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實白鹿原三句話（陳忠實白鹿原為什麼那麼火）

2023-09-18 23:48:26

2016年4月29日，作家陳忠實老先生去世，我在朋友圈寫下這樣的文字：

驚聞陳忠實老先生駕鶴西去，深感震動。我們少了一位值得敬重的老作家，我們可以仰止的人少了一位，那些觸動人心的文字因此而缺失了一部分。

我們可以持續地閱讀老先生留下來的遺產，我們卻再也聽不到他對飛速發展的時代作何反應，這讓人惶恐。我們需要敢於說話並以身作則的人，他們的存在對我們而言是一種安慰，可是現在這樣的安慰又缺少了一部分。

一想到所有偉大的作家都會順從時間的安排，可是時代又沒有造就偉大的作家來填補持續的空白，因此，我對陳忠實老先生的辭世深感痛心，同樣對時代缺失這樣一位巨匠深感痛心。

紀念陳忠實老先生最好的方式，就是打開他的書籍《白鹿原》。

大時代裡的小人物；大世界裡的小村落；大格局中的小視野；大家族中的小鬥爭。

大變革時的小崛起；大起落時的小悲歡；大饑饉下的小別離；大智慧下的小清歡。

大潮流下的小恐慌；大傳統下的小抗爭；大無畏中的小悲憫；大寫意中的小筆墨。

以小見大，這是一幅波瀾壯闊的鄉村民族秘史。時代的轉折，時局的震蕩，福禍的輪迴，小人物的命運在時代變遷，風起雲湧的改革與鬥爭中飄搖起落。

小說《白鹿原》圍繞白鹿原上兩戶世代大家族白家和鹿家在原上為權為利明爭暗鬥為線索展開。以這個風起雲湧的時代的政治鬥爭為背景，上演了一出出驚心動魄的權力的遊戲。

這場遊戲中，風口浪尖之上掀起一場前無古人的「風攪雪」的正是兩大家族傳人。他們身上流淌著幾代先人在白手起家、摸爬滾打之後留下的慧根與韌性，在農村的巨變中搖旗吶喊。

他們有的被時代的洪流裹挾向前，在篳路藍縷中推翻舊制，盡顯英雄兒女的錚錚鐵骨；有的固守舊習，擁躉傳統，為利來利往頭破血流，窮形盡相；有的迷離於世故，在畸形的陳規束縛下迷失本心，盡顯人性之惡。

絢爛的鄉村風土畫，栩栩如生的百態人性，歷史的一切真實和殘酷都在這片白鹿原上徐徐攤開。

白家作為白鹿村的執事家族，世代沿襲族長一職。他們的祖輩基業夯實，治事有道。因此，執掌宗廟禮儀的白家深得人心。

白家既是儒家傳統道德的信仰者，也是擁躉封建傳統的代表。無論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祖訓，「耕讀世家」的招牌，還是克己復禮的家族精神都昭示著這種思想傳承。

鹿家的祖輩同白家一樣白手起家，歷經數代，終成富甲一方的大家族，協助白家共同執掌白鹿村。

白鹿兩家的代表人物分別是白嘉軒和鹿子霖。波瀾不驚、相安無事的合作表象下是雙方對權力和財勢的不休爭奪。到目前為止，小村莊裡權勢的小爭小鬥還不至於引來風浪。而殊不知他們的下一代即將迎頭趕上的則是一場席捲社會的革命大潮。

故事的主人公白嘉軒在歷經六娶六喪之後巧取鹿家風水寶地，此後他的命運終於有了轉機。第七任妻子吳仙草為他誕下三男一女，孝文、孝武、孝義和百靈，白家的香火自此延續。

白家的長工鹿三，秉性剛正，嘉軒視他如手足。鹿三的兒子黑娃，以及同時期鹿子霖的兩個兒子兆鵬和兆海也在這片土地上共同成長拔節。

白鹿兩家的孩子在他們興辦的白鹿書院裡開啟了學習啟蒙的大門。這裡不得不提到的一個人是朱先生，他是白鹿書院的先生，也是整個白鹿村最有智慧的人。

常常足不出戶便能遠瞻大局大故，有孔明運籌帷幄於千裡之外的風範。他為白鹿村村民的福祉深謀遠慮，身體力行，是當之無愧的德高望重之人。在未來歷史的風浪中，他作為一個先鋒，帶領人們披荊斬棘，在亂世之中求得一隅安寧。

