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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姑娘成為媽媽(成為兒子成為母親)

2023-09-19 08:06:05

澎湃新聞記者 黃霽潔

【編者按】

《離題》是澎湃人物的記者手記欄目。所謂「離題」,是寫在報導之外,也是記錄報導未能窮盡之處。有一篇報導從0到1的過程,也有故事背後的故事,還有報導者的一些沉思。

這篇手記來自《姚策:不要告別》的作者黃霽潔。在她看來,姚策的故事或許讓我們有一個重新看待和理解親情的視角,什麼是親情,什麼又是家人?

【一】

10月中旬第一次見到姚策,是在上海東方肝膽醫院旁邊的出租屋裡,他和妻子、親生父母住在一起,在一間50平方米不到的兩室一廳,190塊一晚,是合租的舊房子,對面也住著罹患肝癌的人。

姚策10月中旬在上海治療時租住的老房子。澎湃新聞記者 黃霽潔 圖

姚策的親生母親杜新枝在閒聊時跟我說,她不敢多買東西,燒了菜,放在盤子裡只有一小坨,因為一個小小的冰箱裡擠不下兩家這麼多菜;也因為房子只預訂了一周,等待姚策檢查結果下來,他們可能離開,可能留下。這是一個癌症晚期病人和家人臨時的生活。

最初,我不知道怎麼面對姚策,也擔心深度的採訪會影響他的身體狀況,感到多少有些殘忍。但事實證明我多慮了,「你畢業了嗎?你還挺顯年輕的」,一見面,他就主動招呼我。

姚策健談,簡直是個話癆,閒聊時,能從教育體制談到結婚後身材發福的心理學原理,聊到盡興時,還直接催起我的婚。除了沒有食慾而好幾次拒絕了爸媽喊吃飯的要求,幾乎看不出是個病人。因為不用出鏡,他愉快地沒洗頭,就坐在被窩裡和我聊天,我也自然地直接盤腿坐在床邊。

但聊了幾個小時下來,我開始意識到有什麼不太一樣。

我先遵循著可能是重要的節點作為提問和聊天的線索,例如國慶時兩家的相聚、9月底回到河南故鄉的旅行、6月份他和哥哥郭威的生日會。爆炸性的消息過去了,而在聚光燈照到的景象背後,我想知道,他和兩邊的父母是怎麼生活、相處的,會有什麼樣細微的感受?之前的媒體採訪中,他似乎把這段時光當成是最後的日子,那些平常的時刻,對他來說,會變得更加特別嗎?

姚策給出的說法大多書面而含糊,日程的安排、哪些親戚朋友到場、準備的特產,他記得很清楚,但在這其中,我聽不到他內心的聲音和自己視角的體驗。

後來我整理錄音時,發現姚策常常說,「那麼我覺得這個也是很正常」,即使在我沒有發出質疑的情況下。比如談到自己和親生父母相處的磨合、母親許敏去河南找親生兒子等等,他也會隨之給出一大堆解釋,說明這些為何「正常」。我覺得特別苦惱和糾結,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想的,也著急,文章缺乏細節和感受。

採訪到第三天,我和他聊起養育他28年的父母,聊著聊著,姚策慢慢提到,擔心和爸媽之間會有一個熟悉到客氣的過程。我當時意識到,這或許是他偶爾冒出來的內心想法。但這些也轉瞬而過,他馬上說,「不過這跟熟悉不熟悉沒有關係啊,你要為未來考慮。」

在這天,他談的更多是「我希望」:「我就希望他們更多地能夠投入到自己正常的生活當中」,「我希望他們都能夠更加的開心」,「希望大家能夠走出來,因為未來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在等著他們。」

讓我印象比較深的是,當我聊到媽媽許敏在生日會時第一次說,擔心以後會「孤獨終老」(原話為「何去何從」,姚策在自述中記成了「孤獨終老」),姚策沉默了,氣氛有些低沉,他很快聊起其他的微信語音,我不知道他是否在迴避這個話題。

