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長之死
2023-10-11 22:49:32 2
一
華貿商業集團董事長崔建軍莫名其妙地吊死在自已的辦公室裡,接到報案後,刑警隊長周明遠、青年刑警陸陽及相關的技術人員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現場。
華貿集團不僅在A市,在E省,即便在全國也具有一定的知名度,公司總部在A市最繁華的中山路且最顯赫的標誌性建築——華港大廈,一連包租了兩層,由此可見華貿集團不同凡響的實力。作為這樣一艘商業巨輪的掌舵人,崔建軍自然也就成為頗受人們關注的「名人」。說實話,老周從心裡不願意接到這樣的案子,因為一旦涉及到「名人」,就會受到來自四面八方向你施加的壓力,讓人心裡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果然,一些聞訊而來的記者早已守候在華港大廈門口,希望能夠得到所謂的獨家新聞。而局領導聞訊,為了不造成更大的負面影響,也要求限期破案,老周此時感到了任務的艱巨。好在案發現場已被大廈安保人員很好地保護起來,這讓老周頗為滿意。
崔建軍的辦公室豪華氣派,但絕不媚俗。案發現場沒有一絲的血腥氣息,一如往日潔淨整齊,門窗也均都完好無損,看不出一絲撬砸的痕跡,一切似乎都在無言地證明著一個鐵一樣的事實——崔建軍是死於自殺。可是,一個生活中沒有發生重大變故的人,他怎麼可能去想到死呢?那麼,崔建軍又遇到了哪些讓他無法承受的變故?這是從一開始就在老周心裡存在的的疑問,而擺在寬大的辦公室桌上的一張用A4紙列印出來的遺書,似乎給了老周答案。
「……很久以來,我一直處於一種彷徨之中,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何在?每天早晨只要一睜開眼,各種各樣的事情就會潮水一樣向你湧來,壓得你幾乎喘不過氣,我感覺自己就是頭負重行走的老牛,而牛總還有個喘息的時候……我知道,我太需要休息了,我現在終於明白那些事業有成者,如川端康成、張國榮……他們為什麼最終會選擇這條路……」
老周不置可否地把「遺書」交給了身邊的陸陽。川端康成,日本文學的一代巨匠,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晚年在自己的寓所內自殺;張國榮,香港影壇一位巨星級人物,在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突然跳樓身亡,此二人都是在功成名就的時候,以自戕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讓當時乃至後世的人都會驚詫莫名、扼腕嘆息,那麼崔建軍……
「周隊,難道崔建軍是因為患有抑鬱症才……」
「抑鬱症?或許是吧。」老周知道,隨著現代生活的快節奏,許多人因為承受不了來自各方面的壓力,而心理出現波動,這就是所謂的抑鬱症的起因,厲害的就有可能採取某種極端的行為。可是,刑事偵察總是要以證據說話的,因此在真相未明之前,任何推測都只是一種憑空想像罷了。
最先發現案情的是董事長辦公室秘書黎媛媛。黎媛媛年輕、漂亮,一定是剛才經受了巨大的刺激,姑娘到現在還是臉色蒼白,身子微微有些發抖,顯見情緒還沒有徹底穩定下來。老周往往都能體諒當事人的苦衷,所以問詢地點選在了另外一個房間,以免對當事人產生不必要的心理壓力。
「每天我都會提前半個小時趕到公司,先將崔總辦公室的窗子打開通風,然後再簡單地收拾一下衛生,崔總一向準時到達公司,而他一般先要喝上一杯熱咖啡後,方才正式開始工作。今天的情形也不例外,我照例去崔總的辦公室收拾衛生時,卻發現房門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鎖上,只是虛掩著,我當時就很奇怪,難道崔總今天來得比我還要早?可是,我敲了半天門,裡面卻沒有一點回音,我有些疑惑,於是,我就推開房門走了進去,結果我就看見……」黎媛媛說不下去了,仿佛那驚魂一幕又重新在眼前閃現。老周十分理解黎媛媛此時的心情,所以他特意沉默了一會兒,方才以平和的語氣問道:
「那麼小黎,你回憶一下,崔總近來,尤其是昨天,他的情緒有什麼反常的地方嗎?」
「反常的地方?應該沒有吧。」黎媛媛顯然是在字斟句酌,「公司最近打算收購藍天超市,而競爭對手大華集團也想收購,因此崔總近來一直為此而忙碌。藍天超市地處和平街中段,雖說是繁華地帶,可是卻因經營不善而面臨破產倒閉的境地。崔總看上了藍天超市所處的地理位置,這些日子一直在運作這件事情,而目前總算是有些眉目了。」老周的心裡不由一動,一個事業上蒸蒸日上、心氣很高的人,怎麼可能一夜之間就完全絕望了呢?老周不禁微微搖了搖頭。
「不對啊,我記得收購藍天超市的公司,好像是大華集團,怎麼忽然變成了華貿?」陸陽在旁邊冷不丁插了一句。陸陽平時喜歡玩股票,所以就對財經類的新聞報導比較關注,何況關於收購藍天超市的事情,本市多家報紙都曾進行了相關報導,經陸陽這麼一問,黎媛媛不禁嘆了口氣。
