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散文童年拾趣（當代散文村事遺風）

2023-10-04 19:40:54

文/劉維祥

村頭胡同口的石磙，被歲月的故事揉搓得愈發光亮。靜止的石磨陪同上方的老槐樹沐風櫛雨，聽任布穀鳥喚走了一個個春秋冬夏。那縷縷甜蜜的誘人槐花馨香，拉扯著莊戶人，捧了一個個粗瓷大碗，裡面盛上滿滿的紅薯塊麵糊，抓了兩個黑窩窩，夾上一塊鹹菜疙瘩，匆匆去槐樹下聚集。踞坐在地上，莊戶漢子把瓷碗轉圈吸得有滋有味。那爽朗的笑聲也能下飯哩。每當這時，我也會端著小碗躦過去。母親總是嗔怪我，小孩子家，慌慌張張，外面扯著魂哩。

可惜融洽的歡樂笑聲總是短暫的。熱情的山東漢子仁義起來，能掏心窩子；可幹起仗來，這些剽悍的漢子們更是兇猛得不要命，儘管打架的原因有時微不足道。你多種了我家的一溜地邊子，我家的貓吃了你家的臘肉，甚至一些似懂不懂似清楚又不清楚的國內外大事，也能引來唇槍舌劍，繼而拳腳相向。更不用說，還有那些絮絮叨叨的娘們平時給自己家漢子吹的耳旁風，早已默默地在彼此之間種下仇恨的種子。

每當這時，閒得無聊的生產隊員們便如同打了雞血，紛紛聚攏來圍觀。打架了，街上有人打架！小孩子們便奔走相告，興奮中含有一絲恐怕，別是自己好鬥的爹又打起來了！歪斜的大瓷碗在地上滾動著，如同在地上扭扯的主人們。閒暇時以抱石磙為樂的莊戶漢子有的是精力，有的是蠻力。一力降十會，他們不玩花招，直接摔跤壓倒，再飽以一頓老拳。仗義執言的魯西南漢子是看不上弱者被欺的，拔刀相助談不上，但拉拉偏架是會的。也有性情剛烈的好漢則會路見不平一聲吼，加入戰團。於是男子單打會演變成群毆。

無疑，阻止這種戰亂局面的最有力的權威莫過於大隊幹部。都給我住手！我看你們都一個個反天了！民兵連長呢？去，拿繩子把這些混蛋都捆上。情況嚴重時，電話就會被打到公社派出所，這是最下層的基層專政機關，於是那些派出所公安民警們，就會騎著電驢子（偏三摩託），別著手槍，拿著一副副亮錚錚的手銬，趕了過來，這無形對那些鬥毆者產生了巨大的震懾力量。於是，他們就各自乖乖散去，像受傷的野獸，呲牙咧嘴地回家去舐吮自己的傷口，一個個都變成了馴服的小綿羊。訛人？不可能。那時民風純樸，淌點血抹一把完事！那能幹那訛詐丟先人的事！自己的傷口自己舐。不像現在，連扶個老人過馬路，都能賴上你。打人？不怕，我頭疼腦昏，先給我全身來個CT檢查，然後吭吭嘰嘰嘰，就是不出院，不訛你個傾家蕩產，算你龜孫好運！正愁沒人給老子養老！

魯西南農村民風尚武。解放前，社會動亂，村裡人都喜歡練武防身。我村還出過幾個紅拳梅花拳拳師。有兩位陳姓村民武藝高強，數名精壯漢子都不能近身，在周圍十村八寨都赫赫有名，可惜剛勇太過，在外闖蕩時遭人擒獲，慮其兇猛，不敢放虎歸山，竟被人生生活埋。可見，剛則易折，剛柔相濟亦為處世之道也。

農閒時，生產隊牛屋裡，打麥場上，都是半大農村小夥子們練武耍拳的場所。那時農村沒扯電線，精神生活匱乏，於是難熬的漫漫長夜便成了小夥們打熬筋骨的好時候。這些楞頭青們一藝在身，不免技癢，便會不安分起來。學校裡一言不合，同桌也會約戰毆鬥。村裡的山子哥說，年輕時，我經常攆著邵垓的一群學生幹仗，直到他們村口才罷休。公社放映隊放映賢沒少見證了各村青年打架的場面。放映場上，后庄的後生摸了前村大姑娘的屁股，前排的人頭擋住了後面人的視線都會成為一場混戰的導火索。

天行健，地勢坤，其實暗合男女陰陽之道的。再勇猛的小夥子回到家裡，遇到溫順的妻子，也百鍊鋼作化指柔了。坤者，柔順也。柔能克剛，溫柔如水的女子卻能降服力拔山兮的英雄，令人稱奇。

在中國傳統社會裡，小媳婦是以溫順出名的。三日入廚下，洗手作羹湯。未諳姑食性，先遣小姑嘗。溫婉恭順通情達禮的媳婦更能贏得大家的認可贊同。溫柔賢淑的媳婦能旺夫興家，男人們也能在外面混得更體面。傳統的中國女性柔順而充滿愛心和韌性力量。生產隊裡收割麥子時，壯勞力們也時常大呼腰疼，但花木蘭們卻個個揮舞鐮刀，遙遙領先，幾小時如此也不言累。柔韌中竟蘊藏剛強如斯，著實令人佩服詫異。但舊時溫柔的小媳婦也是受屈的小媳婦，這是和兇惡的老婆婆來相提並論的。至今難忘，看完陸遊與唐婉的悽婉電影故事，那時幼小的心裡對陸母竟是無比痛恨，經年不去。

遺憾的是，近幾十年的媳婦雖是熬成了婆婆，但家庭地位仍未上升。現在的兒媳婦都是閒著躺著玩著吃著樂著，像每個家庭的神，被哄著寵著供著。否則，離婚！說得輕巧，離不起啊！彩禮錢、見面費、改口費、婚宴費、上車錢一律打水漂，金銀首飾、狐裘革履白丟不算。這些刁鑽的小媳婦也成了知法懂法的公民。離婚，不怕。那大洋房小汽車屬於婚後財產，有我的一半。沒有財產公證，男家是欲哭無淚啊！

打倒的媳婦揉倒的面。生產隊裡，社員日子過得苦，貧賤夫妻百事哀，柔弱的女子們都是抹著眼淚在持家過活，過出了家家的煙火氣。可如今，生活好了，離婚率卻高了，年輕人好吃懶作，見異思遷，賭博出軌，硬生生把日子弄得一地雞毛。

易經《姤》卦曰：女壯，勿用取女，意思是說，女子過於強壯，不宜娶她。可關鍵是，現在的小媳婦個個都是娘家的嬌閨女，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個個都被娘家父母寵成了公主。頤指氣使，驕縱跋扈，那裡還能找著柔弱的乖乖女。

牝雞之晨，惟家之索。強勢的女人會造就懦弱的男人。一個妻子對丈夫沒有敬愛之心，對家庭沒有責任心，那麼這個家終會破敗。

前些日，我回到村裡，寬闊的街道上淨無人影。樓房裡，有幾個婦女在嗑瓜子打麻將。我不由又懷念起了兒時的雞飛狗跳和嫋嫋垂煙。

（圖片源自網絡）

【作者簡介】劉維祥，山東省鄄城縣引馬鎮中學教師，鄄城作協副秘書長，菏澤市作協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中國楹聯協會會員，雪藻蘭襟步蟾宮詩詞創作室室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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