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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文西最偉大的成就(義大利文藝復興大師達)

2023-11-02 21:27:39 2

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周刊》2019年第21期,原文標題《尋蹤晚年達·文西,史實與神話》

從1516年抵達法國,到他1519年去世,這位義大利文藝復興大師在法國度過了自己生命中最後的三年時光。在文藝復興的各種神話化敘事之外,真實的達·文西為什麼選擇在法國終老?最後三年都幹了什麼?又對法國產生了何種影響?我試著走進他的生命最後一程——羅亞爾河谷。

記者/張星雲 攝影/黃宇

昂布瓦茲城堡是弗朗索瓦一世的主要行宮,達·文西就葬於這裡的聖於貝小教堂

克洛斯·呂斯城堡傳說

達·文西之前從未離開過義大利。

1516年,64歲的他決定動身啟程。他自知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旅行,因此讓幾位助手將幾乎全部家具、衣物、手稿,以及仍在潤色的畫作都打了包,由幾頭騾子馱上路。途中,他們只在米蘭稍作了停留,弟子薩萊(Salai)決定留下,其他人跟著達·文西繼續前進,最終翻越阿爾卑斯山抵達法國。

作為達·文西一生中最後一位藝術贊助人,法國國王弗朗索瓦一世(Fran?ois I)仰慕這位大師,他稱他「父親」,授予他「國王首席畫家、工程師和建築師」稱號,賜給他1000埃居金幣的年薪,並將總佔地將近一公頃的克洛斯·呂斯城堡(Chateau du Clos Lucé)供他居住,卻從不要求他作畫,還鼓勵他完成自己所愛的一切研究。

年輕的國王熱愛藝術,求知若渴,他每日從昂布瓦茲城堡(Chateau d'Amboise)穿過幾百米長的地下通道來到克洛斯·呂斯城堡,向大師請教他所感興趣的一切知識,雕塑、繪畫、建築、數學、地理、歷史、音樂,乃至哲學。兩人惺惺相惜,常常促膝長談,以至於一年中他們真正分開的日子沒有幾天。

這些都是我在這趟旅程出發前從各類達·文西傳記裡讀到的內容。

而當我從巴黎坐上火車,前往法國中部的羅亞爾河谷,趕在達·文西去世500周年紀念日前後來到昂布瓦茲市的克洛斯·呂斯城堡時,卻發現那裡根本沒有地道。「這很可能只是一個口口相傳的傳說。」城堡主管卡特琳娜·西蒙·瑪麗昂(Catherine Simon Marion)告訴我,這些年不少科學家和學者實地勘探檢測過,也沒有發現任何地道的線索。

5月初的昂布瓦茲到處都是遊客,此時正值學生假期,又趕上5月1日勞動節和5月9日「二戰」歐洲戰場勝利日兩個公共假日,因此克洛斯·呂斯城堡塞滿了人。這座城堡自15世紀建成後長期為法國王室和貴族所用,1855年聖·布裡家族(Saint Bris)將它買了下來,化作私有財產,直至1954年,家族成員決定將其作為達·文西故居博物館向公眾開放。

達·文西在法國羅亞爾河谷度過了他生命的最後3年

儘管如今叫城堡,但實際它在建造之初被稱為莊園,是兩棟互成直角的三層小樓。現在的建築立面仍是15世紀的原貌,但可供參觀的內部房間多是2001年修復的。第三層是臥室,第二層是廚房、客廳和工作室,工作室裡擺著達·文西名畫的複製品,而一層和城堡外的公園裡各有一套美國IBM根據達·文西圖紙製作的自行坦克、螺旋槳飛行器等機械模型,以及法國飛機製造商達索公司製作的3D模擬軟體。似乎任何科技公司與達·文西沾上了邊,就獲得了至高認可。此外第一層還有一處通向地下的洞口,一尊弗朗索瓦一世的人形立板躲在洞口後面,顯然是為了滿足遊客們的想像。

「達·文西在法國最後三年的歷史研究著作確實非常少。」藝術史學者、法國國家圖書館文化總顧問格納羅·託斯卡納(Gennaro Toscano)對我說,法國藝術史學界首先感興趣的是為什麼達·文西的繪畫留在了法國,又是經過怎樣的流傳最後進入羅浮宮館藏。有關達·文西最後三年的史料記載本來就少。「甚至連達·文西到法國的時間現在還存在爭論,有的說是1516年秋天,有的說是1517年春,因為他不可能冬天翻過下大雪的阿爾卑斯山。」

