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季網

蛇行蜈蚣嶺

2023-10-05 19:47:09

 豫皖交界的大別山深處有道山嶺,絕壁懸崖,山高谷深,因其北坡終年不見陽光,雲霧繚繞,陰暗潮溼,草叢莽林間便伏趴著數不清的紅頭蜈蚣,遠遠望去,半山腰中隱隱似有一片片紅雲一般,於是這道山嶺便被稱作蜈蚣嶺。蜈蚣嶺上的蜈蚣毒性最大,多年來,常有不知情的行人客商誤入嶺中,被蜈蚣咬傷中毒乃至送了性命的不計其數。一代又一代人口耳相傳之下,蜈蚣嶺成了人跡罕至的禁地。

  民國年間的某年初秋,來自藥都亳州的兩個採藥郎中孫大和皮三結伴來到了蜈蚣嶺下,他倆久聞蜈蚣嶺的大名,是專來捉紅頭蜈蚣的。這紅頭蜈蚣曬乾了研成藥末,雖是一道可祛風散毒的藥材,可是並不值幾個錢,且捕捉起來極有危險,因此,一般的採藥郎中都對捕捉蜈蚣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孫大和皮三是窮苦漢,家中妻兒老小啼飢號寒,無奈之下,一咬牙才拼死吃河豚來蜈蚣嶺捉蜈蚣的。

  兩人穿了鐵板芒鞋,腿上綁好牛皮護膝,戴上羊皮手套,可謂是全副武裝。然而,令他倆頗感失望的是在山坡上搜尋了半天,只捉到零星幾隻小蜈蚣,連成窩的蜈蚣都沒有見著,更別提什麼蜈蚣雲 了──兩人怎麼也沒想到蜈蚣嶺竟是虛有其名!

  兩人只得再鼓足勇氣往山的更高處攀爬。山腰處依舊罕見紅頭蜈蚣,倒是樹根下、草叢間、石窠底,到處生長著麻不溜秋的天麻、甘薯一樣大小的茯苓、尖竹筍狀的石斛、團球般的灰白色雷丸……哈哈,這些藥材可比什麼紅頭蜈蚣值錢多了,且觸手可及,隨拾即是,兩人甚至還採到了兩坨赤紅的靈芝呢!不到半天工夫,兩人的藥簍、藥兜袋便全裝滿了,連上下衣袋也變得鼓鼓的。

  兩人喜得合不攏嘴,半躺在一道崖壁下吸袋旱菸解解乏。孫大噴了一口煙霧偶一抬頭,忽一聲大叫:「蛇!」皮三順著孫大的手指往上一看,只見崖頂上露出一個青花蛇頭,那蛇頭足有醃鹹菜的罐子那麼大,猩紅的舌信子一吐一卷,圓圓的小眼露出冰冷的眼神,似乎隨時要俯衝而下,讓人不寒而慄!

  孫大渾身發抖,正要就地一滾滾下山崖,皮三忙一把扯住他:「別動,人不動蛇不追,人越跑蛇追得越歡!」皮三雖比孫大小兩歲,卻見多識廣,又頗有膽子,他強自鎮定,將那青花蛇頭細細觀察一番,抹著額頭上的汗珠安慰孫大道:「這條青花蛇雖大,卻是一條無毒蛇。瞧,它的頸上有條長稜,就是頸稜蛇,而毒蛇都是三角扁頭,沒有頸稜的;還有,它的舌信子是分了叉的,而毒蛇的舌信子是不分叉的。興許,是咱們的旱菸味招來了它。」皮三猜得不錯,待兩人磕滅旱菸袋,那青花蛇頭便從崖頂上縮了回去。

  這一趟蜈蚣嶺之行,孫大和皮三滿載而歸,喜不自禁:蜈蚣嶺真是一座人所不知的藥材寶山啊!兩人相約: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不把這秘密說出去。此後,兩人又幾次來到蜈蚣嶺採藥材,一回生,二回熟,很快同那條青花頭大蛇混熟了。青花頭在崖頂上盤來遊去,對兩人視若無睹。這下,兩人也終於看清楚了青花頭的全貌。只見這條蛇的首尾足有幾丈長,腰粗若牛,背上青黃相間的鱗片在陽光下亮閃閃的,腹下卻是一片銀白,頗像古代披掛金鎧銀甲的大將軍,好不威風!

