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羨林在德國戀愛的故事(與妻子分居數年)
2023-09-10 09:17:16 4
季羨林
說到才子,往往會與佳人比肩,才子佳人兩者稱謂,譬如金童玉女,聽之,則耳畔生津,觀之,則賞心悅目。
如果才子佳人剛好又暗和道義,便要舉世稱頌了。
如果說,人們對才子多了些觀賞的玩味,那麼,家,師,者這些稱謂則會令人多一分敬畏與仰慕。
擁有這一身份的人如若恰好又被世人所推崇,便只是端然地矗立就已具足了一個世紀的風採。
就不會想到用什麼去與之比肩了。
季羨林便是這樣一種存在。這位甚至可以說慈憫的老人,只是提到他的名字便已帶了幾分恭謹與敬意。
網上給予他諸多的頭銜,譬如,東方學大師,語言學家,教育家,北大唯一終身教授、學界泰鬥、國學大師、國寶……
季羨林
對他而言,這些身外虛物倒顯累贅。
對於學界泰鬥、國學大師、國寶之稱謂,他曾三辭桂冠。
「 我連『國學小師』都不夠,遑論『大師』!」
「三頂桂冠一摘,還了我一個自由自在身。身上的泡沫洗掉了,露出了真面目,皆大歡喜。」
寥寥數語,其歡喜自在之風堪比高僧。
但就是這樣一位飽飲盛譽的老人,也在自己的青年時期,有過一段動人的故事。
季羨林
在《留德十年》中,他以詼諧的筆觸,敘述了自己在德國的留學經歷。其間,他認識了一位美麗的姑娘,名叫伊姆加德,一個活潑可愛的德國女孩。
伊姆加德是季羨林的學長田德望的房東家邁耶的女兒。在一次家庭聚會上,兩人相識。
當時,戰亂之中的德國,留學生在一起聚餐也可算作故國當中的一點慰籍了。他們每隔一段時間就去邁耶家,在戰亂之中,報團取暖。主人很熱情,美麗的姑娘也很熱情。
但兩人最多是點頭之交,更無過多地交集。
如果不是季羨林的論文要列印成稿,不知道還有哪個因緣會讓這對年輕人步入彼此的世界。
伊姆加德
當時,交給教授的文稿必須是要列印成冊的,但季羨林沒有印表機,更不會打字。正在苦惱之際,伊姆加德主動提出幫忙。
他喜不自禁,但同時又躊躇著,問:「要付多少報酬?」伊姆加德愉快地回答:
「我要的報酬是:讓你陪我走遍哥廷根的每個角落。」
於是,在枯燥的打字機旁,兩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面前攤著天書般的梵文,便開啟了一段特殊的交集。
每篇論文長達數萬字,伊姆加德雖然不懂梵文,但不厭其煩。每列印完一篇,季羨林便會兌現諾言,帶她到一處地方遊玩。
季羨林與伊姆加德
哥廷根的大街小巷布滿了他們的足跡,儒雅克制的季羨林很喜愛眼前這個單純善良的女孩,也明白女孩的心意,卻一直都是發乎情,止乎禮。
他終究放不下故土和親人。雖然很捨不得這個純潔的女孩,但為了令女孩斷除念想,便在回國之後,徹底不再聯繫。
在數十年的回憶中,伊姆加德成了季羨林心中最溫柔的故國情懷。
直到1983年,相隔數十年,季羨林重訪德國,來到伊姆加德的門前,重新叩響了那扇給他留下美好回憶的門,卻沒有見到伊姆加德。尋夢的老人只好孤獨地離開。
直到季羨林出版《留德十年》這本書,這段美好的感情才為世人所知曉。
季羨林
再之後,一位熱心的女導演重訪哥廷根,見到了伊姆加德。其時,伊姆加德已是銀髮飄飄,思及往事,淚落潸然。
痴情的女孩苦等半個多世紀,洒然一人,直至孤老。
這份跨世紀的愛情雖然沒有任何實質的行為,卻像一朵粲然的花,悄然綻放於男女主人公的心裡,也賺足了中德兩國人民的眼淚。
季羨林九十歲時,收到了伊姆加德寄來的照片,一位銀髮老人,飽含微笑,有一種跨世紀的美麗。
季羨林會想些什麼呢?是否會如三毛所言,感知到一種不能解不能說不知前世是什麼關係的一份疼和空?
