何鬨笑,如何喝倒彩甚至在劇院裡發動一場戰爭的。與之相反的極端是第三帝國時期的德意志,納粹集團對「墮落藝術」進行了定義並迫害現代藝術。納粹主義恥辱地倒臺時人們一方面進行藝術觀的撥亂反正,另一面卻忘記反思納粹將音樂會和藝術欣賞過度儀式化的作為。古典樂不是「高雅教」;樂隊指揮不是「高雅教」的牧師;貝多芬不是「高雅教」的教主。
近世的音樂作品中往往充滿了不協和音響效果,人們抱怨這種手法本身的「不近人情」,在中世紀的素歌時代以前,音樂家和哲學家都認為只有八度、五度、純四才是協和的,但他們錯了,人們在生理上很輕鬆便接受了三度,三度也成為了構建近現代所有和聲的基礎。莫扎特認為不及時對緊張而不協和的音響進行解決的音樂絕對是爛音樂,但這種客觀鐵律般的見解又被推翻,於是有了華格納不及時解決的半減七和弦,以及故意用朦朧且不突出緊張感的音響效果所鑄造的「印象主義音樂」。以上這些種種的沿革和演進過程——經常是在紛紛擾擾的吵鬧中磨合而出。藝術家和受眾間的距離既不能是曲高和寡,又不可背上「人民藝術」、「民族藝術」的沉重包袱。所有「鐵律」的打破不光出於藝術家本身和社會上層的許可,更有賴於藝術家與聆聽者的磨合,這種磨合同時包含了欣賞和批評。
在這種背景下,科普蘭的這本指南性讀物——《如何聽懂音樂》經過幾次再版時,人們居然要以「某幾屆奧斯卡最佳音樂小金人得主及被提名人」來強調他的知名度。許多人已 然 忘 記 了 艾 倫·科 普 蘭(1900-1990)無與倫比的貢獻,他是足以和喬治·格什溫並列的偉大音樂家。他整個創作生涯經歷了從抽象到通俗標題音樂、最終回歸抽象的完整過程,並致力於將現代藝術的藝術語言與美利堅民間音樂緊密地對接融合,簡直是最適合推廣20世紀音樂的人。在事實上也是如此,他是一位傑出的音樂教育家。
一本指南性讀物的目標價值
「What to Listen for in Music」闡釋了本書的目的:聽懂。這個久違的再版將多年前「如何欣賞音樂」的譯法誠實地改為「聽懂」,實為明智之舉。
一本好的音樂欣賞類讀物大都是目的導向的,所謂目的是用不同的形式讓目標受眾在眾多層面上接受作者對音樂的理念。比如僅僅從一部作品(如貝多芬第五交響曲)就足夠擴展為一部著作,而且幾乎可以展開到文學、哲學各個門類去。再比如由《尼伯龍根指環》即可擴展為厚厚的一本巨著,這類讀物在出版市場上比比皆是;而另一種形式是用隨感式的筆調儘量避免使用任何術語寫音樂,這種手法從來都被媒體人所厚愛。但作曲家和學者們也同樣喜愛這種形式,在他們看來將自己的專業色彩抹除一些,以讀者的友人姿態彌合角色落差,這才是最和諧的;還有就是立足於音樂美學,達爾豪斯(Carl Dahlhaus 1928-1989)提到音樂美學的本質其實是哲學,這種「無哲學無思辨即無欣賞」的音樂審美觀是18世紀哲學家和文論家的造物,它在19世紀的德奧達到了高峰後逐漸退潮,於20世紀開始遭到質疑並迅速沒落,最終卻在中產階級精英文化圈重新復甦並表現出強烈的生命力。
感性聆聽與美學層面的讀物,以及專業的音樂分析文章皆不少見,我們往往缺乏立足於它們之間那最美妙均衡點的讀物——著重於音樂語言對音樂欣賞、音樂理解之指導性的文章。
科普蘭的這本書相對直面地對待了這個問題,原因並不是他刻意填補空白,而是本書在成文之前就是一系列同時面向大眾欣賞者和音樂學習者的講座課程。注意:他排除了職業音樂人這個群體。這可能就是我們所謂「最美妙均衡點」的形成原因。
如果要闡述理解音樂語言對音樂欣賞的重要性,最明顯的一個例子依然是貝多芬第五交響曲,總有人喜歡用命運動機來證明音樂語言是可以被忽略的。貝多芬在樂譜上標註了著名的「命運在敲門」,如果替換成名詞性短語就是「在敲門的命運」。如果僅依靠一個動機的重複和力度來感受,那麼很可能僅僅感到「一個正在敲門的XXX」,「一個來勢洶洶的XXX」,這就是忽略關鍵性音樂語言的缺陷,因為感受到的總是呼嘯而來的定狀語、無數的形容詞,唯獨卻不是命運。而只有感受到這個動機不斷出現、卻拒絕落在「最穩定的那個音」上(註:即所在調性的主音上),才可能感受到這稱為命運的音型何以是音樂史上最具發展餘地的動機,那種不斷襲來而又不確定的東西,才能稱為命運。這裡筆者的表述要注意的是:後半句所謂「不斷襲來、而又不確定」難道不依然是一堆形容詞麼?是的,正因為捕捉到這一點,反而才能更加體會到音樂語言那既抽象而又貼切的魅力,有時它竟然比文字語言更能完美詮釋內容。也只有這樣理解,我們才能體會到勃拉姆斯第一交響曲第一樂章中,展開部內另一個著名的動機明明在形式上和貝五動機並不相同,但卻被理所當然地視為貝多芬命運動機的再現。當然,音樂術語只是用來準確表述音樂語言的一種工具,僅此而已。任何具有起碼甄別能力的人也不難擺脫音樂語言與音樂術語兩種事物的混淆。
