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環暗殺
2023-10-13 14:54:54 3
一
再過幾天,柳煙眉就快成為一位新娘了。坐在「樂善堂」藥店裡,她如一朵百合花,開得宜人,也開得寂寞。
這時,一匹馬馱著白千年疾馳而來,到了「樂善堂」前,馬兒一聲長嘶,將他摔落下來,四蹄如飛,「嗒嗒」而去。
這是個冬天的早晨,小鎮四處無人,大家還躺在被窩裡。柳煙眉站起來,她不能見死不救,於是急忙走出來,想扶起他,可扶不動。只有抱著,連抱帶拖,拉進小店,放在床上。
他的傷勢怎樣,她看不出來,但知道很重。他睜開眼,喃喃說句:「毒,毒,解藥——」然後,昏迷了過去,任她怎麼也喊不醒,呼吸漸見微弱。
雖然,她守著個藥鋪,卻並不知怎麼治病,能夠治病的張半城,已出去辦事了。冷靜了一會,她又轉身入內,找到個藥葫蘆。這藥,張半城一直藏著。只有一次,他給自己治傷時讓她看到了,才對她說是祖傳秘方,能夠起死回生。
她小心地倒出兩粒丹藥,給這個漢子用水餵下。然後,拿一方手巾,擦淨他臉上的汙垢。映入眼帘的,是張英俊的臉,入鬢的眉、淨的面龐,是個二十多歲的漢子。
陽光慢慢地暗下去,屋內黑下來,柳煙眉心裡一跳,有些微的害怕。
她走出店外,向遠處望去。她想在天盡頭,看到未婚夫張半城歸來的影子,可什麼也沒有。帶著顆空落落的心,走回店裡。她心裡很慌。從父親死後,時時地,她都感到背後仿佛有人在跟蹤自己,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可是,那雙眼睛又是那麼模糊,看得清,又看不清。
受傷的小夥子好了些,沉沉睡著了。
她噓口氣,回到自己房中坐下,希望心靜下來,好好把一些事想想。靜默中,突然,她長長打個呵欠,低下了頭。
窗子猛地被打開,一個黑影跳進來,一把匕首架在她脖上。嘿嘿一聲冷笑,沙啞的嗓音響起:「柳煙眉,你中了我的迷香了。」
她強睜眼皮問道:「你——想怎樣?」
那黑影沙啞著嗓子道:「告訴我,那四十萬兩銀子在哪兒?」
柳煙眉輕輕搖搖頭,告訴他,自己不知道什麼銀子,更不知道在哪兒。那人聽了,陰惻惻地笑了,伸出另一隻手,很下流地捏著她嫩嫩的臉蛋:「柳老捕頭一定告訴過你,如果你不說,今夜,我就會讓你做新娘。」
見她仍不言語,那人冷哼一聲,匕首輕輕一划,柳煙眉衣服「譁」一聲被劃開,露出一彎潔白的胸部。柳煙眉一驚一急,昏了過去。蒙面人見了大喜,心想:「這娘們兒,名捕之女,竟然這般弱不禁風。」借著昏黃燈光,看著地下那具活色生香的身體,不由慾火大發,撲了上去。
猛然,他感到身下一動,心裡大驚,暗叫一聲不妙,卻已遲了。柳煙眉的腿已經狠狠地撞在他的命根子上。蒙面人慘叫一聲,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柳煙眉畢竟名捕之女,機警異常。窗紙一破,就已發現有迷香氣味。於是,她故意哈欠連天,裝出中了迷香的樣子。
見柳煙眉站了起來,黑衣人一驚,手一揚,一點亮光電閃而至。
「獨孤錐!」柳煙眉驚呼,身子一閃,讓過飛錐。那黑影一晃飛出窗子,不見了蹤跡。
柳煙眉點亮燈,拾起飛錐,錐身烏黑,染有劇毒。那次,父親在抵抗塔元山匪徒時,看看就要轉敗為勝。突然,不知從哪兒飛來一枚飛錐,插在爹爹肩上,錐上帶有劇毒。臨死前,父親告訴柳煙眉,這是獨孤錐,發錐人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獨孤飛魂。
看樣子,獨孤飛魂真來到了中原。
二
柳煙眉拿起飛錐,仿佛能嗅到獨孤飛魂的味兒,甚至能感到,獨孤飛魂就在這一帶隱伏,她能感到他身上時時散發的殺氣。
最近一段時間,她一個人在「樂善堂」,沒事時就鑽研父親的遺書。她想,世間魑魅魍魎多,自己應像父親一樣,做個女名捕,讓父親的經驗能夠發揮真正的作用。
父親在世時,曾告訴過她,人走江湖,不怕對手武功多高,怕就怕弄不清對方的本來面目,自己在明處,敵人在暗處。
正想著,外面響起敲門聲,在暗夜裡格外清脆。她忙換了衣服,走過去開門。白千年站在門外。燈下,他仍然滿臉虛白,但明顯地好多了。他扶著門框,關切地問道:「姑娘,剛才有叫聲,沒事吧?」
她點著頭,說沒事,只不知誰扔了件東西。說著,隨手拿出飛錐,交給他看。白千年接過來,大驚失色道:「獨孤錐!獨孤飛魂這惡賊出現了?」
柳煙眉做出很是不解的樣子,微側著眼。