「是這樣的,本來我們華貿集團因為另外一個項目的投資,而沒打算收購藍天超市,是崔總經過慎重考慮後,覺得這是徹底打垮大華集團的一個機會,故而決定壓縮其它項目的規模,全力以赴地收購藍天超市,因為我們出的價錢更加合理,所以藍天超市便傾向於我們華貿了,合同草籤應該就在這兩天完成吧,老實講,這次我們是搶了人家大華的生意。」黎媛媛說著,神情緊張地瞟了老周一眼,似乎做出半路截殺這樣事情的人,是她而不是崔建軍。聽完黎媛媛的講述,老周和陸陽的精神均不由一震,這絕對是一個重大線索。日常生活中,因為商業利益而動殺心的例子並不少見,除掉了崔建軍,那合同草籤不就成了空中樓閣了嗎?想到這兒,老周的神情比先前嚴肅了許多。
「小黎,跟我們說說你所知道的關於大華集團的一些情況吧。」
「好的。」黎媛媛的語氣較之剛才明顯輕鬆了許多,「大華集團應該說是我們華貿集團多年的競爭對手,我們兩家公司從規模到經營範圍,其實都差不多,因此彼此暗中較勁,都想儘快將對方擠垮。但是就像兩名勢均力敵的拳擊手,一拳將對方擊倒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而這次收購藍天超市就成為徹底打垮對方的一個契機,所以我們雙方都十分上心。對了,大華集團的總部就在華港大廈七層,也就是我們樓下,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是陳昆陽。按照日程安排,崔總昨天晚上,就收購一事會和陳總進行一次商談,崔總想要最後勸說陳總退出收購藍天超市的競爭。」
兩家競爭對手的總部設在一個大廈內,又挨得這麼近,是意外巧合還是有意為之,這暫且不去管它。可是昨晚崔建軍和陳昆陽有過一次會談,照黎媛媛的意思,好像是崔建軍在給陳昆陽下最後通諜,而恰在此時,崔建軍卻吊死在自己的辦公室內,這就顯得十分有意思了。老周心裡不由暗笑。
「那麼小黎,崔總和陳昆陽的會談情形及結果到底如何呢?」
「具體情形我也不清楚。」看到老周和陸陽均是一副驚詫不已的模樣,她當然完全理解。是啊,對於這麼重要的一次會談,做為秘書的她居然會毫不知情,這話說出來誰會相信?於是黎媛媛似有若無地嘆了口氣,「崔總和陳總的會談,定在昨晚七點,儘管那個時候公司早已下班,但是無論如何我都應該在場,可是偏巧昨天,我姨媽過60歲生日,我大學畢業後到A市工作,只有姨媽一家親戚在這裡,姨媽對我一向很關心,她的六十大壽我當然得去參加,所以公司一下班,我就向崔總請假離開了。」
好個不在場的證明!以往辦案,在走訪當事人的時候,老周一向很少帶有主觀色彩,只是本著案件需要而儘可能多地了解一些相關情況,這有益於案件的偵破。然而,這次卻有所不同,因為身為死者的秘書,黎媛媛卻在不經意間就把所有的嫌疑都推得乾乾淨淨。照她的說法,那場事關兩家公司前途命運的會談,她不僅未參與,就連後來崔建軍的離奇死亡,她也順理成章地毫不知情。老周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圍繞著案件本身,實在已經問不出什麼太有價值的東西了,他本打算轉換一個話題,正在這時,從門外傳來一陣悲切的哭聲。原來是聞訊趕來的崔建軍的愛人——杜香梅,立在旁邊攙扶著她的是崔建軍唯一的兒子崔浩,儘管此時的崔浩一臉木然,但依然掩蓋不住其逼人的帥氣。老周站起身本打算安慰一下失去親人的杜香梅,然而話還未說出口,杜香梅已然瞥見坐在椅子上的黎媛媛,她仿佛被蜂蜇了一樣,立碼竄了起來,直撲向黎媛媛。
「都是你,是你殺了我們家老崔,你要替
他償命。」說著便和黎媛媛撕打起來,因為事發突然,老周和陸陽均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繼而雙雙上前將扭打在一起的兩人拉開,兩個女人此時有如鬥紅了眼的母豹,兀自肆無忌憚地相互謾罵。老周向陸陽使了一個眼色,陸陽會意,便將黎媛媛帶出了屋外。
屋裡驟然安靜下來,老周並未急於詢問,他只是靜靜地坐在旁邊,觀察著風韻猶存的杜香梅,老周知道,就詢問的技巧而言,有的時候是「無言勝有聲」的,果然,略顯侷促的杜香梅先用手絹擦了擦有些潮紅的眼角。
「讓您見笑了,我剛才失態了。」說著話,杜香梅尷尬地笑了一下。公平地說,杜香梅絕對稱得上是美女級的人物,即便是已至中年,其舉手投足間仍有一股攝人的魅力。不知
為何,老周在心裡深深地嘆了口氣,誠然,作為當事人的家屬,在初聽到親人遭到不幸時,首先想到的應該是意外事故,諸如車禍等,其次出於本能,有時會想到遭到別人的謀殺,自殺應該是家屬潛意識當中最難以接受的,一般也不會主動想到。但是,像杜香梅這樣,上來就一口咬定崔建軍是死於黎媛媛之手,這種情況還是比較少見的。故而老周儘管不露聲色,但語氣當中不自覺地有了股迫人的壓力。
「杜女士,你憑什麼認為崔總是死於謀殺,而且是黎媛媛所為?」