清政府的衰落和動蕩在閉塞的山村裡並沒有引起轟動。淳樸的白鹿村鄉民依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直到易幟的狂瀾席捲到家門口。轟轟烈烈的大革命，十年抗戰，三年內戰先後在這片方寸鄉原上拉開序幕。

黑娃在變革中首當其衝地站在了農民運動的風口浪尖，之後又歷經紅軍戰士、山林土匪、國民黨保安團營長、共產黨副縣長和新政權「死囚」等強大反差的社會角色。幾個人中，他的人生最為曲折複雜，也最為悲壯。他見證並參與了政權變更、王旗易主的時代大換血。一身正氣，作為反腐朽反封建的領頭人卻不得善終。

黑娃是整部小說中我最喜歡的人物。他出身低微，不受傳統教化，但是富有主見和生命原始的韌性和活力。作為農民運動領袖的時候，他一馬當先，當仁不讓；作為一個紅軍戰士，他衝鋒前線，義無反顧；哪怕作為山林土匪他也一身正氣、俠肝義膽；無論在國在共，他也都一心為民，不圖權財。

如此一個未曾接受傳統教義教化的人，卻在為人處世方面始終堅守人生信條和信仰，而飽讀詩書，家風嚴謹的白孝文卻在誘惑中自甘墮落，這難道不是對頑固封建教條的極大諷刺？

除此之外，黑娃的愛情更是他人生的一大傳奇之處。他的第一任妻子是他打長工的僱主家的小妾。兩個人的結合有違於道德禮教。父親鹿三的唾棄，宗廟族人的嘲諷是永遠無法拆除的擋在他們之間的銅牆鐵壁。

於是，黑娃作了一個前無古人的選擇，他帶著女人踏出家門，任由世人非議，勇敢地成為了村裡第一個衝破舊時婚姻牢籠的人。

黑娃的妻子田小娥則是一個女權思想醒悟的代表者。過去的父母之言，媒妁之約和三從四德將女人當做純粹延續家族香火的生育工具。就像白嘉軒母親曾經說的，女人就是一層窗戶紙，破了再糊一層就是。而田小娥偏偏不甘於做這樣一層窗戶紙，她勇於追求自己的愛情，敢於和傳統鬥爭。

雖然在黑娃離開以後，她相繼和鹿子霖和白孝文有染，但絲毫不妨礙我對她的尊重。當發現鹿子霖的虛偽狡詐時，她義憤填膺地尿他一臉；當知道被陷害的孝文受族規懲治，她愧怍而關切。自始至終，她愛憎分明。和鹿子霖的私通源於她救夫心切已經孤立無援的悲怯；和孝文的苟且也是因為鹿子霖的無恥利用。

田小娥沒有錯，也不曾對不起誰，從頭到尾她只是一個被利用的可憐的小女人。如果說田小娥有罪，那我只能想到美麗是她的原罪，封建和腐朽皆是原罪。

她死後甚至被掘墳，被燒成灰，被族人鎮壓在修建的六稜塔下驅邪。在村民口中那座塔讓他們得到新的救贖，可卻也是千百年來，封建制度壓在人們身上無形的塔。

回到白家，白家的孝文受過良好的教化，他按照父親設定的人生軌跡博聞強識、娶妻生子、管理宗族，一切皆循規蹈矩，看似圓滿，其實這都是對人性最大的抑制和迫害。因此，鹿子霖利用田小娥輕而易舉就讓他落入圈套，萬劫不復。