白千年長嘆一聲:「難怪姑娘不知道,這是江湖上的事。」他告訴她,據說獨孤飛魂是後遼國的用毒高手。這傢伙年齡不大,可智計百出,面如冠玉,出手狠辣。他是後遼國王室子弟,行走江湖短短幾年,就憑藉這枚毒錐,贏得了「玉面閻王」的綽號。但是,這些都是傳說而已,沒人見過獨孤飛魂。換句話說,見到他的人,都已經去了另外一個世界。然而,近幾年來,根據種種傳說可知,這傢伙已經進入中原腹地,結交一些武林敗類,企圖顛覆我朝。
「唉,我正在到處尋找這傢伙呢。」白千年感嘆道。
「為什麼?」柳煙眉追問,很是不解。
「國家有難,匹夫有責。」白千年大聲道。雖然中毒之後,身體虛弱,但是說這話時,白千年昂首挺胸,自有一股正氣充溢,讓柳煙眉見了,肅然起敬。
柳煙眉看他額頭虛汗隱現,勸他回去休息。白千年仍不放心,叮囑她,再有危險,一定要告訴自己。見柳煙眉答應了,才放心地轉身準備離開,剛走幾步,猛聽身後傳來一聲斷喝:「獨孤飛魂,站住!」
白千年忙回過頭,飛快地抽出劍問:「在哪兒?」
柳煙眉一指窗外,說剛才回頭之間,看到個黑影隱隱約約一閃,自己一驚,不自覺地喊了出來。白千年一聽,拿著青鋼劍走了出去。柳煙眉一扭身,也跟了出去。
外面,月明如晝,月光如霜,竹影在牆,哪來的人影?
白千年回過頭,很是疑惑地望望柳煙眉道:「沒有啊!」
柳煙眉也左望望右望望,說:「是嗎,那哪兒來的黑影呢?」說著,看見牆上的竹影斑駁,姍姍而動,恍然大悟,「是竹子的影子,我還以為——還以為——」看到白千年傻傻的樣子,不由得「咯咯咯」笑了。
白千年點點頭,回房去了。
其實,柳煙眉剛才有些懷疑,白千年是不是獨孤飛魂呢。所以,她突然故意喊一嗓子,來個敲山震虎。她爹爹說過,一般的,這樣出其不意一嗓子,無論隱藏多深的人,或者多會偽裝的人,都會猝不及防地答應一聲,或者很自然地做出一個動作,露出廬山真面目。可是,顯然,白千年不是。這傢伙,還傻傻地幫自己找人呢。
回到房內,她睡下了,心中思索著獨孤飛魂,慢慢睡著了。
半夜,她被門外「呼呼」的聲音驚醒。
她悄悄爬起來,拿出一柄短劍,輕輕撥開窗戶,縱身跳了出去,如一葉飛墜。靠著窗外,朝房門旁一望,大吃一驚,只見一個人影緊緊靠著門坐在那兒,一動不動,懷裡抱著一把劍。
月下細看,那人正是白千年。
她輕輕走過去,短劍猛地抵住白千年的脖子。白千年一驚,停止了呼哧呼哧的鼾聲,醒了,看著面前的短劍,慌了神道:「姑娘,你這——是——」
「現在是我問你,你在這兒幹什麼?」柳煙眉厲聲問道。
「我保護你,怕那個傢伙再來。誰知病後虛弱,就——」白千年結結巴巴地說。
柳煙眉聽了,望著他那傻傻的樣子,「撲哧」一聲樂了,道:「你這樣睡著,還能保護我嗎?」可是心裡卻很感動。父親死後,自己跟張半城來到這兒,不久,張半城出門,至今未歸,自己獨身一人孤苦伶仃,什麼時候有人來關心過自己。
她的眼眶,微微熱了。
三
張半城回來,是在白千年來後的第二天。柳煙眉走出來,準備去洗竹筍,還有野蘑菇。這些都是柳煙眉昨天採挖回來的。白千年病了,蘑菇竹筍燉雞湯,最有營養。這時,一群人出現在面前,當頭不是張半城,是本縣幾個差役。走在最前面的是爹爹關門弟子張凱,現在他已成了本縣的捕頭,掛著劍,氣宇軒昂。他們的後面跟著一匹馬,馬背上橫馱著一個人——張半城。
張半城被馬兒橫擔著,一動不動,不是受傷了,而是死了。
柳煙眉呆呆地站在那兒,筐子掉在地上,竹筍蘑菇撒了一地也不知道。她就這樣呆呆地站著,仿佛準備站到地老天荒似的。
張凱紅了眼圈,勸道:「師妹,你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多了。」可柳煙眉不哭,搖著頭。張凱無言,說實在話,他對張半城並無好感,雖然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因為他搶走了自己的師妹。
但是,他仍然很傷心,畢竟張半城是自己師妹的未婚夫。
顯然,張半城死時是經過了一場搏鬥的。身上衣服破爛,身體上還有幾處劍傷,最致命的傷卻是掌傷。一掌拍在額頭上,顱骨被震碎而死。柳煙眉知道,張半城有武功,而且武功很高。他隨意一劍,能劈開一塊巨石,嚇退一群強盜。他的死,一定是遇見了很高的高手,武功高過了他。
她輕輕地撫摸著張半城的臉,輕輕喚道:「半城,半城!」
對於張半城,她的感情很複雜。她不愛張半城,可,她答應了要嫁他。這大概就是張凱所說的,自己在感恩吧。
