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教頭風雪山神廟的故事內容（呼嘯的北風使林教頭風雪山神廟的故事變得順理成章）

2023-09-11 00:50:55

刺配滄州的林衝在對牢城營的大小官員煞費苦心的進行了一番打點之後，終於在牢城營的天王堂謀得了一份看守的輕鬆差事，過起了平靜的生活,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卻打破了林衝的平靜生活，讓林衝去了更加遙遠的軍馬草料場。節目中鮑鵬山教授為我們介紹了林衝在小心謹慎的生活中出現的特大變故，以及一心置林衝於死地的高太尉、高衙內和陸謙等人設計林衝的伎倆。

那麼，在林衝小心謹慎的生活中，究竟會發生什麼出人意料的事情？林衝又是因為什麼要被派到更為遙遠的軍馬草料場呢？而一直處心積慮要置林衝於死地的高太尉、高衙內和陸謙等人，此時此刻似乎沒有了什麼動靜，他們究竟又在幹什麼呢？　　遠在千裡之外的高俅並沒有放過林衝，高俅派了兩個人：陸虞侯和富安。這兩個為虎作倀的小人帶著高俅的鈞旨，趕到了滄州的牢城營，找到了官營和差撥，他們共同策劃了一場陰謀，這一次一定要置林衝於死地。而林衝本人卻蒙在鼓裡。　　有一天官營把林衝叫去，對林衝說了一番話，說你是柴大官人有書信推薦的，我們一直也沒有抬舉你，這個柴大官人的面子我們還沒有給足；現在有了一個機會，離牢城營東門外十五裡的地方有大軍草料場，那個地方差事很輕，每個月也不過就是納草納料的，也就是說別人送來草送來料你接收一下，而且在接收的時候還能夠收一點小費，有一點所謂的常例錢，我保舉你去那個地方,也算是給柴進一個面子。林衝一聽那當然好，小人便去。於是就和差撥一同出東門，往大軍草料場來。

　　這個時候作者特意寫了這麼一句話「正是嚴寒天氣，彤雲密布，朔風漸起,卻早紛紛揚揚，卷下一天大雪來。」《水滸》的文字是非常生動的，但是如果要說《水滸》的文字裡面哪一段最有詩意，那一定是「林教頭風雪山神廟」這一場。而這一段之所以有詩意，是和這一段的描寫裡面，大雪的這種雪天景色的描寫緊密不可分。你看這地方的描寫，差撥和林衝兩個人出東門往大軍草料場來，而這個時候，彤雲密布，朔風漸起，紛紛揚揚下起漫天大雪。雖然我們說這個場景對林衝來說，對身處其中的人來說，可能很寒冷、很艱苦，但是我們身處之外，一個讀者讀到這個地方，他覺得很有詩意。確實很有詩意。　　那麼林衝和差撥這兩個人到了草料場之後，一看，是什麼樣的情景呢？一周遭是一圈黃土牆，兩扇大門推開以後，裡面看到是什麼樣的情況呢？有七八間的草房，做著倉廒，就是倉庫。然後四下裡面都是馬草堆，就是給馬做料的,馬的飼料，草堆。中間有兩處草廳。注意這個情景，草房、草堆、草廳，都是草。差撥帶著林衝到了這個草廳以後，見到了原來在這個地方看守的一個老軍,跟這個老軍說：現在我們派林衝來換你，你到天王堂去，他到草料場來，你們兩個對換吧。那老軍當然沒話可說，站起來以後就帶著差撥，帶著林衝，幹什麼呢？拿著鑰匙，然後一點一點地交接，到庫房裡面去看了封記，到外面看了一看一堆一堆草堆的數目。老軍告訴林衝，也告訴差撥，說倉廒內自有官司的封記，這幾堆草也一堆一堆都有數目，然後很認真地點見了數目，多少堆，你們看好了，沒有問題，沒有差錯。我們說這個大軍草料場是戰略物資得儲備處,宋代主要的威脅來自於北方，對北方的戰爭主要靠的是馬戰，而馬戰必須要有飼料。