大多數音樂欣賞者在不同的情緒中會有不同的反應:一個人在某種情境中產生出共鳴時,另一人卻處於沒能合拍的狀態,他只有等待一個適當的契機才能回顧到這種感受,反之亦然。這當然意味著在一本音樂欣賞指南中,依靠聆聽中的情緒與情感所維持(相對非自律的)的那部分東西也許是靠不住的,有時甚至只能用「懂的就自然懂」來敷衍過去。
以上這些問題也令筆者聯想到漢斯立克對於音樂目的和任務說的相關論述,他認為美絕不是一種形式,他反對以美的形式達成音樂本身以外的那些「內容」,或是說美的事物本身即是美好的,美就是目的本身。我無意於在此分辨自律和他律的孰對孰錯——要知道音樂史上早已經歷了數不清的雖有意義、卻難以結清的論戰——而是想強調科普蘭在書中很決絕地迴避了情感、情緒的泛濫,他拒絕將音樂講述成千人千面的隨感錄。科普蘭在第五章——音樂的織體中介紹復調時便具有了這種鮮明的色彩,他詳細介紹了如何才能鍛鍊一個人在聆聽中儘量辨析出三聲部以上的對位。這就好比我們在評價一副畫面時,如果儘量看全了畫中的內容,對於感受畫面的美也就具有不小的作用,很多情況下這甚至是前提。這裡也可以看出科普蘭與讀者交流的方式——即想要訓練他的讀者。但這又並不全是師長與學生間的角色關係。後文我們還會提到,這本書的作者用一種很特別的姿態和讀者們進行著對話。
科普蘭的貢獻
科普蘭的指南讀物中堅持了一些原則,但另一方面他又充滿了妥協。比如對於音樂基本的原理——通過不穩定、不協和的音響形成衝突的來源,並將其得以解決的那個過程;以及更重要的,感受在作品中調式與調性的美滿連接和切換,這都是很難用文字和譜例的方式傳遞給一般音樂愛好者的。科普蘭在書中幾乎跨過了這些,將目光焦點專注於對曲式結構性的體驗。音樂曲式的實質不是結構框架內的填充,從作曲家的角度來講一個樂段如何進行發展是最為重要的。而對於門外漢來說一個樂段、動機的反覆出現是可以調動起對於結構的感知的。科普蘭幫助欣賞者把握音樂結構的鑰匙也正在於此。
感知音樂結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要知道一個三段體奏鳴曲的長度往往超過20分鐘。只有通過摸索它的結構,人們才能欣賞到一座清晰而雄偉的建築,而非一條長長的裹腳布。當然,還有另一種欣賞方式那就是在冗長的進行過後忽然得到一個美妙的主題,從而感受到特別的愉悅。同樣的道理是觀看三幕歌劇中捕捉到某些特別優美的詠嘆調。這好比從璞石中得到溫潤的寶玉,又或是汙泥中顯現出可愛的珍珠。這當然是一種不錯的欣賞方式,但無奈的是我們不得不承認:那些被忽略的部分確實並非璞石或淤泥。
所以要想欣賞水平邁上一個臺階,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是訓練人對音樂音調、旋律的記憶力,感受對稱的反覆、變奏式反覆、賦格處理的反覆等等所衍生出的各種層次。音樂是一種時間的藝術,它需要人們在聆聽時調動感官被動接受能力之外的一些東西。用現在非常流行的一句話說:脫離大腦的舒適區,進入所謂的學習區。
或許這樣的欣賞是很疲憊的,很多人會由此反問:為什麼我們一定要自己去找罪受呢?難道單純感受到愉悅不好嗎?但必須記住疲憊只是暫時的,一個人真正跨越了被動性的感官接受階段,而通過主動性的聆聽感知一個作品時,那種脫胎換骨般的感受一定是前所未有的。
這本《如何聽懂音樂》是上世紀三十年代的講座,五十年代成書,也許相比克雷格·萊特的耶魯大學公開課,這本書的觀念和形式略顯老舊,但科普蘭的探索至今仍值得我們回味,那是由於作者在書中的角色極為難得,既沒有以師長的身份作高頭講章,也不刻意尋求和讀者「促膝相伴」——這樣的藝術家在當代屢見不鮮。而科普蘭非常自覺而堅定地維持著「作曲家」的角色。他的文章無聲地宣告著:我是一個作曲家,我要告訴你們作曲家該當是怎樣的,而不是怎樣的。作曲家工作、產生樂思時真實的感受是這樣的,並非其他一些唬人的東西,等等。他在要求和幫助讀者儘量接受作曲家的觀念。
這本書未必會讓一個平常基礎的人非常順暢一讀到底,但那又如何?一時即可順利通讀領會的書固然體驗美好,但一本讀物最重要的東西——保留價值,又從何而來呢?
原文連結:http://www.eeo.com.cn/2017/0821/311053.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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