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不開的手

2023-10-07 22:30:55

   在鎮上讀中學時，他每周要回家背一次饃。初冬的一天，家裡斷糧了，他沒背來饃，只背來一口袋蘿蔔。去學校路上，看見地邊的麻雀蹦跳著啄食，他咽了股口水，忍不住吃起蘿蔔。吃了一個，還想吃一個，走著走著，竟把一口袋蘿蔔吃光了。綠皮白蘿蔔，一個個水靈靈的，吃的時候又脆又香，吃進肚子卻像爪子撓心，燒心作酸不說，還越吃越餓，胃裡餓得不行，就想一周六天呢，這日子怎過呀！正好抄近路走上了一座懸崖，眼看鳥雀皆無，心裡倍感寂靜，胡思亂想一悲涼，真想一頭跳下去。恰在這時，飄來一陣飯香。循著香氣下了半崖到山腰，來到了一座孤屋前。楊木椽子撐草頂，四面窟窿漏風，黑乎乎的屋子中央，從屋梁上伸下幾根鐵絲，煙燻火燎中，吊著一隻鐵鍋；一個渾身襤褸的漢子，正在吊鍋裡舀飯呢。他就定定地站跟前看。漢子細眼一瞥，看他直咂嘴唇，饞得不行，猶豫了一下，就給他勻了一碗喊：來，吃吧。那飯，是風乾了的麥梨，摻了玉米面粉熬的酸飯，吸溜一嘗，好吃得很。肚裡一暖，話就多了，漢子交談中得知他的情況，見他愛吃酸飯，又給他裝了半口袋衝酸飯的炒麵說：拿上吧，學生娃，去學校好好念書吧，可別叫父母操心。伸手接那袋炒麵時，留意到漢子右手的大拇指外，彎鉤似多長了半截指頭。王總說就是那袋炒麵，救了他的命，給他增添了信心，上完了中學，像一隻老鷹展開翅膀，到外面闖蕩，經歷說不清的坎坷，都沒有喪失信念。王總最後說：

   現在一些企業家捐款，不是為了揚名，就是藉此操作，為了獲取更多的財富。我和那位漢子再沒見過面，也到家鄉找過，那座山崖早已被修梯田炸沒了。幾十年過去了，也沒有找到他。我今天的捐款，實在不算啥，想當年，要不是那漢子的半袋炒麵，哪裡有我姓王的今天呀？王總說。

   捐贈儀式結束時，在放飛了許多鴿子的咕咕叫聲中，和敬老院領導握了手，王總又和一位位老人握別。握到一位圍滿皺紋的細眼老漢粗糙的大手時，他卻驚呆了，另一隻手也握了上去，嘴裡連說著：沒想到，沒想到，真沒想到，在這遇到了恩人呀！雙手緊緊地握著那隻手，淚花瑩瑩的，久久沒有分開。

   那是一隻右手，趴滿蚯蚓似皺紋的大拇指外，彎鉤似的多長了半截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