「難道還會有別人嗎?」杜香梅恨恨地咬了咬牙,「周隊長,我就不明白,現在的年輕女孩怎麼就這麼……就這麼不知廉恥!黎媛媛這個小妖精,還不是看上了我們家老崔有錢,就上趕著往上撲。哼,仗著自己懷孕了,就逼迫老崔和我離婚,可笑,也不想想,這樣的事情我能答應嗎?再說了,我和老崔一起創辦的華貿集團,其中的艱辛我們一起經歷,老崔怎麼可能會跟我離婚!」老周的心裡一動,原來崔建軍和黎媛媛之間存在著不正當的男女關係,當黎媛媛知道自己懷上了崔建軍的骨肉後,很有可能會不再滿足於地下情人的角色,希望能夠取杜香梅而自代。在願望得不到滿足後,由怨生恨,進而殺人洩憤,這看起來似乎也合情合理,許多的影視劇不也是這麼編的?可是……老周又微微搖了搖頭。
「杜女士,我很遺憾地告訴你,崔總很可能是死於自殺。」說著話,老周示意陸陽,將那封遺書交到杜香梅的手裡,老周同時仔細觀察著杜香梅的細微反應。杜香梅只粗粗地瀏覽了一下,便一個勁兒地搖頭予以否認。
「假的,這一定是假的。周隊長,我們家老崔絕對不會走上這條道的。創業之初,公司那麼困難,老崔都咬牙挺過來了,現在日子好過了,他沒有理由這麼做啊?」
「是啊,這也正是困繞我們的地方,所以我們需要您的幫助,儘快解開這個謎團。杜女士,你知道崔總有什麼仇人嗎?」
「華貿集團的生意從小做到大,要說沒有遭到別人嫉恨,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若要以此去謀殺老崔,我覺得不太可能,生意畢竟是生意,謀財害命那可是違法的事,一旦被捉,那可是要償命的,誰會鋌而走險呢!」
「我聽說關於收購藍天超市的事,崔總和大華集團的陳昆陽鬧得很不愉快,有這回事嗎?」老周的問話一環套一環。
「兩家就此事是有些矛盾,可是已經都解決了呀。昨天晚上,我和小浩來到公司時,老崔正和陳總在辦公室聊天,氣氛很融洽,看到我們來了,陳總就以公司事務為由先告辭走了。老崔的情緒非常好,他說已經和陳總達成了諒解,關於收購藍天超市的事,大華集團已經決定退出了,只是由我們華貿集團給予他們一定的經濟補償就可以了。此事告一段落,老崔看起來很高興,他甚至從酒櫃裡取出酒,讓我們陪著他喝了兩杯,是吧,兒子?」杜香梅說著,把臉轉向了一直默默站在旁邊的崔浩。而崔浩似乎並沒有從喪父的悲傷情緒中完全解放出來,他只是木然地點了點頭。老周記得,崔建軍的辦公室是個帶臥室的套間,臥室的酒櫃裡陳列著不少名酒,老周不禁輕輕點了點頭。
「那麼杜女士,您所說的這些,發生的具體時間您還記得嗎?」
「具體幾分幾點我記不清了,但是,肯定是在八點一刻之前,因為我們一家三口離開華港大廈,在經過保安室時,我特別留意了一下時間,那時正好是八點一刻。」
「你是說昨天晚上你們跟崔總一塊兒離開了華港大廈?」老周敏銳地抓住了問題的實質。是啊,既然一同回家,那麼崔建軍的屍體又如何跑到了他的辦公室裡?而杜香梅當然聽出了老周的疑問,她慘然一笑。
「是這樣的,周隊長,昨天晚上我們確實是一塊兒離開的華港大廈,可是當車子開到人民廣場的時候,老崔突然接到一個電話,他又臨時決定去處理一下問題,結果他自己開車走了,而我和小浩是自己打車回家的。我要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我當時就不應該讓他走。」說著話,也許是再次觸動了內心的痛苦,杜香梅又一次悲切地嗚咽起來。每當看到被害人親屬悲痛欲絕的樣子,老周都會從心底裡對兇手產生刻骨的仇恨,希望能儘快將其繩之以法。少頃,他習慣性地揮了一下拳頭,像是在安慰杜香梅,更像是在給自己打氣,「相信我們,我們一定會搞清楚事情的真相的。」老周的話語堅定而自信。
在返回局裡的路上,陸陽向老周匯報了一個重要情況,據他對黎媛媛的詢問,黎媛媛坦承,她與崔建軍之間存在著男女關係,但絕不像杜香梅所說的那般齷齪,他們是彼此相愛,崔建軍甚至已經決定和杜香梅離婚了,而在崔建軍的心裡一直挺怨恨杜香梅的。
「什麼,怨恨?」老周的眉心緊鎖。
「是的,周隊長,黎媛媛就是這麼說的。她說這是崔建軍在一次喝醉酒後,無所顧忌地親口跟她說的。唉,反正崔建軍現在已經死了,她和杜香梅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真正是死無對證啊!」
死無對證?或許是吧,老周輕蔑地笑了笑,以他的經驗判斷,崔建軍之死,就是一個十足的謀殺案。
二
兩天後,屍檢報告證實了老周的推斷,崔建軍是被人用繩索勒死後,吊在了辦公室的豪華吊燈上,用以偽裝了自殺現場。法醫小陳雖然歲數不大,但是卻極其老練。
「周隊,一般來說,一個人上吊自殺時,由於身體是掛在繩子上的,所以繩子勒下的痕跡應該是斜向上方的,死因也是因為脖子到大腦間的頸動脈和椎骨動脈兩處都被封閉住,大腦因缺氧而死。而與此相反,如果是被他人勒死的,則繩子的痕跡是橫向的,死因是氣管被勒住窒息而死,而且指甲尖會呈現烏黑,我仔細檢查過,崔建軍的屍表特徵,完全符合被勒死的跡象。」
老周的臉上不自禁地露出了些許笑意,抬眼望了一下正在駕車的陸陽。剛才老周閉目養神時,就想起了小陳向他匯報時的情景,說心裡話,老周很為陸陽、小陳這一批年輕人感到驕傲。據小陳分析,被害人崔建軍的死亡時間應該是在那日晚間七點至九點之間,這本應該是萬家燈火、盡享天倫之樂的時候。可是,可惡的犯罪分子卻在此時伸出了罪惡的黑手。
