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戰爭平型關大戰（抗戰民族記憶⑥平型關）

2023-10-19 08:39:54

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 沈東方

編者按：75年前，中國人民經過長達14年艱苦卓絕的鬥爭，取得了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的偉大勝利，徹底粉碎了日本軍國主義殖民奴役中國的圖謀，開啟了古老中國鳳凰涅槃、浴火重生的新徵程。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推出「抗戰·民族記憶」專欄，通過一個個生動故事，一件件珍貴文物，追憶中華兒女抵禦外侮、救亡圖存的崢嶸歲月，傳承弘揚偉大的抗戰精神。

「禮兵就位！」

2015年9月2日，人民大會堂。

14名禮兵邁著整齊的步伐列隊入場，全場肅立。走到30位參加過抗戰的老戰士、老同志面前，為他們一一佩掛上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紀念章。

「給我頒發紀念章後，我向他敬了個軍禮！」那年97歲的抗戰老兵梁斌回憶起當時的情形，依然難掩心中激動之情。「歷史沒忘記，那些在平型關戰役中犧牲的戰友。」

老人用顫抖的手撫摸著胸前的英雄勳章，思緒也回到了八十多年前，那個瀟瀟秋雨之夜。

從紅軍到八路軍：「將紅星永存心中」

1937年9月24日夜，山西平型關喬溝，大雨如注。

駐紮在靈丘縣冉莊村的八路軍115師接到命令，連夜趕往西北16公裡以外的平型關設伏。

「戰士們沒有雨具，身上的灰布單軍裝被澆得溼淋淋的，冷得發抖。」18歲的梁斌隨軍前進，此時的他是八路軍115師343旅685團的一名司號員。

雨越下越大。險惡的山洪猛然暴發，眨眼之間，泥沙亂石隨著洪水洶湧咆哮而下。

「全連注意！把槍枝子彈袋掛在脖子上，以班為單位，手拉手快速通過激流！」梁斌回憶說，2營5連連長曾賢生當機立斷下達命令。戰士們胳膊挽著胳膊，互相拉著拽著衝過洪流……

此時，這支從雪山草地走出來的人民軍隊，剛剛結束長徵不到一年時間。

1937年8月，中國工農紅軍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朱德任總指揮，彭德懷任副總指揮，下轄115師、120師、129師。改編尚未全部就緒，部隊就接到命令東渡黃河，挺進山西抗日前線。

八路軍標誌和戰士們穿過的草鞋

「當時很多戰士想不通。」梁斌回憶道，「大家對摘下紅五星的軍帽、穿上國民黨軍裝——難以接受。過去國民黨帽徽一直是紅軍射擊的目標。有些戰士說，我寧可回家種地也不戴青天白日的帽子。」

「我們取下紅五星，不是要丟掉它，這裡面有烈士的鮮血和我們的理想。現在日本鬼子的鐵蹄踏進了中國，為了抗日救國，我們可以把紅五星保存起來，放在心坎裡。」時任八路軍副參謀長的左權勸導大家說。

為加強統一戰線教育，八路軍高級將領們經常親自對戰士們做深入細緻的思想工作。「為了抗日救國，讓我們暫時和紅軍帽告別，看起來我們的外表是白的，但是心永遠是紅的。」

八路軍將士曾經用過公文包

挽救民族危亡，高舉抗日旗幟。七七事變爆發後，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危急時刻，中國共產黨以民族大義為重，號召全國同胞團結起來，築起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共同抵抗侵略。

1937年9月25日凌晨，115師將士們冒著傾盆大雨，涉過山洪激流，終於在拂曉前到達平型關喬溝伏擊陣地。搶修好戰鬥工事後，戰士們趴在冰涼的地上，隨時等待戰鬥。

「將有必死之心，士無貪生之意」

黎明，山溝裡傳來了汽車的轟鳴聲。

「敵人指揮車快接近的時候，師長大喊：開火！」

頓時，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徹山谷。日軍毫無戒備，在狹窄的山谷裡，汽車、馬匹相互撞擊。數千官兵擁擠堵塞，亂作一團。八路軍乘勢發起攻擊。

日軍憑藉精良的武器裝備負隅抵抗。「等他們從慌亂中一緩過神來，其驕橫、兇狠、毒辣、殘忍的本性就發作了。」

在爭奪老爺廟高地時，686團副團長楊勇帶領戰士們，向四五百名日軍猛烈進攻。日軍拼命反擊，數架飛機在空中助戰，戰鬥十分慘烈。140餘人的3營9連官兵大部分犧牲。副團長楊勇負傷，仍繼續指揮部隊作戰。經過3個多小時的血戰，老爺廟高地終於被八路軍牢牢控制。

「將有必死之心，士無貪生之意。」最激烈的白刃格鬥在二、三營陣地上展開。2營5連連長曾賢生，指揮全連戰士先用手榴彈炸翻了日軍最前面的十餘輛汽車，然後率20名大刀隊員衝入敵群，與敵人展開白刃格鬥。