柳煙眉是商州府衙柳老捕頭的千金。柳老捕頭在整個商州府,不,在整個中原地區,都算得上名捕。他偵破了府城東邊殺人案:一個叫劉紅袖的名妓,被人先奸後殺,拋屍在荒野之中。很多人插手,不知道兇手是誰。柳老捕頭接手,一天之內,就找到兇手,並在兇手拘捕時,將其擊殺。然後,又接受查處後遼獨孤飛魂間諜案,著名殺手間諜獨孤飛魂,還沒等柳老捕頭下手,就逃之夭夭了。因為這些,柳老捕頭揚聲六合門,威震武林無人可比。可後來,柳老捕頭得罪了商州府王知府,被解除公職。柳老捕頭當時對柳煙眉微微一笑道:「什麼地方都有冤死鬼,我們還是回去,過我們的清閒日子吧。」於是,柳老捕頭一匹馬,一輛車,帶著她和張凱,準備回歸故裡。經過兩天跋涉之後,在經過塔元山時,他們被一群歹徒圍住。這群強盜不要別的,口口聲聲說只要柳煙眉做壓寨夫人。
柳老捕頭怒了,抽出單刀,帶著她和張凱衝殺過去。
一群蒙面人圍住他們廝殺。這群歹徒雖然人多,可是怎能抵擋住柳老捕頭的神勇,看看就要敗走,只聽得「嗖」的一聲,一支毒錐飛來,打在他肩上。柳老捕頭當即倒在地上,渾身顫抖、眼光散亂,驚叫道:「獨孤——獨孤錐,它又出現了。」
柳煙眉一見,急忙撲在父親身上,擋住眾匪徒砍下的刀劍。
張凱仗著劍,衝了過來,可是被一群盜賊擋住了。
這時,張半城恰好騎馬路過,救下她。張半城不傷人,因為他是醫生。醫生出手只治人,從不殺人。他讓盜賊們放人,盜賊都哈哈大笑,當然不答應。他抽出劍,手腕一擺,「唰」地一聲,劈空之聲如裂帛,笑著告訴對方,如果一劍下去,能劈開面前大石,他們就得答應他的要求。否則,這三個人隨他們處置。他面前的石頭,大若半間屋子,如何劈開?盜賊們哈哈大笑,當頭一人,欣然答應,但是提出一個條件:「如果劈不開,你的腦袋就得搬家,給我們做夜壺。」張半城摸摸自己腦袋,笑笑道:「好啊,如果我輸了,大家就把我這傢伙拿去用吧。」說完,輕輕一彈劍身,長劍一抖,划過一道優美的弧,面前巨石應聲而開,成為了兩半。那些蒙面人見了,都吐出舌頭,再也縮不回來。
「你們放人還是不放人?」張半城眼光睥睨,掃了眼在場所有盜賊,用手指彈著青鋼劍,劍身「嗡嗡」作響,「再不放人,你們的腦袋,我可要借來當夜壺了。」說完,眼光轉動著。突然,盯著一個胖子的那顆肥碩的大腦袋,連連點頭自言自語道:「這個真好,大小合適。」
胖子聽了,臉色變白,連連後退,抱著腦袋,大叫一聲,鞭著馬兒落荒而逃。
胖子帶頭,其餘盜賊也發一聲喊,一眨眼功夫,沒了影子。張半城哈哈大笑,正準備上馬前行。突然,聽到柳煙眉哭喊起來:「爹爹,你醒醒,不要扔下我啊!」
張半城忙跑過去,只見柳老捕頭已經到了彌留之際,他仔細看了柳老捕頭的傷勢,還有遺留的毒錐,搖頭長嘆:「這個惡魔,怎麼來了中原?」
「誰?我要報仇!」張凱淚流滿面地問道。
張半城告訴他:「發錐之人,就是獨孤飛魂。」然後他拍拍張凱的肩,叮囑道,「老弟,遇見他,你得躲著。」
張凱紅著眼睛,大聲吼道:「為什麼,我要殺了他!」
這時,柳老捕頭醒了,搖手擋住張凱。張半城走過去,靠近柳老捕頭,告訴他,他中了獨孤錐,自己實在無能為力,很是抱歉,「不知你老還有什麼話要說。」
柳老捕頭點點頭,喘息了會兒告訴他們,自己離開商州,是悄悄上路的,只有王知府知道。言外之意,是王知府和獨孤飛魂有聯繫,請他狙殺的。張半城聽了,攥緊拳頭,發誓一定要宰了王知府,還柳老捕頭一個公道。柳老捕頭不放心自己的女兒,還有弟子。臨死前,把他們託付給張半城,然後閉上眼,停止了呼吸。
柳煙眉大叫一聲爹,暈了過去。張半城見了,忙找了銀針,刺入柳煙眉的人中穴,過了一會兒,柳煙眉悠悠醒轉。不見了父親的屍體。張半城告訴她,她父親的屍體,張凱已經背去掩埋了。
柳煙眉嚎啕大哭,來到父親埋身處,一棵古松下,一抔黃土。想到從此再也看不見父親了,不由得趴在墳頭,淚水譁譁直流。
張凱也在旁邊流著眼淚。
張半城花了好大功夫,才勸住他們,然後帶著他們來到了小鎮。
張凱不願意留在張半城的「樂善堂」,反而接受了本縣縣太爺的聘請,去做了捕頭。他想帶著柳煙眉一塊兒走,可是柳煙眉卻不答應。她流著淚告訴他,自己願意留在鎮上,給張半城做飯,給張半城洗衣,做張半城的妻子。
張凱無奈,一打馬悻悻地走了。
張半城把柳煙眉安頓下來後,也騎著馬走了,去兌現自己當初的誓言,替柳老捕頭報仇。之後,回來和柳煙眉結婚,過幸福的小日子。他走後不久,整個商州地界就瘋傳出一個消息,王知府死了。一天夜間,王知府招待了一個不知名的客人後,醉意燻燻地睡了。直到第二天該吃早飯時,王知府還不見醒。家人急了,在窗子外面敲著窗欞,怎麼喊也不見答應,忙撞開門,只見滿地血腥,嚇得渾身打顫,急急忙忙掀開帷帳一看,大叫一聲,昏了過去。待到大家聽到喊聲,都忙忙趕來一看,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只見帷帳內的床上,王知府穿著官服好好地躺著,首級卻不見了。旁邊牆上,還留下一行血寫的大字:狗官處事不公,該殺,該殺!