託斯卡納說,針對這最後三年,唯一可靠的歷史描述來自於一次拜訪:1517年,義大利紅衣主教路易吉·德阿拉戈納(Luigi d'Aragona)帶著40多名隨從在歐洲進行過一次漫長的旅行,當年10月到訪克洛斯·呂斯城堡,陪同秘書安東尼奧·德·貝亞蒂斯(Antonio de Beatis)記下的日記讓我們得以最後一次近距離觀察達·文西步入暮年後的生活日常。

克洛斯·呂斯城堡主管卡特琳娜·西蒙·瑪麗昂

訪客們被迎進莊園府邸,在二層大廳內,達·文西的廚娘瑪杜麗娜為客人們端上酒以作小憩。作為德高望重的大師,達·文西將眾人引進客廳隔壁的工作室。他首先向主教和隨行人員展示了三幅他一直帶在身邊的畫作。「第一幅畫著某位佛羅倫斯女士,是在已故的朱利亞諾·德·美第奇的授意下畫的寫實肖像,第二幅是年輕的施洗者聖約翰,第三幅是聖母和坐在聖安妮膝上的聖子,所有這些作品都完美無瑕。」在貝亞蒂斯描述的場景中,儘管達·文西當時已經因中風而右半身癱瘓,卻依然悉心培育著這些他深愛的作品,並把它們當作私人珍寶,向別人炫示。這段記述後來曾引發過學者間的不少爭論,但如今這些爭論已經平息了,那三幅畫正是《蒙娜麗莎》《施洗者聖約翰》《聖母子與聖安妮》。

達·文西精心策劃的參觀內容還包括他的筆記本和專著,從人體解剖學著述,到工程領域的研究、機械裝置、水的特性,他說這些都是用通俗語言寫成的,準備公之於眾。遺憾的是,這些書稿在他生前並沒有整理完畢。

至此不免讓人發問,當時的達·文西已經中風了,既不能雕刻,繪畫也肯定十分艱辛,他能為法國宮廷做什麼呢?為了理解法國國王當年邀請達·文西的決定,我決定去一趟弗朗索瓦一世的行宮昂布瓦茲城堡。

藝術史學者、法國國家圖書館文化總顧問格納羅·託斯卡納

昂布瓦茲城堡

儘管地道並不存在,但從達·文西臥室的窗前向外望,正好能看到昂布瓦茲城堡。當登上它之後才發現,城堡的屋頂平臺巨大,除了一片文藝復興風格的花園之外,還有廣場,以及埋葬達·文西的聖於貝小教堂。

作為羅亞爾河谷城堡群旅遊景點之一,如今的昂布瓦茲城堡在客流量上遠沒有克洛斯·呂斯城堡高,更沒有外形優美的香波堡或者舍農索城堡名氣大,但如果回到16世紀前後,羅亞爾河谷作為法國宮廷生活中心舞臺的那段時期,昂布瓦茲城堡的地位是最高的。弗朗索瓦一世的前任路易十二就將它設為主要行宮,而弗朗索瓦一世本人從小也是在這座城堡長大。

歷史記載中的弗朗索瓦一世並非一介書生。他身高1米95,肩膀寬闊,大鼻子,短鬍子。儘管身材高大魁梧,卻平易近人,出言謙恭,喜歡開玩笑,對於身份卑微的侍從們以禮相待,人們稱他為「先生」,這些都使他與前來宮廷拜訪的鄉紳和小貴族們拉近了距離。

與他更親近的是軍人。他非常好戰,在戰鬥中喜歡披著招搖的金色盔甲,騎著馬衝在陣線的最前面,士兵們因此都將他視為戰友。1515年初,他登基成為法國國王,年中就揮師攻打米蘭公國,9月便獲得了勝利。實際上法國對義大利的徵戰在當時已經快成了一種傳統,早在1494年查理八世舉兵攻打那不勒斯王國,此後他接連兩位繼任者,路易十二和弗朗索瓦一世全都繼承了他的遺願,引兵義大利,史稱「義大利戰爭」。

正是在這場戰爭中,弗朗索瓦一世第一次見到達·文西。1515年10月,教皇利奧十世前往博洛尼亞與弗朗索瓦一世進行調解,達·文西很可能也去了。據西方第一位藝術史學者喬爾喬·瓦薩裡(Giorgio Vasari)記載,達·文西在那場見面中展示了一隻自己製造的木頭獅子,獅子可以自動行走,在被弗朗索瓦一世敲打後它的腹部就會自動打開,一束百合從腹部落在國王腳前。獅子是佛羅倫斯的象徵,而百合花則是法國王室的象徵,可以想像他是為了博得法國的好感。

