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寶傳奇故事:穿雲琴
2023-10-14 04:47:04
清朝康熙年間。社會初定,徽州更是一片太平景象。
這天。當地富商吳畏龍正在呼呼生氣。若是沒有女兒盼兮的及早發現。他家那張珍貴異常的古琴。差點兒讓人騙走。原來當天上午,他家不明不白地來了位官老爺,自稱是當朝右僉都御史。姓冒名之衝。來本地辦些公事,閒來無事,聽說吳家有口名琴,特來求借一觀。此官五十上下年紀,騎著大白馬。排軍喝道,前呼後擁,跟隨何止十數人。吳畏龍畢竟是個百姓,哪有不怕官的?連忙畢恭畢敬迎進屋。取出家傳的穿雲寶琴雙手奉上。此官東看西瞧,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臨了說:「下官雖然愛琴,卻不及賤內好這一口。見了這般好琴定然歡喜得緊。還望吳爺能借下官一借,讓她高興一場,三天內定然原物奉還。」吳畏龍本待不允,架不住生意人積年的怕官成性。只好忍痛讓他取走了。
他們前腳才走,他的漂亮女兒盼兮在屏風後轉出來切切道:「這借琴是假,父親快去追回!」
吳畏龍道:「女兒此話怎說?」
盼兮道:「父親忘了?這幾天那道士接二連三地來要琴,怎能擔保這官不是他央來的?女兒見此人雖是當官的不假,卻並不是個甄識古琴的好手,看琴不看紋理、琴質,不聽琴音琴質,更不做些勾、挑、剔、抹的手勢,只是傻不拉幾地像捧著個豬頭似的東嗅西聞,一股子庸耳俗腸模樣,分明未嫻音律,不懂轉弦。父親再不速追,怕要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吳畏龍見女兒說得在理,跺腳道:「這且如何是好?」
盼兮道:「說難也不難。管家,你快追上那位官爺,只需如此如此,便可還回!」
那管家騎馬趕了出來。追上道:「冒大人慢走,我家爺說這琴身尚有一處破損。剛才大人沒看出來。怕來還時再說不清,特由小的指給大人!」
那官員一想,是啊,萬一有破損而不知。豈不是不好交代?就想也沒想,遞給了他。
管家接在手裡,道:「我家爺說還有一物相贈。」說著便將一張紙兒塞進他手裡。挾起寶琴,飛身上馬走了。
那官員這才醒悟,大叫「喂喂喂」,管家哪敢聽他?拍馬如飛走了。
冒之衝展開手中紙兒。卻是他寫的那張借條。呵呵傻笑道:「想不到這廝還能及時識破,王八羔子的,煮熟了的鴨子就這樣飛了。沒話可說,回頭讓牛鼻子自己再設法吧。」
原來盼兮說的一點沒錯,這官正是受道士忘筌之託,上他家賺取穿雲琴來的。
約莫半年前,吳畏龍家不請自來了位茅山遭士。遭名忘筌,三十歲不到,骨秀神清,英挺凌岸,沒半點市井囂浮的習氣。吳畏龍見他攜著張古琴,便請他彈奏一曲。不料他輕舒玉指,輕彈低拂,展撥攏撚,進退揉顫,忽徐忽急,忽高忽低。宛若遊絲嫋空,令人透不過氣來,引得家人們滿堂喝彩。據他說,他帶的這口古琴。乃是南宋權臣賈似道家中的寶貝,他是以500兩銀子撿的漏。
吳畏龍家原系書香門第,到了他上一輩轉而經商,就短短二代便已賺得盆滿缽滿。只是他身上的儒雅之氣卻也因此丟得所剩無幾。這天忘筌上門,他們一見之下甚是投機。談談說說一晃幾天。吳畏龍免不了也要顯擺一下,就說:「說起琴來,我家裡也存有幾張。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只有小女還在玩弄。先生可要一觀?」
忘筌道:「若能一睹寶琴風採,小道求之不得。」
吳畏龍取出家藏多年的古琴來。數內一張名叫「穿雲琴」的,黑黝黝的,全身非銅非鐵,是五金之英合鑄而成,周邊雕就極細的雙龍戲水的花紋。撥弦搦琴時,或敲金戛玉,或清商流轉,十分動聽。
忘筌看得兩眼放光,在此琴上又彈又摸,愛不釋手,最後紅著臉道:「幾張古琴中,別的幾張雖說也屬難得,唯這張最為可愛。小道鬥膽請吳居士出讓如何?要多少錢請開個價吧。」
吳畏龍道:「忘筌道長說笑了。此物乃我家祖傳,拿出來讓道長賞玩尚可,要出賣卻是做不到。」
忘筌急切道:「這樣吧,將我的這張古琴與您交換。外補您500兩銀子如何?」
吳畏龍一心撲在生意場上,從未將琴放在眼裡,經他一說反留上心了。心想古董這玩藝是越古越寶貝,我又不短錢,豈能輕易給他?