這給了我一些觸動。我們之前聊天,他就多次提及死亡,當然,是以開玩笑的方式。我隱約意識到,他在談論「未來」時,似乎沒有把自己包括進去。很多媒體概括他的個性,「樂觀」、「堅強」,那是他想留下的形象,給網民和自己的孩子。但更多的痛苦,他自己包裹起來。那天,我沒有把這些想法告訴他,離開他家走去地鐵站的路上,一直如鯁在喉,我想,採訪是否完成不那麼重要了。無論如何,我想靠近和打開他的心。

【二】

11月初,我和姚策在杭州再次見面,他的病情不如從前。坐在病床邊,我和他絮絮叨叨地聊著。姚策提到,網絡輿論越來越兇猛,橫在他和媽媽許敏中間,隔離了他們本來就微妙的交流。

事實上,輿論也一度影響到了這個家的每個人。不只是文章中提到的他倆,杜新枝和姚策妻子談起這些,都有難言的怨氣,「那個xxxx又發了xxxx」,他們都受到了這些外界信息的傷害。

我意識到,姚策當時總是提到的關於「正常」的解釋,是在替家人和自己辯解,努力完成媽媽許敏的期待,他在對著網友說話;他說,「希望大家都能走出來」,是在通過我,告訴媽媽和更多的家人,不要再沉浸在這些惡意中。

這種曲折、中介化了的表達,不是姚策一個人的表達方式。10月底,我在九江的酒店見到許敏,坐定不久,她就問,「姚策現在怎麼想的呢?」我跟她聊了很多,姚策對爸媽的理解和深厚的感情,他對媽媽和家的回憶,對未來的希望。許敏後來也直接說,有些話她不好說了,「只好通過你們外人來磨合。」許敏對姚策在過去媒體訪談中說的話記憶深刻,一下子就能講出來。

姚策小時候和媽媽許敏。受訪者供圖

10月中旬在上海的出租屋呆了兩天下來,我也有隱隱的感覺,我的到來,對他們來說可能是一種出口。

姚策和親生父母住在一間房,兩張木床隔著一米左右的距離,而實際上,他們才剛剛成為親人7個月。姚策偷偷告訴我,他特意把老婆抓過來,因為要換藥,不方便。

日常生活中,姚策和親生父母之間,還沒有那麼多話要說,關於他的疾病,家人也不會直接提起。

第一天晚上,我和姚策的親生母親杜新枝坐在一起吃飯,不等我開口,她就傾訴了很多,那天她剛去醫院幫剛姚策拿最新的報告結果,發現病情又惡化了,走在上海秋天漆黑的路上,她說,「走著走著不想回去」,不想告訴姚策這個結果。

姚策和媽媽杜新枝、爸爸郭希寬。 受訪者供圖

我終於發現,我之前一直忽視了網絡、媒體,忘了他們也是在和這些力量的互動中生活的。過去的採訪中,姚策對著鏡頭,留了很多眼淚,但不會袒露給家人。姚策說,哪怕是疼痛,哼唧一聲能讓他舒服一點,也得等家人都走了。這樣的觀察,我最後寫在報導裡,「他們互相沉默,隱忍,猜慮,關心,從故事的一開始,他們就是這樣保護彼此的。」這因為病,也因為他們特殊的關係。

我想,這或許也是一種中國式的父母和子女的關係,其中情感的流露靠的不是言語,是行為。那些行為,也是很瑣碎的行為,比如杜新枝剛成為姚策的母親,她會在每天早上把姚策的床頭的一杯涼水倒掉,再倒上熱水,簡單到可以忽略的一件小事。

採訪過程中,我傾聽和理解他們的關係,偶爾也安慰、調和,但仍不知道該怎麼去介入、勸解,我害怕這超出了一個記者該做的事,最終傷害到他們,至今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正確。

【三】

採訪結束後,我翻找過去的錄音記錄,也發現一些姚策在當時說起、但被我略過的心跡。說到若是父母不管他,他還是會難過,但是「長痛不如短痛」;說到錯換事件後,和親人的多次相聚時,他形容,「我就喜歡習慣性地戴著面具去處理一些事情,去張羅一些事情」、「其實你一個很小的動作會讓別人很開心,你為什麼不讓別人開心?」

