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季網

鹿鼎記舊版39回(舊版鹿鼎記第七十二回)

2023-09-18 20:26:27

白衣尼心想這隻怕也是實情,又問:「那麼服侍皇后的太監宮女們難道也認不出?」太后道:「我一制住皇后,便讓她將慈寧宮的太監宮女們盡數換了新人。我日常極少出外,偶爾不得不出去,宮裡的規矩,太監宮女們也不敢正面瞧我,就算遠遠偷瞧一眼,又怎分辨得出真假?」

白衣尼忽然想起一事,說道:「不對。你說老皇帝從不睬你,可是…可是你卻生下了一個公主。」太后道:「這個女兒,不是皇帝生的。她父親是個漢人,假扮了宮女,在宮裡一直陪著我,不久之前不幸…不幸病死了。」陶紅英捏了捏韋小寶的手掌。兩人均想:「假扮宮女的男子倒確是有的,只不過不是病死而已。」韋小寶又想:「怪不得公主如此野蠻胡鬧,原來是那假宮女生的雜種。老皇帝慈祥溫和,生的女兒決不會是這個樣子。」

白衣尼心想:「你忽然懷孕生女,老皇帝倘若沒和你同房。怎會不起疑心?」只是這種居室之私,她年紀雖大,但處女出家,終覺問不出口,尋思:「這人既然處心積慮的假冒皇后,一覺懷孕,總有法子遮掩,那也不必細查。」搖搖頭,道:「你的話總是不盡不實。」太后急道:「前輩,連這種可恥之事,我也說了,餘事更加不敢隱瞞。」白衣尼道:「如此說來,那真太后是給你殺了。你手上沾的血腥卻也不少。」大後道:「晚輩誦經拜佛,雖對韃子心懷深仇,卻不敢胡亂殺人。真太后還好端端的活著。」

這一句話令床前床後三人都是大出意料之外,白衣尼道:「她還活著?在那裡?你不怕秘密洩漏?」太后從懷裡摸出一枚黃金鑰匙,走到床邊的一隻大櫃之前,開了柜上金鎖,打開櫃門。白衣尼輕輕一聲驚呼,只見櫃內橫臥著一個女人,身上蓋著錦被,白衣尼問道:「她…她便是真太后?」太后道:「前輩請瞧她的相貌。」說著手持燭臺,將燭光照在那女子時臉上,白衣尼見那女子容色十分憔悴。更無半點血色,但相貌確與太后除去臉上化裝之時甚為相似。

那女子微微將眼睜開,隨即閉住,低聲道:「我不說,你…你快快將我殺了。」太后道:「我從來不殺人,怎會殺你?」說著輕輕關上了櫃門,白衣尼道:「你將她關在這裡,已關了十幾年?」太后道:「正是。」白衣尼道:「你逼問她什麼事?只因她堅決不說,這才活到今日。她一說了出來,你立即便將她殺了,是不是?」太后道:「不,不。晚輩知道佛門首戒殺生,平時常常吃素,決不會傷她性命。」白衣尼哼了一聲,道:「你當我是三歲孩童,不明白你的心思?這人關在這裡,時時刻刻都有危險,你不殺他,必有重大圖謀。倘若她在櫃內叫嚷起來,豈不立時敗露機關?」太后道:「她不敢叫的,我對她說,這事若是敗露,我首先殺了老皇帝。後來老皇帝死了,我就說要殺小皇帝,這韃子女人對兩個皇帝忠心耿耿,決不肯讓他們受到傷害。」

白衣尼道:「你到底逼問她什麼話?她既堅決不說,你何以不以皇帝的性命相脅?」太后道:「她說我若害了皇帝,她立即絕食自盡。她所以不絕食,只因我答應不加害皇帝。」

原來真假太后一個以絕食自盡相脅,一個以加害皇帝相脅,各有所忌,以致相持了十多年,形成僵局。假太后所以怕真太后絕食,自是因為她尚有一件重要的秘密始終不肯吐露之故,若不是對她尚有需求,如此危險的人物,便一刻也留不得,殺了之後,尚須將她屍骨化成灰燼,不留半絲痕跡。這人如此危險,而居然讓她留在宮中,那麼此人心中所藏秘密之重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白衣尼道:「我問你的那句話,你總是顧左右而言他,迴避不答,你到底逼問她說什麼秘密?」太后道:「是,是。這是關涉滿洲人氣運盛衰的一個大秘密。韃子龍興遼東,佔了我大明的天下,自是因為他們祖宗的風水奇佳之故。晚輩得知遼東長白山中,有一道愛新覺羅氏的龍脈,只須將這道龍脈掘斷了,斬去龍頭龍尾,我們非但能光復漢家山河,韃子還非盡數覆滅在關中不可。」白衣尼點了點頭,心想這番話倒與陶紅英所說無甚差別,道:「這道龍脈卻在何處?」