所以我們中國有一句話，叫「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兵要吃糧，馬要吃草。所以看守大軍草料場固然像官營所說的那樣，有一些好處，有一些小費,有一些常例錢可以收取，但是責任重大。你看這個老軍我們就可以看得出來，就這麼一個老軍，就這麼一個囚犯，他也非常嚴肅非常認真，知道這一份責任重大，所以倉廒之內都有封記，倉廒之外一堆一堆的草都有數目，而且交接的時候非常嚴肅非常認真。即使囚犯也知道認真對待這份職責，也知道這個大軍草料場是一個非常要緊的地方，關係到國家得軍事安全。　　那麼草料交割完了以後，公事交代完了以後，這個老軍又交代一點私事。老軍也是一個受苦之人，也是一個囚犯，所以他對林衝自然有一份同情。因此他在臨走之前，他把他的火盆，烤火的火盆，吃飯的飯鍋，鍋子，還有碗碟都留下來了，告訴林衝說，這個都留給你。因為他看到林衝沒帶來，林衝那一套在天王堂沒有帶來。所以林衝也就說了，我的一套在天王堂，那麼你就用我那一套，我就用你的這一套。然後老軍還對林衝說，牆上這個大葫蘆，就是裝酒的酒葫蘆，如果你想喝酒的話，你帶上這個酒葫蘆出門往東邊走兩三裡路，就有賣酒的地方。公事交代完了，交代私事。對公事我們說盡責任，對林衝他是盡一份同情。但是我們在老軍的這一番同情裡面，我們雖然看到了老軍對於林衝的溫情，但是恰恰這一份溫情，讓我們聯想到了林衝此時此刻的可憐。　　林衝以前可是過著非常好非常好的日子，他在東京的時候三街六市天天吃酒，家裡面有如花美眷，他家的使女的名字叫錦兒，就是錦繡的「錦」，那實際上是有暗示的，就表明他家裡的生活怎麼樣，就如花似錦啊。而今天，一旦受高俅的陷害，不得已在滄州，在這樣的邊荒之地、遠惡軍州，看守大軍草料場，他自己此時此刻，他所有的生活所依賴的這些條件，也不過就是一個火盆一個飯鍋、一個碗、一碟、一個酒葫蘆而已。問題還在於什麼地方呢？就是僅僅有了這些東西，一鍋、一盆、一碗、一碟、一個酒葫蘆，林衝也就願意妥協,也就願意委曲求全。所以我們說林衝骨子裡面，那是正宗的良民啊，他從來一點沒有想過反抗的，你就逼到此時此刻他還在想著委曲求全，還在想著我就這麼慢慢地磨，我就這麼慢慢地磨出頭。

　　看守草料場的老軍和牢城營的差撥把林衝一個人獨自留在了這荒涼的大軍草料場，在這座遙遠的草料場裡，等待林衝的命運將會是什麼呢？　　交割完了以後，老軍和差撥都走了，剩下林衝一個人。在這麼一個荒郊野外，在大雪瀰漫之中，獨自一人看守大軍草料場。他把火給點著，原來老軍就有個火盆嘛，他再加了一點炭，在這兒烘火。然後抬抬頭看看這個草房子，看看草廳，他發現這個草廳四邊都已經崩壞了，一陣風吹過，整個房子都在搖動,這是很有象徵意味的，這個房子實際上就象徵著林衝的世界，就象徵著林衝的生活，林衝的生活已經破敗到這個程度了。可是林衝此時此刻想的是什麼呢？他想這樣的房子怎麼能夠過一冬呢？不能過一冬怎麼辦？「待雪晴了，去城中,喚個泥水匠來修理。」我們要從這些細節裡看他的心理，他要把這樣一個破爛的房子修理修理，然後就要在這地方常住下去。他哪裡知道，讓他住不下去的不是這一間房子，這個房子也輪不到他來修理，因為他的背後有人要修理他呀! 所以我們讀林衝的時候，我們讀到最後會覺得林衝特別可憐。我們讀魯智深的傳記，包括讀武松的，讀李逵的，我們經常看到的是快意恩仇。但是讀林衝，讀到最後你真的是眼中飽含著熱淚——你不是為林衝在哭，你是為大多數人，大多數和林衝一樣的命運和一樣的性格、一樣的選擇的人在感動，也是為我們自身的命運在感動。　　