他微微笑著,一味搖頭道:「道長是在奪人所愛。」
忘筌是世外之人。哪懂得做買賣的竅坎?見吳畏龍再三不肯,急得口吃臉紅,咬著牙道:「吳……吳大官人若肯出讓。小道便傾家蕩產也捨得。3000兩如何?我已傾其所有,將來即便是抱著琴喝西北風也……也顧不得了。」
說這話時。隱隱約約聽得屏風背後有人「嗤」的一聲嬌笑。
吳畏龍越發不肯出手:「道長不要取笑。——來人,將此琴抱進去好生保管!」
忘筌失魂落魄地坐在當地,好半晌也只好抱抱拳,怏快走了。
這以後。忘筌便對穿雲琴著了迷,茶裡,飯裡,再也割捨不下……
原來忘筌也不是個皈依三清、與世無爭的真道士,他本是武昌名家子弟。自幼孤單避亂,在茅山做了道士。他生性豪逸,酷愛書法,好喝三酉(酒),善畫墨竹,尤其精於古琴,遇上良材好琴,必出高價買得才甘心。他家並不窮,但被他為了琴典的典,當的當,花得也差不多了。這天他聽說徽州吳畏龍家有穿雲寶琴,假冒茅山道士趕來,不料因為自己的不善於交易。落得個口涎兒滴滴干著急。
被吳畏龍拒絕後,他寄住在附近三清道觀裡,前後出了三計,三計都一一落空。
第一次是請古董行裡人,藉口去吳家覓古董,提起這古琴來。一看之下便說是張仿造假貨。頂多值十兩二十。既然有傻帽肯出3000兩,立馬脫手才是。吳畏龍被他一說連腸子都悔青了,急著想去找忘筌賣給他。可惜還未出門便讓一個機靈的清客聽見,說:「吳爺莫信這廝的信口雌黃。昨兒在下在得月樓見那道士正邀此人喝茶。不會是那雜毛讓他來當託的吧?」一語點醒吳畏龍。
第二次是有個扭頭捏頸、抿嘴咬唇的婆娘,說有一粒寶珠要賣與吳爺。吳畏龍於珍珠一行倒頗識貨。見此珠渾圓無瑕,確是寶貝。問她多少錢肯賣,她伸出一個粗手指來,說只要肯將穿雲琴與她交換,她一錢不收。怎麼又是穿雲琴?不會還是忘筌讓她來的吧?他推說第二天聽回話。等她走出,讓僕人跟隨其後。果不其然,這婆娘又是往三清觀走的路。
等到那個做官的來騙。已是第三遭了。至此,忘筌才徹底死了心。他在三清觀裡又傷心了些日子。終於長嘆一聲,一步三搖地離開了徽州。
這天來到一處風景頗佳的鄉間,忘筌租屋住了下來。夜間,山雨初霽,新月高懸:茅屋外溪流淙淙,松風簌簌,景致幽寂。忘筌取出自己的琴來,彈奏起來。
猛見影子一閃,一個姑娘兒不知何時風一般地飄進了屋。但見她二十上下年紀。不高不矮,不白不黑。不醜不俊,不村不俗。忘筌也不驚慌,緩緩說道:「姑娘不像是村裡人,哪來的?」
姑娘嫣然一笑道:「想不到僻野地方,竟然冒出個奏琴高手。特來一見,道長不會把我當成狐狸精吧?」
忘筌笑道:「小道一不圖色,二不圖財,即便是位狐狸仙姑又有何妨?小道正愁無人交談,姑娘也懂琴嗎?草屋簡陋,請坐!」
姑娘也不謙讓。鋪開裙擺,離他三尺坐了下來,道:「先生剛才彈的是宋代曹勳的《琴操別鶴操》吧。雖只其中一段,卻也聽之悽然,催人淚下。」
忘筌見她隨口便說得出他彈的古曲,吃了一驚:「姑娘如此懂琴,能彈一曲嗎?」那姑娘笑道:「小女子彈得不好,別令先生肌膚起慄、酸掉了牙齒才是。」說著接過琴來,放置桌上,輕舒玉指。頓撥冰弦,熟練地彈奏起來。只見她轉弦按指,展撥攏撚。低眉信手續續彈來……好一會兒才曲終收撥,當心一畫。忘筌訥訥道:「姑娘彈的不會是唐代的《水仙操》吧?」
姑娘道:「這曲當代已沒幾人知曉,先生居然說得出來,難得難得。」
忘筌大有他鄉遇故知之感,兩人一下子親近了許多。一起談到深夜姑娘才離去。
第二天天才黑。姑娘又來了,這次她帶來了些酒菜。忘筌樂不可支,酒興大起,高談闊論,只差沒與她搭肩勾背。
五天後的上午。忘筌正在漱口,過來一位道姑。雙目炯炯有神,頭髮半白,一身道袍雲履,不染纖塵。見了忘筌單掌一立,道了聲「無量壽佛」,一臉認真道:「道兄臉上何來一層隱隱的紫暗色?定是遇上半仙半神之物了。」
忘筌心裡有事,驚道:「仙姑何以看出來?」
道姑道:「道兄近日可有奇遇?」
忘筌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便將他遇到姑娘的事說與了她。
