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一劍
2023-10-06 03:45:09 2
一
慕容白羽騎著馬,輕快地走過。他的後面,是一輛油壁車,油壁車屠跟著一隊士兵。
這是一支迎親隊伍,油壁車裡,坐著一位絕世美女一阿羅。
阿羅是北燕宮內畫匠發現的。這位畫匠按北燕皇帝的命令,到處尋訪美女,來到距京城很遠一個叫梅溪的小村,發現了美得驚人的阿羅。畫匠畫好阿羅的像,快馬加鞭帶畫回宮,慕容白羽的父親、北燕國君慕容熙見了大喜。當天,就派出慕容白羽,讓他趕到梅溪,接阿羅進宮。
「孤打敗後秦,天下元敵,應該享福了。」慕容熙志得意滿地笑著,滿眼期盼。他告訴慕容白羽,之所以派他,是因為這一路上很不安寧,時常有強盜出沒,別讓歹人給搶了去。
於是,北燕國第一勇士慕容白羽出馬了,有他的一柄劍沿路護送,哪個色膽包天的傢伙敢搶人?
慕容自羽的隊伍走在路上,六月的驕陽下,人人口渴難當。突然,前面傳來叫賣聲,原來,是一個涼粉攤子,一個中年人正在那兒叫賣著:「涼粉,喝碗涼透心的涼粉啦。」慕容白羽一揮手,勒住馬跳下來,向涼粉攤子走去。那漢子滿臉堆笑道:「將軍,來碗涼粉吧。」慕容白羽點點頭,待漢子調好涼粉,突地劍光一閃,那柄無敵利劍架在了對方的脖子上。
漢子大驚失色,望著慕容白羽,結結巴巴道:「將軍,怎——怎麼?」
慕容白羽嘴角掛著笑,指指那涼粉,對漢子道:「吃了。」
漢子望著慕容白羽的劍,手一顫,盤子落在地上,涼粉跌落一地,道:「是給你的啊,可現在——」說著,手攤了一下,意思是,現在落在地上,多可惜啊!慕容白羽仍凌厲地逼視著漢子,命令道:「拾起來,吃了。」
「將軍,這髒了,我這多的是涼粉。」漢子賠著笑。可是,慕容白羽仿佛沒聽見,仍一字一句:「把地上涼粉吃了,否則你就得死。」賣涼粉的漢子愣了愣,連連點頭:「我吃,我吃得了。」漢子緩緩彎腰,去拾涼粉,手就勢一伸,從靴筒中拔出一把匕首,閃電般嚮慕容白羽刺去。可是,他仍慢了一步,慕容自羽的劍鬼魅般一閃,再次抵住他的喉嚨。
那人直直地站著,慘笑道:「你是怎麼識破涼粉中有問題的?」
慕容白羽告訴他,很簡單,這兒上不著村下不著店,誰會來賣涼粉?「所以,我猜測,你在等我。」漢子聽了,一聲長嘆:「慕容白羽,我們寨主看中的人,你是接不走的。」說完,匕首一閃,反插入自己胸膛,倒在地上。
阿羅剛下車,看到跟前情景,一聲驚叫,閉上了眼。
二
阿羅上了油壁車,慕容白羽上了青鬃馬,隊伍又向前行進。
慕容白羽的腦中,還在想著那漢子的話,看來,沿途確實有要色不要命的傢伙在打阿羅的主意。他長籲一口氣,回過頭,看見油壁車的帘子已悄悄掀開,阿羅一雙清亮亮的眼睛,正望著自己。觸到慕容白羽的眼光,阿羅臉紅了,忙放下帘子。
慕容自羽的臉也紅了,第一次,他感到自己心裡暖烘烘的。
就在此時,有破空聲響起,他一回頭,一枚鐵鏢帶著呼嘯聲,直飛向自己。慕容白羽長劍一翻,擊落暗器,然後從馬背上一躍而起,縱身向丈外一棵大樹躍去。一個人影眼見從樹上躍下,如一縷煙飄向樹林深處。
慕容白羽一襲白衣,隨之追去。