「周隊,到了。」陸陽的話語,打斷了老周有些紛亂的思緒,他定晴一看,車子已停在了華港大廈的地下停車場。
陳昆陽給老周的第一印象,不像商人,倒像是名剛剛退役不久的籃球運動員,高大魁梧中透著股不服輸的倔強勁,儘管陳昆陽的實際年齡已五十出頭,但給人感覺至少年輕了十歲,好像有股使不完的勁兒。
「我知道你們一定會找到我的。」經過一番寒暄,各自落座後,陳昆陽以這樣的方式展開了話題,「其實對於老崔遭遇到的不幸,我的心裡也挺不是滋味的。我知道,在你們公安的眼裡,我是頭號嫌疑人,首先是我有殺人動機,誰讓我們是生意場上的競爭對手呢?如今又為收購藍天超市的事情鬧得不可開交;其次我有作案時間,那天晚上我和老崔單獨見了面,但是,我以我的人格保證,我沒有殺死老崔,至少在我離開老崔的辦公室時,老崔還健健康康地活著。」
「陳總,你怎麼認定崔建軍是被人謀殺的呢?」將崔建軍的死定性為謀殺,這只是刑警隊內部的消息,並沒有向外界公開,老周這麼問,有股直搗黃龍的氣勢。果然,陳昆陽愣了一下,繼而尷尬地一笑。
「如果老崔是自殺的話,就不用你們刑警隊來找我了,是不是這樣,周隊長?」陳昆陽說著,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看來確實是這樣。」老周自己也笑了,「陳總,跟我們談談那天晚上,你和崔建軍見面時的情況吧。」
「好的。」陳昆陽說著,顯然神態上較之剛才輕鬆了許多,他給老周和陸陽分別遞煙,在遭到拒絕後,自己也打消了抽菸的意圖,將煙盒丟在了桌子上。「我們那天晚上談得相當愉快,看來老崔考慮得很全面,答應給我們大華集團的補償也合情合理,所以我就決定退出對藍天超市的爭奪,這樣,對於我們兩家來說,未嘗不是一個雙贏的結果。其實這麼多年的商業競爭,使我和老崔既是對手,更是朋友,我們彼此惺惺相惜,沒想到他這麼年輕就……」
「陳總,冒昧地問一句,崔建軍遭遇不幸,那藍天超市是否還由華貿集團來收購?」
「恐怕很難了,因為藍天超市的負責人表示,他們當初看上華貿集團,一方面是看中了華貿集團的財力;另一方面,也是更為重要的一點,他們信服老崔,老崔白手起家的經歷讓他們感到今後的路很踏實。而現在華貿集團的總裁是崔浩。」陳昆陽說到這裡,輕輕地嘆了口氣,「他們認為崔浩的學歷雖然很高(清華大學MBA畢業),但是實際的工作能力卻不足,特別是,他們認為崔浩沒有老崔那股捨我其誰的霸氣以及處理複雜局面的應變能力,崔浩有些太書呆子氣了,他們認為把藍天超市交到這樣的人手上,前途不被看好,因此他們又重新找到了我,希望還由我們大華集團收購藍天超市。所以老崔死了,我是一個變相受益者,因而我的嫌疑不可抹煞。」
「陳總言重了,我們既不會冤枉一個無辜者,更不會讓犯罪分子逍遙法外。」老周話語鏗鏘有力,繼而話鋒一轉,「陳總,那天你和崔建軍結束談話,是在幾點鐘?」
「應該是不到八點的樣子吧。噢,對了,在談話臨近結束的時候,老崔的愛人帶著崔浩來了,我見人家一家三口有事情要談,隨即就告辭出來了。」「那陳總後來發現什麼異常狀況了嗎?」
「異常狀況?你是指……」「比如爭吵,怒罵、撕打……」
「沒有,我直接回到了我的辦公室,我們兩家公司雖然同在華港大廈,又是上下樓,但是這幢現代化建築的隔音效果是很好的,我沒有聽到什麼異常的聲音。」老周不禁也笑了,是啊,坐在這裡,談了半天,不要說樓上樓下的噪音,就連外間職員辦公的聲音都聽不到,可見隔音效果確實很好。到底是大公司,談話的這段時間,陳昆陽的電話不斷,大都是請示工作的,老周向陸陽使了一個眼色,陸陽便將手中打開的筆記本合上,兩人站起身,向陳昆陽告辭。然而就在跨出大門的一瞬間,老周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
「對了,陳總,剛才你說華貿集團的現任總裁是崔浩?」
「是啊,老崔過世後的第二天,代理律師霍振庭就向公司全體中層以上幹部宣布了老崔的遺囑,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子承父業,這是很正常的。霍振庭,就是振庭律師事務所的首席大律師嗎?」
「是的,他同時也是華貿集團的代理律師。」
「是這樣。」老周自言自語地點了點頭。和陳昆陽道別後,老周和陸陽乘著電梯來到大廈一層,陸陽不待老周指示,直接朝大廈物業保安部走去,老周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也笑了。
「周隊,您甭笑,我就知道您要來這裡查看監控錄像,還要走訪當日值班的保安,乘勝追擊是您的一貫作風。」
