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洋人過招

2023-10-11 05:04:59

一、照貓畫虎

　　這一年朝廷下旨，在廣州設立通商口岸，欽定十三家商號可以和外國自由貿易，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廣州十三行。

卻說內裡一家商號，老闆姓潘。他常年經營海船業務，把中國的精美瓷器運到英倫三島，再把對方的自鳴鐘運回來。在英國，瓷器是個貴重物件，有句話叫一兩瓷十兩銀。自鳴鐘運回來更了不得，王公大臣一見這東西都稀罕得不得了，花多少錢也要收藏一個。所以幾年下來，潘家商號就應了那句話，麵團遇酵母——發起來了。

　　潘家商號越來越興旺，英國商人查爾斯看著眼紅，就找上潘家商號,說想合夥經營。潘老闆對查爾斯早有耳聞，這傢伙仗著洋人身份到處為非作歹，就一口回絕了。沒想到，查爾斯懷恨在心，一轉身去了陳家商號，連威脅帶鼓動，說服了曾和潘老闆有過節的陳老闆，目的就是和潘家商號對著幹。

　　查爾斯和陳老闆的手法就是照貓畫虎，讓手上的幾條海船裝了百多箱瓷器，還學著潘老闆用米糠填好空隙，以防破碎，然後一路運到英國出售，再拉回自鳴鐘。查爾斯一開始就壓價，潘老闆的瓷器賣十兩，他賣九兩，為的是擠垮對手，他好獨佔市場。

　　潘老闆只好隨著降價，賣完一算帳，收支表面看基本持平，但要是減去在海路上的破碎損耗，可就虧大了。要知道海上無風都三尺浪，再遇上颱風颶風龍捲風啥的，人都有危險。所以瓷器即使有米糠減震，通常都會破碎兩三成。

　　夥計們見這情景，都有點垂頭喪氣。潘老闆也急，不過急而不亂，他想了半天想出一招，吩咐下去：「大家快幫我買些綠豆！」

　　二、綠豆

　　查爾斯洋洋得意，用中國人的話說，這叫旗開得勝。雖然有點小虧損，因身後不但有陳家商號，暗地裡還有一幫英國貴族支持，只要擠垮潘老闆，還怕以後不賺錢？可當潘家商號的第二批瓷器運到時，他就傻眼了。潘老闆這一回不但主動降價，而且降得比他都狠！查爾斯賣九兩的，潘老闆只賣七兩。原因只有一個，瓷器幾乎沒有任何損耗，完好率百分之九十九！

　　這一次，查爾斯的瓷器基本是砸在船艙裡了。因為他的瓷器損耗還是三成，如果也降到七兩，陳老闆會跟他拼命。

　　查爾斯垂頭喪氣地返回廣州，要求陳老闆派手下調查潘老闆保存瓷器的方法。不多時得到消息，說潘老闆這一回沒有像往常那樣大量採購米糠，而是買了許多袋綠豆。百思不解的查爾斯也買了一些綠豆倒進裝瓷器的箱子裡，他不明白，硬邦邦的綠豆怎麼能保護瓷器。這時候，陳老闆過來說還有一件事很奇怪，他看見潘家商號的瓷器裝箱後，上船前，都要在碼頭上用水淋，一夜要淋好幾回。

　　一言驚醒夢中人啊，查爾斯不由舉起了大拇指：「中國人，聰明。」他立刻吩咐手下，買綠豆，裝瓷器！

　　原來裝在瓷器箱子裡的綠豆淋了水，沒幾天工夫就會發芽，然後盤根錯節地擠滿瓷器間的每一寸空間。這個防震效果可比米糠好多了，難怪潘家商號的瓷器即使越洋過海，也沒幾個破的。

　　三、茶葉

　　看破綠豆玄機，查爾斯還是照貓畫虎，然後對方賣七兩，他賣六兩，不信就擠不垮潘家。潘老闆知道不出點絕的不行了。一陣苦思冥想後，他命令最可靠的手下在密室裡裝箱，然後親自監督裝船。漂洋過海後來到英國，潘老闆又包了個大倉庫，在倉庫裡秘密開箱，然後才開始發貨。令查爾斯不解的是，這一回潘家商號的價格又降了，他賣六兩，潘家降到五兩！

　　這一番保密功夫沒有白做，查爾斯用盡一切辦法也沒能查出對方降價的奧秘。難道是賠本賺吆喝？可是看潘老闆和夥計整天一副笑呵呵的樣子，根本不可能！無奈之下，查爾斯耍起了流氓，他請他的英國貴族朋友們操縱政府，對潘家商號展開商業調查！