只有柳煙眉聽到這個消息,激動得淚珠滾滾。她知道,是張半城替自己的父親報了仇。因此,在他再一次回來時,她終於同意嫁給他。張半城很高興,說出去置辦一點兒結婚的東西,他不能讓這麼漂亮的新娘子跟著自己受了委屈。第二天,他又騎著馬兒出去了。她送他,一直送到小鎮盡頭,直到看不見他的影子,她才回來。
可萬萬沒想到,武功這麼高強的張半城,竟然活著出去,死了回來。那一刻,她悲從中來,難以斷絕。
四
白千年的傷漸漸好了,仍住在這兒。他不能走,不能留下一個女孩住在這兒,他不放心。
又一個日子走到盡頭,天慢慢地黑了下來,夕陽只是閃了一下,就落在鎮子那邊的樹林裡。柳煙眉嘆息一聲,走進房子,輕輕關上門,又輕輕落了栓。
仍是一燈如豆,在黑暗中搖曳著。她走到桌子前,每天晚上,她都會坐在這兒,發一會兒呆,用手支著下巴漫天漫地地胡思亂想一會兒。今夜,也不例外。椅子就在桌子前,椅墊安然地放在椅子上。
柳煙眉緩緩坐下,突然一聲大叫,伸手一摸,一手鮮血。慢慢的,她的呼吸短促起來,眼神也越來越散淡。她在椅墊下,摸出一個小小的錐——獨孤錐。獨孤錐的聞名,在於它的毒性,在於它的準頭,它並不大,如一枚小小的釘子。
可有誰知道,這枚小小的釘子,就是讓江湖英雄聞風喪膽的獨孤錐啊。
她的呼吸越來越困難,幾次想站起來,可又渾身稀軟,無力地坐了下去,和她父親中毒時的症狀一模一樣。這時,帷幕後傳來「哼哼」一聲輕笑,如梟鳥一般沙啞乾燥。帷幕一掀,一個黑衣蒙面人走了出來,徑直走到柳煙眉跟前,望著她痛苦的樣子,許久道:「怎麼樣,我們做個交換?」
「怎——怎麼交換?」柳煙眉斷斷續續地問。
「你告訴我,那四十萬兩銀子在哪兒,我給你解藥。」蒙面人得意地提出條件。
柳煙眉痛苦地沉吟著,說話的聲音低得可憐。蒙面人急了,忙俯身過來。突然,柳煙眉直起腰,手一揚叫道:「還給你!」一星白光,呼嘯而至。蒙面人出乎意料,被獨孤錐擊中,大叫一聲,翻身逃出窗外。
原來,柳煙眉進來時,就發現屋內不對,椅墊本就不在椅上,卻被人放了上去。她用手輕輕一摸,摸到了一枚鐵錐——獨孤錐。頓時心裡一沉,知道獨孤飛魂就埋伏在附近。為了引蛇出洞,她忙裝出被錐扎傷的樣子,大叫一聲,用指甲劃破掌心,流出血來。
獨孤飛魂這隻狐狸,果然上當受傷。
柳煙眉隨即打開門,衝了出去。聽到前面一聲驚叫,是白千年的。待柳煙眉趕到,蒙面人已不見了影子,白千年滿臉慘白,搖搖欲倒,指著圍牆那邊道:「他跑了!我——中了他一掌。」話沒說完,撲騰一聲,倒在了地上。
這次,白千年顯然沒有上次受傷厲害,但畢竟第一次受傷還未痊癒,仍大口吐著血。柳煙眉扶起他,進了房中,放在床上。然後,找出藥鋪的一些補藥熬了,給他喝。
白千年在柳煙眉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起來。但是,他看著柳煙眉一身縞素,一日日憔悴,憔悴成一朵風雨中的桅子花,唯有哀聲嘆氣而已。
他知道,她的未婚夫被殺,至今仍無線索。想到這兒,他低徊惆悵,仰天長嘆。無聊時,他會舞劍,讓劍氣消解心中的愁悶。他的劍勢綿密悠長,只見劍光,不見人影。
可是,劍再利,有些愁怎麼斬割得了?