第二年3月,達·文西當時的藝術贊助人朱利亞諾·德·美第奇(Giuliano de' Medici)在佛羅倫斯去世。「那時他在義大利手足無措,年輕的拉斐爾已經在梵蒂岡站穩腳跟,米開朗基羅在佛羅倫斯,提香在威尼斯,他又從經驗上知道米蘭政局不穩。」昂布瓦茲城堡負責人讓-路易·敘羅(Jean-Louis Sureau)向我分析道,「而在阿爾卑斯山另一邊,新登基的法國國王弗朗索瓦一世,21歲,剛贏了場大仗。在那個時間節點,法國王室應該說是當時歐洲王室中最強勢的,不僅軍事上,在經濟和財富領域也同樣最強大。」於是達·文西來到了法國。

但他並不能如傳說中描述的天天見到弗朗索瓦一世,更別提和他每天探討哲學。實際上弗朗索瓦一世過著動蕩不定的生活,很少有時間待在昂布瓦茲城堡,義大利戰役、外交會務和對外省的巡視,使他經常遠離羅亞爾河谷。他還對打獵極為狂熱,因此即便偶爾在城堡裡住上幾日,他也會在中午之後不理朝政,騎著馬帶著隊伍去昂布瓦茲周邊2000公頃的森林裡狩獵,因此獲得了「犬獵隊之父」的名號。

達·文西來到法國後,弗朗索瓦一世給他的1000埃居金幣年薪,遠遠高於同在宮廷的佛羅倫斯畫家薩爾託(Andrea del Sarto)的112埃居,也高於為弗朗索瓦一世畫過那幅著名肖像的勃艮第畫家讓·克盧埃(Jean Clouet)的90埃居。但卻遠遠不及國王首席馴馬師加利亞佐·桑塞韋裡諾(Galeazzo da Sanseverino)的5000埃居。

如今比較確定的是,弗朗索瓦一世委託給達·文西的任務是組織節日慶典。

昂布瓦茲城堡負責人讓-路易·敘羅

1518年4月底至5月,昂布瓦茲城堡接連舉辦了兩場盛大的慶典,這也是歷史記載中弗朗索瓦一世為數不多集中待在城堡的日子。先是王太子的受洗儀式,後是國王表妹瑪德琳·德拉圖爾奧弗涅(Madeleine de La Tour d'Auvergne)與教皇利奧十世的侄子洛倫佐二世·德·美第奇(Lorenzo II de Medici)的婚禮。兩場慶典的目的很明確,不僅為了展現國力,更因為這門親事將確認教皇與法國之間的政治聯盟,以抗衡覬覦神聖羅馬帝國皇位的查理五世。

在達·文西的設計下,接連十幾天,城堡的庭園搭滿了百合圖案的棚子,四周掛著裝飾掛毯,包括各國大使在內的數百名賓客參加持續的宴會、舞會、競賽、比武。

遺憾的是,1518年系列慶典結束之時,很可能是達·文西與弗朗索瓦一世見的最後一面。

1518年5月底,弗朗索瓦一世離開羅亞爾河,以全部精力投身第二年即將進行的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競選,他再回到自己名義上的行宮時,就要等到1519年8月底,而達·文西早已在5月2日去世,國王甚至連8月12日的葬禮都沒有趕上。

「儘管藝術贊助人不斷,但實際上達·文西這輩子一直也沒有完全的自由。」達·文西傳記作者、那不勒斯東方大學文學教授卡羅·衛芥(Carlo Vecce)這樣評價道。

「弗朗索瓦一世請達·文西來的最基本需求,就是希望他能在法國宮廷中出現。」昂布瓦茲城堡負責人讓-路易·敘羅說,「邀請一位藝術大師來宮廷工作,無論他具體做什麼,這本身就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所以才會把他安排在離行宮很近的地方居住,即便國王自己不常在行宮。」