封建教化太過浮於表面的得體和修飾，而真正為人的價值信仰絕不在此。白孝文骨子裡反叛和惡的一面在被許久壓抑之後，只要稍加引誘就會無限放大。哪怕他最後看似贏得了勝利，獨攬大權，落下了個好結局，我只是愈發反感他那一步步變得貪得無厭、虛偽圓滑的嘴臉，巧取易幟起義的功勞，心狠手辣地對黑娃加以迫害，陰險狡詐的白孝文其實就是另一個鹿子霖。

再反觀鹿家的兩個兒子，鹿兆鵬和鹿兆海，相較而言，我更欣賞兆海的為人。比起白孝文、鹿兆鵬的長子光環，鹿兆海從小到大都是一個默默無聞的角色。但是讓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在愛情，在革命道路上表現出來的那份光明磊落的赤子之心。對愛情的從一而終以及對政黨的忠誠和大無畏都讓我由衷震撼。

與白靈私定終身的時候，賞兆海還是一個青澀的少年，政見不和致使兩人分道揚鑣，但他對白靈仍舊至死不渝。得知白靈和哥哥兆鵬在一起，痛不欲生的情況下，他選擇了隱忍，默默地幫助白靈。他前往中條山抗擊倭寇，保家衛國，熱血不減。

可惜這樣一個英雄兒女，最終淪落為政黨爭鬥遊戲中可憐的犧牲品。內爭外鬥的權力遊戲之中，平民的生命如草芥般存在。鹿兆海到死都相信他是為國捐軀，白鹿原上的父老都認為他英勇抗擊倭寇壯烈犧牲。

只有朱先生知道自己的這個得意門生，死在中條山剿共時的紅軍槍口下，可悲亦復可嘆。

鹿兆鵬智勇雙全，生來具有革命領軍人物的將才和風範，然而，對於政黨和個人，他的取捨常常又是矛盾的。從革命起義到後來的紅軍戰隊，兆鵬慫恿黑娃介入，也在黑娃的支持下小有成就。可是每次兆鵬遇到事變總是保全自己，卻不曾為黑娃謀後路，最終黑娃慘死在新政權的屠刀下也是因為他最後一次幫助了兆鵬。

鹿兆鵬的人生規劃裡有自己的政治抱負和野心，卻少了幾分人性真情。農民運動中，他大義滅親，甚至把父親推上戲臺鬥爭；按照父母之言娶了一房沒有感情的妻子，卻將她孤立，以此作為反抗報復，間接摧毀了一個無辜女人的人生；他知道白靈和弟弟兆海私定終身，卻最終還是奪人所愛，最後還讓弟弟護送白靈出逃，親身承受被哥哥橫刀奪愛的痛苦。總體而言，兆鵬是個多面矛盾體。

最後一個我想分析的人物是白靈。白靈的出生本身帶有一種祥瑞之兆，結合她之後成為優秀共產黨員，我們也可以理解為這是預示共產黨革命勝利的一個小小伏筆。

白靈從小叛逆靈活，古靈精怪，恍如一個女版的黑娃。與黑娃不同的是白靈才貌雙全，更是新潮思想下新時代的優秀女性代表。作為女子，她有巾幗不讓鬚眉的膽氣和傲骨。她身上濃烈的抗爭精神和先進革命意識註定她不屬於白家，也不屬於白鹿原上任何在時代潮流中戰戰兢兢地尋求自保的人家。

出身富貴而不偷安，身為女子心在四方，革命艱險卻又毅然決然。面對時代洪流，她註定不平凡。而唯一讓我惋惜的是她和兆海無疾而終的愛情。兆鵬和兆海，她更愛誰，我不得而知，只是她背棄和兆海的山盟海誓與兆鵬結婚，成為兆海心中永遠的痛這一點讓我難以釋懷。大概，在愛情面前人都是自私的。兆鵬是，白靈也是，因為不完美，所以更真實。

悲歡離合，英雄兒女幾多愛恨情仇；生離死別，道不盡的人間滄桑。合上了書，歷史的這一頁就這麼翻過去了。

可是紅旗上又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多少腥風血雨滌蕩著風雨飄搖的國度。就像白鹿原那片黃土地上，質樸的人們在這裡放下鐮刀，放下安逸，為了嶄新的，一個平等無壓迫的未來浴血奮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