  「蛇王,一定是蛇王,大別山的保護神!難怪山神廟裡的山神爺都是手拿兩條蛇的塑像呢!」向來迷信鬼神的孫大「撲通」跪下,望空叩拜起青花頭來,惹得皮三一陣好笑。漸漸地,青花頭瞧兩人的眼神不那麼冷冰冰的了,而是顯得挺溫和,吐出的舌信子也像是歡迎他倆的到來。孫大和皮三也漸漸大了膽子,終於有一天他們攀上了崖頂,要參觀參觀青花頭的「家居」。只見崖頂上有一個足有三間屋子那麼大的石洞穴,洞內雖說潮溼了點,但面南背北,通風透光,冬暖夏涼,堪稱洞天福地。洞前有一塊不大的平臺,極是光滑,可見這兒是青花頭日常玩耍之處。

  兩人向洞內一探頭,只見青花頭正像個大磨盤似的盤臥其中酣睡,而叫人大吃一驚的是,它那碩大的腦袋下居然枕著一隻大山蛙!那是一隻闊嘴鼓睛、膚色翠綠的山蛙,大得超乎想像,它的肚腹足有簸箕大,胖乎乎的兩隻前爪像極了小孩子的胳膊,足蹼一展像個小摺扇。而在大山蛙的一旁,有一堆吃剩的山螞蚱、飛天蠶的殘肢碎體──一定是青花頭用舌信子捲來給它吃的!

  孫大和皮三面面相覷:天下誰不知道蛇和蛙是天敵,可這條青花頭居然不吃山蛙,還養了只大山蛙,到底是讓大山蛙作玩伴呢,還是為自己看守洞穴?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這時,青花蛇醒了,見洞中闖進兩個不速之客,警惕地昂起了頭顱,鼻孔「呼呼哧哧」直喘,眼神也變得冷冰冰的,分明是因為秘密為人所窺破大為不悅。兩人這才意識到此處不是久留之地,急忙背起藥簍下了山崖。

  天氣轉寒,大雪封山,再也不能進山採藥材了,孫大和皮三盤點這一季的收入,足夠家人老小一年到頭吃喝穿著不愁了!到了年關時,孫大和皮三兩家老小全換了新衣,殺豬宰羊,歡天喜地過了個肥年。

  來年冰雪消融,孫大和皮三又興衝衝直奔蜈蚣嶺而來,不過,這回兩人有點失算了。藥材界有句行話,叫「春採花葉秋採根」,由於蜈蚣嶺陰溼,春季可採的花葉藥材幾乎沒有。難道身入寶山空手回?兩人都有點不甘心。皮三忽然想起了崖頂洞裡的青花頭和大山蛙,掐指算來,此時節令尚未到驚蟄,蛇和蛙都還在「貓冬」呢,兩人合力是有可能將它們活捉的!蛇一身都是寶不說,而那大山蛙也是一寶,因為巴掌大的蛙就可取膽入藥,蛙膽越大越值錢,賽過牛黃狗寶哩!

  皮三好不興奮,如此這般對孫大一說,孫大頓時嚇白了臉,手搖得似風吹荷葉:「捉不得,捉不得!青花頭就是山神爺。再說時令雖沒到驚蟄,畢竟春氣萌動好久了,蛇和蛙就要醒來,萬一驚醒了青花頭,可不是好耍的,說不定小命都要搭進去呢!」皮三一轉眼珠,又道:「青花頭就不捉了,但那大山蛙可捉!」孫大猶自搖頭:「怎麼個捉法?大山蛙可是在青花頭的頭下枕著呢。」

  皮三拉著孫大的手,一番比比劃劃:「進洞後我上前掐住青花頭的三寸,就算它醒來也讓它動不得,然後抬起它的脖子,這時你只要抱起大山蛙,往藥簍裡一塞就成!」最後,他又咽了咽唾沫道,「待捉了大山蛙,蛙膽賣了錢咱倆平分,蛙肉歸你,夠你老兄喝兩頓小酒當下酒菜的!」饞嘴的孫大終於被說動了心。

  兩人攀上崖頂,來到洞穴,果然那青花頭和大山蛙正相伴而眠,尚未醒來。皮三躡手躡腳地向青花頭猛撲過去,兩手使老勁兒掐住它的三寸,往旁邊一按。孫大不敢怠慢,疾步上前,抱起大山蛙,費了好大勁才把它塞入藥簍。

  不承想皮三使的力氣過大了,狠掐之下,青花頭醒來了,睜開眼皮,一見大山蛙被捉,青花頭急得尾巴打得石洞「啪啪」響。皮三見狀,不由有點慌了手腳,兩手再不敢鬆開,恰似豆腐掉進灰堆裡——吹不得又打不得。人和蛇相持不下,幸虧剛從冬眠中甦醒過來的青花頭力氣尚不大,不然十個皮三也按它不住。皮三本指望孫大幫一把,可孫大嚇軟了腳,哪敢上前?