說到一半,道姑打斷話頭:「且慢,你說她極諳琴理,又彈得一手好琴?白天並不出現?」
「正是,姑娘的琴藝只在小道之上。」
那道姑雙掌一拍:「著,此人不會是個琴妖吧?同道中人不可不幫。這樣吧,今晚她若再來,道兄千萬別動聲色,待我細加觀察。」
第二天一早,那道姑已等待在門外,見了忘筌一臉的驚喜,拉他進屋,切切道:「道兄真好福氣,小道已然瞧出,此姑娘正是名琴成精。道兄聽說過有『穿雲琴』嗎?此琴原系楊貴妃之物,傳到南宋理宗時代,曾以此琴殉葬,後為楊璉真伽掘得,也不知怎麼一來,竟然成了精了。」
忘筌大驚失色:「此琴貧道不久前曾見過,還就著它彈過一曲。可惜它的主人死活不肯出讓。我正為此嘔心瀝血呢。」
道姑微笑道:「古人云,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可能是道兄的精誠所致,感動了它,那琴竟然化成人身跟你到此。笑問一句,道兄可曾娶得夫人?」
忘筌紅臉道:「小道雖說年近三十,卻未曾婚娶。」
「如此最好。小道薄有小技。道兄若能依得,擔保既白得寶琴一張,還抱得美人歸。今晚琴精再來。小道到你門外作起法來,到時候你只需將她緊緊抱住不撒手,與她結成了夫婦。那麼這琴與人便都是你的了。」
當夜,姑娘又來時,兩人坐得極近,喝酒彈琴,甚是歡暢。未到半夜,窗上「咯」的一聲,忘筌心領神會,驟然間一把緊緊抱住了她,低聲道:「小道鬥膽冒犯,姑娘可憐,下嫁與了小道如何?」姑娘掙了兩掙,雙頰飛紅,細聲道:「郎君怎麼……怎麼動起粗來?快鬆手呀……」
燭光下的姑娘愈發淡雅欲仙,丰姿絕世,忘筌不禁心蕩神搖,道:「我怕我一鬆手姑娘從此隱去。」
姑娘見掙不開也不強掙。正色道:「郎君需依我三件事,我便答應嫁你:第一,再不做假道士,先還了俗:第二,正式拜堂,決不野合;第三,你與我終生廝守,再不另娶。」
忘筌笑道:「件件依得,只是第二件,這裡桑戶繩樞,茅簷草舍,咱們哪裡拜堂?」
屋外道姑放聲道:「兩人情真意切時,何需堂構爽塏,樓閣壯麗?有我在此,道兄鬆手,姑娘決計溜走不了,道兄即刻與姑娘成禮拜堂吧!」
忘筌出來一看,只見那道姑正披頭散髮地手執木劍,在空地上禹步作法。心中大喜,放開姑娘,拉著她的小手,月亮底下,撮土為香,拜了天地與高堂……再看那姑娘。只見她不但未曾隱去,反而出落得更加玉潤珠圓,嫣然百媚,另有一番好看。
道姑這才進屋,為他們鋪設簡陋的床鋪。然後囑咐幾句,揚長走了。兩人就這樣草草成了婚。
第二天一早還未起床,忘筌突然覺得草枕旁硬邦邦的有件什麼,一摸,不是一張琴又是什麼?他到這時才記起道姑說的話來:與姑娘成了夫妻。那穿雲琴會不清自來。他一個虎跳起身察看,黑黝黝,非銅非鐵,不是穿雲琴又是什麼?再看門口,弦妹正在漱口洗臉,真是人琴兩得啊!忘筌不由喜得朝天連拜了兩拜,大叫一聲:「感謝老天,賜我大福!得此二件,夫復何求?!」
此後忘筌便回到家鄉,買下幾畝薄田。與弦妹過起田園日子來。
一年後,弦妹生下一個粉妝玉琢的女孩兒來,再半年。有位僕人送來一大車日用家什,外加紋銀5000兩。
一問何人所贈,那人向忘筌行禮道:「還望姑爺見諒,我家老爺早幾天才得知,原來走失的姑娘隨了姑爺,我家爺欣喜之餘。立即要小的送這些算是小姐應得的嫁妝。」
忘筌驚道:「你家老爺是哪位,可否賜告?」
僕人道:「我家老爺是吳畏龍吳大爺啊!」
這麼說來,弦妹正是吳家姑娘盼兮了?莫非,說她是穿雲琴的琴精是那道姑哄他的?他衝進內室,一把抱住盼兮,連聲說「你哄得我好苦,那道姑是你何人?」
盼兮又羞又喜,輕聲連叫:「輕點輕點,別吵醒了寶寶。那道姑其實是我的奶媽。」
其實是盼兮看上了忘筌。知道她老爹決不肯讓她下嫁給這窮道士,又不好意思與他私奔,這才在奶媽的幫助下鬧出這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