然而查看了當日晚間七點至九點大廳及電梯內的監控錄像,並沒有可疑人物存在。但是有幾個反常現象還是引起了老周的注意:一,華貿公司晚上五點半下班,大概五點四十左右,黎媛媛一身輕鬆地離開了公司,當日晚間八點半剛過,黎媛媛又神神秘秘地返回了華貿公司。可是她什麼時候再次離開的華港大廈,錄像中卻沒有顯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黎媛媛去而復歸,又所為何來?二,八點一刻左右,崔建軍一家三口離開公司,崔建軍身著深色風衣,戴著寬邊墨鏡,很有股日本影星高倉健當年的風範,可是據杜香梅介紹,他們離開華港大廈沒多久,崔建軍就接到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繼而就和杜香梅母子分開了,如果崔建軍回公司了,那監控錄像中為什麼沒有顯示,如果他沒有回公司,那公司裡崔建軍的屍首又該怎麼解釋?三,陳昆陽大概七點的時候,去和崔建軍談判,大約八點左右離開了崔建軍的辦公室,可是監控錄像裡就是沒有陳昆陽的身影,難道陳昆陽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而刻意避開了監控錄像?而從華港大廈保安部經理竇明禮的一番話中,多少得到了一些解釋。
「周隊長,是這樣的,本來華港大廈的監控設施是很完備的,可是前些日子樓梯口的攝像頭壞了,我們和廠家聯繫修理,他們昨天才給修好,所以在那段時間,從樓梯上下樓的客戶,監控錄像不會留下影像。」
「那攝像頭壞了,都有哪些人知道?」
「許多人都知道啊!我們保安部門特意貼出了告示,因為攝像頭的損壞,就是某些人故意搗亂,我們以此提示公眾如果再發生類似行為,一旦被我們捉住,一定要嚴肅處理。」
這麼說,當事人想要躲過監控錄像,並不是什麼困難事,可是這就給案件的偵破工作帶來了不少的阻力。想到這兒,老周不禁深深地嘆了口氣。
「竇經理,還是把那天值班的保安叫來吧,我們想向他了解點情況。」
竇明禮連聲答應著小跑出去,不一會兒就領進來一名小夥子,小夥子看起來有些緊張,臉色微微有些發白。
「周隊長,他就是那天值班保安俞小斌。」
「俞小斌?你坐。」說著話,老周溫和地笑了一下,「俞小斌同志,請你仔細回憶一下,崔建軍被害那天晚上,你是親眼見到他們一家三口一塊兒離開的華港大廈嗎?那時大概是幾點鐘?」
「幾點幾分我記不清了,但肯定是八點鐘已經過了,我親眼看著他們開車離開的華港大廈。」
「你能確定?」陸陽在旁邊緊緊地追問了一句。
「當然能確定。」俞小斌似乎對陸陽的不信任有些不耐煩,「崔總雖然生意做得很大,但為人卻很隨和,出來進去還經常和我們打招呼呢!」
「那,那天崔建軍和你打招呼了嗎?」陸陽依舊緊追不捨。
「沒有,但是崔總的那身打份,我們可都認識啊,那簡直是酷斃了。當時崔總一家三口好像在說什麼事,當然就不會和我們打招呼了。」
老周一直默默地聽著兩人對話,他總覺得好像有哪點不對勁,可一時又找不出來,這種感覺很不好,他甚至有些隱隱的不安。直到坐上車後,老周也沒有想明白,乾脆暫時不去想它,他索性又將案件的脈胳大致梳理了一下。
「小陸,本案在時間上有點意思,華貿集團晚上五點半下班,黎媛媛為了給姨媽過生日,一下班就離開了公司。七點左右,陳昆陽和崔建軍就藍天超市的收購問題舉行談判,將近八點的時候,杜香梅母子來到公司,陳昆陽當即告辭出來。八點一刻左右,崔建軍一家三口離開公司。八點半左右,崔建軍因接到一個電話後獨自離開,去了哪裡我們並不清楚,我們只知道崔建軍後來被人殺死在他的辦公室裡。而黎媛媛在八點半過後又重新返回華貿集團,至於她因為什麼返回,又是什麼時候再次離開的華貿集團,我們也不清楚,監控錄像同樣沒有顯示。而法醫給出的結論,崔建軍死於晚七點至晚九點,這就說明這中間有人對我們說了謊,恐怕還不止一個人,但我們目前至少可以斷定,黎媛媛撒謊了,因為她向我們隱瞞了重回華貿公司的行為。」
陸陽輕輕點了點頭,他已清楚,老周下一步要走訪,不,是要提審黎媛媛了。
三
黎媛媛沒有想到,再次見到老周和陸陽,是以這樣一種方式,一張桌子將她與警方分隔開來,分明就是一種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嘛,她不禁有些生氣,可是心裡又莫名地有些發虛。她偷偷瞟了兩人一眼,老周不露聲色,倒還不那麼嚇人,而陸陽則是一臉的嚴肅,帥氣的臉龐仿佛寫滿了官司。
「黎媛媛,你應該清楚,我們為什麼請你到這裡來,你還是老老實實交待,你為什麼向警方撒謊,那天你究竟為什麼重新返回了華貿集團,是不是你處心積慮地殺害了崔建軍?」
「我沒有,我沒有殺人。」黎媛媛嚇得臉色煞白,一下子從坐著的椅子上站起身,「我……」黎媛媛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已經實話告訴你們了,我和崔總確實存在著那種關係,我也因此而懷上了他的骨肉,我不否認,看上崔總,其中有金錢的作用,但是隨著認識的不斷深入,我卻更加著迷於崔總這個人,他的學識、他的魄力、他的精明……不說這些了。」仿佛是觸動了傷心事,又好像看出陸陽對她這種自我表白的不信任,黎媛媛乾脆截住了話頭。「那天,我本來在給我姨媽過完生日後,正在往我的住處走,可是我突然接到了崔總發給我的一條簡訊,讓我立刻趕到公司去和他幽會,因為以前我們也用這種方式聯繫過,所以當時我一點也沒有懷疑,當即就趕回了公司,沒想到……沒想到我一回到公司,就發現崔總已經……已經上吊了。」也許是那種可怕的情形再次浮現在腦海裡,黎媛媛嚇得不禁直打哆嗦,陸陽上前將一懷溫開水遞到她的手中,並扶她坐下,待黎媛媛的情緒平復後,陸陽接著問道。
「黎媛媛,你收到簡訊的時間是幾點,趕到公司又是幾點?」