  漸漸地,青花頭的力氣越來越強,左擰右擺,滿身大汗的皮三手腕酸麻,終于堅持不住了,便突然一招推杯換盞,極快地以手換臂,兩臂一抄,箍住了青花頭的脖頸。青花頭雖然擺脫不了皮三,但隨著皮三的手勁一緩,也跟著變招,身子迅速地一卷,一圈一圈地盤成個大圓球,把皮三整個兒箍在了中間。皮三徹底慌了:青花頭這一招必置自己於死地,自己曾親眼見過一條大犛牛被一條遠比青花頭小得多的大蛇盤住了脖子,最終活活勒死了!極度恐懼之下,皮三「啊啊」大叫,身子拼命往洞外掙,這下人和蛇組成的大球竟滾出了洞穴,又從光滑的平臺上直栽下南面山坡!

  皮三隻覺得天旋地轉,很快昏眩過去。待他悠悠醒來,發現已被青花頭裹卷到了山腳下,幸虧青花蛇蛇皮未蛻,鱗甲厚實,自己又被包在中心,竟是絲毫也沒受傷,安然無恙。

  青花蛇也從昏暈中醒來,又開始發力。頓時,皮三胸口憋悶得喘不過氣來,骨頭也「咯咯」直響……

  危急關頭,孫大趕到了,但他不知如何是好,圍著大球幹搓手。「刺……刺它的尾!」皮三終於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孫大放下藥簍,從腰帶間拔出尖尖的藥錐,往蛇尾上就是一下。說來也奇,就見青花頭身子一哆嗦,鬆了一松。孫大來了勁,接二連三又是幾錐,終於使青花頭放脫了皮三,極不情願地盤遊而去。

  皮三喘息半天,才緩過勁來,在孫大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離開了蜈蚣嶺。回到家後,當過屠夫的孫大將大山蛙開了膛,剝出了蛙膽,那蛙膽足有鵝蛋大!孫大又將蛙皮剝下,懸掛在西屋牆上陰乾。兩人用藥缽盛了蛙膽,來到城中藥鋪,頓時引來整條街上的人前來圍觀,最後那蛙膽賣了整整一百個大洋!至於蛙膽的來歷,無論別人怎麼盤問,孫大和皮三都絲毫不露口風。兩人平分了大洋,又吃了香噴噴的蛙肉,高興勁就甭提了。

  轉眼又是金風送爽時,孫大和皮三來到了蜈蚣嶺,這回,兩人除背了藥簍外,還各持一把火銃槍,要順便把青花頭解決了!誰知這回不知咋的,蜈蚣嶺竟然全變了樣,樹底草叢間全是大大小小的紅頭蜈蚣,真的是名副其實的蜈蚣嶺;而天麻、茯苓、石斛、雷丸……這些珍貴的藥材竟是蹤影不見了,它們的根塊已經全被這些紅頭蜈蚣咬成了空殼!難道這些紅頭蜈蚣是從天上飛來的?兩人大怪,只得小心翼翼往崖頂上攀爬。好不容易來到那個洞口,卻見洞中空空如也,只有一條極大的蛇蛻掛在石壁上!

  兩人悵嘆不已,實在不明所以,可又沒有了當初進山捕捉蜈蚣的勇氣和興致,只得空手下山。不到兩年,孫大和皮三坐吃山空,家境又赤貧如初,兩人不由又想起了那張大山蛙皮,便試著來到藥鋪想換兩個錢。藥鋪老闆一見,兩眼發亮,當即數給了兩人二百個大洋!

  孫大和皮三大詫:沒想到這張蛙皮竟比蛙膽還要值錢!老闆喜滋滋地告訴他倆:「實不相瞞,這張蛙皮可是一件千年難遇的寶貝,夏天露宿時把它鋪在身下,不僅涼爽至極,且方圓三丈沒有露水,任何毒蟲不敢靠近,當然更不會有蚊子了!我把它帶到上海十裡洋場,自有識貨的富商大賈要買,少說也要賺它上千塊大洋。」

  孫大和皮三咋舌不已。老闆再次究問巨蛙的來歷,因為蜈蚣嶺已不再是遍地金銀的寶山,無密可保,兩人便將事情的始末來了個竹筒倒豆粒,兜底吐實。老闆一聽,連連頓足:「好個聰明的青花蛇!蛇吃蛙,蛙吃蜈蚣,蜈蚣又吃蛇,互為天敵循環相剋,青花蛇費盡心機養只大山蛙,就是讓大山蛙為它驅除蜈蚣嶺上的蜈蚣,自己好安心居住!如此一來,蜈蚣嶺上少了蜈蚣,天麻石斛這些珍貴藥材便應運而生了。若是你二人不掐蛇捉蛙,那青花頭也不會離開蜈蚣嶺,如今的蜈蚣嶺依舊遍山是寶,你二人將是家道小康了,何須賣蛙皮換錢度日?你二人貪心不足,自斷財路,連一條蛇都不如!可嘆可嘆!」

