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戈壁灘狗頭金(狗頭金與女筏子客的神秘往事)
2023-11-10 12:34:32 1
聽老人們說,這是一個很古老很古老的故事,發生在清代的乾隆年間。
金城老城區外西面的黃河岸邊,舊時有一個熱鬧碼頭。金城河上遊的西固、河口、達川、紅古一帶,每到秋季,農人們就將紅棗、梨等水果從羊皮筏子上,運到黃河岸邊的白馬浪出售。
在黃河上劃羊皮筏子的,大多為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但人們也發現了一個年輕的姑娘,叫陳燕兒。她在金城河上遊,劃著羊皮筏子,運來達川、河口、東川的紅棗和軟兒梨,還有新城的一些菸葉,在老城區西邊的黃河岸停靠之後,卸下貨物,整躉子轉手賣給菸葉小販和瓜果商販。
陳燕兒有時還會將羊皮筏子順黃河而下漂移到金縣的青城。不過那大多為經營水煙的青城商人,在金城售完水煙,結完帳,手裡有多餘的錢,又不願走旱路,圖省事,在白馬浪坐了羊皮筏子,給那年輕姑娘出三十文錢,乘羊皮筏子到青城。
這年輕姑娘家就在金城河上遊,問她家在何處,她只說,我是我娘在黃河邊撿來的,我娘在黃河邊打水的時候,看到水中漂下來一個竹籃,我娘好奇,將那竹籃撈了上下來,裡面的嬰兒就是我。我隨了我娘的姓,叫陳燕兒。
陳燕兒長得不胖也不瘦,不高也不矮,嘴巴要比一般閨女的櫻桃小嘴大那麼一點點,但又算不上是大嘴,按陳燕兒娘的說法,陳燕兒的嘴,長得「將合適」。
陳燕兒為何要依靠劃羊皮筏子來謀生,原因沒人問過。那些筏子客們,大都性情粗獷,為人熱情,看到陳燕兒在黃河上劃著筏子,與他們到白馬浪賣果子,總是願意和她一同在黃河上衝浪。
陳燕兒的紅棗和梨,還有其他的白菜、洋芋、菸葉,一到黃河邊的白馬浪,就能很快賣得乾乾淨淨。這裡面最大的貨主,是金城老城區裡大商人楊財主的師爺李桑楚。李桑楚長得個子高高的,二十出頭,臉也白淨,聽口音好像是秦州人。
師爺李桑楚經常到這一帶來,採賣一些新鮮的水果蔬菜,別的商家採了貨物,都是將貨物碼放在手推獨輪車上,拿繩子綑紮好,然後推走。李桑楚是給楊財主家購貨,排場自然不能小,他專門僱來橋門街上楊大幫家車馬店的膠皮大軲轆車,用兩匹馬拉貨。
李桑楚人長得帥氣,心腸也好,雖說愛講排場,但從不因為依靠著楊財主,而欺負一些小商小販。他對商號裡的小夥計非常客氣,採完貨之後,總是給小夥計幾個麻錢,當作辛苦費,口裡客氣地說「去賣個點心吃」。
小夥計大多十三四歲,正是嘴饞愛吃甜食的年齡。有了這點賞錢,買一點水晶餅或者芝麻糖糕吃。那味道鮮美的食物,除了過年可以吃到之外,平時很少嘗到。吃一點甜食點心,會讓這些小夥計們心情好一天,晚上也會做一個好夢。
楊財主有一個姨太太,叫柳紅梅,長得很好看。楊財主雖然對手下的人很冷酷,為人十分吝嗇,但在家裡卻是個妻管嚴,很聽老婆的話。娶個姨太太,只能藏在外面。楊財主經常派李桑楚去姨太太柳紅梅那裡,給送一點生活用品。
姨太太柳紅梅住在南稍門外,官驛背後的小木樓裡,對李桑楚有那麼一點別的意思,有一天姨太太說身上癢,好久沒洗澡了。讓李桑楚給她在澡盆裡倒了牛奶,說要好好洗一洗。
李桑楚給姨太太準備好洗澡盆,倒了牛奶之後,姨太太偏要讓李桑楚守在她洗澡的門口。李桑楚聽到屋子裡面女人洗澡的聲音很大。不知怎麼想的,就用舌頭舔破了窗戶上的紙,往裡面偷看了一眼,發覺那女人美得讓他顫抖。
李桑楚不敢多看,又縮回了頭,筆直地站在門口,身體卻不聽他的指揮,一個勁地不停抖動,臉也漲得通紅。
偏在這時候,那女人叫他進去。李桑楚也不知怎麼想的,聽到姨太太柳紅梅喚他,就像聽到了聖旨似的,雙手推開門,邁了進去。之後的事情和細節,因為日久天長,現在我也沒法講清楚了。估計只有李桑楚和姨太太柳紅梅兩個人知道,外人最好就別亂打聽了。