相較徐志摩和吳宓等才子而言,季羨林是理智的。為了責任,他沒有拋棄妻兒,儘管他與那個時代大多數的文人一樣,與妻子毫無感情。
為了愛情,他與伊姆加德從未有過逾矩的行為,回國後果決地不與之聯繫,是希望心愛的女孩會有一個幸福的人生。
季羨林
但到底是將就了自己,他與妻子在精神上從未有過真正的融合。
季羨林生於齊魯大地,是跟隨叔父長大的,究其原因,他是整個家族唯一的男孩。父母是村裡普通的農民,貧寒交迫。而叔父卻在城裡,有一份穩定的家業。
於是,光耀門楣、振興家族的重擔從入城的那一天起,便加諸於這位六歲男孩的身上。
叔父對他極其嚴格,先是私塾,後又轉入新式小學。從初中開始,就不僅僅限於課堂上的內容了。
有賴於叔父嚴苛的家教,他每天放學後,要去校外學古文,晚飯後在尚實英文學社學習英文,高中時,又加入了德語,如此周而復始近十年。
季羨林沒有辜負叔父的厚望,畢業時考入清華園。
世人所見的,往往是成就。而深究內心者,卻會看見一個年僅六歲的孩子就離開母親的懷抱,自此一別,便是一生。
季羨林
對母親的思憶之情可以想見。
不知是叔父不允,還是年幼的季羨林懼於叔父的威嚴而不便提出請求。告別家鄉後,八年之間,他只回去過兩次。
第一次是為父親奔喪,第二次是為母親奔喪。
可以說,季羨林的戀母情結,伴隨了他的一生,既有依戀,又有悔恨。
戀的是,兒時那麼漫長,沒有母親的懷抱可依;悔的是,生命那麼短促,還未來得及長大,甚至來不及一見,雙親便已凋零。
季羨林
他在自己的文字中多次述說對母親的思念。他說他最愛母親,卻偏偏享受母愛最少。
多少次午夜夢回,他夢到母親,醒來卻淚流滿面,悵然發現只是夢。
他這樣描述自己對母親的思念:
「人天永隔,連回憶裡母親的面影都變得迷離模糊,連在夢中都見不到母親的真面目了。」
「這樣的夢,我生平不知已有多少次。直到耄耋之年,我仍然頻頻夢到面目不清的母親,總是老淚縱橫,哭著醒來。對享受母親的愛來說,我註定是一個永恆的悲劇人物了。奈之何哉!奈之何哉!」
可以說,季老的人生之缺失,如果深溯因緣,幼時母親的愛是其中缺憾最深之一了。
這欠缺的愛與他之後與家庭相處的模式是否存在必然的聯繫,不得而知。
季羨林的妻子彭德華
及至十八歲,叔父為其娶妻,妻子是與叔父家比鄰的彭家的三女兒。
其時,季羨林與彭家四女兒相處愉悅,但那個時代的婚配是不關照個人情感的,叔父或許壓根不知道他的心思。
就這樣,像那些數不清的民國家庭一樣,在清華園習學西洋文化的季羨林也被複製了這種婚姻模式。
婚後的季羨林囿於從小所習的傳統道義,雖與妻子談不上感情,卻貌似過著安然的日子。
也只是貌似而已,妻子讀書甚少,實在沒有什麼可交集的言語。
在兒子三個月大的時候,他便遠赴德國哥廷根讀書了。這一走就是十二年。
網上有一張季羨林妻子與兒女在一起時的照片。僅從照片來看,也能知曉這是一個多好的女人。端莊嫻淑,與世無爭。相較之下,倒是女兒略顯潑辣些。
季羨林的妻子和兒女
一對兒女在母親身邊長大,親眼見證著在動蕩的時局中,柔弱的母親如何為一家老小操持勞累。
對於網傳季老父子二人不慕的消息,遍閱網海,不敢妄傳。僅從季老舊文和其子季承的述說中擇其片語,供人參閱。
遠隔十二年之久,父親回來後,並沒有舉家團聚,其樂融融之感,而父親對他們似乎也沒有那麼親近。即便對於母親,也是生疏而隔離。
季承
直至季承長大,他眼見著父親把自己浸身於學術,卻鮮少對家人付出溫情。
可以想見,在家庭生活中,季羨林自己也是矛盾的。
他在兒子暗示把母親接來北京同住時,說:「我對你母親沒感情。」
但後來,他還是把妻子和嬸母接來同住。且在最艱難的歲月中,其妻伴其左右,無微不至。
季羨林和妻子
他在《我的妻子》中又寫道:
「我活到了八十多,參透了人生真諦。人生無常,無法抗禦。我在極端的快樂中,往往心頭閃過一絲暗影: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我們家這一出十分美滿的戲,早晚會有煞戲的時候。
德華走了。
她也已活到超過米壽,她可以瞑目了。
德華永遠活在我的記憶裡。 」
但願,這種發乎心底的真實言語是老來之後的相依相伴,而不是人走茶涼的追憶。
季羨林
他待人謙和,無論何人,感受到的都是他慷慨的相助,帶著春風般的溫暖。