曾賢生先後砍倒十幾名敵人，自己也多處負傷。筋疲力盡之時，被五六名敵人團團包圍，他毅然拉響僅有的手榴彈，與敵人同歸於盡……

「後來打掃戰場的時候，在曾賢生口袋裡，發現一張血書。上面寫著——血戰平型關，誓叫鬼子有來無還！血書裡還包著沒來得及交的黨費。」梁斌回憶說。

什麼叫刻骨銘心？什麼叫生死難忘？

這位年近百歲的老人，雖然已經聽力下降、說話遲緩，每當回憶起戰鬥經歷，卻依然記得自己離家時穿的衣服，記得戰場上大刀和子彈的味道，記得戰友犧牲時的生死之託……

平型關戰役中繳獲的日軍軍官佩劍

經過6個多小時的血戰，115師以犧牲500多人的代價，殲敵1000多人，摧毀汽車100餘輛、馬車200輛，繳獲重機槍20餘挺、長短槍1000多支。

「由於戰情緊急，犧牲的八路軍戰士遺體不得不被簡單掩埋。為了防止日軍掃蕩破壞，很多墳包上也沒有立碑。」梁斌在回憶錄裡寫道。

首戰平型關 威名天下揚

平型關戰役中日雙方兵力裝備對比表（平型關大捷紀念館）

「兵力，我軍1萬餘人，日軍2.2萬餘人；手槍，我軍3821支，日軍9476支；輕機槍，我軍274挺，日軍541挺……」

這張收藏在平型關大捷紀念館中的對比表，詳細地列出了兩軍兵力的差距。

一人幾顆子彈、幾顆手榴彈，用大刀和長矛，伏擊殲滅1000多名武裝到牙齒的日軍——靠的是什麼？

排長犧牲了班長頂替，班長犧牲了戰士接替指揮。時任第115師副師長聶榮臻在回憶錄中寫道：「戰鬥中，將士們勇敢頑強、不怕犧牲。這種英勇無比、不屈不撓的精神是取得勝利的決定因素。」

1937年9月26日朱德、彭德懷關於115師平型關大捷的電報

平型關大捷的消息很快傳遍全國。毛澤東致電朱德、彭德懷：「慶祝我軍的第一個勝利」「平型關的意義正是一場最好的政治動員」。

當時的上海職業界救亡協會也致電八路軍，稱讚：「貴軍受命抗敵，立奏奇功，挽西線垂危之局，破日寇方長之焰。捷報傳來，萬眾歡騰。」

這一仗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出師抗戰後，打的第一個大勝仗，也是全面抗戰爆發後，中國軍隊主動出擊打的第一個大勝仗。打破了日軍不可戰勝的神話，極大地鼓舞了抗日軍民的士氣，堅定了全國人民奪取抗戰勝利的信心。

「一旦強虜寇邊疆，慷慨悲歌奔戰場。首戰平型關，威名天下揚……」這首雄壯豪邁的《八路軍軍歌》記錄下那場「第一個勝利」和「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

埋骨青山 豐碑永存

集師上寨運良籌，敢舉烽煙解國憂。

瀟瀟秋雨洗兵馬，殷殷熱血固金甌。

東渡黃河第一戰，威掃敵倭青史流。

常撫皓首憶舊事，夜眺燕北幾春秋。

50年後，86歲高齡的聶榮臻元帥追憶烽火，寫下這首《憶平型關大捷》。將軍和戰士們都沒有忘記那場激烈的戰鬥和犧牲的戰友。

打跑日本侵略者後，梁斌又參加了解放臨汾、太原、運城等戰役，最終迎來全國解放。

1992年11月的一天，已是臨汾市老幹部委員會主任的梁斌，收到一封來信。信是由東裡村幾十名村民聯名寫的。信上說，「幾十年的風吹日曬，雨水衝刷，有一些烈士遺骨散露野外。近幾年，由於修路築壩，建築施工，燒窯制磚，又有許多烈士遺骨被挖出。」

梁斌立即騎車趕到現場，看到昔日戰友的遺骨，禁不住老淚縱橫。他迅速向民政部門反映情況，要求妥善安置烈士遺骨。

在當時的條件下，修建烈士陵園資金缺口很大，於是梁斌又提出了募捐籌款的建議。經過他和幾個老戰友5年的不懈努力，「東裡村烈士陵園」終於在1994年5月17日建成，500多位烈士遺骨被安放至此。

梁斌並未就此止步，又開始籌劃重修烈士紀念碑。這以後，他每天出門背上一天的乾糧，和幾個老戰友四處奔走呼籲。一年多的時間裡，他們跑了360多個單位，行程累計13500多公裡。

「這麼大年紀了圖個啥？」每當聽到質疑，梁斌就會拍拍胸脯說道，「圖啥？就圖個良心，讓烈士早日安息，拼上老命也不能讓他們寒心。」

1998年5月17日，一座由20根巨大花崗巖石柱支撐、高24.8米的革命英雄紀念碑，在臨汾烈士陵園修建而成。

多年來，經過梁斌們的努力，在山河表裡間先後修建起幾十座大大小小的烈士陵園。每到清明時節，很多人從全國各地來到這裡，感悟歷史、追思先烈……梁斌只要有空就會到陵園做義務講解。

2015年9月3日，天安門廣場，「平型關大戰突擊連」英模部隊方隊接受祖國和人民的檢閱

時光流轉，硝煙已散盡，被英雄熱血染成的紅色山河永不褪色。人民不會忘記，共和國也沒有忘記。

「『平型關大戰突擊連』英模部隊方隊走過來了！」

2015年9月3日，天安門廣場。在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閱兵式上，「平型關大戰突擊連」英模部隊方隊作為10個英模部隊方隊之一，接受祖國和人民的檢閱。

這一天，梁斌身著八路軍軍裝、佩戴抗日紀念章，在天安門城樓上，觀看了盛大的閱兵儀式。

「坦克、戰車、飛機……看著我們自己製造的武器裝備開過去，心情很激動。可以告慰那些戰友們，祖國強大了再也不會受欺負。」說到此處，老人不禁哽咽、難掩淚流。「紀念章我要保存好，今後傳給我的娃兒們，讓他們一代一代傳下去。」

如今，戰在平型關城垣上，依然能聽到烈烈風聲從耳畔呼嘯而過，仿佛在提醒著後人永遠銘記——平型關，這座八路軍首戰大捷的英雄關！（本欄目統稿：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肖羽丨海報：成都市紀委監委網站 周玲 四川省都江堰市紀委監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