陳燕兒每次要放羊皮筏子,到金城去售一些水果蔬菜,以及毛皮物品的時候,腦海裡也會想到李桑楚。她是個心氣很高的姑娘,家中雖說貧寒,但她總在想著,用什麼法子,可以過上好一點的生活。現在有一個不錯的機會送上了門,如果能夠和楊財主的師爺李桑楚好上,做他的女人,自己的生活,應該會發生不小的變化。
陳燕兒家裡,有一面銅鏡,聽陳燕兒的娘說,這是明代的時候,從她的祖先手中,一代一代好不容易傳下來的。有空的時候,陳燕兒就照照那面古老的銅鏡,鏡子裡的她,真是好看的不得了。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而又含情。
陳燕兒相信自己的美,和城裡面那些很少出門,大戶人家的姑娘比起來,她的美更加活潑,不帶一點點弱不經風。陳燕兒身上的美,帶有一種野性,這也許是黃河上那種奔騰不息的筏子生活,無形中賦予她的吧。
筏子客裡面,多的是年輕後生,他們對陳燕兒的心思,大家都能看出來。一個住在黃河北岸安寧堡的年輕後生,叫孔雀明,他看上了陳燕兒。硬生生把家從安寧堡搬到了河口,這樣的話,他就可以天天見到陳燕兒。
陳燕兒看出孔雀明的意思來,但她不好直說,也不願拒絕孔雀明的好意。
筏子客們,大都出身貧寒,吃的這碗飯,可以說是拿命換來的。黃河從河口到白馬浪這一段,水域還算平靜安全,周圍人煙比較稠密,沿岸多住有人家,也不怕土匪搶。
可有時下青城甚至包頭,那段河流是很危險的,河中藏著暗石,羊皮筏子撞到暗石,很可能翻船。而且出了桑園峽後,周圍很少有人家,土匪大多就在那一帶出沒。陳燕兒雖說膽子大,但她從不敢把筏子放太遠,最遠到青城。
陳燕兒的爹,也是個筏子客,就是有一年放筏子到包頭去時,半道裡遇到土匪,被殺害的。因此陳燕兒的娘,從不讓陳燕兒將筏子放得太遠。能混口飯吃就行了,不需要冒太大的風險。
這一年時令已是仲秋,快要到了八月十五,黃河邊白馬浪周圍格外熱鬧。白馬浪南邊的北園一帶,全是大片大片的梨樹。春天裡,北園梨花盛開,香氣飄到東面的白雲觀,觀裡打坐的道士,能聞到梨花香;西稍門和鎮遠門內外的深宅大院裡,有時也會飄來北園梨花的氣味。
時下已是深秋天氣,樹上面的果子多已經成熟,秋風吹過,果子就從樹上掉了下來。樹枝暗處和高處的果梨,則要「天把式」們搭起木梯子,一個一個摘下來。
孔雀明就是個出色的「天把式」,摘梨他最在行。但他現在的心思,全在陳燕兒身上。有時別的年輕後生和陳燕兒多說兩句話,孔雀明就特別不高興,歪著嘴,冷著臉,會把那個和陳燕兒說話的年輕人,推得離陳燕兒遠一點。
這次他們從羊皮筏子上拉來的,是晚熟的黃巴梨,黃巴梨有早熟的,也有晚熟的,秋天晚熟的黃巴梨吃起來香甜,價錢也貴,只有城裡面的富貴人家,才買得起。
楊財主的師爺李桑楚這天也在白馬浪,他看到陳燕兒的筏子上,全是黃巴梨,走了過去和陳燕兒打招呼。
陳燕兒看到李桑楚,就忍不住臉上有了紅暈,兩隻黑眼睛,也格外的明亮了起來。李桑楚看了看卸下來的黃巴梨,問過了價錢,招了招手,讓車馬店的夥計全部裝進大車裡。
李桑楚轉身要走的時候,陳燕兒叫住了他,從包袍裡取出一雙繡花鞋墊來,遞給了李桑楚。李桑楚拿過鞋墊,看了一眼,鞋墊上繡的花,水靈靈的,豔麗鮮活,好不精緻。
「真是少見的好手藝。」李桑楚贊道。
一旁的孔雀明拉了拉陳燕兒的衣襟,又指了指他筏子上的黃巴梨。陳燕兒趕忙又叫住了李桑楚。紅著臉對李桑楚說:
「李大哥,這些黃巴梨瓜你能不能也買了。」
李桑楚看了一眼孔雀明,以為是陳燕兒的相好,有風度地點了點頭。
「好,全裝進車裡面吧。」李桑楚隨口說道。
轉眼就是冬季,冬日的黃河,過了冬至那一天,河面就開始結冰,一夜之間,從黃河上遊的達川、河口到老城區西邊的白馬浪,黃河變成了一條彎彎曲曲的白色路面,沿岸的黃河水車,也早就歇了下來。從三九天到五九天的黃河冰面上,可以走行人,可以走駱駝,也可以走大軲轆車。一點不用擔心冰面會裂開,結實得很。