黑衣人輕功很高,落葉無痕。慕容白羽追入山林,不見黑衣人蹤影,正東張西望時,一支飛鏢帶著風聲飛來,慕容白羽長劍—磕,打落飛鏢,縱身朝樹葉響動的地方落去,可是落地之後,仍不見對方蹤影。就在左右張望時,又一支鏢從背後電閃而至,容白羽躲閃不及,慘叫著倒下。黑衣人哈哈大笑,從他身後石縫中鑽出,道:「小子,再狡猾,也會上當啊。」原來,黑衣人這次雙手同時發鏢,一隻射嚮慕容白羽,另一隻射向相反方向,碰在樹葉上,讓慕容白羽產生一種錯覺,以為黑衣人躲在那兒。
見慕容白羽中鏢,黑衣人一步步走過去,正伏下身子細看,忽感腹部一痛,一低頭,發現自己的毒鏢端端正正插在自己腹部。慕容白羽正微笑著,站在他面前。
「你——沒——死?」那人不信似的。
「我接了你的毒鏢,故意裝死。」慕容白羽解釋道。
那人緩緩倒下,咳咳地笑:「小子,你上了我們老大調虎——離——離——」鮮血狂噴,黑衣人隨即停止了呼吸。
慕容白羽一聽,冷汗「唰」地出來了,他知道自己上當了。
果然,等他趕回車隊,只見士兵們死傷遍地。他忙一掀帘子,裡面空空的。他伏下身子,貼地細聽,然後縱身大雕般向遠處撲去。追趕了一會兒,聽到了呼叫聲,只一聲就沒有了,是阿羅。
他循聲撲過去,幾個人出現在他的視線中:兩人架著阿羅,另兩個在前開路。慕容白羽急了,一揚手,長劍呼嘯而出,划過一道白光,脫手射向架著阿羅的一人,那人哼也沒哼一聲,背插寶劍,倒了下去。另一個一驚,一回身,他已衝到面前,一掌結結實實拍在那人胸部,那人口吐鮮血,倒了下去。
前面開路的兩人一見,丟下大刀,撒丫子跑了。
阿羅見是慕容白羽,身子一顫,倒了下去。慕容自羽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掏出塞在她嘴裡的紗巾。阿羅緊緊依偎在他懷中,喃喃道:「別扔下我,別扔下。」
慕容白羽緊緊抱著她,低下頭,一張眉目如畫的臉映人眼帘,紅紅的唇,秀氣的鼻子。還有淡淡的煙眉。望著他,阿羅輕輕喊:「慕容王子。」
「嗯。」他低聲答道。
「吻我。」她說,臉紅紅的,喝醉了酒一樣。
他輕輕低下頭,一切都消失了。他的眼前,只有阿羅,美麗的阿羅。
三
郎騎青鬃馬,妾坐油壁車。整頓好受挫的隊伍,已經不足百人。慕容白羽扶著阿羅上車,自己也縱身上馬,喝—聲出發,仗劍開道。
一路上,阿羅掛上了車簾,慕容白羽時時回身,在各自的眼中,都望出了脈脈的情意。
五天之後,小小的隊伍回到北燕京城。慕容白羽的心裡,有一把刀子在絞割,他望著阿羅,阿羅低著頭,淚珠一顆顆滑下,喃喃道:「別忘了我。」慕容白羽無言,連連點頭。
使臣來催了,一遍又一遍,要阿羅進宮。
慕容白羽站在宮外,望著阿羅一步步離開,第一次,他品嘗到什麼是離別,什麼是痛苦。過去,他一直沉浸於劍法,現在才知道,世間還有更讓人沉浸的事,那就是愛情。
此後,他一日日借酒消愁,醉生夢死。醉後,阿羅就在他面前,流著淚道:「慕容王子,別忘了我。」他的眼淚就順著臉頰流進酒杯。
這日,慕容熙來了,臉色煞白。原來,在陪阿羅打獵的路上,他遇刺了,一隻大羽箭從林中射來,幸虧有衛士遮擋,他才逃過一劫。他拿起大羽箭放在慕容白羽面前,慕容白羽一見,傻了眼,這箭在北燕國只有鎮國大將軍南宮磊使用,南宮磊是北燕國統帥,威望索著,他怎麼可能這樣做?