那天,柳煙眉特意準備了一桌酒菜,和一壺酒,為他踐行。她低著眉說:「一個店鋪,孤男寡女,生活在一起實在不方便,你的傷差不多好了,也該走了。」說著,淚珠沿著長長的睫毛落下,晶瑩如早晨的露珠一般,閃著一絲絲光線。
白千年看了,感到心疼。
酒,於是一杯一杯地喝,喝多了,白千年醉了,長聲嘆息,然後離座對她說:「我不走了,就留在這兒。」
她抬起頭,望了他一眼,低下頭,紅了臉。
他走過去,拉住她的手,急切地道:「煙眉,我不能扔下你,我不放心,我要陪你,天荒地老。我怕那個該死的獨孤飛魂再回來。」
她搖著頭,許久道:「大仇未報,無心談婚論嫁。」
他抽出劍,向她發誓,自己明天就走馬江湖,尋訪她的殺夫仇人。無論海角天涯,無論上天入地,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五
第二天一早,白千年就騎著馬走了。他一把劍,一襲青衫,揮別了柳煙眉,走入煙雨茫茫的江湖。柳煙眉站在門邊,依然一襲縞素,遙望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於煙霧盡頭。
念去去千裡煙波,一別,就是半月。
半月後的又一個黃昏,白千年騎著他的馬兒回來了,帶著他的劍,還有竹笠。柳煙眉看見他,眼睛一亮,她仍是一身縞素,和過去相比,更纖弱了,如一朵菊花,在風中嫋娜著。
「煙眉。」白千年喊,滿臉喜色。
柳煙眉點頭,眉尖攏著笑,如初次相見一樣純白,拿了茶,遞給他,喊聲:「千年!」
白千年疲勞的臉上,馬上露出驚喜。他知道,她願意接受自己了。他感到心裡一片清風明月。拿著茶坐下,告訴她,張半城的死,他已查清了。他喝了口茶,輕聲地告訴她道:「你聽了,別難受,也別哭。」
她抬起頭,望著他的眼睛,看見裡面滿是莊重和懇切,她輕輕地點著頭。
白千年告訴她,她的父親,就是張半城派人截殺的,為的是四十萬兩銀子,商州府賑災的四十萬兩銀子。
原來,就在半年前,商州府發生了百年一遇的大旱災,商州百姓顆粒無收,一時大家都掙扎在死亡線上,餓死病死的人不計其數。朝廷知道了消息,很是著急,發來四十萬兩賑災銀子,放在商州府的府庫裡,準備給老百姓發下去。可一夜之間,銀子全部不見了蹤影。商州府王知府急紅了眼,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情啊。於是,他拘捕了看銀子的官吏,板子棍子齊下,可這個傢伙除了喊冤之外,一無所供。
無奈之下,王知府把尋找銀子的任務交給了柳捕頭,希望在他手上能夠找到銀子。柳老捕頭果然是柳老捕頭,不久就查出了蛛絲馬跡。可就在此時,柳老捕頭被解職,並在回去的路上被「獨孤飛錐」打傷而死。
「我爹猜測,是王知府請獨孤飛魂狙殺的啊?」柳煙眉說。
白千年道:「柳捕頭雖神眼如電,可只看透淺層,沒看透深層。王知府盜了救災庫銀,可是幾十萬兩銀子,王知府不可能一夜盜光,他於是就聯繫了一個黑道幫手,這個幫手,就是人們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百變神偷」海廣。海廣在王知府指點下,帶領自己的一幫兄弟,一夜間偷光幾十萬兩白銀,讓整個嗷嗷待哺的商州百姓陷入絕境。柳捕頭急了,為了一州百姓生命,插手此案,終於發現了蛛絲馬跡。」
「是的,我父親在偷盜現場,發現了一塊白玉墜,是王知府的。」她輕輕點頭。她想到父親回家,拿出白玉墜時高興得滿臉放光的樣子。正是因為這塊白玉墜,她父親懷疑到王知府身上。但也正是因為這塊白玉墜,她父親猜到,王知府一定是和他人合夥做下這筆買賣。
白千年聽了,感到大惑不解,驚訝地望著柳煙眉,希望她接著說下去。
柳煙眉回憶起父親的分析。父親告訴她,盜賊盜物,一般都會盡力消滅自己的蹤跡,不至於讓人發現。可是這個盜賊又為什麼會留下這白玉墜呢?很簡單,盜賊是想將追捕視線轉移到王知府身上。他這樣做的目的,只會出現兩種結果:一是激怒王知府,讓他死命查下去,直到抓住盜賊洗清自己為止。另一種可能,就是盜賊和王知府裡應外合,合夥偷盜,商量好兩人分贓。明顯的,盜賊在盜銀之後,不願意分贓了,就把王知府的白玉墜放在現場,讓他一個人承擔罪名,受刑被殺。至於銀子嘛,自己一人獨得好了。