這讓我越發明白,之前在說到真摯的話題時,他的語言彎彎繞繞,可能是下意識的語言,這或許就是他的矛盾和掙扎。他給通往內心設置了很多屏障,不讓其他人走到這個地方,也對自己暫時關閉了。當時,他記不起來那些聚會場合發生了什麼讓他印象深刻的事情,或許就是因為他只顧著安排各項事宜,平衡各種關係。

我想起有一次,姚策躺在杭州樹蘭醫院的病床上笑著問我,「有時候你會不會想,像我們年齡相仿,活著(想這麼複雜)。」

姚策在杭州治療,給網友回復消息。澎湃新聞記者 黃霽潔 圖

報導中,我加入了兩位媽媽的思路,不只因為她們也是這個事件裡重要的人物,也因為知道了她們的位置,她們的期待和失落,我更了解了姚策的處境,也讓讀者在這種動態的關係中理解各方。

其中,敘述更多的是許敏和姚策之間的經歷。採訪中,我能真切地感受到,許敏和姚策見證了彼此28年的人生變化,有著難以割捨之情,這在杜新枝和兒子郭威身上也是同樣,他們是互相的鏡子。杜新枝形容郭威,是「刻在骨子裡的親」,她說了兩件事,因為篇幅原因我沒有寫在報導中:

杜新枝10月回開封處理官司的時候,回了一趟駐馬店的家。按過去,郭威總會早早來接,杜新枝和丈夫在火車上,一路沒有打電話。到出站口,望著很多舉牌的人,她想,郭威會不會來給我個驚喜?但是兒子沒有出現,即使知道他可能在忙,也說好讓他們打車,杜新枝還是失落。

七夕時,郭威給爸爸郭希寬打電話,「爸,你給媽買禮物了嗎?」杜新枝聽到了,嫌棄地說,老夫老妻過那幹啥,讓她感觸的不是節日,她最後發簡訊給兒子:今天收到最好的禮物就是你打的這個電話。

可以看得出來,一點親情的影子就能讓她安慰。但杜新枝也跟我說,「如果孩子選擇回家,這是我的命,應該如此,因為我們只有這28年的緣分,沒辦法」,她聽起來坦誠、直白,「回家對於他的母親來說是一種安慰,不屬於我的,強求不來。」我能想像,這樣的話,她應該早就一遍又一遍告慰和說服過自己了。

姚策的故事原本是一件看似狗血獵奇的事,但我覺得,能讓我們進一步思考的或許是,它提供了一個看待和理解親情的視角。什麼是親情?什麼又是家人呢?事件發生以來,有一些聲音特別喧囂,例如「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我覺得這樣的聲音用簡單粗暴的邏輯割裂了人和人,也忽視了父母和孩子因為時間而創造的情感和陪伴。

我們的社會新聞中,一面是親生父母對孩子的虐待、兒女對老人的棄養,另一面,是看起來「新型」或者「非主流」的感情關係,例如這幾年有不少討論的意定監護、伴侶動物,包括今年受到很多關注的國產劇《以家人之名》,講述的是原生家庭各有問題的幾個大人孩子重組家庭,搭夥過日子。

這些都是在血緣為紐帶的單一家庭結構之外,探尋新的關係。

在採訪的間隙,我也去看了日本導演是枝裕和的電影《如父如子》,電影講述的就是一個錯換的故事。

主線的劇情是,一個全身心顧著工作賺錢而忽視家庭的男人良多,有一天發現6歲的兒子慶多並非親生,而親生的孩子琉晴性格更剛硬,不似慶多那般柔弱,更符合他對「兒子」的想像。於是他千方百計把孩子換到對方家庭生活,把親兒子接過來。但還是發生了一些變化,琉晴對這個各方面嚴苛要求他的親生爸爸良多並不買帳,即使良多的家境更優,琉晴還是更想念養育他的、願意陪伴他玩耍的那個父親。而良多也慢慢發現慶多之於他的意義,在離開爸爸良多時,慶多留下了一部相機,很久之後良多打開,裡面都是兒子拍的自己的照片,睡覺的爸爸、工作的爸爸、偶爾陪他蕩鞦韆的爸爸,良多被觸動了,他決定找回兒子慶多。