那麼林衝一個人後來又向了一下火，烘烘火以後覺得身上寒冷，然後就突然想起了老軍所說的，在這兒往東，在三二裡的地方有買酒的地方，於是他就決定去買一點酒來喝。牆上掛著酒葫蘆，他就取下了，去買酒。酒固然是一個好東西，酒可以讓我們和這個世界之間實現更好的妥協。我記得俄國的那個大作家託爾斯泰曾經寫過一篇很漂亮的文章，他的文章就說，人為什麼要把自己弄得神智不清，他就寫喝酒，他說為什麼人們老是喜歡在酒中把自己灌醉呢？那麼託爾斯泰講了很多，其中包括，在我們灌醉的時候，我們對痛苦的感覺就遲鈍了，我們可以和這個世界實現更好的妥協了。酒調動的是我們自身的體溫,但是我們在糊裡糊塗的時候，我們還往往感謝世界的溫暖——這溫暖不是世界給的，是我們自身的體溫，但是酒讓我們有這樣的錯覺。所以很多英雄好漢，就是在酒之中消磨了壯志。酒是讓人麻醉的，酒是讓人麻木的，酒也是讓人沉淪的。林衝此時喝酒，就有一種讓自己麻木的想法。如此痛苦怎麼辦，只有麻木了，我才能度過這麼一個難關，度過這麼一個痛苦的時刻。所以，他此時要去買酒，不光是給自己取暖，也是要麻醉自己的良心，麻醉自己痛苦的感覺。　　於是他用花槍挑著酒葫蘆，去買酒。在臨走之前，我們來看看他有一個一連串的動作。《水滸》中我總覺得寫得最好的就是林衝的這一段，每一個細節都特別有意思。所以中學課本選《水滸傳》就選林教頭風雪山神廟，這是非常有道理的。那麼林衝在買酒之前，有哪一些動作呢？我們來看一看：「將火炭蓋了，取氈笠子戴上。」這個火盆非常小心地蓋起來，然後要出門了，取氈笠戴在頭上，擋風雪的。「拿了鑰匙出來，把草廳門拽上。」注意這個鑰匙，小心地把鑰匙帶出來，然後把草廳的門拽上，關好。再走出院子來，這個院子不是有兩扇大門嗎，「出到大門首，把兩扇草場門及拽，再鎖了。」把這兩扇大門再拽上，然後鎖了，加上鎖，鎖起來。　　我們說這個細節，我們剛才講了，讀小說會讀的不光是讀情節，更重要的是讀細節。你如果草草地就把這個細節讀過了，你就不能夠讀得懂此時此刻林衝的心態，你就不能進入他的內心。這一連串的動作我們可以看出來，林衝是在陪著小心，小心翼翼地呵護著這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很殘破、很寒冷，但是林衝仍然很愛護，仍然捨不得。我們來看看他這幾個動作，將火炭蓋了，為什麼要將火炭蓋了呢？他怕火燒著了，把大軍草料場燒了，他很擔心這個世界再出什麼意外，他很希望這一個世界平安，不要再出什麼意外了，他已經怕了。　　林衝用花槍跳著酒葫蘆，冒著風雪離開了草料場，到兩三裡外的市井去買酒。風雪中，林衝的這一去將會遭遇怎樣突如其來地變故。而節目開始時所說,陸謙來到滄州牢城營策劃新的陰謀詭計，但為何到現在還遲遲沒有露面？

　　然後，林衝拿了鑰匙，帶了鑰匙，這個動作也很有意思，鑰匙實際上是個非常富有象徵意義的一個物件。你出門，身上掛著鑰匙你就放心，我知道我回去還能夠有一扇門為我打開；你有一天出門的時候，你不要帶鑰匙的時候，你就完了。所以林衝小心翼翼地，這個地方作者專門兩次寫到鑰匙，拿了鑰匙，帶了鑰匙，表明什麼呢？表明林衝還相信這個世界總有一扇門他可以打開，哪怕打開這一扇門之後這裡面是破破爛爛，但是總有一扇門為他打開，總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他棲身、讓他安歇，他握住了鑰匙就好像握住了自己的命運，握住了他和這個世界之間的契約。我有這個鑰匙，表明世界還沒有拋棄我，所以他特別珍重這個鑰匙，然後出門把門給鎖上。鎖上，表明他對這個世界很細心地呵護。