「收到簡訊是八點一刻左右,因為我當時所在的地方距離公司有差不多一刻鐘的車程,加上有點堵車,所以我趕到公司時應該是八點半剛過不久。」
「小黎,記得你上次對陸警官說,崔建軍曾向你表白,他決定和杜香梅離婚,他的心裡一直在怨恨杜香梅,我想知道,這到底因為什麼?」老周完全是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
「因為什麼,崔總也沒明說,但崔總的那種表情是很嚇人的,所以當時我就相信了他,本來我打算把肚子裡的孩子做掉的,就因為那次的會談,我改變了主意,崔總儘管外表很強勢,其實內心也是很苦的。」
「那你還記得這件事情發生的時間嗎?」「應該是年初,快要過春節的時候。」
「小黎,你再仔細想想,在那個時間段,崔建軍的生活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因為據我們所知,崔建軍和杜香梅一向伉儷情深,他們共同走過了公司初創時的艱難時段,促使他情感上發生重大轉變,一定是有什麼事情深深刺激了他。」老周的啟發循循善誘,使得黎媛媛不禁低頭沉思起來,少頃,她仰起臉。
「周隊長,我想起來了,那時崔浩得了一場大病,崔總急得什麼似的,我還從沒見過崔總這麼失魂落魄過,這件事情過後,崔總的性情大變,他甚至免去了崔浩在公司裡的一切職務,好讓他專心在家養病,本來崔總是要提升崔浩擔任公司執行副總裁的。」
老周不易覺察地笑了笑,看著陸陽將黎媛媛帶了下去,他一時陷入了沉思。不一會兒,陸陽返回,他衝老周發表著自己的意見。
「周隊,我覺得黎媛媛不是殺害崔建軍的兇手,最明顯的一條,她沒有力氣將已經死亡的崔建軍掛在那麼高的地方,何況她一個弱女子想要勒死像崔建軍這樣的男子,儘管那時崔建軍可能喝了酒,但我想也是很難辦到的,黎媛媛只不過是遭人陷害,被誘騙到殺人現場,之後因為害怕警方追查,所以故意向我們撒了謊,而她在離開華港大廈時,特意為避開監控錄像而走了樓梯通道。」
老周讚許地點了點頭,一直圍繞他的本案犯罪動機:情殺?商務糾紛?財產繼承?此時在老周的心裡已大致有了一個輪廓,「小陸,走,去吃飯,中午我請客。」
「得,周隊,這下又要接著練活兒了,您的飯從來也不白請呀。」
「你這小子。」老周笑著擂了陸陽一拳,兩人談笑著一同走出屋外。
振庭律師事務所畢竟是名聲在外,絕非一般公司可比,距離華港大廈並不遠,前來諮詢和其它一些法律業務的人不少,而霍振庭律師氣宇軒昂的姿態,則向人們傳遞著足可信賴的可靠信息。
「周隊長,久仰大名,您偵破的許多疑難案件,在A市可是家喻戶曉。」說著話,幾個人紛紛落座,「周隊長,我知道你們來是為了老崔意外死亡這件事,猜得沒錯的話,老崔應該是死於謀殺。」
「是的,霍律師說的沒錯,我們來,就是想向霍律師了解一些情況,以便早日破案。」
「這是我應該做的,再說,老崔又是我的朋友,我當然不希望他死得不明不白。」霍振庭說著,眼圈有些發紅。
「那麼請問霍律師,崔建軍近期是不是有修改遺囑的打算?」這下輪到霍振庭驚詫不已了,就連陸陽也是滿臉疑惑,莫非崔建軍的死是因為……
「周隊長,我算是服您了,沒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老崔好像突然間就有了這個念頭。不過周隊長,老崔的這個想法,只對我一個人有所表露,就連公司上層管理人員都不知道,這應該屬於高度機密,您是怎麼知道的?」老周微微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
「這麼說,崔建軍打算廢掉公司現任總裁崔浩的法定繼承權,只是因為他的意外死亡,而使原遺囑得以照常執行?」
「是……是這樣。」霍振庭的聲音有些發顫。這麼說,崔浩具有殺害乃父的巨大嫌疑,可是究竟什麼事使得父子倆反目成仇?坐在旁邊的陸陽思慮萬千,不對,案發那天晚上,崔建軍一家三口不是堂而皇之地從華港大廈離開,不僅有監控錄像,而且保安俞小斌也做了證明,難道……正在這時,老周的手機響了,老周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嘴角抿過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站起身,來到屋外接聽電話。電話是省人民醫院住院部劉國強主治醫師打來的。
「周隊長,我們按您說的,對病歷進行了檢查。是的,年初的時候,崔浩因病住院,需要手術治療,而手術必須的血液補充,是由其母杜香梅女士提供的,因為他們母子倆人都是AB型血液,而且是很特殊的一種,RH陰性,也就是人們所常說的熊貓血,這種血型幾萬人當中才會有一例,故而血庫庫存不足。」
「是這樣,太謝謝您了,劉醫師,您為我們破案提供了相當重要的證據。」合上電話,老周快速地返回屋裡。此時此刻,他沒有絲毫的解開謎底後的喜悅,相反,他倒顯得萬分緊迫,幾乎是在匆忙之中離開了振庭律師事務所。陸陽從來也沒發現老周這麼緊張過,汽車啟動,老周只簡短地吩咐了一句:「華港大廈。」之後便靠在椅背上,像是在自言自語。
「但願我們還來得及,其實我早應該想到的。」