  孫大和皮三聽了,羞愧萬分……

同类文章

救賊

明洪武年間,天方縣新任縣令叫王存寶,30多歲,眼小面黃。他上任沒多久,就制服了賊夫妻劉勝、張菊香,還剿滅了為害多年的山匪。   說起劉勝、張菊香,可謂賊名響亮,近兩年,他倆明裡賣豆腐,順手摸金子,得手後兔子似的跑回家。那金子只要進了他家門,就是挖地三尺也找不出來了,就像化了一樣。   這天

七竅塞

  亂世藏金,盛世藏玉。時逢康乾盛世,「廣軒閣」少東家邵倉當然懂得這個老理兒。這天清晨,邵倉帶上家丁牛二,又到偏遠鄉村尋寶去了。   山路難走,日頭又毒,沒走上兩個時辰,主僕二人已累得滿身臭汗。就在嗓子眼兒噌噌躥火的當兒,牛二突然撒丫子開跑:「少東家,快看,村口有水井!」   抬眼望去,不

血色軍號聲

 我二爺華青施18歲時,是國民黨第9軍的司號兵,軍長是杜聿明中將。   當時,每個連都有一個號兵。軍號有「嗒當嘀利」四個音符,經過排列組合,編出不同號譜。平時,官兵聽號聲起床、出操、開飯、熄燈;打起仗來,集合、散開、衝鋒、撤退,號令如山,連戰馬聽見隱蔽號都應聲臥地。   那年,第9軍被編入

熊膽

 這天,迦路瓦山下的藏族村落裡來了一個漢人,他在村頭一株大樹上貼了一張告示,用藏語寫著:「誠徵勇士捕獵活熊,每頭1000元。」   告示迅速吸引了全村老少。雖然迦路瓦山上有大量黑熊,但它們性情暴戾,體形龐大,捕獵起來非常困難。現在這個漢人竟要求捕活熊,就更加危險了,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幹的活。

倒錯的穿

劉凱買了一張由寧波去上海的船票,開船時間是晚上七點。劉凱沒排隊就提前上了船。呵呵,因為輪船碼頭的值班經理是他的老同學。   大約半小時後,其他乘客才陸續上了船。   劉凱住二等艙,房內有三張床鋪。他的兩位室友,一個是矮矮胖胖的上海老太,另一個是長相帥氣的山東小夥。   為了消磨時間,劉凱決

隔行隔山

 京城有個瓷器店,店老闆叫宋士河,憑著他獨特的經營之道把生意做得紅紅火火。   這一年,愛熱鬧的乾隆皇帝在皇宮裡開闢出商業一條街,這條街上酒肆茶樓應有盡有,和一般的商業街毫無二致,唯一不同的便是所有的店鋪經營者都是宮裡的太監宮女,顧客自然是乾隆和宮裡大小嬪妃與皇宮貴胄。   皇宮商業街經營

神秘的竊賊

 這天,綠蔭城公安局刑警大隊接到富豪馬練的報案,說他全家外出旅遊回來,發現家中被盜,凡是沒有放到保險柜裡的貴重物品都被偷走了。   刑警大隊長梁鴻帶領警察趕到現場察看,發現馬家的防盜門、防護欄、報警系統等絲毫無損,家中也沒有留下任何偷盜者的指紋。   馬練沮喪地說:「我放在抽屜裡的幾萬塊錢

清妃陵飄出古裝人

 沉睡地下200多年的逸妃陵在河北某地被發現,但挖掘的時候卻怪事連發。先是工棚裡半夜鬧鬼,後是挖掘的工人失蹤,最後又全部離奇死亡,致使挖掘工作無法進行,只能暫時停了下來。   省公安廳成立了「逸妃陵專案組」,刑偵處處長劉剛親自出馬,帶領周揚和郭力趕往案發現場。   在離妃子陵一公裡的地方,

燒包袱

 馬上就到鬼節了,按老北京民間的習俗,七月十五這天,家家戶戶都要燒包袱。其實就是把燒紙、銀錠什麼的裝進紙糊的包袱裡,上面寫上三代祖上的名字,然後由晚輩進行焚化。包袱年年燒,可今年燒包袱卻鬧出了大風波,因為天香閣的妓女英蓮也要燒包袱。   英蓮是天香閣的頭牌,不僅模樣可人,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

惡匪剋星

 早年,癩頭山下有個田家村,村裡除了老李頭一家,其他都是田姓。   村外的大路邊有片瓜田,這天,老李頭起了個大早,扛著钁頭剛到瓜田,就見一胖一瘦兩個過路的漢子正在瓜田裡摘瓜。他們摘一個,用拳頭砸開,啃兩口就丟在一旁,半爿地都被糟蹋了。   老李頭不樂意了:「我說你們兩個後生,走路口渴了,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