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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淨沙

2023-10-06 03:05:29

一、枯藤老樹昏鴉

  「山路十八彎,水路灘連灘;山水盡頭鳳凰嶺,鳳凰嶺上住神仙……」

  童梅哼著這首熟悉的民謠,背著背包沿著彎彎曲曲的山路向鳳凰嶺走去。過去的鳳凰嶺風景雖美,可位於大山之中,只有一條路通往山外,所以人們的生活很窮。不過這幾年,鳳凰嶺人的生活大為好轉,吃喝不愁不說,許多人家還蓋起了敞亮的新房。自從上大學,童梅就沒回過家,今年剛畢業,聽說家鄉發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便興衝衝趕了回來。

  走著走著,突然,童梅站住了。一陣葉笛聲悠悠飄來。雖說鳳凰嶺人人都會吹葉笛,但吹得這麼好的卻沒幾個。難道是洪天南?童梅循聲音找去。此時已是初秋,路上黃葉遍地;又剛下過一場雨,山路溼滑,她走得太急,不想腳下被石頭一絆,身子一歪便摔向路邊的深谷。

  童梅手忙腳亂抓住了一根筷子粗細的野藤,同時踩住一塊凸出來的巖石,誰知那塊巖石像土渣塊一樣,一踩便碎。沒等童梅回過神來,只聽「咔嚓」一聲,藤條也斷了。童梅連聲驚叫,再次滾向谷底!

  還好,這面坡不算太陡,山坡上稀稀拉拉地長著老樹。驚惶失措的童梅被一棵高大的美人松攔腰擋住。她跌得滿身泥土,狼狽不堪,再也不想去找什麼洪天南了。

  「真倒黴!」童梅爬起來,辨別了方向,抬腿要走,可步子卻沒邁出去!面前,突然竄出一高一矮兩個年輕男子!

  童梅吃了一驚,問:「你……你們想幹什麼?」那個矮個兒緊盯著童梅的背包嘿嘿一笑,露出了滿嘴黃牙:「檢查!」

  「檢查?你們是幹什麼的?憑什麼檢查我?」童梅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高個兒冷哼著開口了:「少廢話,這一片歸我們兄弟管!」話沒說完,人已撲了過來。童梅躲閃不及,被高個兒推了個趔趄,背包也被搶了去。

  「救命啊,有人搶劫——」童梅忙躲到一棵大樹後,戰戰兢兢地高聲呼救。高個兒麻利地翻包,矮個兒則「噌」地從腰間拔出一柄匕首,惡叨叨地衝來:「閉嘴,再喊老子攮了你!」「快來人啊,有人搶劫——」童梅繞著樹跑,邊跑邊不停地喊叫。矮個兒雖身材袖珍,動作卻靈巧,三步兩步便追上童梅,從背後用力一推,童梅站立不穩,撲倒在地。矮個兒嬉皮笑臉地跳到童梅的身邊,揚起尖刀在她的臉上比比劃劃:「你要再喊,老子花了你的臉!」看著鋒利的刀尖在眼前晃來晃去,童梅嚇得沒了聲,連大氣都不敢出。童梅一閉嘴,矮個兒淫邪的目光便落在她高聳的胸上!

  「你,你別亂來!我是鳳凰嶺人——」童梅顫聲求饒。矮個兒一聽,顯然一怔。趁著他發怔的當兒,童梅突地握拳擊向矮子的下腹。

  「奶奶的,你敢打我?我看你是找死!」冷不丁地挨了一下子,矮個兒惱羞成怒紅了眼,不顧旁邊高個兒的阻攔,手裡的刀狠狠地甩向童梅——

  二、小橋流水人家

  寒光一閃,童梅絕望了……就在她已經放棄的一剎那,一塊石頭飛來,重重地打在矮個兒的臉上,打得他滿臉開花!矮個兒扔了尖刀,捂著臉疼得齜牙咧嘴,也顧不得再教訓童梅。高個兒見矮個兒挨了這一下子,扔下背包拉住矮子轉身就走。失魂落魄的童梅剛爬起來,一個年輕小夥子快步奔到她跟前。

  「你沒事吧?」小夥子急切地問。童梅抬頭一看,認出來了,是洪天南。四年沒見,洪天南個頭高了,人也更加帥氣,只是臉頰略顯清瘦。童梅撿起背包,感激地說:「謝謝你,天南。要不是你,我——」