當兩人急匆匆地趕到華港大廈保安部,向竇明禮詢問俞小斌的下落時,得到的答覆卻是俞小斌已於不久前辭職,離開了華港大廈,至於其離職後的去向,公司也不知道,老周明顯地有些懊惱。
「小陸,快,通知所有部門,仔細查找俞小斌的下落,我擔心他可能遇到意外了。」
事實正如老周所料,在一座廢棄的廠房裡,人們發現了俞小斌的屍體,一把短刀從俞小斌的右側胸部偏向左方刺入,而俞小斌的脖頸後面,有明顯的勒痕。死者俞小斌的臉仿佛被定格了一樣,目光空洞地望著已然和他無關的大千世界,好像有無盡的話要說。
四
「整個事件的起因,源自華貿集團現任總裁崔浩的一次意外生病。」華貿集團董事長辦公室內,老周、陸陽以及一些相關警員各司其位。而杜香梅,崔浩母子倆表情木然地坐在那裡,後面依次坐著陳昆陽、黎媛媛……眾人也是各懷心事。在傾聽老周解開謎底的同時,也在思考著個人的前途命運,所有與本案有關的人員都被警方「請」到了這裡,當最終真相大白的時候,他們中的某些人將會為自己的罪行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那次生病,使得崔建軍先生了解到二十多年來,他一直被欺騙的一件事情的真相,那便是崔浩根本不是崔建軍的親生兒子。」眾人聽了,均吃了一驚,而杜香梅和崔浩則面面相覷,杜香梅更是無聲地嘆了口氣,繼而無比怨恨地望了老周一眼,老周只是淡淡一笑,「崔建軍的屍檢報告表明,崔建軍的血型是O型,而杜女士和崔浩的血型都是AB型,而且是一種罕見的RH陰性血型。從醫學角度來說,O型血的人其因子屬於OO型,而AB型就是AB,那麼這兩者結合在一起,兩個當中的一個O一定會和A因子或B因子結合,所以生下的孩子不是AO型就是BO型,也就是A型或B型,而絕不會生下O型或AB型血的孩子。崔建軍當然知道這樣的醫學常識,一向強勢慣了的崔建軍,當然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崔浩原來不是自己的親生孩子。需知道,這可是長達二十多年的欺騙呀,崔建軍一想到自己身後的萬貫家私將留給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人,心底就發涼。而就在這時,又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那就是黎媛媛懷孕了,她懷上了崔建軍的親骨肉。」
老周說著,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黎媛媛此時羞紅了臉,低垂著頭,像是在重新審視自己。老周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對於這種金錢作用下的戀情,老周是持否定態度的。「此時的崔建軍有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覺得自己的眼前重新出現了光明,他決定和杜香梅女士離婚,然後和黎媛媛重新組建家庭。這樣,等自己的親生骨肉長大成人後,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成為華貿集團的法定繼承人,而崔建軍所需要做的無非就是離婚和修改遺囑。可是這卻遭到了杜香梅女士以及崔浩先生的強烈反對。這也可以理解,因為華貿畢竟是資產過億的大型民營企業,誰會對此不動心呢?可是人就怕被利益迷住了心竅,從而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來,還是讓我們回顧一下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吧。」
「那天,下班後的黎媛媛一身輕鬆地離開公司,她是去給姨媽過生日,這點我們已經得到了證實。大約在七點左右,陳昆陽來到崔建軍的辦公室,因為是上下層,陳昆陽懶得等電梯,所以他是從樓梯走上去的,兩個人就藍天超市的收購問題進行了商談。其實商談並不輕鬆,雙方為了各自的利益,當然會唇槍舌戰、寸土必爭,崔建軍可不像崔浩那麼好對付,是吧,陳總?」老周說著,臉上露出了揶揄的笑意,而陳昆陽則臉色煞白,吭哧了半天,竟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正當雙方爭持不下的時候,杜香梅母子倆來到了公司,他們是來最後懇求崔建軍放棄離婚和修改遺囑的打算,當時陳昆陽便識趣地告辭出來。但是陳昆陽很精明,他從一家三口之間劍撥駑張的架式,看出了其間存在著嚴重危機,甚至是不可調和的矛盾,故而他並沒有像他後來所說的那樣,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而是一直逗留在華貿集團外面的走廊上,他在尋找著是否有可以利用的機會,怎麼說呢,這樣的機會讓他等著了,可是他也將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陳總,我真的為你感到惋惜。」老周一臉痛惜的表情打動了在座的許多人。