「父皇,還請三思。」慕容白羽道,「南宮將軍是國家忠臣啊。」
「哼哼!」慕容熙冷笑著,狠狠一折,羽箭斷為兩截,道:「難說得很呢!」
在父皇眼睛中,慕容白羽看出了不信任,還有徹骨的寒冷。
這事剛過去三天,慕容熙下了道聖旨,賜南宮磊自殺。剎那間,宮中大臣都驚呆了,尤其慕容白羽,忙跪求慕容熙手下留情:「南宮將軍是父皇的
忠臣,國家的長城。」
慕容熙再次哼哼冷笑:「他是你的忠臣吧。」說罷,將一個信封扔在慕容白羽面前,拂袖而去。慕容白羽拆開信,信是南宮磊寫的,大意說慕容熙喜好女色,懈怠國政,早晚得亡國,希望後秦幫自己一把,在邊界發動進攻,這樣,自己就可藉此機會,自告奮勇領兵出徵,然後突然回軍,反戈一擊,把慕容熙推下皇位,輔佐慕容白羽登基。信裡,還開出條件,後秦如出兵相助,事成之後,北燕國將退還侵佔後秦的大片領土。
這信,是從南宮磊一個僕人身上搜出的,搜出時這僕人已死了,他的屍體,是在北燕與後秦邊界被人發現的。
南宮磊和慕容白羽,是北燕國兩位常勝將軍,也是摯友,不能救下南宮磊,慕容白羽痛心疾首。南宮磊死後,他感到更孤單了,孤單得直想死。
他知道,他沒死,是因為他心裡還有愛情。
四慕容熙又出去打獵了,阿羅有病,沒有隨行。
對父皇耽於色獵,慕容白羽勸諫過,可換來的是白眼和指責。他知道,他的父皇已徹底不信任他了。他的心中,有無限痛苦,想對人訴說,可是摯友已亡,無人可訴。
他想到了她,阿羅,想到她亮汪汪的眼,紅紅的唇。這會兒,他只想抱住她大哭一場,或者對她訴說自己的孤獨、相思,還有痛苦。
他知道作為一個王子,不能私下裡見父皇的妃子,可是,他克制不住自己。
當天晚上,打聽到父皇沒回宮,他去了。夜很深了,他展開輕功,翻高爬低,來到阿羅官外,然後,靈貓一樣貼近阿羅窗下。阿羅的窗內,燈光還在閃爍著,難道父皇回來了?
他把耳朵貼近門縫,聲音清晰傳來,是阿羅的:「南宮磊已死,慕容白羽不被信任,你趕快回到後秦告訴聖上,可以發動進攻了。」
「好的,屬下這就告辭。」一個聲音道。
接著,門「吱嘎」一聲開了,一個黑影一閃出門,接著哼了一聲倒了下去。聽到響聲,門開了,阿羅舉著燈走出來,看到地下的屍體,輕叫一聲。一柄劍貼在她的脖子上,慕容白羽站在她面前,眼冒寒光道:「奸細。」
「你說誰呀?」阿羅眨眨眼睛,嬌媚地說。
慕容白羽冷哼道:
「別演戲了,我都昕到了,我要把你交給父皇,還南宮將軍和我的清白。」阿羅望著慕容白羽,眼圈紅了,淚珠又一顆顆滑下,流得人心疼。她低下頭,過了一會兒,抬起長長的睫毛,道:「你捨得讓聖上殺我嗎?」他聽了,心裡一動。他捨不得,可是,他不能放了她,因為她是間諜,是奸細。
他告訴她,他把她交給聖上,到時會求情,不讓處死她的;但是,他必須要讓父皇清醒,他中了敵人的反間計。阿羅不再說話,咬咬唇,在他的利劍下,跟著他走了。
五
慕容熙是第二天一早回宮的。慕容白羽押著阿羅,來到殿外,然後隻身上殿,告訴慕容熙,自己昨晚抓了個間諜,是她,陷害了南宮將軍;也是她,讓下屬給後秦報信,讓對北燕發動進攻。