  洪天南搖搖頭,說:「如果你不反抗,老老實實地交出背包,他們是不會傷害你的。」童梅聽洪天南這麼一說,不禁一愣,遲疑地問:「你怎麼知道?你認識這兩個劫匪?」「不認識。但他們絕不是劫匪。」說著,洪天南指指童梅的背包,「你看看少沒少東西。」

  童梅撿起背包,細細查看了一遍,手機沒丟,幾百塊錢也在,只是少了一部數位相機。如果是打劫,為什麼不搶走手機和錢?如果不是,為什麼要攔截她,搶走相機?童梅想問個明白,洪天南卻不願意再說下去,轉身就走:「走吧,我送你回家。」

  跟在洪天南身後,童梅驚愕地發現,洪天南的頭上橫著一道長長的疤瘌,儘管有頭髮遮掩著,可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

  「天南,等我一下,我洗把臉。你看我滿身髒兮兮的,還不讓鄰居們笑話死我?」童梅說著蹲下身,伸出了手。洪天南突然抓住她的胳膊:「還是回家再洗吧,這兒的水不乾淨。」

  怎麼會不乾淨?童梅疑惑地看向溪水。果不其然,溪水看起來綠得有些過分,有些嚇人,水底的鵝卵石上也長滿了綠幽幽的茸毛。她皺起眉頭,問:「溪水怎麼會變成這樣?」洪天南猶豫了片刻,反問:「童梅,你準備在鳳凰嶺住多久?」童梅說:「我已經和一家旅遊公司籤了合同,只能住五六天。你問這個幹嗎?」洪天南含糊地遮掩著:「沒什麼,隨便問問。你看,童江迎你來了。」

  真的是弟弟童江。童江看到了童梅,高興地喊著跑來。童梅抱住弟弟:「童江,你行啊,我走的時候你還穿粗布衣裳呢,現在全換新的了!」童江一身新衣,顯得格外精神。童江接過童梅的背包,得意地說:「姐,咱家的日子是越過越紅火了。告訴你吧,我改行了,開診所,生意好得不得了。」

  「診所?去年你給我寫信,說天南辦了個種子公司,你想跟著他幹,怎麼現在你又開起診所來了?你初中都沒畢業,有行醫執照嗎?」童梅忙問。童江湊近童梅的耳朵,神秘地說:「是地下診所,不用執照,可比開種子公司安全多了。對了,你剛才碰到洪天南了吧?」

  「嗯。是他送我回來的。」童梅邊說邊回頭找洪天南。可一轉眼的功夫,洪天南已悄無聲息地走了。童江指指後腦勺,接著問:「你看到他的疤瘌沒有?」童梅點點頭,忙問是怎麼搞的,童江心有餘悸地說:「被人砍的,差點要了小命!就因為開種子公司!」

  三、古道西風瘦馬

  第二天,童梅睡到上午七八點才醒,窗外還是灰濛濛的一片。大概是陰天了吧?童梅想著,起床推開門。驀地,絲絲縷縷怪怪的氣味撲面而來。抬頭看向天空,空中正懸浮著一團團遮天蔽日的雲。

  「姐,吃飯去。吃完飯我帶你到診所看看。」童江過來招呼。童梅似乎沒有聽到弟弟說的是什麼,指著天空問:「童江,雲怎麼是灰的?」童江笑了,「姐,原來你也有不知道的啊。那不是雲,是防霜霧。」

  童江告訴她說,這可是亞東公司和華林集團的功德一件。為了防止農作物還未成熟就遭受霜凍侵害,亞東公司和華林集團無償為鳳凰嶺播撒防霜霧。防霜霧是什麼?童梅不知道,也沒太多打聽,吃過飯,她就跟著弟弟去了鎮裡。童江的診所在街道的拐角處,沒有招牌,看上去更像是個雜貨鋪。走進診所,除了一張上鎖的木桌外什麼都沒有。這不禁讓童梅一頭霧水:「童江,你這是診所嗎?」

  「當然是診所。你別急,一會兒就來病人了。」童江話音剛落,還真有一個中年人佝僂著腰走進來。

  整個看病過程簡單得令人難以置信——中年人指指腳,童江伸出兩個指頭。中年人點點頭,掏出二十塊錢放在桌上。童江打開桌洞,拎出一隻塑料桶。一擰下桶蓋,一股令人作嘔的濃烈氣味便鑽入鼻孔,害得童梅接連打了幾個噴嚏。童江從桶裡倒出小半瓶來遞給中年人後說:「分三次用,兌溫水半盆泡二十分鐘。第四天要不見好,你來砸我的鋪子!」