陳燕兒在冬天裡,一個人待在火爐旁,會想起那個李桑楚來。孔雀明這個時節,也會有事沒事天天跑到陳燕兒家裡,給陳燕兒家劈柴、擔水、從窯裡取洋芋,往鹹菜缸裡壓石頭,給驢圈裡的驢餵草,把雞舍打掃乾淨,給火炕裡面填驢糞牛糞和麥草。反正累活髒活全是他一個人幹,還越幹越高興。
陳燕兒心情好了,會給孔雀明一個笑臉。心情不好,和她娘吵架了,會把氣全撒到孔雀明身上。拿起立在牆角的長把笤帚,要把剛進門的孔雀明趕出門。孔雀明就賴在院子裡,任由陳燕兒打,就是不出門。
陳燕兒有時沒好氣地對孔雀明說:
「你就是我家的長工,但一兩銀子也不給你。」
孔雀明說:
「行,長工就長工,我要在你家做一輩子的長工。」
說完這話,屋內陳燕兒的娘聽到了,心上卻喜歡。走出屋,對孔雀明說:
「來,來,來,快進屋來,吃點剛熱好的撒飯。」
冬去春來,過了三月三,燕子從南方回來了,黃河上結的冰全部融化,水車也咿咿呀呀地轉動,風箏在天上飛起來的時候,陳燕兒和孔雀明,就開始放羊皮筏子拉貨了。
陳燕兒這次到了白馬浪,卻沒有見到李桑楚,她心上好不失望,看著白馬浪南邊微微盛開的梨花,發呆了好長時間。
到了清明節,家家上墳踏青的時候,陳燕兒又到了白馬浪。她在白馬浪和握橋街走過來,走過去,除了看到握橋街那個醫術很好的郎瘸子,和王家的少爺在街邊小攤上飲酒外,卻一直沒有見到她想見到的那個人。
一晃又是秋天,陳燕兒終於見到了李桑楚,她看到的李桑楚,已經變成了一個乞丐,一個雙腿都變瘸了的人。
李桑楚和姨太太的事,被楊財主發現了,還有一件事,那李桑楚偷偷免了許多小商戶欠下的帳,令楊財主惱怒不已。楊財主本打算殺了他,但念了一點舊日的情分,讓人把李桑楚打成了瘸子。又將好看的姨太太,以五十兩銀子的價錢,賣進了老城區南面的窯子裡,當了窯姐。
陳燕兒流著淚,僱了一輛馬車,將李桑楚拉到了她的家裡,她願意養他一輩子。
但人世間的事,總是變化無窮的。孔雀明在河口往白馬浪運貨的時候,發現了楊財主的一個秘密。
楊財主手下的人,在允吾的金咀和黑林子,還有天祝和青海,開有金礦,他們將一部分含金量很足的狗頭金,從水路上運到老城區西邊的白馬浪。這屬於楊財主的私產,以前誰也不清楚,就是李桑楚也不知道楊財主的這個秘密財路。
孔雀明將這個事情告訴了陳燕兒和李桑楚。
李桑楚給孔雀明出了一個鬼主意,讓孔雀明晚上運貨,就說這樣才安全,沒人發現。孔雀明在運貨的時候,按照李桑楚教他的隱蔽而又巧妙的方法,打開了貼著封條的金袋,從中神不知鬼不覺地,每次取出一個狗頭金來。運了二十次,取了二十塊狗頭金。
李桑楚沒有忘記被楊財主賣進窯子裡的姨太太柳紅梅,他讓孔雀明將一塊狗頭金,在火爐上融化後分成十多塊小碎金,拿著去求金塔巷關帝廟裡的鐘鐵馗出面。老城區裡幹壞事的人,都怕鍾鐵馗,他出面辦的事情,這些人不敢在外面亂說。
鍾鐵馗給了老鴇二塊小碎金,將柳紅梅贖了出來,又叮囑了老鴇幾句話,那老鴇一個勁地直點頭。
李桑楚心裡真心喜歡的,還是這個姨太太柳紅梅。
又不知過了多少年,李桑楚和柳紅梅,還有孔雀明和陳燕兒,他們結伴去了令居西南,定居在一個叫麒麟村的地方。
麒麟村遠離人煙,山美水美。他們兩家用得來的狗頭金,在麒麟村蓋了兩院四方四正的大四合院,是那種青水瓦,花格窗,小皮簷,木挑梁,石板院,青磚牆的四合院。站在麒麟村的山頭,遠望這兩家的四合院,有一種說不出的美。
陳燕兒給孔雀明三年之間生了兩個娃。柳紅梅卻沒有給李桑楚生出一個娃來。聽到隔牆鄰居孔雀明和陳燕兒家的兩個娃,在院子裡又哭又笑,李桑楚和柳紅梅就心裏面寂寞,心裏面羨慕。
不料到了第五年,柳紅梅卻一下子,給李桑楚同時生出五個娃來,三個男的,兩個女的。從那以後,不論是早晨還是黃昏,從牆外走過,總會聽到牆內院裡,五個孩子們的哭聲、笑聲。還可以聽到柳紅梅和李桑楚因孩子打碎了花盆,拔了大紅公雞尾巴上的羽毛,而打孩子屁股的聲音,真是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