慕容熙眼睛睜大了,問道:「是誰?」
慕容白羽一揮手,殿外腳步聲響起,一人白衣飄飄,長發如雲,走上殿來,不是別人,正是阿羅。慕容熙一驚,坐直身子道:「阿羅,你是奸細?」
「冤枉啊,聖上。」阿羅看到慕容熙,眼淚落了下來,梨花帶雨一般。
「別聽她的,父皇。」慕容白羽忙道。
「聖上,你要為妾作主啊。」阿羅淚眼婆裟,讓慕容熙見了心疼得發顫,忙道:「愛妃,有什麼冤枉,快快道來。」
「昨晚,慕容王子進了妾宮,想對妾非禮,妾不答應,讓宮女翠兒趕他,不想他惱羞成怒,殺了翠兒,又誣衊妾身。」阿羅指著慕容白羽,氣憤地說,仿佛煞有其事。慕容白羽聽了,氣得渾身直顫道:「妖女,胡說。」
「慕容王子,我問你話,你敢如實回答嗎?」阿羅回過頭,冷笑道。
「問吧,大丈夫事無不可對人言。」慕容白羽道。
「你三更半夜潛人妾宮,不會是去捉我這個奸細的吧?如果真那樣,為什麼不早早稟告聖上?」阿羅望著慕容白羽,步步緊逼,絲毫不給他辯解的機會,「如果不是那樣,你潛入後宮,又是為何?」連珠炮般的質問,讓慕容白羽無言以答,目瞪口呆。
「回答阿羅的問話!」慕容熙看到慕容白羽張口結舌的樣子,大喝。
「父皇,你被她騙了!」慕容白羽絕望地喊。
「畜生。回答!」慕容熙拍著桌案,大聲吼。慕容白羽不辯解了,他知道,辯解也無用了,他冷冷地望了慕容熙一眼道:「殺了我吧,昏君,這對我是一種解脫。」說完,他扔下劍,轉身向外走去,他沒望阿羅一眼,他的心在流血。
在慕容熙的示意下,一群衛士圍上來,綁了慕容白羽。
六
夕陽如血,宮門外,慕容白羽被綁在刑柱上,顯得孤單而悽冷。他想,他該走了,到天國去,尋找自己的摯友,這樣,他就不會孤獨了。這個世界,一切都背叛了他,包括他的青春,他的愛情。
遠遠的,一個人在夕陽下向他緩緩走來,白衣飄飄,猶如仙子。走近了,是她,阿羅。她拿著一柄劍,他的劍。來到慕容白羽面前,她笑了,仍是迷死人的笑,說:「你是天下聞名的勇士,因此,我勸你父皇讓你自殺,這樣,或許能保全你的尊嚴。」
慕容白羽望著阿羅,眼裡噴火。此時,憤怒不能殺人,要是可以,他一定殺她一萬次。
阿羅仿佛沒有看見似的,依然甜甜地笑著,利劍一揮,割斷他身上的繩索,遞上劍。倏地,劍光一閃,慕容白羽的劍已插入阿羅胸部,大喝一聲:「死吧,妖婦!」阿羅沒躲閃,也沒驚叫,好像專門等待這一刻似的。望著慕容白羽,她眼裡滿是溫馨,慘笑道:「愛上你的那天,我就知道會有這個結果。今天,陪你去死,我很高興。」
在她斷斷續續的訴說中,他才知道,她是後秦國公主,故意扮作一個村姑,潛入北燕國,被畫匠畫好送給慕容熙。讓慕容白羽來接,是她向畫師建議的,是想沿途讓刺客刺殺他,可是,那個賣涼粉的和那個黑衣人都失敗了,為了怕引起他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