  病人說聲謝謝,一瘸一拐地走了。童梅驚訝地問:「這就完了?」童江將錢揣進兜,衝童梅得意地笑:「完了。藥到病除,二十塊錢到手。」童梅走到塑料桶前,想看看到底是什麼「靈丹妙藥」,卻沒看到標籤。童江猜出童梅的心思,小聲說:「這是PAA,專治爛腳丫。鳳凰嶺人就得這一種病。」

  PAA?不就是過氧乙酸嗎!童梅不明白弟弟怎麼會拿這種東西來治病救人。對於這個東西,童梅還是知道的,它的腐蝕性很強。

  「姐,這東西多兌些水,一點問題都沒有。」童江不以為然地說,很快又有兩個病人瘸著腿前來就診。童梅受不了過氧乙酸發出的濃烈刺鼻味,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走出門。這時,洪天南從街口走來,童梅趕緊揮手招呼:「天南——」

 洪天南站住了。童梅迎上去,說:「天南,我能和你談談嗎?」洪天南問:「談什麼?」童梅直截了當地說:「我想知道你是怎麼受傷的。」洪天南的臉冷下來,抬腿就走。童梅跟著,直跟出鎮子,來到一片葉片蔥綠、長勢旺盛的玉米地前。洪天南不做聲,只是盯著玉米看。

  不就是莊稼嗎?有什麼好看的?她看了一會兒,發現這一片玉米株株高得像小樹!扒開一隻,驚得她目瞪口呆。棒子上,竟然一粒玉米都沒結!

  「為什麼會這樣?」童梅問洪天南。洪天南沒有回答,又沿著山路走向谷底。谷底是鳳凰嶺聯合中學,孩子們早放假了,簡陋的校園裡空無一人。重返母校,童梅很是興奮,直接走到自己曾就讀過的高中教室。隔著落滿灰塵的塑料布看進去,她又一次驚呆了!教室裡碼放了裝滿礦石的蛇皮袋,卻不見一張桌椅!

  童梅愈加困惑,問:「是不是學校的高中部撤了?」洪天南終於開口了:「不用撤,也沒人上了。」童梅追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洪天南悽然一笑:「你早點離開這裡吧。」說著走出學校,邊走邊氣憤地說:「今天早晨,你看到防霜霧了吧?防霜霧,說得好聽,可純粹是他媽的胡說八道!」

  這時候,當一位老農牽著高頭大馬擦身而過的當兒,洪天南大叫一聲「閃開」,隨即猛地伸出雙臂,用力將她推向路邊——

  四、夕陽西下

  「轟——」

  幾乎是在童梅被推出去的同時,一聲沉悶的響動在耳邊急促響起。童梅看清了,那頭大馬突然四蹄不穩,一頭栽倒。要不是洪天南眼疾手快,她就被馬砸倒了!

  「我的馬,我的馬,這是怎麼了——」老農一驚之後緩過神來,趴在馬身上大聲叫起來,老淚縱橫。洪天南扶起童梅,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村裡的家畜經常這樣動不動就死掉,藤條也變脆了,石頭跟土渣子一樣,鳳凰嶺已經不是以前的鳳凰嶺了。這一切,都是亞東公司和華林集團造的孽!」

  怎麼會這樣?不是說,三年前上馬的亞東公司和華林集團是鳳凰嶺的大救星,是他們改變了鳳凰嶺人的生活。洪天南告訴童梅,防霜霧其實是工業汙染雲!東亞公司主營造紙,華林集團開採礦石,生產中所噴發的大量蒸汽凝結成雲霧,嚴重汙染環境,以致每年都要下幾場酸雨,連堅硬的巖石都能腐蝕成「豆腐渣」!他們把重金屬含量超標的廢氣廢水肆無忌憚地排入山泉,溪流。洪天南開的種子公司進的都是優良品種,誰知用汙水灌溉後顆粒無收!一些不明就裡的山民認為是他昧著良心進假種子,糾集起來給他一通暴打,結果差一點丟了性命。更可笑的是,聞訊趕來裝好人的正是亞東公司和華林集團的老總!他們擺出一副大慈善家的嘴臉,慷慨解囊,接濟山民,並向鎮裡承諾:為增加鳳凰嶺人的經濟收入,鳳凰嶺的孩子只要年滿十八歲,不論男女,不論學歷高低,他們統統接收,進廠就業,給的工資遠遠超過了種地的收成。「他們這一手太陰險了。山裡的孩子上學晚,十八歲也就剛高中畢業。你想,有就業機會,還有成為正式工的誘惑擺在那兒,誰還會繼續上學?不學知識,又哪裡懂得汙染,懂得環境保護?」