但可以肯定的是,達·文西本人可能並不會允許自己無所事事。

1518年,他在筆記本的紙角上寫下了一句:「我會繼續幹下去。」

達·文西故居裡復原的工作室以及當時的畫具和顏料

無疾而終的烏託邦宮殿計劃

根據卡羅·衛芥寫的傳記,達·文西在離開義大利前,面對法國王室的邀請,確實考慮過好幾個月。起碼到1516年8月,達·文西還沒有啟程,還在羅馬測量聖保羅大教堂。

但法國王室對達·文西的喜愛由來已久。

從查理八世,到路易十二,再到弗朗索瓦一世,連續三任國王不僅連年徵戰義大利,也開啟了與義大利在外交、經濟、文化等各個方面的交流。當時法國深受義大利文藝復興風氣的吸引,義大利藝術家持續前往法國,義大利語也在法國宮廷中非常流行。

路易十二1498年登基,第二年率兵攻下米蘭。他在達·文西《最後的晚餐》前深受震撼,並曾極力想將壁畫直接挖下來帶回法國。後來他在法國訂購過很多這幅畫的臨摹版本,還曾購藏達·文西原作《美麗的費隆妮葉夫人》和《巖間聖母》。

在僅有的一些當年留下的歷史文件裡,我們發現法國宮廷對達·文西的評價一致都是「很喜歡」或「非常喜歡」。

但真的是弗朗索瓦一世請動了達·文西嗎?「達·文西是不可能隨便接受陌生人邀請舉家搬遷的,他要知道邀請人的為人,更要了解邀請人受教育的程度。」昂布瓦茲城堡負責人讓-路易·敘羅說,根據史料記載,弗朗索瓦一世的一位庭臣在1516年3月曾給駐羅馬大使的信中寫道:「我懇請您敦促達·文西大師來到國王身邊,並向達·文西衷心地保證他會受到國王和他母親最熱烈的歡迎。」

「這也很可能就是為什麼達·文西那麼大年齡,仍能放心大膽地長途跋涉去法國的原因。」敘羅說,「他在義大利的最後一位藝術資助人朱利亞諾·德·美第奇的妻子是菲利貝爾特·德·薩瓦(Philiberte de Savoie),她是弗朗索瓦一世母親路易斯·德·薩瓦(Louise de Savoie)的妹妹。」

國王的母親路易斯·德·薩瓦始終以智慧的女性形象示人,她19歲就成了寡婦,一人將弗朗索瓦一世帶大,未來國王的文學、藝術修養乃至流利的義大利語,都是她精心培養的成果。當弗朗索瓦一世登基後,連年徵戰義大利,是德·薩瓦作為攝政王統領整個宮廷。

似乎路易斯·德·薩瓦也確實比自己的兒子更會任用達·文西。

1516年底,達·文西剛抵達法國,國王母子就委託達·文西在索爾德河畔的羅莫朗坦村(Romorantin)為法國宮廷設計一座新的城鎮和宮殿建築群,這座離昂布瓦茲城堡60多公裡的村鎮正是德·薩瓦的封地。

「可以看出,羅莫朗坦就是達·文西生命最後三年中最重要的工作。」敘羅說。根據達·文西筆記顯示,他1517年底曾往來於昂布瓦茲和羅莫朗坦,助手梅爾奇負責步測現有的街道,並記錄丈量結果。隨後達·文西畫出了設計方案,他將自己畢生在建築設計、城市規劃、水利工程等各個領域的研究成果全都應用於這個項目,計劃建造一座充滿烏託邦色彩的理想城市。一座三層的田園風情宮殿,不同類型的樓梯相連,他還設想了一套運河系統,將索爾德河與羅亞爾河和索恩河連在一起,由此成為整個宮殿建築群的血脈。城市遍布水渠,它們用於灌溉、清潔街道、衝洗馬廄、清除垃圾,也裝飾景觀,每個廣場都有噴泉。他還充分考慮到了戶外演出和水上表演,朝向河面的眺望臺是分層的觀景區,可以容納法國宮廷的所有成員。

可惜的是,這一切並沒有實現。相比於羅亞爾河谷其他城堡建築群,如今的羅莫朗坦依然是個河邊的小村鎮,看不出一點烏託邦城市的意味,只有它小小的博物館裡放著一個根據達·文西宮殿草圖製作的展臺。實際上當時針對索德爾河的河道整治、分流以及土方工程已經動工,甚至一條70米長的側翼已經建好,但1519年工程停工了,不僅因為那裡曾發生一場嚴重的鼠疫,導致大量工人死亡,更因為達·文西去世了。