「一聲聲嘶力竭的喊叫,驚動了焦急等待中的陳昆陽,當他再次衝進崔建軍的辦公室時,他一定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剛才還活力四射的崔建軍,這個時候卻僵挺在沙發上,胸前的領帶緊緊的環繞在脖子上,眼睛憤怒地瞪視著,崔建軍分明已被人勒死,此時他的雙手彎曲,好像要抓住生命的最後一絲希望。而崔浩則坐在旁邊大口地喘著粗氣,杜香梅嚇得早已是六神無主。是的,在看到挽回希望徹底沒戲的時候,失去理智的崔浩喪心病狂地衝上前,親手勒死了養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養父,而她的母親無疑也做了幫兇,試想,如果她當時從旁稍加勸解的話,慘劇也許就不可能發生了,畸形的母愛使得杜香梅女士喪失了妻子對丈夫的那點可憐的愛。看到衝進來的陳昆陽,母子倆當然是驚慌失措,尤其是崔浩,他或許已對陳昆陽有了滅口之心。但是陳昆陽的態度卻大大出乎倆人的意料之外,陳昆陽不僅沒有打算向警方報告這起兇殺案,相反,他還主動配合崔浩偽裝了崔建軍的自殺現場,也多虧了陳總身材魁梧,要不只靠崔浩恐怕完不成這樣的體力活,並且陳總還沒忘了和崔建軍互換衣服。他和崔建軍的體態、髮型都有不少相似的地方,經過精心打扮,再戴上一副大墨鏡,加之你們故意表現出來的「一家三口」的和睦景象,當然就瞞過了許多人。儘管你們知道這會有一定的風險,可是為了洗涮杜香梅母子的嫌疑,你們必須要鋌而走險,你們要向外人表明,當杜香梅母子離開公司的時候,崔建軍還活著,這一點你們做到了。說實話,在調看監控錄像以及問訊保安俞小斌時,我只是感到哪裡有些不對勁,並沒有當即看出破綻,這應該是我們警方的失職。我被證人俞小斌迷惑了,現在想想,讓我不安的地方其實有兩點:其一是俞小斌在應對警方詢問時,言語過於乖巧,雖然表現出一定程度的緊張,但是給我的錯覺卻是初次與警方打交道時的正常的緊張感,而不是向警方做偽證時,怕被察覺的緊張,這應該是兩種不同的感覺。其二便是陳昆陽的打扮,細想想,誰會在晚上八點多鐘的時候還戴著墨鏡呢,這麼做的目的無非是想掩蓋其真實的嘴臉罷了。總之,你們順利離開華港大廈後,出於嫁禍於人及陷害黎媛媛的目的,你們用崔建軍的手機,給黎媛媛發了一則簡訊,讓她到公司去與崔建軍幽會。黎媛媛上當了,當她興衝衝地趕回公司時,看到的卻是崔建軍被吊在了辦公室的吊燈上,驚慌失惜的黎媛媛並沒有選擇報警,出於自衛,她選擇了從樓梯口逃離現場,她是怕自己被牽連其中,從而使自己和崔建軍之間的關係暴露於人前。」
「哼,說得這麼熱鬧,可惜全是猜測,我根本沒有必要這麼做。」陳昆陽決定反擊,他不能坐以待斃。
「你完全有這麼做的理由。」老周說著,輕蔑地笑了笑,「我們調查了一下大華公司的運營狀況,大華公司雖然表面上紅紅火火,實際上已深陷債務危機,你急需一筆巨資來緩解公司目前的壓力,同時達到收購藍天超市的目的,否則等待你的只有破產。你通過敲詐華貿公司現任總裁崔浩,這兩個目的都不難達到。當然,條件就是你要守口如瓶,並替他們偽裝其不在現場的證據。」
「還是讓我們回顧俞小斌死亡的真相吧,俞小斌之死可以說是咎由自取,是他的貪婪,讓他最終送了命。很顯然,精明的俞小斌在案發那天就發現了事情的蹊蹺,也許是陳昆陽特殊的裝扮,也許是陳昆陽和崔建軍兩人完全不同的習慣動作,加之第二天就發生了崔建軍的死亡事件,使得他推斷出了事情的大致經過。於是他向你們——陳昆陽和崔浩,分別進行了敲詐勒索,可人一旦有了貪念,並嘗到了甜頭之後,是很難一次就收手的,他當然會接二連三地向你們敲詐勒索,在感到受到威脅的同時,你們決定最終除去俞小斌,而這一次則是陳昆陽走到了前臺,你們把俞小斌誘騙到那個廢棄的廠房內,趁俞小斌不備而慘忍地殺害了他。」
「我沒有,你這全是誹謗!」陳昆陽歇斯底裡地喊叫,他當然清楚,敲詐和謀殺是兩樣罪,拼死抵賴是一種自然反應。
「誹謗?那麼好,我就給你證據。」老周的話語不怒自威,「俞小斌的屍檢報告表明,兇手是從背後抱住死者,兇器從俞小斌的右側胸部,偏向左方刺入,這樣的方式只有左撇子才是最自然的。而本案當中所有涉案人員,只有你——陳昆陽才是慣使左手的人,還有,」老周說著,從皮包裡取出一個塑膠袋,裡面裝有幾根頭髮,「陳昆陽你沒有想到吧,在你和俞小斌進行殊死搏鬥的時候,臨死的俞小斌揪下了你幾根頭髮,我們進行了DNA比對,證明那是你的頭髮,你如何解釋,俞小斌的手上怎麼會有你的頭髮?」
「這……這不可能,我都仔細檢查過了……」陳昆陽面色灰白地癱倒在椅子上,因為他發現了老周臉上嘲諷的笑意,他知道自己中了老周的圈套,而此時失魂落魄的崔浩全然沒有了董事長應有的風度。
「媽,我該怎麼辦?」杜香梅無言地嘆了口氣,她把崔浩攬在懷裡,欲哭無淚。
當一應人犯都被帶走之後,老周和陸陽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們並沒有感到輕鬆,相反,更加感到肩上擔子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