　　一天清晨，查爾斯帶著政府官員堂而皇之地砸開潘家倉庫，打開瓷器箱子，裡面的東西又一次讓查爾斯翹起了拇指：箱子裡的瓷器不再用綠豆芽減震了，換成了茶葉。而裝著自鳴鐘準備返航的貨物，減震用的是英國產的洋布！要知道無論茶葉還是洋布都是暢銷品，也就是說，同樣的船隻，同樣的貨位，帶進帶出英國的可都是兩樣貨，這樣一來，瓷器損失茶葉補，當然有賺頭。

　　查爾斯說潘老闆的茶葉沒有交稅，要處以重罰！其實潘老闆沒交稅是為保守運輸秘密，等瓷器賣完再交稅。心想沒開賣的東西，自然不用先交稅，沒想到讓對方借題發揮了。

　　這一筆罰款數額不小。潘老闆正在籌措資金，這時廣州十三行的另十一家商號支援來了。原來英政府的蠻不講理，激起了大家的公憤。他們說，罰款大家幫你湊，但是你一定要好好鬥鬥那個查爾斯，不要讓他太得意忘形！潘老闆感動了，他謝絕了大家的好意，說：「謝謝大家了，我就是傾家蕩產，也要爭這口氣！」

　　四、洋工

　　潘老闆想，你查爾斯就是學著用貨物給貨物減震，成本和我差不多，瓷器價格相差不會大，鹿死誰手還說不定。沒承想，夥計慌裡慌張地跑來報告，說查爾斯曝出了大冷門，潘老闆賣五兩的瓷器，他賣二兩！

　　潘老闆還以為聽錯了，要知道這個價還低於中國本土的收購價，就是折算上茶葉等其他貨物的利潤，也是只賠不賺的。而陳家商號和潘家商號本錢相似，似乎也不會玩這玉石俱焚的一套。

　　潘老闆百思不解，他到市場去看，發現查爾斯的瓷器果然賣到了二兩。瓷器箱子是現場打開的，裡面還是用茶葉來減震。這是怎麼回事？他的目光掃向另一艘大船，那是查爾斯返回中國的貨船，搬運工正扛著箱子上甲板，看箱子的標籤上標的是自鳴鐘。就在這時，一個搬運工身子一歪，箱子掉下來裂開了。自鳴鐘掉了出來，地上灑了一些黑色的塊狀物！

　　潘老闆立刻意識到，這黑色的東西大有文章，查爾斯的瓷器敢大肆降價，奧秘可能就在這裡。他正想過去看個究竟，監工跑了過來，揮著鞭子大聲吼道：「滾遠點！」潘老闆還要爭辯，被一個人急急拉開了，這人竟是過去的仇家陳老闆！

　　陳老闆一直拖著潘老闆上了潘家商號的大船，一起進了內艙，片刻後，在夥計們不解的目光下陳老闆匆匆走了。

　　送走了陳老闆，潘老闆立刻召集手下人，說查爾斯給自鳴鐘減震的東西換了，咱們也換，不再採購洋布了，咱僱工！工人是潘老闆親自出去僱的，是清一色的洋人。幾十號洋工的工作就坐在船艙裡捧著自鳴鐘，不得摔了碰了。這下夥計們就嘀咕上了，洋布運回去本來有賺，現在倒好，不但要付工錢，還得管他們吃喝拉撒，別看這些人一個個面白肌瘦，個個還挺能吃！到了廣州一算帳，潘家商號算是賠大發了。瓷器被頂得賣不動，運回來的自鳴鐘又因為洋工人打盹壞了好幾臺。可是潘老闆好像並不在意，他回家歇了一宿，隨後就領著這些洋工出門了，一走個把月沒音訊。

　　等潘老闆再出現在廣州十三行的時候，廣州出了一件大事，就是林則徐奉旨禁菸來了。這時夥計們才從潘老闆嘴裡知道個大概。查爾斯膽敢大肆降價，靠的是夾帶鴉片獲得暴利。而那天在英國碼頭看到的黑色物體，就是鴉片煙。不管怎麼說，陳老闆還是個有良知的中國人，這才不計前嫌來向潘老闆說明。而潘老闆僱那些洋工人捧自鳴鐘，只是個糊弄查爾斯的障眼法，目的是讓這些面白肌瘦的洋大菸鬼們，去朝廷現身說法，打動掌權者的心。

　　眼看著查爾斯被林則徐先沒收鴉片，再驅逐出境，夥計們都稱讚潘老闆大智大勇，終於鬥敗了洋人。但潘老闆卻沒有絲毫笑意，他預感到，和洋人的過招，僅僅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