門裡面也就是一堆破爛啊，但是他就願意抱殘守缺。他願意抱殘守缺，他願意安於現狀，這就是林衝此時的心態。　　然後他帶著這個鑰匙，信步投東，買酒去了。作者到這個地方又非常好地插了一句：「那雪下得正緊」。所以讀到這個地方就覺得文學作品就是文學作品，他不斷地給我們渲染一種氣氛，那雪下得正緊，林衝腳踏積雪，背倚北風,幾乎是在風雪瀰漫的世界裡面擠出一條道路。作者是這樣寫的：「雪地裡踏著碎瓊亂玉，迤邐背著北風而行。」你可以想像一下這個畫面，大雪瀰漫之中，一個大英雄，花槍上挑著一個酒葫蘆，踏著碎瓊亂玉，背著北風而行。前幾年有一首流行歌曲，是這麼唱的：我的世界開始下雪。我一直就覺得這個歌詞的作者一定是讀了林教頭風雪山神廟，而且一定是被這一段感動了，一定是體會到了林衝此時此刻的心境，所以，他才能寫出那樣的歌詞，「我的世界開始下雪」。那我們可以說，林衝的世界就在下雪。自從碰上了高衙內，他的世界就一直在下雪，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放晴，才能夠雲開日出。　　林衝此時此刻我說，他沒有特別的愁，也沒有特別的煩，尤其是他沒有特別的恨、特別的怒。他此時，我們剛才已經分析了，只想息事寧人，願意抱殘守缺，慢慢地磨出頭。更重要的是什麼呢？林衝不是一個勇於反抗的人。他也至少在他至少被高俅陷害之前，他沒有覺得高俅是個奸賊，他和高俅的關係一直很好，即使高衙內已經兩次調戲他的妻子，林衝在街上買到一把寶劍之後，還在想著我哪一天，拿著這把寶劍去和高太尉比看比看，他哪裡把高太尉想像成奸賊呢？在白虎節堂一碰到高俅，他對高俅的稱呼是「恩相」，什麼叫恩相?下級對上級的稱呼是「相」，「恩」呢，有恩之相，關照我的相。所以我們說林衝實際上並沒有把高俅看作奸賊，他也從來沒有誅盡奸賊廟堂寬，為國為民除害的這樣的雄心壯志。我們可以說林衝在自身遭難之前，他不憂民，不憂國,他只想著自己過一分平安的日子。所以我們說，他只是一個聽話的良民，一個盡職的專業人才，一個很聽話的很乖順的下屬，他根本就算不上英雄，更沒有那麼高的政治覺悟，要誅盡奸賊廟堂寬，好像要為國為民除害，林衝此前沒有這樣的心情，沒有這樣的覺悟，沒有這樣的志向。　　在大雪中艱難前行的林衝究竟會遇到什麼，在如此大雪瀰漫的暗夜之中，究竟有著怎樣的陰謀在悄悄醞釀？那個如鬼魂般的陸謙究竟又躲在哪裡呢？

　　林衝就在這大雪瀰漫之中走了大概有不上半裡之路的時候，他首先碰到了一所古廟，這在這個地方也是一個伏筆。看到一個小古廟，很荒郊野外，一個無人的地方，一個冷冷清清風雪瀰漫的一個古廟。林衝看到古廟以後還站下來:「神明庇佑，改日來燒錢紙。」神明，希望你保佑我，過幾天我來給你燒紙錢,林衝是在《水滸》的英雄裡面，是很難得的一個有恭敬之心的人物，這一點他和其他英雄不一樣。他有恭敬之心，林衝知道這個世界有很多東西值得我們去恭敬，值得我們尊敬。不像其他的《水滸》人物，其他的水滸人物你覺得他們恭敬什麼？在他們的眼裡好像什麼都可以踐踏，什麼都可以打碎，什麼都可以凌辱，沒有什麼值得尊敬的。你像魯智深這樣的人物，算是《水滸傳》中比較完美的一個人物，但是你在他的心目中，他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值得尊敬嗎？沒有。他在五臺山裡面，他在佛殿的後面撒屎撒尿。他酒醉了能把佛像用一個木棒把它打翻，他的心目中沒有什麼東西值得尊敬。魯智深都如此，更不用說其他人了。