  童梅急切地說:「你怎麼不搜集證據,告倒他們?」洪天南嘴角掠過一絲苦笑:「怎麼告?自從我的種子公司倒閉,就沒人相信我說的話了。」

  童梅忽地想起什麼,說:「我昨天回來的路上,也覺得有些奇怪,就順手拿相機拍了一些照片。」洪天南一聽,說:「那兩個搶你的人是華林集團的保安!」「真的?」童梅愣愣地問。洪天南的語氣十分肯定:「鳳凰嶺就那一條好走的路,他們派人天天守著。差不多每個陌生人都會遇到這種事。因為,他們也擔心自己的醜行被曝光。」

  「原來是這麼回事。我這就報警,讓警察去抓他們!」童梅恍然大悟,忙掏出手機。可一看屏幕,傻眼了。鳳凰嶺山高水長,半格信號都沒有!「這就是他們為什麼不搶你手機的原因。」

  傍晚,童梅回了家。剛走進院子,就聽到一陣談笑聲從屋裡傳出。進門一看,是姓汪的副鎮長,旁邊還坐著個肥頭大耳的陌生中年男子。童梅的爹誠惶誠恐地介紹:「梅子,這位是華林集團人事部的章主任,這位你認識,汪鎮長,你汪叔。」汪副鎮長笑呵呵地說:「梅子啊,你是咱們鳳凰嶺的驕傲。聽說你回來了,我和章主任特意過來看看你。」童梅正要說聲謝謝,章主任翻著小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操著公鴨嗓說:「童小姐,華林集團最缺的就是你這樣的人才。我和老總打過招呼了,準備聘請你做質檢部副經理。試用期月薪兩千五,半年後百分之百加薪。怎麼樣?」

  「章主任,汪鎮長,謝謝你們的好意。請讓我再考慮考慮。」童梅平靜地說。汪副鎮長微微一怔,隨即招呼童梅走到院子裡,問:「聽說你一整天都和洪天南在一起,他是不是跟你說什麼了?」童梅緊盯著汪副鎮長的眼睛,反問:「老同學見面,這不正常嗎?難道……鳳凰嶺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汪副鎮長說:「那個洪天南,滿腦子壞道道,你可別讓他給騙了。你是在鳳凰嶺長大的,人不親水還親。對吧?」

  「對啊,可昨天一回來,人還親,水我卻不敢親了。」童梅笑著說。「你這是受了洪天南的教唆。汪叔勸你一句,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來的。腳上起泡,可鑽心的疼啊。」汪副鎮長乾笑了兩聲,和章主任走了。誰料,等天色一黑下來,「咚咚」的敲門聲便緊急響起。童梅忙去開門,弟弟童江也奔了出來。

  門閂一抽開,趴在門板上的,竟然是滿頭是血的洪天南!

  「天南,你怎麼了?」童梅驚叫起來。可就在這時,童江卻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個冷漠的字眼:「滾——」緊接著飛起一腳,將洪天南踢出門外——

  五、斷腸人在天涯

  「童江,你太過分了!」童梅氣憤地搡開弟弟,去扶洪天南。洪天南吃力地從懷裡掏出一隻相機。正是童梅被搶走的數位相機!

  「你滾,你想作死,別連累我姐!」童江指著洪天南的鼻子大罵。洪天南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有氣無力地說:「我這就走——」「可你受傷了,你去哪兒?」童梅試圖攔住洪天南,但洪天南推開她,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夜幕中。

  洪天南一走,童梅便和弟弟童江吵得臉紅脖子粗。爹娘將童梅拉進房間,再三勸說。從爹媽的嘴裡,童梅知道,原來,洪天南被打,不過是殺雞儆猴。鳳凰嶺總共四五百戶人家,一千多口子人,哪個沒收過人家的好處?就是童江開診所使用的所謂「秘方」,也是亞東公司提供的!聽到這兒,童梅徹底明白了,財大氣粗的亞東公司和華林集團用點點滴滴的小恩小惠,早就把鳳凰嶺人的嘴巴給堵住了!