太后道:「這就是大秘密了,老皇帝是知道的,他臨死之時,小皇帝還小不懂事,他最寵愛的董鄂妃又先他而死,所以他將這個大秘密跟皇后說了,要她等小皇帝年長,才跟他說知,那時我是服侍皇后的宮女,偷聽到皇帝和皇后的說話,卻未能聽得全,我只想查明了這件大事,召集一般有志之事,去長白山掘了這道龍脈,我大明天下就可重光了。」

白衣尼沉吟了一會,道:「風水龍脈之事,事屬虛無飄渺,殊難入信。我大明失卻天下,也是歷朝施政不善,苛待百姓,以致官逼民反。這些道理,直到近年來我週遊四方,這才明白。」太后道:「是,師太洞明事理,自非晚輩所及,不過為了光復山河,那風水龍脈之事,也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若能掘了龍脈,最糟也不過對韃子一無所損,倘若此事當真靈驗,豈不是能拯救普天下千千萬萬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

白衣尼矍然動容。點頭道:「你說得是。到底是否具有靈效,事不可知,就算無益,也是絕無所損,只須將此事宣示天下,韃子君臣是深信龍脈之事的,他們心中先自餒了,咱們圖謀復國,大伙兒又多了一層信心,你逼問這真太后的,就是這個秘密?」太后道:「正是。但這賤人知道此事關及她子孫基業,寧死不肯吐露,不論晚輩如何軟騙硬嚇,十多年來出盡了法子,她一直是守口如瓶。」

白衣尼拿取了那部四十二章經,道:「你是要問她,其餘那幾部書是在何處?」太后嚇了一跳,倒退兩步,顫聲道:「你…你已經知道了?」白衣尼道:「那個大秘密,便是藏在這八部經書之中,你巳得了幾部?」太后道:「師太法力通神,無所不知,晚輩不敢隱瞞,本來我已得了四部,可是…可是在一天晚上,有人入宮行刺,在我胸口刺了一刀,將這四部經書都盜去了。師太請看。」說著解開外衣,內衣和肚兜,露出胸口一個極大的傷疤。

陶紅英行刺之事,白衣尼早巳得悉,也不以為異,心知這四部經書若為陶紅英取去,她決計不會隱瞞不說。韋小寶聽到這裡,一顆心怦怦大跳,心想:「再查問下去,恐怕老尼姑要疑心到我頭上來了。」

只聽白衣尼說道:「我知道行刺你的是誰,可是這人並沒有取去那四部經書。」太后失驚道:「這刺客沒有盜經書?那麼……那麼四部經書是誰偷了去,這……這可真奇了。」白衣尼道:「說與不說,那也全由你。」太后道:「師太恨韃子入骨,又是法力通神,這大秘密若能交在你手裡,由你老人家主持大局,去掘了韃子皇室的龍脈,正是求之不得之事,晚輩如何會再隱瞞?再說,只有八部經書一齊到手,方能找到龍脈所在,現下有一部巳在師太手中,晚輩就算另有四部,也是一無用處。」

白衣尼冷冷的道:「到底你心中打什麼主意,我也不來推測。你既是皮島毛文龍之女,那麼跟神龍教定是淵源極深了?」太后道:「不,沒……沒有。晚輩……從來沒聽見過神龍教的名字。」白衣尼向她瞪視片刻,道:「我傳你一項散功的法子,每日朝午晚三次,依此法拍擊樹木,連拍九九八十一日,可將你體內所中『化骨綿掌』的陰毒掌力散出。」太后大喜,又跪倒叩謝。白衣尼當即傳了口訣,又道:「自今而後,你只須一運內力,出手傷人,全身骨骼立即寸斷,誰也救你不得了。」太后低聲應道:「是。」心想這樣一來,雖然保得性命,一身武功可從此廢了,不禁黯然。