對很多人來說,香波堡就是法國文藝復興的標誌

達·文西之死與神話的建立

2019年5月2日,昂布瓦茲全城戒嚴。在這個達·文西去世500周年的「正日子」,法國總統馬克龍(Emmanuel Macron)和義大利總統馬塔雷拉(Sergio Mattarella)一同來到這裡參加紀念活動。讓-路易·敘羅告訴我,兩位總統在城堡裡待了一小時,除了奏各國國歌等國事訪問程序之外,他們還為達·文西的墓獻花,並參觀了當日在城堡開幕的特別展覽——「1519年,達·文西之死與神話的建立」。

歷史上唯一對1519年5月2日的描述來自於喬爾喬·瓦薩裡。他寫臨近死亡的達·文西,「感到自己時日無多,努力地想要獲知天主教的教義,想更多了解人生正道和神聖的基督教;然後,在痛苦的呻吟中,他因悔悟而懺悔;儘管他已無力站立,還是在友人和僕人的攙扶下,虔誠地領受了聖餐」。瓦薩裡接著講到弗朗索瓦一世經常來親切地看望達·文西,在牧師做完臨終禱告正要離開時,國王走進了達·文西的房間,於是,達·文西用盡力氣坐起身,向國王訴說自己的病情和症狀。「隨即病情突然惡化,這是死亡的前兆。國王站起身,抬起達·文西的頭,想要扶助他,給予他最後的恩寵,希望這能減輕他的痛苦。靈性非凡的萊昂納多意識到,能在國王的懷抱裡停止呼吸將是莫大的榮耀。」

但在19世紀初發現的史料證實,達·文西於昂布瓦茲去世當天,弗朗索瓦一世正在兩天路程以外的聖日耳曼昂萊(Saint-Germain-en-Laye)參加自己兒子的出生慶典活動,瓦薩裡這段「錯誤的歷史傳說」於是成為任何介紹達·文西文章的辨偽重點,但卻沒有多少人問過,西方藝術史第一人瓦薩裡為什麼會編造這麼一段傳說。

法國國家圖書館文化總顧問格納羅·託斯卡納也是本次昂布瓦茲城堡展覽的策展人,他告訴我,這需要從瓦薩裡所處的時代背景去理解。瓦薩裡是在達·文西去世30年後的1550年開始陸續撰寫藝術家傳記。「那個時期天主教正面臨著統治歐洲15個世紀以來最大的危機,來自宗教改革的壓力愈發激烈,半個世紀後天主教在歐洲就徹底一分為二了,因此在1550年前後,天主教必然對出版物進行全面的審查。而達·文西又是一位非天主教徒,私生子,他終生單身,又是一名同性戀,天主教廷肯定視他為魔鬼。因此瓦薩裡在傳記裡將達·文西寫成了一位天主教藝術家,不管一輩子做了什麼卻在生命最後時刻做了懺悔,皈依了天主教,並在法國國王懷中死去,他既獲得了上帝的寬恕,又獲得了王室的認可,這其實都是瓦薩裡在暗中保護達·文西的名聲,以及他身後的作品。」

即便現存達·文西遺囑顯示他進行過懺悔,「但這在當時也只是去世前的一道常規程序,並不能代表達·文西就真的皈依了天主教,人人都知道他一生將科學知識高高地置於宗教之上。並且他在遺囑中明確要求將自己的遺體葬在弗朗索瓦一世的城堡裡,而不是通常的天主教公共墓地,其實也說明一些問題」。託斯卡納說,在之後的幾個世紀裡,瓦薩裡的敘事長期統治著西方藝術史,甚至「文藝復興三傑」這個概念本身也是他創造的。而達·文西在弗朗索瓦一世懷裡去世的形象也就由此被當成了公眾記憶的史實。路易十四委託畫家弗朗索瓦-紀堯姆·梅那卓(Fran?ois Guillaume Ménageot)創作了著名油畫《達·文西死在法國國王弗朗索瓦一世懷中》,拿破崙更是命人以這幅畫為母本製作成掛毯贈予義大利,如今這幅掛毯就掛在奎裡納萊宮,也就是義大利總統府。

法國大革命前夕,法國王室還專門以達·文西之死為題材製作了大量版畫,在民間廣泛傳播,希望以此展現王室作為藝術贊助者的高尚身份。「因此當我開始研究這個課題的時候,發現在法國國家圖書館裡,有關達·文西在弗朗索瓦一世懷裡去世的版畫,全都是存在法國國家歷史檔案庫中,而非藝術資料庫,這就很容易理解了。」託斯卡納說。