  接下來的兩天,童梅安穩多了,還主動到華林集團的車間,由章主任陪著去轉悠了兩圈。章主任樂得腮幫子上的肥肉直顫,趁著別人不注意,還偷偷地在童梅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嬉皮笑臉地說:「童小姐,你要不喜歡做質檢,當我的生活秘書也行。生活秘書,你懂吧?」童梅給章主任飛了個媚眼,輕描淡寫地說:「生活?我懂,可你就不怕我纏上你,會讓你生不如死,活不下去?」章主任哈哈大笑,扯著嗓門說:「好,好,你什麼時候來上班?」童梅說明天就來。

  誰知,第二天一早,童梅不見了。章主任正有些可惜。不料,那個攔截童梅的矮個兒跑來,說他從童梅手裡搶來的相機不見了!原來,前天洪天南來找他要相機,他倆因為這事打了一架。後來,他被洪天南捆住扔在了山溝裡。後來有個老鄉路過,他這才能回來報信。

  相機?童梅肯定拍了環境汙染的照片,要帶走!這下,章主任急了,瘋狗般大叫:「趕緊去找!鳳凰嶺,一條道,她就是插翅也逃不了!」

  章主任說的沒錯,鳳凰嶺三面環山,通向嶺外只有一條路可走。十多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四處尋找。可找遍山谷,也沒瞅見半個人影。難道童梅真的長翅膀飛了?章主任忙向在鳳凰嶺土生土長的員工打聽。有個員工一拍腦門,恍然地說:「還有一條道,斷腸崖!」

  童梅確實在斷腸崖。斷腸崖呈側立的「凹」形,深淵兩側是懸崖,一側是陡滑的山壁,必須藉助藤條才能蕩過去。以前,只有身手敏捷的採藥人敢從這兒過。近幾年來,野藤失去韌性,連採藥人也不敢過了,慢慢地,人們便忘記了這條路。

  童梅站在幽深的斷腸崖前,雙手抓住一根手指粗的野藤,一顆心頓時懸到了嗓子眼裡。她正猶豫不決,弟弟童江和那個高個兒飛快奔來。童江邊跑邊喊:「姐,你別犯傻!你不為別人著想,也得為你弟弟想想啊——」

  「童梅,大膽點,不要怕,你不會有事的。」不知何時,洪天南也衝到了跟前。他快速抓起一根野藤,雙臂一繞,就將童梅手中的那根合而為一。「抓緊,用力蹬!」洪天南大喊著猛地一推童梅,童梅便像打鞦韆般晃晃悠悠地蕩到了七八米開外的對面!

  驚魂未定,童梅忙將野藤拋回:「天南,你也過來。我們一起走。」洪天南接住藤條,蓄力一蹬。就在這一刻,高個兒試圖攔住洪天南,縱身一躍,張開雙臂死死地抱住了洪天南的雙腿。已經騰空的洪天南拖著他歪歪斜斜地蕩向對面。剛蕩到一半,藤條突然「咔嚓」一聲,從中斷裂!

  「天南——」童梅放聲大喊。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在古老的山谷裡久久迴響——

  六、尾聲

  數日後,一篇題為《是誰在扼殺美麗的鳳凰嶺》的帖子,在各大網站上掀起軒然大波。帖子中,一幅幅秋日鳳凰嶺遭受嚴重汙染的圖片令人扼腕嘆息。枯藤,老樹,冷清的小橋,蕭蕭悽悽,無聲似有聲;黑雲,瘦馬,噴湧的汙水,觸目斷腸,讓人看得心直流血!正是有了網民的關注,媒體的呼籲,省、市相關部門馬上組隊深入鳳凰嶺調查。很快,好消息接踵傳來。公司下馬,幾個鎮長涉嫌受賄被收審,學校複課,志願者醫療隊相繼趕赴鳳凰嶺。

  「山路十八彎,水路灘連灘;山水盡頭鳳凰嶺,鳳凰嶺上住神仙——」

  兩年後的一天,鳳凰嶺已是春暖花開。彎彎的山路上,童梅唱著動聽的民謠,帶著長長的一隊遊客正向鳳凰嶺進發。在她的全力推薦下,公司與當地積極磋商,推出了鳳凰嶺旅遊專線。斷腸崖亦成為最重要的一個景點。站在崖前,凝神細聽,便有悽惻纏綿的葉笛聲從崖底隱約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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