聽了柳煙眉的敘說,白千年不由得擊掌稱好,道:「令尊法眼如燭,實在是名不虛傳。」接著他話頭一轉,望著柳煙眉道,「不過,你知道海廣是誰嗎?」
柳煙眉輕輕地搖頭,她隱隱約約地猜出了海廣是誰,遲疑了半天才道:「難道真是張半城?」
白千年點頭,喝罷杯子中的茶,沉沉地告訴她:「張半城,就是江湖上著名的『百變神偷』海廣。」接著,白千年將自己奔走江湖半個月,打聽到的真實內幕告訴了柳煙眉。原來,柳捕頭拿到白玉墜後,步步深入,離案件的真相就差一步之遙了。王知府無奈之下,解除了柳捕頭的職務,讓他返回老家。並且,他把柳老捕頭回家的路程告訴海廣,讓他中途截殺。海廣也害怕柳捕頭查出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半道上截殺柳老捕頭。
「可是獨孤飛魂呢?是怎麼回事?」柳煙眉問。
「一定是他們感到不是柳老捕頭對手,請下的吧?」白千年道。
柳煙眉點點頭,有可能,更何況自己爹爹本來就是獨孤飛魂的剋星。
柳煙眉點點頭,一直,她都懷疑著張半城,答應嫁給他,也是為了就近弄清這事。因為那次截殺中,他出現得太巧合了,巧合得讓人懷疑。所以臨死前,面對張半城,她父親在她手心暗暗寫下:此人可疑。
現在,白千年如此一說,和自己的懷疑恰好對上了號。
白千年沉默許久,望著柳煙眉道:「只是有一件事我弄不明白,他出手救你,目的究竟何在?」
「為了《探案秘錄》。」她狠狠地說。
六
柳老捕頭有個習慣,他每日白天查案,夜間有了空閒,就把探案過程書寫下來,如筆記一般,取了個名字叫《探案秘錄》。毫無疑問,海廣一定知道自己父親有本《探案秘錄》。他擔心《探案秘錄》留存世間,不利於己,為了想法弄到它,他才精心上演了一曲英雄救美,以便接近柳煙眉,獲得這本書。
白千年聽了嘆道:「煙眉,你不虧是神探千金。假以時日,你可就是女神探了。好在,兩個傢伙都死了,從今以後,我們可以終老此廬了。」
柳煙眉站起來,搖頭微笑道:「兩個人中,只有一個人死了,另一個仍逍遙法外,此刻正在暗暗得意呢。」
「誰?」白千年睜大了眼。
「王知府。」柳煙眉一字一頓地告訴他
白千年蒙住了,不是柳煙眉親口告訴自己王知府被海廣殺掉,成了一具無頭屍身了嗎?現在怎麼又說王知府沒有死呢。他道:「煙眉,你沒有什麼吧?不是生病了吧?」
柳煙眉告訴他,自己最近半個月並沒有呆在「樂善堂」,也去了在江湖跋涉,試圖查詢出事實的真相。為了弄清王知府是怎麼死的,她去了一趟知府衙門,去的那天,恰好看到很多人聚集在知府衙門前。出於好奇,她擠了進去,原來是新上任的知府在審問一個犯人。
「什麼犯人?」白千年問,他不明白柳煙眉為什麼突然轉換了話題。他更沒想到,柳煙眉這樣一個不出閨閣的小姐,也走出門去,跋涉了一趟蒼茫江湖。但是,他相信柳煙眉一定發現了什麼新情況,而且是他所沒有發現的,於是急忙問道。
「審問的竟然是一個看管牢房的獄卒。」柳煙眉道。聽到這個消息,她當時感到很稀奇,獄卒會出現什麼錯誤,會勞動知府大人大動幹戈親自審問。於是,她隨著大家一塊兒看下去,一聽之下,大為吃驚。原來,這個獄卒和王知府的死大有牽連。
白千年睜大了眼睛,聽得十分入神道:「怎麼有關聯啊?」
柳煙眉敘述道,在王知府死的那個晚上,州府牢房裡,走失了個犯人,就是這個獄卒看管的。獄卒也承認了,確實有個犯人離開,再也沒回來。不過,他告訴新任知府大人,那個犯人是王知府要去的。那天晚上,他剛在那值班,坐著打盹兒。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抬起頭來,面前站著個人,借著監獄隱隱約約的燈光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商州府知府王大人。他忙跪下行禮,王知府笑著攙起他,指著自己身上的衣服,說自己是微服私訪,到牢裡來看看,用不著緊張,也不用如此行禮。