白衣尼衣袖一拂,點了她的暈穴,低聲道:「出來吧。」韋小寶和陶紅英從床後出來。韋小寶道:「師太,這女人說話三分真,七分假,相信不得。」白衣尼點頭道:「經書中所藏秘密,不單是陰及韃子龍脈,其中的金銀財寶,她便故意不提。」陶紅英揭開床褥,拉起暗格蓋板,只見暗格中藏著不少珠寶銀票,四部經書果已不在其內。白衣尼道:「把這些珠寶都取了。日後起義興復,在在都須用錢。」陶紅英將珠寶銀票包入一塊錦緞之中,交給白衣尼。韋小寶心想:「老婊子這一下可大大破財了。」白衣尼向陶紅英道:「這女人假冒太后,多半另有圖謀。你潛藏宮中,細加查察。好在她武功已失,不足為懼。」陶紅英答應了,只是又與舊主分手。甚是戀戀不捨。

白衣尼帶了韋小寶越牆出宮,回到客店,打開經書,一頁頁的查閱下去。這四十二章經的經文,她心中早巳熟習如流,從頭至尾的誦讀一遍,與原經無一字之差,再將書頁對準燭火映照,也不見有夾層字跡。她沉思良久,用清水浸溼書函套的邊緣,輕輕揭開封皮,只見裡面包著兩層羊皮,四邊密密以絲綫縫合,拆開絲綫,兩層羊皮之間藏著十餘片剪碎了的極薄羊皮。韋小寶喜叫:「是了,是了!這就是那個大秘密。」

白衣尼將碎片鋪在桌上,只見每一片有大有小,有方有圓,或為三角,或作菱形,皮上繪有許多彎彎曲曲的朱綫,另用黑墨寫著滿洲文字,只是圖文都已剪破,殘缺不全,十餘片碎皮互不相接,難以拚湊。韋小寶道:「原來每一部經書中都藏了碎皮,要八部書都得到了,才拚成得一張地圖。」白衣尼道:「想必如此。」將碎皮放回原來的兩層羊皮之間,用錦緞包好,收入衣囊。次日白衣尼帶了韋小寶,出京向西,來到昌平縣錦屏山思陵,那是安葬崇禎皇帝之所。陵前亂草叢生,甚是荒涼。白衣尼一路之上不發一言,這時再也忍耐不住,伏在陵前大哭。韋小寶也跪下磕頭,忽覺身旁長草一動,轉過頭來,見到一條綠色裙子。

這一條綠色裙子,韋小寶日間不知已想過了多少萬千次,夜裡做夢也不知夢到了多少千百次,此時陡然見到,心中怦的一跳,只怕又是做夢,一時不敢去看。只聽得一個嬌漱的聲音輕輕叫了一聲什麼,說道:「終於等到了,我……我巳正這裡等了三天啦。」接著一聲嘆息,又道:「可別太傷心了?」正是那綠衣女郎的聲音。

這一句溫柔的嬌音入耳,韋小寶腦子中登時天旋地轉,喜歡得全身如欲炸裂,說道:「是,是,你等了我三天,我……我不傷心。」說著站起身來,一眼見到的,正是綠衣女郎秀美無倫的容顏,只是她溫柔的臉色突然轉為錯愕,立即又轉為氣惱。韋小寶笑道:「我可也想得你好苦…………」話未說完,小腹上一痛,身子飛起向後摔出丈餘,重重掉在地下,卻是給她踢了一交,但見那女郎提起柳葉刀,往他頭上砍落,急忙一個打滾,拍的一聲,一刀砍在地下。那女郎還待再砍,白衣尼喝道:「住手!」那女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拋下刀子,撲在白衣尼的懷裡,叫道:「這個壞人,他……他專門欺侮我,師父,你快快把他殺了。」韋小寶又驚又喜,心道:「原來她是這師太的徒弟,剛才那兩句話卻不是向我說的。」哭喪著臉慢慢坐起,尋思:「事到如今,我只有拚命裝好人,最好能騙得這位師太大發慈悲,作主將她配我為妻。」走上前去,向那女郎深深一揖,說道:「小人若是無意中得罪了姑娘,還請姑娘大人大量,不要見怪。姑娘要打,儘管下手便是,只盼姑娘饒了小人性命。」那女郎雙手樓著白衣尼,並不轉身,飛腿倒踢一腳,足跟正踢中在韋小寶下顎。他「啊」的一聲,又向後摔倒,哼哼唧唧,再也爬不起來。白衣尼道:「阿珂,你怎地不問情由,一見面就踢人兩腳?」語氣之中,頗有見責之意。韋小寶一聽大喜,心想:「原來你名叫阿珂,終於給我知道了。」他隨伴白衣尼多日,知她喜人恭謹謙讓,在她面前,越是吃虧,越有好處,忙道:「師太,姑娘這兩腳是該踢的,實在是我不對,難怪姑娘生氣。她便再踢我一千一萬下,那也是小的該死。」說到這裡。雙手託住了下顎,只痛得眼淚也流了出來。這倒不是故意做作,實在那一腳踢得當真不輕。