雖然片名是《如父如子》,但實際的日文原片名含義是「就這樣成為父親」。影片想表達的意思是,父親、母親、兒女都不是天職,而是一個「成為」的過程,是兒子讓父親成為父親,是父親讓兒子成為兒子。

這不是說血親不重要,在我看來,姚策與杜新枝、郭威和許敏的感情,也不僅僅是靠血緣創造的。他們都提到了一起生活時的點滴,比如許敏回憶,郭威帶著自拍杆帶他們去山裡吃農家飯,拍了好多照片;杜新枝記得,她發現姚策雖然不說疼痛的事,但會用手撐著膝蓋,她料想這個時候他其實很疼。我想,應該是這些創造了回憶,而回憶產生了新的聯結。

【四】

採訪中,我更深的一個感受是,他們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母親和兒子。跟所有母子一樣,他們之間有代際的差異,錯位的愛和理解。

比如,姚策高中喜歡文學,寫了厚厚一本詩集,但爸媽希望他讀理科,大學也在父母的期望下讀了醫,因為好找工作,爸爸媽媽也希望他學習醫學知識保護自己的肝。

畢業後,姚策原來在醫保局工作,但還是想去闖蕩一番,做了電商創業,從體力活幹起,扛貨、送貨、卸車、裝車,再後來做運營,睜開眼睛就是在工作。而對許敏來說,兒子不在身邊,她更煎熬的是,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在外面有沒有喝酒抽菸,會不會太累。

母子間對一件事情的敘述和理解也會有細微的差別,許敏去河南看姚策姥姥,她特意打電話跟姚策解釋,是怕孩子誤會她去找郭威;但姚策更介意的是,「她總覺得好像我很脆弱,是個孩子。」這讓我聯想到,父母和子女之間的誤會往往來源於,父母一方過度的關注、保護和期待,子女一方則迫切想證明,自己已經是一個可以和他們比肩的大人了,有自我的感受、理想。親子關係從來就不是一個平等的天平。

但許敏和杜新枝,兩個媽媽不經意說的話都很打動我,不只是因為付出,還因為他們都說,和孩子在一起「很有意思」。許敏說起帶姚策的童年,帶他上奧數班、薩克斯,她用的詞是「很有意思的」,姚策是家裡的開心果;杜新枝也感嘆,「我覺得,在撫養兒子的期間,你也得到了很多,從他的牙牙學語,到他走路,說一些很調皮的話,覺得生活很有趣」,她說生活的幹勁都來源於兒子。

等孩子長大後,原來的天平傾斜了,父母從照料者,成了被照顧的那一方,這是親子間權力關係的變化,父母把權力交給了兒女,我感到很殘酷。在「錯換人生」的故事裡,這一點就顯得更加突出,兩邊的父母在跟我閒聊時,都透露出很關注兒子未來選擇在哪裡生活的意思,因為他們不可能離開生活了幾十年的故土、生活圈子,付出了一輩子,希望換來回報,是人之常情。但現在,這個答案變得搖搖欲墜,父母的內心都是不安的。

10月份,和許敏在九江見面那天,我原本期待能聽她說一些她和姚策相處的日常,但她一提起這些,講的更多是作為母親的心血,提供的條件,「無怨無悔」,再說到網友對她的攻擊,情緒有些激動,話又多又密。我很難打斷她,最後所幸慢慢聽她說,也漸漸地理解了,這可能是一個母親患得患失的心理。

姚策小時候在甘塘公園騎旋轉木馬。受訪者供圖

第三天,我去了一趟姚策從小長大的地方,甘塘公園,這裡也是他知道身世的場所。一個很小的園子,有各種彩色的遊樂設施,空氣裡飄著棉花糖的香味,很多年輕夫婦推車嬰兒車,節奏慢悠悠的。門口有一個抓著熊氣球的小孩,媽媽給他擦鼻涕、掖衣領,我出神地望了很久。我想到過去,姚策和爸爸媽媽也是在這裡這樣生活的,而這樣的生活成為了過往,這些過往可能暫時很難再以快樂的方式被憶起。