中行先生贊其:「一身而具三種難能:意識學問深,二是為人樸厚,三是有深情。」
他逝去後,身覆國旗,國人哀悼,尊榮無比。
這與兒子季承感受到的父親是不同的。
這自然是有原因的。
季羨林
他當時十二歲,從未見過父親。正在敏感的年齡,有一個叫父親的人海外歸來,卻沒有他想像中的熱情。
眼見著父母之間,也沒有久別重逢的恩愛,由此,越觀察,嫌隙便難以癒合。
這想必是父子二人關係不睦的源頭吧。
在一個綜藝節目中見到季承,是一個很有性格的老人家。
他如實回應自己與父親之間的關係。
他說,人們說他不孝,他認為這個評價合情合理。
季承
他與父親十三年未見,兩人都在慪氣。
季承把這十三年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他稱為頂牛階段,就這樣犟著,誰也不理誰。
第二個階段,父親寫了好多關於人生,關於家庭的文章,其中也提到有關兒子的話題。這期間,父子二人都在反思自己的過錯。季承把這稱為緩和階段。
但,當他去找父親和解,卻被拒之門外。
第三個階段,季老住院期間,季承終於被允許來看他,來到父親面前,他給父親跪下,磕了三個響頭,便等待父親的責罵。
季羨林與兒子季承
但季老說了一句話:「你何罪之有?我又何嘗不是想念?」至此,父子和解,冰釋前嫌。
年近百歲的老人家終於在病房裡享有了兒孫繞膝的快樂。
其實,精研梵文的季羨林又何嘗不明白家庭關係的相處之道。
他當初在留德時之所以選擇印度學,習學梵文,巴利文和吐火羅文,其原因就是深感中華文化與印度文化的因緣之深。
而他的初心便是深入了解其文化根脈,看看為什麼它對中國文化的影響會深入至斯。頗有效法玄奘,求取真經之意,所以,他給自己取名齊奘。
季羨林與兒子、孫子在一起
巴利文是佛陀的母語,據說當年佛陀弘法時,就是用巴利文來演述法義。而「佛」字的本義是覺悟。
佛陀當年在講述覺悟之道時,並不帶神秘或者玄學之類的色彩,相反,他是破斥迷信的。
深耕佛學文化幾十年的季羨林老先生不可能不解佛陀對於家庭相處之道的開示。
在《吉祥經》、《善生經》、《玉耶女經》中都有非常詳盡的關於與父母、與子女、夫妻之間、甚至與朋友的相處之道。
諸如:
「奉養父母親,愛護妻與子,從業要無害,是為最吉祥。」
這些,深耕印度文化數十年的季羨林又豈能不是耳熟能詳的?
季羨林
這想必也是他著書立說力勸世人家庭和睦的初心吧。
但自己那一份壓抑了的感情卻無處著落,以至於,他把情思施於花草,施於自然,施於大眾,施於事業,甚至與貓為伴。
他對貓的喜愛超乎尋常。
他在寫貓時有一段話,描述小貓在他腿上睡覺,睡得正香,他的腿儘管又僵又疼,但還是忍著不敢動。原因是:萬一小貓在做夢吃耗子,腿一動,驚了他吃耗子的好夢,豈非「大煞風景」。對貓的喜愛堪如憐子。
諸如此類風趣的話題,在他身上比比皆是。
他的學生問:「學問該如何做?論文是怎麼憋出來的?」
他說:「論文豈是憋的。水喝多了,尿自然就有了。」
這樣的對答如流,幾乎看不到他的煩惱。
而季承與父親的矛盾,到底源於人家的家事,外人不便揣度,評論多了更是對一代大師的不敬。
我們看到的是,當年的季羨林,家國情懷還是勝過了兒女情長。
他又無疑是不假虛名的,他不僅三辭桂冠,深耕佛學文化多年,也從未「自披袈裟」。
他在文字裡的樣子似一個禪者。
季羨林
他形容日子:「白天接著黑夜,黑夜接著白天;一明一暗地滾下去,像玉盤上的珍珠。」
他形容年:年會引我們回頭看,而真正讓你回頭看的是界石,那界石也不是什麼實在的東西,只是心上虛縹的一點痕。
他又無疑是惹人心疼的。
極小辭母,更無相逢,再見便是棺木。錘棺痛泣,卻無力回天。
而面對諸多文人拋妻棄子的時代,他又謝絕了愛情,選擇了與妻兒相守。
在妻兒身邊,卻又把愛施於天地,給了世人與萬物,卻將背影留給最親的人。
在妻子賢淑良德的漫漫生涯中,直到她逝去之後,他又念及她百般的好。
但願,他在描述家庭和樂時,真的是有過其樂融融的晚年生活。而不是日後懷念才念及的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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