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萬丈高樓平地起觀後感(維桑與梓必恭敬止)
2023-10-26 04:17:29 1
電影《高樓萬丈平地起》是一曲中國傳統農耕文明的田園詩,是鄉賢文化的詠嘆調,是對傳統的追憶和懷舊。
電影的人物很少,人物關係很簡單,劇情的預設平鋪直敘,波瀾不驚。主要人物只有三個:白振東、白振東的女兒白靜、長工石娃。白靜看上了門不當戶不對的石娃,其父白振東開始不同意,但最後在白靜和石娃的爭取下,同時也在各種事件交織作用下,白振東同意了二人的婚姻。
白振東至少應該是一位地主小員外,有地,有些佃戶,有些長工。不過他既仁且智,隆禮重法,立志希賢,「鄉人翕然以為賢」,可以說是一位鄉賢。最重要的是,他還有一位寶貝女兒。女兒白靜識文斷字,白振東想蓋一所學校,讓女兒教書。「日入開我卷,日出把我鋤」,這是傳統中國得以傳家的耕讀之風,也是一位員外鄉紳必需的標配動作。傳統的鄉紳生活方式就是「西塾課兒孫,東皋藝黍稷」,元代陶宗儀田頭輟耕,摘葉書記的耕讀傳統,就是為鄉紳鄉賢樹立的楷模。
石娃一身好力氣,幹活踏實,抬石板、墾田,包括知恩圖報的價值觀都獲得了白振東的肯定和歡喜,然而,當他獲知女兒喜歡上石娃時,馬上所有的好感和歡喜都歸零了。並非石娃不好,而是石娃與白靜門不當,戶不對。一個長工要成了白家女婿,白振東覺得很丟臉,沒面子。這個面子是什麼?影片裡從來沒說,但凡事都是用面子來衡量。石娃因救白靜被巨石板壓傷了,白振東說萬一孩子從此殘廢了,我白振東養他一輩子,這是面子上的事。住了兩天後石娃身體恢復了,要離開白家,白振東卻說什麼也不讓他離開,說你是為救我女兒負傷了,才養兩天就這麼走了,鄉親們會說我,我面子上過不去!後來即便是石娃參軍當了兵,白振東也認為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同樣不能做白家女婿,只要石娃答應遠走高飛不再理睬白靜,白振東甚至答應減租減息。最後在全村的議員選舉中落敗輸給了石娃,讓白振東感到非常難過,因為太沒面子了!
不過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白振東最後接受石娃作為白家的女婿並非由於愛女白靜的堅貞愛情,同樣也是因為面子。最後石娃競選議員時,竟獲票數第一,這在白振東沒有面子的同時,又深感安慰:這位準女婿獲最多票數,當選議員。石娃既然當選了議員,社會地位與他一樣,白振東不僅不再以石娃感到沒面子,而是恰恰相反,深深為白家有這樣的女婿而自豪,而感到倍兒有面子!
中國傳統農村是秦漢兩千年以來所形成的自治的、宗族化的、血緣社群的、倫理化的、鄉紳作為組織核心及中介紐帶的一個小共同體形態。在封建社會裡,所謂「自古皇權不下縣」,那麼這種小共同體維繫完全靠鄉紳的管理,所謂「縣下唯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倫理,倫理造鄉紳」(秦暉語)。這種鄉紳的倫理自治在很多方面就表現為白振東的「面子」。鄉紳德高望重者,是為鄉賢。「德高」意味著處事公平公正,「望重」則在村民中有號召力,所以在白振東心目中,「面子」的維護甚至就是生命的意義。
在沒有宗教文化的中國傳統社會裡,面子在中國傳統文化特別是農耕文化中,實質上就是一種精神強制和道德標準,也是凝聚族群的行為指南。
其實關於鄉賢文化的藝術表達,我們更為熟悉的是「山藥蛋」派作家趙樹理。他出生於鄉土世界,熟悉農村生活,對於農耕文化的剖析鞭辟入裡,從學術層面可以被認為是「鄉賢」文化的研究者。他的小說字裡行間流露出他對地方「鄉賢」在「公私觀念(化私存公)」「忠孝精神」「仁義道德」等方面的價值取向的肯定。鄉賢文學一直是我們文藝創作中的主要對象。
儘管鄉賢文化已經有兩千多年的歷史,但直到今天仍有著現實意義。只要有鄉村這一級社會單位,就會有鄉親和鄉情,有鄉情就會有鄉賢。2015年中央1號文件《關於加大改革創新力度加快農業現代化建設的若干意見》中就指出:「創新鄉賢文化,弘揚善行義舉,以鄉情鄉愁為紐帶吸引和凝聚各方人士支持家鄉建設,傳承鄉村文明。」誠所謂維桑與梓,必恭敬止。
儘管構成整個影片的每個故事都有著傳奇色彩,諸如推牆砸鍋、群漢抬石、推石救美、碧血桃花、夜墾荒地、力戰草寇、群雄打鐵等,但山野鄉村註定是孤寂的,歷史是古老悠遠的,敘事基調是舒緩的,行雲流水的鏡頭消解了傳奇的突兀,彌合了單體故事的連結。我之所以在前面形容這部電影是田園詩或詠嘆調,主要還基於電影中大量陝北音樂的改編與運用,既保留傳統元素又不失現代韻味。而且音樂每每配以魯本斯油畫般的以冷暗色調為主的大光圈畫面,聲音反而襯託了山鄉的空曠和靜謐,整個影片中根本沒提及歷史二字,但依然能看到秦時明月漢時關,明確地感到萬丈高樓般的歷史重量,也許這正是影片命名的用心之處。
編輯:小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