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靈
2024-11-08 15:36:11
我弟弟小琪不會說話,他是一個啞巴。小琪不會說話,是因為他嗓子有問題,他的嗓子只能沙拉沙拉的發聲,不能發出任何明亮清脆的嗓音。六年前的一個雨夜,媽媽生下小琪,那年我十歲。那時候家裡只有我跟媽媽兩個人,如果把媽媽肚子裡的嬰兒也算上的話,也就三個。奶奶跟爸爸已經相繼離我們而去,媽媽平時由姥姥照顧,姥姥跟我們同村,她一般白天在這裡,晚上就回自己家裡去。她家也不遠,打個電話叫她過來也就三分鐘的時間。再說農村裡的媳婦比較潑辣,身體能撐,懷孕期間也沒啥大不了的,照樣幹些簡單的活,什麼都不耽誤。
這天下午天陰得厲害,黑雲烏壓壓地壓得很低,抬起頭來,能清楚得看到黑雲在空中翻滾。這是個星期天,我沒有上學陪媽媽待在家裡。正是農忙時節,外面還曬著麥子,眼看著馬上就要下雨了,姥姥對我說「小玲,你在家裡看著你媽,我去外面收麥子,有事就去叫我。」然後她就出去收麥子了。家裡只剩下我跟媽媽兩個人。下午四五點鐘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空氣中瀰漫著潮溼腥味,就是殺雞後,把雞泡在熱水中的那種味道。媽媽對我說「小玲,去切一個西瓜吃,這天太燥熱了。」
當我回來的時候,媽媽不見了。我在房間裡四處尋找,就是沒有媽媽的蹤影。突然這時候停電了,四周漆黑一片,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到窗外晃動的樹影,房間裡一點光線都沒有,一股恐懼朝我襲來。我往外面跑,大聲呼喊著「媽媽,媽媽!」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雷聲淹沒了我的呼喊,今晚的雷聲特別奇怪,沒有閃電,只有由遠及近的轟隆轟隆的雷聲,低沉但持久。我跑到姥姥曬麥子的地方,她遠遠就看到我著急地跑過來,知道媽媽肯定出事了,她騎上自行車就朝我家的方向奔去,也不管灑落在地上的麥子了。
當我趕到家裡的時候,姥姥已經到了一會兒了。我一進房間就聽到了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音弱弱地,「唉--唉--唉--」,媽媽生了,她自己生的,沒有去醫院,甚至沒有接生婆。房間裡已經點起一根黯淡的蠟燭,外面的風不知從何處刮進來,吹得火苗子來回晃動,姥姥抱著小孩來回走動的身影就映在牆壁上。他們的影子忽閃忽閃地在牆上若隱若現,她懷中的嬰兒「唉--唉--唉--」地啼哭著,嬰兒睜著圓圓的黑眼珠子,看向門外。後來我才知道嬰兒剛出生的時候是不會睜眼的,但是我弟弟一出生就睜開了眼睛。姥姥抱孩子的姿勢使孩子的臉正好朝向窗外,我從外面進來的方向正好能看到他圓睜的眼睛。他就像盯著窗外的什麼東西一樣。
姥姥抱著滿是血跡的小孩,哄著小孩。對我說「小玲,快去打盆溫水過來」當我轉身朝向門外的時候,突然一個一道白光從天邊滑下,照亮了天上的黑雲,也照亮了院子。這是一道閃電,在閃電短暫光亮中,我看到了院子裡有兩個人。我看清楚了那是爸爸跟奶奶,難道是他們的鬼魂,在這個雨夜趕來看他們新出生的孩子。奶奶坐在椅子上,面朝正西,朝著媽媽所住的西屋,爸爸就立在奶奶身邊。他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像是他們死後躺在棺材裡的樣子一般,奶奶的臉上擦著白粉,唇上塗著鮮豔的口紅,當年奶奶入殮之前就是這麼化妝的,說是為了掩蓋奶奶臉上的老年斑,讓奶奶漂漂亮亮地走。他們的眼睛是張開的,可是眼孔裡沒有任何神氣,就像我玩的布娃娃上面畫的眼睛一樣,眼珠子一動也不動。
姥姥見我在門口不動彈,就朝我喊道「小玲,你幹嘛呢,怎麼還不去打水?」我說:「我怕黑,不敢出去。」我不敢跟姥姥說我看到了奶奶跟爸爸。她突然很生氣很大聲地朝我吼道:「快去,沒看到你弟弟哭得這麼厲害嗎,還等你以後照顧弟弟呢,我看啊你啥也幹不了,真是個沒用的東西,,」她又要開始嘮叨了,我最煩的就是姥姥的嘮叨,就算是被奶奶爸爸帶走我也不想在這裡聽姥姥嘮叨個沒完。我推門往外走,這時候,「咔嚓--亢--」一個驚雷在我們頭頂炸開。這個驚雷過後,世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弟弟不再哭泣,燈棍也「嘭」得一聲亮了起來。我可以大膽地扭頭看向弟弟了,好可愛的一個小嬰兒啊,他的眼睛是閉著的。原來是我剛才眼花看錯了,都怪突然停電,看不清楚。我在院子裡看到的奶奶跟爸爸肯定也是我看錯了。 1 2 3 4 5 6 下一頁 尾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