阿珂抽抽噎噎的道:「師父,這小和尚壞死了,他……他欺侮我。」白衣尼道:「他怎麼欺侮你?」阿珂險上一紅,道:「他……欺侮了我很多……很多次。」韋小寶道:「師太,總而言之,是我胡塗,武功又差。那一日姑娘到少林寺去玩……」白衣尼道:「你去少林寺?女孩兒家怎能去少林寺?」韋小寶心中又是一喜:「她去少林寺,原來不是師太吩咐的,那更加好了。」說道:「那不是姑娘自己去的,是她的一位姊姊要去,姑娘抝她不過,只好陪著。」白衣尼道:「你又怎地知道?」韋小寶道:「那時我奉了韃子小皇帝之命,做他替身,在少林寺出家為僧,見到另一位姑娘向少林寺來,這位姑娘跟在後面。顯然是不大願意。」白衣尼轉頭道:「是阿琪帶你去的?」阿珂道:「是。」白衣尼道:「那便怎樣?」阿珂道:「他們少林寺的和尚兇得很,說他們寺裡的規矩,不許女子入寺。」韋小寶搶著道:「是,是。這門規矩實在要不得,為什么女施主便不能入寺?觀世昔菩薩就是女的。」

白衣尼道:「那便怎樣?」韋小寶指著阿珂道:「這位姑娘說,既然人家不讓進寺,那就回去吧。可是少林寺的四個知客僧很沒禮貌,胡言亂語,得罪了兩位姑娘,偏偏武功又差勁得很。」白衣尼向著阿珂道:「你們跟人家動了手?」韋小寶搶著道:「那全是知客僧的不是,這可是我親眼目覩的。他們伸手去推兩位姑娘。師太你想,兩位姑娘是千金之體,怎能讓四個和尚的髒手碰到身上?兩位姑娘自然要閃身躲避,四個和尚毛手毛腳,自己將手腳碰在山亭柱子上,不免有些痛了。」

白衣尼哼了一聲,道:「少林寺武功領袖武林,豈有如此不濟的?阿珂,你出手之時,用的是那幾招手法?」阿珂不敢隱瞞,低頭小聲說了。白衣尼道:「你們將四名少林僧都打倒了?」阿珂向韋小寶望了一眼,道:「連他是五個。」白衣尼道:「你們膽子倒真不小,上得少林寺去,將人家五位少林寺僧人折斷了手足。」雙目如電,向她全身打量。阿珂嚇得臉孔更加白了。白衣尼見到她頸中一條紅痕,問道:「這一條刀傷,是寺中高手傷的?」阿珂道:「不,不是。他……他……」抬頭向韋小寶白了一眼,突然雙頰暈紅,眼中含淚,道:「他羞辱於我,弟子自己……自己揮刀勒了脖子,卻……卻沒有死。」

白衣尼先前聽到兩名弟子上少林寺胡鬧,甚是惱怒,但見她頸中刀痕甚長,登生憐惜之心,問道:「他怎地羞辱你?」阿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韋小寶道:「的的確確,是我大大的不該,我說話沒上沒下,沒有分寸,姑娘只不過抓住了我,嚇我一嚇,說要挖出我的眼珠,又不是真挖,偏偏我膽小無用,嚇得魂飛天外,雙手亂打亂抓,不小心碰到了姑娘身子,雖然不是有意,總之是難怪姑娘生氣。」只見阿珂一張俏臉羞得通紅,又是惱怒,又是氣苦。

白衣尼問了幾句當時動手的招數,已明就裡,說道:「這是無心之過,卻也不必太當真了。」輕輕拍了拍阿珂的肩頭,柔聲道:「他是個小小孩童,又是……又是個太監,沒什麼要緊?你既已用『乳燕歸巢』折斷了他雙臂,已罰過他了。」阿珂眼中淚水本在不住滾動,心想:「他那裡是個小孩童了?他曾到妓院去做壞事。」但這句話卻不敢出口,生怕師父追問,查知自己跟著師姊去妓院打人,心中一急,又哭了出來。韋小寶跪倒在地,連連磕頭,說道:「姑娘,你心中不痛快,再踢我幾腳出氣吧。」阿珂頓足哭道:「我偏偏不踢。」韋小寶提起手掌,劈劈拍拍,在自己臉上連打了幾個耳光,說道:「是我該死,是我該死。」