那個獄卒忙問王知府,到這兒來有什麼吩咐。王知府對他說,牢裡有個囚犯,叫吳二的,自己想親自帶去審問一下。然後吩咐獄卒,這事情是秘密進行的,只有你知我知,千萬別讓第三個人知道。
獄卒受寵若驚,當即叫出吳二,交給王大人。王知府笑著拍拍他的肩膀,給了他一兩銀子道:「一個人無聊的話,買壺酒弄點菜吃吃喝喝,別太苦了自己。」獄卒高興地接過銀子,連聲道謝,看著王知府帶著吳二離開了大牢。
誰知吳二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獄卒很是擔心,準備第二天天一亮就去找王知府,要回吳二。不然的話,自己無法向上面交差。可是,第二天一早,自己來到知府衙門,看見外面湧滿了人,急忙一打聽,嚇得兩腿直發軟,才知道自己鬧下了大禍。
王知府死了,成了一具無頭屍體,不知夜裡被誰人所殺。而那個該死的吳二,也不見了影子,仿佛在人間蒸發了一般。
「一定是那個該死的吳二,在王知府審問他時,突起行兇,殺了知府大人,怕別人發現,就把王知府放在床上,然後悄悄逃跑。」在大堂上,獄卒招供道。出於這個原因,案發後,他一直都不敢說出囚犯丟失的事情,只求瞞一時是一時。誰知,幾天後就被人發現了,上告給新任知府。
白千年聽了,點頭連連道:「有可能是這樣,很有可能是這樣。恰好這時,海廣趕上,於是就說是自己所殺,討好於你。」
柳煙眉點點頭。不過,她提出一個新的疑問。「如果說吳二殺掉王知府是為了逃跑的話,他只需殺死王大人就得了,為什麼一定要把其他的首級割下藏起來,讓別人找不見呢。他這樣做,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呢?」柳煙眉有些不解。
白千年聽了,也愣在那兒,想不出其中的理由。他知道,柳煙眉一聽弄清楚了。所以,望著她道:「是啊,那傢伙這麼幹是為了什麼啊?大概是個嗜血狂吧?」
柳煙眉搖搖頭,笑道,自己開始也弄不清原因,苦苦思索。終於,她在街上走,看到一個買面具的,突然心裡一動,「面具是做什麼用的?」她問白千年。
白千年笑笑,說就是戴著耍的啊,還用問。
「不,我卻想到,有的人會用面具來代替自己,而自己又可脫身事外。」
白千年搖搖頭,想不明白。
柳煙眉笑笑,繼續說著,自己弄清了這點,恍然大悟,弄清了事實的真相。
白千年聽到這兒入了神,許久問道:「煙眉,真的嗎?為什麼?」
柳煙眉低聲對白千年道:「知道嗎?王知府沒有死。」
「不可能,商州府的人都看到了啊,有屍體為證。」白千年睜大了眼,不相信地說道。
「那個屍體,不是王知府的,是吳二的。」柳煙眉道,「道理很簡單,吳二殺掉王知府,藏起他的腦袋,無論如何都說不通。但是,如果說是王知府殺了吳二,藏起吳二的腦袋,一切答案都迎刃而解。」
看白千年呆呆地望著自己,柳煙眉分析道:「王知府用吳二做面具,也可以說做替身,來了一個金蟬脫殼。這樣做,王知府可以收到一石二鳥的效果。首先,他可以隱姓埋名,悄悄消化掉他所弄到的銀子;其次,可以擺脫朝廷追查失去銀子的責任。正是出於這樣的目的,他提前弄清了吳二和自己身個相似,就趁夜偷偷帶出吳二,叫到他的書房,弄了酒菜,灌醉吳二。接著,趁吳二酒醉,給他換上自己的官服,殺掉他,並割下他的首級藏了起來,布置成自己被殺的迷局。自己呢,連夜逃走,去尋找海廣,討要他的那份銀子。」
白千年不說話,聽得入了神,不由自主地問:「後來呢?」
柳煙眉接著分析:王知府假死之後,遁跡江湖,去尋找海廣,討要銀子。銀子到了海廣手裡,海廣當然不會給他。海廣隱居在一個小鎮上,喏,就是現在的這個小鎮。
可是,海廣從開始就想獨吞這筆銀子。
要想獨吞銀子,王知府就必須死。出於這個目的,他把王知府的碧玉墜扔在現場,結果沒有得逞。於是,他就出去了一趟,這就是他對自己所說的,去誅殺王知府,替她父親報仇。到了商州府,他卻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王知府死了。
他一聽,喜出望外。他感覺到,從此自己可以一個人穩得銀子了,可以坐吃家中,想盡清福了。同時,還憑空得到一個美女做妻子,何樂而不為?