所以林衝在《水滸》英雄裡面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另類，這個特別有很多，其中有一條，就是他是難得的一個有恭敬之心的人。他看到神廟，看到一個荒村古廟，他還知道給它行個禮，神明庇佑，改日來燒紙錢。而這個神明果然真的就庇佑了他，我們等一會兒往下看你就知道了。　　林衝從這個古廟旁邊經過，繼續往前走，就找到了老軍所說的買酒的一個村店。這個店裡面的人不認識林衝，但是認識這個酒葫蘆，一看酒葫蘆就知道了，這是新來的看守大軍草料場的囚徒。然後對他也很客氣，既然你是看守大軍草料場的，那我們先請你吃頓飯，請他吃了一點牛肉，還請他喝了一點酒。然後林衝自己又買了兩塊牛肉揣在懷裡，買了一壺酒挑在花槍上，回來了。等到林衝踏著滿地大雪，迎著北風再回來的時候，回到草料廳，打開鎖一看，他一片聲地叫起苦來。發生了什麼呢？作者到這個地方敘述中斷了，他突然來了一段議論:「原來天理昭然，佑護善人義士。因這場大雪，救了林衝的性命。」這場大雪怎麼救了林衝的性命呢？原來那個草廳已經被壓倒了。草廳被壓倒了林衝就沒了住處，漫漫大雪，天又晚了，他今天晚上在何處安身呢？為什麼這樣的情況還能夠說是大雪救了林衝的性命呢？　　那麼林衝在這個時候他倒沒有先想起這個問題，他首先想到的是，剛才我走的時候這一盆火可是還燒著呢，他害怕這個火盆裡的火燃燒起來。所以他第一件事情是把手趕緊伸進去，摸一摸火怎麼樣了。手進去一摸，這個火已經被大雪全部浸滅了。林衝是一個非常有責任心的人，我剛才講他有恭敬心，那麼我們現在還要說林衝是一個特別有責任心的人，因為他特別有責任心，所以一般來說他不破壞。你看李逵那個人，他走到哪個地方什麼都給他搞破壞完了，李逵在這個世界上就好像老耕牛跑到了瓷器店裡面去了一樣，凡是他碰到著的全都碎了。而林衝不一樣，他有恭敬心，他有責任心，他總是小心地呵護著這個世界的一切。所以在這樣的時候，他首先還沒有想到我今天晚上何處安身，他在想著這個火燒起來怎麼辦。等他確定或已經滅了以後，他才放心。這個時候他才想到自己該怎麼辦，於是手又往那個床上摸，拽出一條被子來。被子有了，到哪個地方安身呢？突然想起剛才那個古廟，於是，他就決定今天晚上暫時就到這古廟裡去安身吧，去了。　　林衝剛剛所經過的這座古廟是一座已經破敗多年的山神廟，林衝在這樣一個風雪交加的黑暗之夜，孤身前往這座陰森的古廟，在那裡等待林衝的又會是什麼？　　走了半裡多路又到了古廟，進了廟之後，再把門給掩上。旁邊正好有塊大石頭，他又把大石頭搬來，把門給從裡面頂上。我們來看看林衝做事，就是在這樣一種悽惶的時刻，他做事仍然小心翼翼，仍然是仔仔細細，仍然謹謹慎慎,仍然有條不紊。林衝確實可能說不是梁山好漢上最讓我們佩服的，但是他一定是最能夠讓我們憐惜的。所以我老覺得女性讀者在讀《水滸傳》的時候，一定最喜歡林衝，為什麼呢？因為林衝他的軟弱、他的不幸，恰恰可以激發女性那種母性的同情；而林衝的英武和豪傑，又能夠讓女性產生愛慕之心；而且林衝超強自制力和冷靜的判斷力，又會讓女人們有一種安全感。你想假如一個女人如果在魯智深的身邊，在李逵的身邊，他會有安全感嗎？他不知道這個傢伙馬上又會闖出什麼亂子來，一點安全感沒有。但是一個女人如果跟著林衝她就知道一定沒問題，他首先不闖禍，而且他小心翼翼，他會把一切都安頓得有條有理。他就到荒村古廟暫時棲身，你看他的動作——把門給關上，把大石頭還抵上。那麼林衝進入廟門之後有一連串的動作，我們這個地方都要特別注意細節,這個動作我把它標上了序號，我們一條一條來看一看。　　