白衣尼微皺雙眉,說道:「這事也不是你的不是。阿珂,咱們也不能太欺侮人了。」阿珂抽抽噎噎的道:「是他欺侮我,把我捉了去,關在廟裡不放。」白衣尼一驚,道:「有這等事?」韋小寶道:「是,是。是我知道自己不對,想討好姑娘,所以請了這位姑娘進寺。我心中想,這件事總是因姑娘想去少林寺逛逛而起,寺裡眾和尚不讓她進去,難怪她生氣,所以……所以大了膽子,講了姑娘去般若堂玩玩,叫一個老和尚陪著姑娘說話解悶。」

白衣尼道:「胡鬧,胡鬧,兩個孩子都胡鬧。什麼老和尚?」韋小寶道:「是般若堂時首座澄觀大師,就是師太在五臺山清涼寺中跟他對過一掌的。」

白衣尼點頭道:「這位大師武功很是了得。」又拍了拍阿珂的眉頭,道:「好啊,這位大師武功既高,年紀又老,小寶請他陪你,也不算委曲了你。這件事就不用多說了。」阿珂心想:「這小惡人實在壞得不得了,只是有許多事卻又不便說,否則師父追究起來,師姊和我自己都落得有許多不是。」說道:「師父,你不知道,他………他………」白衣尼不再理她,只是瞧著崇禎的墳墓呆呆出神。韋小寶向阿珂伸伸舌頭,扮個鬼臉。阿珂大怒,向他狠狠白了一眼。韋小寶只覺她就算生氣之時,也是美不可言,心中大樂,坐在一旁,目不轉睛的欣賞她的神態,但見她從頭至腳,頭髮眉毛,連一根小指頭兒也是美麗到了極處。

阿珂狠狠向他白了一眼,見他呆呆的瞧著自己,臉上一紅,扯了扯白衣尼的衣袖,道:「師父,他………他在看我。」白衣尼嗯了一聲,心中正自想著當年在宮中的情景,這句話全沒聽進耳裡。

這一坐直到太陽偏西。白衣尼是不舍離開父墳,韋小寶更盼就這樣十天半月的一直坐下去,只要眼中望著阿珂,永遠不吃飯也不打緊。阿珂卻給他瞧得周身好生不自在,雖然不去轉頭望他,卻知他一雙賊眼就是盯在自己身上,心裡一陣害羞,一陣焦躁,又是一陣恚怒,心想:「這小惡人花言巧語,不知說了些什麼謊話,騙得師父老是護著他,一等師父不在,我非殺了他不可,拚著給師父狠狠責罰一場,也不能容得他如此羞辱於我。」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天色漸黑,白衣尼嘆了口長氣,站起身來,說道:「咱們走吧。」當晚三人在一家農家借宿。韋小寶知道白衣尼好潔,吃飯時先將她二人的碗筷用熱水洗過,將她二人所坐的板櫈、吃飯的桌子抹得纖塵不染,又去抹床掃地,將她二人所住的一間房打掃得乾乾淨淨。白衣尼暗暗點頭,心想:「這孩子倒也勤快,出外行走,帶了他倒是方便得多。」要知她十五歲前長於深宮,自幼給宮女太監們服侍慣了的,身遭國變之後,流落江湖,雖然得逢異人,學到了一身超凡入聖的武功,但日常起居飲食,與在皇宮裡做公主之時自是大不相同。韋小寶做慣太監,深知皇帝公主的好惡,又是盡心竭力的討好於她,竟令她重享舊日做公主之樂。白衣尼出家修行,於昔時豪華,自早不放在心上,但每一個人十幾歲時的生活習慣,一生深印腦中,再也磨滅不掉,她不求再做公主,韋小寶卻服侍得她猶如公主一般,自感愉悅。

晚飯過後,白衣尼又問起阿琪的下落。阿珂道:「自從那日在少林寺外失散之後,就沒再見到師姊,只怕………只怕是給他害死了。」說著向韋小寶眼睛一橫。韋小寶忙道:「那有此事?我見到阿琪姑娘是跟蒙古的葛爾丹王子在一起,還有一些西藏喇嘛,吳三桂手下的一個總兵官。」