如今甘塘公園的旋轉木馬。澎湃新聞記者 黃霽潔 圖

距離公園沒幾百米,就是姚策讀的中學,他們家過去的老房子就在公園對面,九江這座小城很寧靜。這些信息對於讀者和大眾並不重要,我沒有在稿子裡多寫。但到達這裡,讓我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他們的生活面對的是一種什麼樣的撕裂和衝擊。

【五】

姚策的經歷裡最讓人難受的部分,還是他的疾病。

病情的變化很迅速,是肉眼可見的。10月中旬我在上海見到姚策,我們還在小區裡繞了好幾圈,邊走邊聊,到了11月初,在樹蘭醫院的住院部裡,他去對面的大樓做檢查,就需要坐著輪椅。我見證了一部分時光裡他身體的變化,我不知道他自己、他的家人看著整個過程,又是什麼感受?

杜新枝第一天進入樹蘭醫院的病房,我注意到她在坐在另一張床上呆了很久,也沒有跟姚策說話。後來她告訴我,她說不出話來,「因為我看不見他了。」她剛到門口,看到姚策睡的床架高高的,他窩在被子裡,瘦了很多,杜新枝第一眼沒看到他的人。走出病房,她哭了一陣,才再次進門。

她記得,5個月前,姚策在上海放療,他帶自己和妻子去公園,家裡幾個兄弟姐妹也一起來了,年輕人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她聽不懂,但能感覺到兒子的快樂。他們租了幾輛大輪子車,姚策哼著歌,在風裡說說笑笑。

現在,姚策的心態也和當時很不一樣,既是因為病情的惡化,也是因為那些網絡的輿論還在困擾著他。

姚策說,他有段時間在看季羨林的《活著自在》,也想過,病情要是不嚴重,就想一個人去雲貴川當赤腳醫生,誰也不知道他是誰。他還跟我開玩笑,「活到三五年,都沒死,哪天媒體忽然想起我來了,好像當年有個新聞當事人,已經成為當地一方神醫。」

但他沒法不操心很多事情,比如治療的費用,比如家人的生活。

10月底,我和許敏在一起時,聽她說,姚策有天在病房裡跟家裡人說,你們都回去,都去做事(上班)。她覺得揪心,不知道姚策是不是因為病情變化心情不好。在杭州我和姚策見面,他也好幾次強調了不需要很多人陪護。

他想過最低限度的治療生活,自給自足,他在醫院訂了餐,買了輸液警報器,希望家人都「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在病床旁邊,家人為他多做了一點事情,他就馬上制止。

他身上還有很沉重的負擔,當時我即使是坐在旁邊,也能感受到這樣的低氣壓,有時候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跟他開口說話。更多的時候,我依靠觀察,他在做什麼,他的家人做什麼。

我早就做好準備,這不可能是一次信息密度很高的採訪;我也不像是一個記者,而更像一個來探望的朋友,接開水,拿外賣、拿藥,推輪椅,摁著留置針口的創可貼,有一回差點被當成家屬籤字。

有時候採訪聊天到實在疲憊,姚策會說睡一覺,就留我一個人聽著病房裡的電視機播放電視劇。在這個時候,我總會不知所措,但也感到,這是採訪中才能體會到的,採訪對象所交付的信任。

到最後,我不知道該何時離開,既是因為不舍,也是因為我明白,他的內心始終被各種條條框框的限制壓抑著,這扇門在慢慢關閉,我也只是站在門口的縫隙短暫地望了一眼。

採訪完,我從杭州回到家,感覺很不真實,似乎已經習慣了那個病房。我想,這或許就是浸泡在現場吧?可我終究會離開,我所逃離的那個「現場」,是他還要繼續過下去的人生。

責任編輯:黃芳

校對:張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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