王知府聽了,憤恨地罵道:「你不是人。你那麼愛劉紅袖,為什麼不把她娶回去?」
柳老捕頭道:「自己當然想過,可自己不能娶,自己是全國有名的神探,品德高尚,剛正廉潔,天下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如果娶一個婊子進家,別人怎麼看自己。」
王知府抬起頭,狠狠地問道:「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讓張凱殺死我?」
柳老捕頭笑了,對王知府道,自從他查出,王知府參與盜竊銀子之後,就知道自己不必要再冒這個險了。他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新辦法,就是讓海廣和王知府二狗爭食,自己從中得利。「如果,我的方法得以實現,既可以從中得到銀兩,還可以殺掉仇人。」
可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兩個傢伙在分銀子上,分歧很大。可是在對付自己這方面,確實目標高度一致。在塔元山上,兩人對他進行了一場襲擊。面對這情況,他靈機一動,告訴張凱,暗地裡用飛錐射自己一錐,自己提前喝下解藥,自是毫無傷害。
「這樣一來,你就可以置身事外,讓我們兩敗俱傷,你好得到銀兩,是嗎?」王知府惡狠狠地問。
柳老捕頭點點頭,誇道:「你很聰明,可是知道得太晚了。」
王知府笑著告訴柳老捕頭:「其實,後來,張凱兩次襲擊柳煙眉,詢問銀兩的下落,不知柳老捕頭知道不知道。」
張凱聽了,臉色微微變了,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王知府,我不會聽你挑撥離間的。」剛說到這兒,感到一絲涼風從背後襲來,忙一翻身,躲了開來,竟然是兩枚獨孤錐。柳老捕頭「嘿嘿」一笑,回過頭望著張凱道,「兔崽子,我想先麻痺你一下,收拾了王知府再殺你,四十萬兩銀子就屬於我一人了,沒想到,你比我還毒啊。」
張凱望著柳老捕頭,緊握著劍,手微微地顫抖著。
王知府見了,笑著道:「你許諾事成給十萬兩銀子。你知道嗎?在『樂善堂』來這兒的路上,我已經許下諾言,事成之後,銀子分他一半。」
柳老捕頭「哼哼」一笑,對著張凱道:「想算計我,你小子還嫩著。」說完,扯出一條軟鞭來,「呼」地一聲,鞭頭筆直,竟如一支判官筆一般,直點過來,徑襲張凱陽白穴。張凱站在那兒,眼見軟鞭襲來,忙青鋼劍一晃,舞得一片白光,罩住面門。可是柳老捕頭在軟鞭上已經浸淫過幾十年,不是張凱的一柄青鋼劍所能封住的,變判官筆為霸王鞭,呼地一聲,橫掃過去,「啪」的一聲,張凱的肩部著了一下,頓時鮮血淋漓。
柳老捕頭一招得手,哈哈大笑,鞭影如風,將張凱團團罩住,水洩不通。張凱在一團鞭影裡掙扎,如疾風險浪中的一葉扁舟,每一招都是險險避過,頭上的汗珠滾滾而下。柳老捕頭此時,再無師徒之情,眼見鞭影罩住張凱,封死所有的退路,把三十六路霸王鞭,更是使得水洩不通。張凱躲閃慢了一點,被鞭尾一掃,腳步搖晃起來,虛浮不穩。柳老捕頭得此機會,霸王鞭鞭頭連點,幻化如星,連點張凱面部上關、耳門等五處大穴。
張凱實在躲避不了,使了一個鐵板橋功夫,猛地彎下腰,堪堪躲過鞭影,手一揚,連發三枚獨孤錐,分上、中、下三路襲來。柳老捕頭身子一閃,鞭子一晃,三錐走空。突覺背後風聲襲來,躲避不及,忙運氣於背,結結實實挨了一掌,這一掌功力奇重,幾乎難以忍受,口裡鮮血狂噴。幾乎同時,只見張凱劍光一閃,已經刺進了自己的胸膛,柳老捕頭眼見不能活了。
原來,張凱將王知府綁在松樹上,只是做個樣子而已,為的是兩人聯手,好殺掉柳老捕頭。
見柳老捕頭倒在地上,口噴鮮血死去,柳煙眉淚珠滾滾。她知道,這一刻,她不能大哭。否則,這兩個人發現她,她也活不成了。她要把銀兩被盜的真相傳出去,讓這兩個盜賊受到懲罰,把銀兩還給商州百姓。這樣,才是替自己爹爹贖罪的最好辦法。
就在她苦思冥想怎麼對付二人時,只見王知府叫道:「那——那不是柳煙眉嗎?」柳煙眉大驚,嚇得閉緊嘴,以為發現了她,順著聲音看去,只見王知府指著張凱的後面。張凱一聽,忙回過頭去。柳煙眉暗叫一聲:「糟了!」果然,只見王知府鐵掌如山,狠狠砸在張凱的背上,張凱哼了一聲,倒在了地上。
王知府得意極了,大笑起來:「現在,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都離開了這個世界,這銀子屬於我一個人——」他沒喊完,因為他永遠也喊不完了。
他的身後,一個人,一柄劍。他回過身,看到那劍上鮮血淋淋。他知道,那劍剛剛從自己身上抽出,因為,他的肚子上有個透明窟窿,血箭一樣飛濺著。
那個人,就是柳煙眉。
九
所有參與這件案子的人,都離開這個世界了。柳煙眉擰著眉毛,苦苦地思索著,那四十萬兩銀子,究竟在哪兒?最終,她斷定,這批銀子沒有移動地方,它還在商州府。四十萬兩銀子,向外運的話,勢必會驚動人的。在風聲很緊的情況下,不可能運出去。
並且,她斷定,那銀子一定離商州府倉庫不遠。因為一夜間要神不知鬼不覺地移走這些銀子,遠了的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最終,商州府的衙役,按照柳煙眉的猜測,在商州府監牢的隔壁,找到了一個小房子,裡面有個壁櫃,輕輕一移,下面有個地道。
四十萬兩銀子,都堆在地道下面的一個倉庫裡。誰也沒想到,神偷海廣的賊巢,竟然在監獄的下面,這也正是海廣的狡猾之處。這樣的「燈下黑」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如果不是有犯人曾經反映,那個晚上,總隱隱約約聽到牆下有老鼠打洞的聲音,柳煙眉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點。
案子偵破,柳煙眉心裡不但不見開朗,反而格外沉重。她感覺到,自己有必要走出閨閣,再不能像過去那樣,做嬌滴滴的嬌小姐了,她應當走出山,用自己所學的偵破知識,為天下百姓做點事。
因為,這個世界太黑太黑了,黑得如黑夜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