白衣尼一聽到吳三桂的名字,眼光中登時露出憤怒之極的神色,怒道:「她………她幹麼跟這群不相干之人在一起?」韋小寶道:「他們到少林寺來,大概剛好眼阿琪姑娘撞到。師太,你要找她,我陪著你,那就很客易找到了。」白衣尼道:「為什麼?」韋小寶道:「那些蒙古人、喇嘛,還有雲南的軍官,我都記得他們的相貌,只須遇上一個就好辦了。」

白衣尼道:「好,那你就跟著我一起去找。」韋小寶大喜,道:「多謝師太。」白衣尼奇道:「你幫我去辦事,該當我多謝你才是。你又謝我什麼了?」韋小寶道:「我每日跟著師太,心裡再也快活不過,最好是永遠陪在師太身邊。就算不能,那也是多陪一天好一天。」白衣尼道:「是嗎?」她雖收了阿琪、阿珂兩人為徒,但她對這兩個弟子平素一直都是冷冰冰地。二女對她甚為敬畏,從來不敢吐露什麼心事,那有如韋小寶這般花言巧語、甜嘴蜜舌?她雖是性情嚴冷,但這些話聽在耳中,畢竟甚是受用,不由得嘴角邊露出微笑。

阿珂道:「師父,他………他不是的。」她知道韋小寶熱心幫同去尋師姊,其實是為了要陪著自己,什麼「我每日跟著師太,心裡再也快活不過,最好是永遠陪在師太身邊」云云,其實他內心的真意,該當把「師太」這句稱謂,換上了「阿珂」兩字才是。白衣尼向她瞪了一眼,道:「為什麼不是?你又怎知道人家的心事?我教你們,江湖上人心險詐,言語不可盡信。但這孩子跟隨我多日,並無虛假,那是可以信得過的。他小小孩童,豈能與江湖上的漢子一概而論?」阿珂不敢再說。只得低頭應了聲:「是。」韋小寶心下大喜,暗道:「我定當盡心竭力,給師太辦成幾件大事。那麼把阿珂娶到手,就有八九成指望了。」

次日三人向南進發,沿路尋訪阿琪的下落。一路之上,韋小寶自是將二人服侍得十分周到,心中雖對阿珂愛煞,卻不敢絲毫露出輕薄之態,心想若是給白衣尼一察覺,那就糟糕之極了。阿珂從來沒對他有一句好言好語,若是乘白衣尼不見,往往踢他一腳,打他一拳出氣。韋小寶只須能陪伴著她,那就是滿心喜樂不禁,偶爾受她踢打幾下,那也是逆來順受,晚間睡在床上細細體會她踢打的情狀,反覺滋味無窮。這一日將到滄州,三人在一家小客店中歇宿。韋小寶到街上去尋訪新鮮蔬菜,好給白衣尼做素菜。他興怱怱提了兩斤白菜、半斤腐皮從街上回來,只見阿珂站在客店門口閒眺,當即笑吟吟的迎上去,從懷裡掏出一包玫瑰松子糖,說道:「阿珂姑娘,我在街上給你買了一包糖,想不到這小鎮之上,也有這樣好的糖果。」阿珂不接,向他白了一眼,道:「你買的糖是臭的,我不愛吃。」韋小寶道:「姑娘吃一粒試試,滋味可真不差。」他冷眼旁觀,早知阿珂愛吃零食,只是白衣尼沒什麼錢給她零花,偶爾買一小包糖豆,也吃得津津有味,所以賣了一包糖討她歡喜。阿珂道:「糖是我不愛吃。師父在房裡打坐,看來得再坐上兩個時辰。我氣悶得緊,這裡有什麼風景優雅,靜僻無人的所在,你陪我去玩玩。」韋小寶聽了這幾句話,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登時全身熱血沸騰,一張臉脹得通紅,道:「你………你這不是寃我?」阿珂道:「我冤你什麼?你不肯陪我,那我自己一個兒去好了。」說著向著東邊一條小路走去。韋小寶道:「去,去,為什麼不去,姑娘就是叫我赴湯蹈火,我也不會皺一皺眉頭。」說著忙跟在她身後。兩人出得小鎮,阿珂指著東南方數裡外的一座小山,道:「到那邊去玩玩倒是不錯。」韋小寶心花怒放,忙道:「是,是。」兩人沿著山道,來到了山上。那小山上生滿了密密的松樹,確是僻靜無人,風景卻一無足觀。