首先，「林衝把槍和酒葫蘆放在紙堆上」，因為旁邊有人燒紙剩下的紙，放在了紙堆上；然後「將那條絮被放開」；然後「先取下氈笠子，把身上雪都抖了」，一路過來半裡多路啊，身上下滿了雪；然後再「把上蓋白布衫脫將下來，早有五分溼了」；「和氈笠放在供桌上」；再「把被扯來蓋了半截下身」;然後「卻把葫蘆冷酒提來便吃」，一個人獨自地喝酒；「就將懷中牛肉下酒」 你看這個動作的描寫，你不能粗粗地就看過了。有些心急的人，那我就看他下面要幹什麼；他此時幹什麼就很重要。這些描寫裡面，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這些動作好想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但是我剛才講了，會看小說一定不看至少不僅僅看情節而已。我們看看林衝在此時此刻這樣的一些一連串的動作，我們能夠感到什麼呢？我們說第一，體現出林衝有力量；第二，又體現出林衝無反心。為什麼說體現出林衝有力量？即使在這樣的狼狽和倉皇裡面，林衝仍然是有條有理，仍然從容不迫，仍然能夠沉得住氣，耐得住性子，穩得住，把得牢，有定性，心不煩。如果是你，你此時此刻你想想會是什麼樣子？他仍然一舉一動，有條有理，意不亂，仍從容。所以我們說在這個地方，體現出林衝有一種深藏不露的力量。——別人的力量，梁山好漢很多人的力量是外在的。李逵那個力量你一看就能看得出來，長相一看就是一個五大三粗有力量的人，滿身的橫肉，一身的黑毛，那兵器是兩把大板斧，都是很誇張的，人也長得很誇張，兵器也很誇張，一來了就知道是一個莽漢，是一個武夫，他的力量是外露的。而林衝他的武功不在李逵之下，他是馬軍五虎將之首,但是你平時你感覺不到他有力量，他的力量是內斂的，這種內斂的力量我們在山神廟這樣的時候你就能夠感覺到是一種深藏不露的力量，這一種力量更可怕,也更可敬。那麼我剛才講了，這一段描寫不僅體現出林衝有力量，而且還看出來林衝無反心，林衝沒有造反之心。就是即使到這個時候，我們說林衝可以講一無所有了，但是只要擁有此時此刻的這些東西，他就仍然可以過下去，仍然可以委曲求全。

　　此時此刻如果說林衝還有一點生活資料的話，那麼是哪一些生活資料呢？我們來把它數一數，我們把它記住，我們往下看這些東西還要出現：第一，花槍；第二，酒葫蘆；第三，一床破被子，絮被；第四，頭上戴的氈笠子；第五,身上披的白布衫；還有第六，最重要的，一把鑰匙。這六件東西就是林衝此時此刻的所有。　　那我們現在來想一想，在深更半夜，在荒郊野外，在這麼一個破落的古廟裡面，林衝一個人獨自飲酒。外面大雪瀰漫，黑暗籠罩著，什麼都看不見，你想想一個人在黑暗中完全看不見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面，一個人坐在破廟裡面喝酒，想到這一點就讓人有心驚肉跳的感覺。古人把喝酒的時候不點蠟燭叫做鬼飲，不像我們今天滿街都是燈火輝煌，不夜城。那古時候的夜晚比今天黑的多，在荒郊野外下著漫天大雪，夜裡真是伸手不見五指，一個人坐在破廟裡面喝酒不就是鬼飲嗎？就像一個鬼在喝酒。所以我們說讀文學作品一定要調動想像力，因為有想像力你才能夠深入那個意境，你才能夠充分地感受到作品給我們要體現出來了那些深刻的內蘊。林衝此時就是荒郊野外的一個孤鬼，在黑暗之中他獨自飲酒。但是，就是這個鬼，別人仍然放不過他，還有更大的不幸、更大的災難在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