香波堡中心的雙螺旋樓梯被視為達·文西建築設計遺產

達·文西的法國遺產

如今從昂布瓦茲城堡到香波堡(Chateau de Chambord)只需要一小時的車程,順著羅亞爾河逆流而上,先抵達弗朗索瓦一世前任路易十二的舊宮布魯瓦城堡(Chateau de Blois),道路隨後離開了河岸,伸向平原,經過一片麥田,然後就開進了森林深處。

達·文西去世,緊接著第二個月,弗朗索瓦一世競選羅馬帝國皇帝失敗,儘管全力準備了一年,並花費40萬埃居金幣投入競選,但他還是輸給了查理五世。心灰意冷的弗朗索瓦一世從此縱情林間,狩獵成了他的生活重心。同年9月,香波堡動工。

此前法國王室在羅亞爾河谷居住的城堡多是由中世紀堡壘原地改造而成,但香波堡不再具有任何中世紀的特徵,它外表華麗,平整舒適,因此被後人視為法國文藝復興時期的標誌之一。

但從正門進來,卻立馬發現在其華麗的外表下,內部裝潢非常簡單,唯一有趣的設計來自整個城堡中心的雙螺旋樓梯。兩條一模一樣的樓梯圍繞著一根鏤空的中柱向上延伸,如果兩人分別同時登梯,不會在過程中相遇,卻能透過中間的鏤空對視,充滿了達·文西式的智慧。自2015年以來,越來越多歷史學者推測香波堡實際就是達·文西的羅莫朗坦宮殿計劃的延續。根據達·文西的筆記,他生前與同樣從義大利來到法國宮廷效力的多米尼克·德·科爾託納(Dominique de Cortone)不僅相識,兩人還合作組織了1518年的兩次王室慶典,配合默契。1519年,達·文西去世後,科爾託納被國王任命為香波堡建築設計師。而在達·文西的筆記裡,則出現過相似的複式旋轉樓梯草圖。

只不過香波堡的建造時間太漫長了,1540年竣工之時,巴黎附近楓丹白露宮(Chateau de Fontainebleau)的改造也已完成,弗朗索瓦一世便命人將羅亞爾河谷城堡群中的王室圖書和藝術品收藏全都搬進楓丹白露宮,隨後宮廷貴族也陸續前往巴黎附近定居,羅亞爾河谷城堡群就此淡出法國政治舞臺的中心。

當然,達·文西在法國的影響力並沒有就此結束。根據1999年在法國國家檔案館發現的史料,弗朗索瓦一世1518年6月向其統治下的米蘭公國發了一道指令,要求從年預算中撥出相當於1300埃居的款項,賞賜給定居在米蘭的達·文西弟子薩萊,以感謝他贈予國王的幾幅繪畫。「說賞賜,是因為平民不能與國王買賣,但這筆錢比達·文西1518年的年薪還多,由此學界推斷這幾幅畫就是義大利紅衣主教路易吉·德阿拉戈納1517年在達·文西工作室裡看到的那幾幅。」託斯卡納說。

這一發現由此確定了如今羅浮宮所藏三幅達·文西畫作的流藏,即《蒙娜麗莎》《施洗者聖約翰》《聖母子與聖安妮》。它們與路易十二購入的《美麗的費隆妮葉夫人》《巖間聖母》一起,先是成為法國王室收藏,在法國大革命後,正式入駐羅浮宮博物館。

離開昂布瓦茲城堡的時候,我問了讓-路易·敘羅一個問題:達·文西對法國文藝復興意味著什麼?敘羅說其實這個問題更像是在問,文藝復興是什麼。「在史學裡,當我們定義一個歷史時期,通常是看這個歷史時期裡是否出現了新東西。文藝復興的起始是很模糊的,自15世紀中期以來,歐洲各國間的交流明顯增多,藝術家的技法、作家的著作,從一個國家傳播到另一個國家,達·文西來了法國,丟勒去了威尼斯,我們管這種現象叫『文化沸騰』,它進而促進了那些國家藝術家和學者們想像力的創新。而對當時羅亞爾河谷的法國王室來說,他們有錢,他們想要創造,因此邀請各地工匠藝術家來到這裡。」

敘羅說,這種「文化沸騰」最好的例子就是如今埋葬達·文西的聖於貝小教堂,教堂內部布滿繁複的哥德式雕飾,實際上是在路易十二治下由北方的弗拉芒技師建造的。「這就是法國文藝復興的代表,在這座弗拉芒技師為法國王室建造的教堂裡,埋葬著一位義大利大師。」

(感謝高振華對本文提供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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