但縱是天地間最醜最惡的山水,此刻在韋小寶眼中,也是勝景無極,何況他本是個極俗的俗人,景色好惡,本來於他無所分別。當即大讚:「這裡的風景真是美妙無比。」阿珂道:「有什麼美?許多亂石樹木擠在一起,難看死啦。」韋小寶:「是,是。風景本是沒什麼好看。」阿珂道:「那你怎麼說『這裡的風景真是美妙無比』?」韋小寶笑道:「原來的風景是不好看的,不過姑娘的容貌一映上去,那就美妙無比了。這山上沒有花兒,姑娘的相貌卻比一萬朶鮮花還要美麗。山上沒有鳥雀,姑娘的聲音,可比一千頭黃鶯一齊唱歌還好聽得多。」

阿珂哼了一聲,說道:「我叫你到這裡,不是來聽你胡言亂語,是叫你給我立刻走開,走得遠遠地,從今而後,再也不許見我的面。若是再給我見到,定然挖出了你的眼珠子。」韋小寶一顆心登時沉了下去,哭喪著臉,道:「姑娘,以後我再也不敢得罪你。請你饒了我吧。」阿珂道:「我確是饒了你啦,今日不取你性命,便是饒你。」說著刷的一聲,從腰間拔出柳葉刀來,又道:「你跟著我,心中老是存著壞念頭,難道我不知道了?你如此羞辱於我,我………我寧可給師父責打一千次一萬次,也非殺了你不可。」

韋小寶見到刀光閃閃,想起她的剛烈之性,知道不是虛言,說道:「師太命我幫同找尋阿琪姑娘,找到之後,我就不再跟著姑娘便是。」阿珂搖頭道:「不成!就是沒有你,我們也找得到。就算找不到,我師姊又不是三歲小孩,難道自己不會回來?」提刀在空中虛劈一刀,呼呼生風,厲聲道:「你再不走,可休怪我無情。」韋小寶笑道:「姑娘本來對我就很無情,那也沒有什麼。」阿珂大怒,喝道:「到了此刻,你還膽敢向我風言風語?」縱身而前,一刀向韋小寶頭頂砍落。

韋小寶大駭,急忙躍開閃避。阿珂道:「你走不走?」韋小寶道:「姑娘就算將我碎屍萬段,我變成了鬼,也是跟定了姑娘。」阿珂怒極,提刀呼呼呼三刀。幸好這些招數,在少林寺般若堂中都巳施展過,澄觀和尚一一想出了拆解之法。韋小寶受過指點,當下逐一避過。阿珂砍他不中,更是氣惱,一柄柳葉刀使得越加急了。數招之後,韋小寶已感難以躲閃,只得拔出匕首,嗤的一聲響,將她的柳葉刀削為兩截。

阿珂驚怒交集,舞起半截斷刀向他沒頭沒腦剁去。韋小寶見她刀短,不敢再用匕首招架,自己武藝平庸,一個拿捏不準,如此鋒利的匕首隻要在她身上輕輕一帶,便送了她的性命,避了幾下,只得發足下山奔逃。阿珂持著斷刀追下,叫道:「你給我滾得遠遠地,便不殺你。」卻見他向鎮上奔去,心下大急:「這小壞人去向師父哭訴,那可不妥。」忙提氣疾追,想將他迎頭截住。

但白衣尼只傳了她許多武功招式,內功心法卻從未傳過,因此她的內功修為和韋小寶只是半斤八兩,始終追他不上,眼見他奔進了客店,急得險些要哭,心想:「倘若師父責怪,只好將他從前調戲自己的言語都說了出來。」於是收起斷刀,慢慢走進客店。

一步踏進店房,突覺一股力道奇大的勁風從房門中撲將出來,將她一撞,登時立足不定,騰騰騰倒退三步,一交坐倒在地。

阿珂只覺身下軟綿綿地,卻是坐著另一人的身上,急欲支撐著站起,右手反過去一撐,正按在那人臉上,狼狽之下,也不及細想,挺身站起,回過身來一看,只見地下那人正是韋小寶。她吃了一驚,喝道:「你幹什……」一言未畢,突覺雙膝一軟,再也站立不定,一交撲倒,向韋小寶摔將下來。這二次卻是俯身而撲,驚叫:「不,不……」已摔在他的懷裡,四雙眼睛相對,相距不及數寸。

阿珂大急,生怕這小惡人來吻自己,急想站起,不知如何,竟是全身沒絲毫力氣,只得轉過了頭,急道:「快扶我起來。」韋小寶道:「我也沒了力氣,這可如何是好。」身上伏著這個千嬌百媚的美女,心中真是快活得便欲瘋了,暗道:「別說我沒力氣,這當兒就是有一萬斤力氣,也不會扶你起來。是你自己撲在我身上的,須怪我不得。」阿珂急道:「師父正在受敵人圍攻,快想個法子相助。」原來剛才她一進門,只見白衣尼盤膝坐在地下,左手出掌,右手揮動衣袖,正在與敵人相抗。敵人是些什麼人,卻沒看清,只知非止一人,待要細看,已被房中的內力勁風逼了出來。

韋小寶此她先到了幾步,遭遇卻是一模一樣,也是一腳剛踏進門,立被勁風撞出,摔在地下,阿珂跟著趕到,便跌在他的身上。雖然韋小寶屁股既摔得奇痛,阿珂從空中跌下,壓得他胸口肚腹又是一陣劇痛,心裡卻欣喜無比,只盼這個小美人永遠伏在自己懷中,再也不能站起,至於白衣尼在跟什麼敵人相鬥,那可全不放在心上,料想她功力通神,再厲害的敵人也奈何她不得。

阿珂右手撐在他胸口,慢慢挺身而起,深深吸了口氣,終於站起,嗔道:「你幹麼躺在這裡,絆了我一交?」她明知韋小寶和自己遭際相同,身不由己,但剛才的情景實在太過羞人,忍不住要發作幾句。韋小寶道:「是,是。早知姑娘要摔在這地方,我該當向旁爬開三尺才是。不,三尺也還不夠,若只爬開三尺,和姑娘並頭而臥,卻也不大雅相。」阿珂啐了一口,掛念著師父,張目往房中望去。

,
同类文章
葬禮的夢想

葬禮的夢想

夢見葬禮,我得到了這個夢想,五個要素的五個要素,水火只好,主要名字在外面,職業生涯良好,一切都應該對待他人治療誠意,由於小,吉利的冬天夢想,秋天的夢是不吉利的
找到手機是什麼意思?

找到手機是什麼意思?

找到手機是什麼意思?五次選舉的五個要素是兩名士兵的跡象。與他溝通很好。這是非常財富,它擅長運作,職業是仙人的標誌。單身男人有這個夢想,主要生活可以有人幫忙
我不怎麼想?

我不怎麼想?

我做了什麼意味著看到米飯烹飪?我得到了這個夢想,五線的主要土壤,但是Tu Ke水是錢的跡象,職業生涯更加真誠。他真誠地誠實。這是豐富的,這是夏瑞的巨星
夢想你的意思是什麼?

夢想你的意思是什麼?

你是什​​麼意思夢想的夢想?夢想,主要木材的五個要素,水的跡象,主營業務,主營業務,案子應該抓住魅力,不能疏忽,春天夢想的吉利夢想夏天的夢想不幸。詢問學者夢想
拯救夢想

拯救夢想

拯救夢想什麼意思?你夢想著拯救人嗎?拯救人們的夢想有一個現實,也有夢想的主觀想像力,請參閱週宮官方網站拯救人民夢想的詳細解釋。夢想著敵人被拯救出來
2022愛方向和生日是在[質量個性]中

2022愛方向和生日是在[質量個性]中

[救生員]有人說,在出生88天之前,胎兒已經知道哪天的出生,如何有優質的個性,將走在什麼樣的愛情之旅,將與生活生活有什么生活。今天
夢想切割剪裁

夢想切割剪裁

夢想切割剪裁什麼意思?你夢想切你的手是好的嗎?夢想切割手工切割手有一個真正的影響和反應,也有夢想的主觀想像力。請參閱官方網站夢想的細節,以削減手
夢想著親人死了

夢想著親人死了

夢想著親人死了什麼意思?你夢想夢想你的親人死嗎?夢想有一個現實的影響和反應,還有夢想的主觀想像力,請參閱夢想世界夢想死亡的親屬的詳細解釋
夢想搶劫

夢想搶劫

夢想搶劫什麼意思?你夢想搶劫嗎?夢想著搶劫有一個現實的影響和反應,也有夢想的主觀想像力,請參閱週恭吉夢官方網站的詳細解釋。夢想搶劫
夢想缺乏缺乏紊亂

夢想缺乏缺乏紊亂

夢想缺乏缺乏紊亂什麼意思?你夢想缺乏異常藥物嗎?夢想缺乏現實世界的影響和現實,還有夢想的主觀想像,請看官方網站的夢想組織缺乏異常藥物。我覺得有些東西缺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