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墓者
2024-11-09 04:11:11
一九七零年代,那是一段飢餓和荒唐的歲月。許多人都在貧病和莫名其妙的鬥爭漩渦中死去,不留下任何原因和蛛絲馬跡。在我們江州農村地區,天天都有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人如同一隻螞蟻,來來往往不會激起任何波瀾。死了的也就一了百了,這也許是一種不錯的解脫。生產隊裡活著的人,該集體上班就上班,該磨洋工就天天磨洋工,日子照樣過,肚皮照樣餓。雖然大家都弄得忙忙碌碌、面黃肌瘦,但誰敢去悄悄生長「資本主義的尾巴」?懾於運動政策的威嚴,人們白天一邊聲討資本主義的罪惡,一邊做循規蹈矩的正人君子;到了夜晚,挨不過肚皮的抗議,就想方設法偷東西吃,或者尋找寶貝走私賣錢。大到地裡的南瓜紅苕,小到樹上的野花野果,只要能夠填飽肚皮,統統照吃不誤。地上的一草一木吃光了,就向地下的深層次發展。中華地大物博,不愁沒有貨物。「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既然【主】席他老人家都這樣認為,那我們小老百姓為什麼不「活學活用」,來個跑步進入共產主義呢?可是,那年月,最難搞的就是糧食和鈔票,弄這兩件東西,無異於摘天上的星星。生產隊白天晚上都有人值班守著,哪怕偷一片葉子,人們就會立刻傳遍巴山蜀水,下手的機會微乎其微。而且一旦被抓住,「現行【反】動分子」的帽子戴在頭上,可不是鬧著玩的,估計不死都要脫層皮。
萬般無奈之下,於是有人想到了盜墓的途徑。
我家住在大山中。一條小河從山中蜿蜒出來,中間被一座饅頭形的青山分成兩支,仿佛一個「丫」字。三叉河的名字由此得之。站在青山上,可以看得很遠。最大的一個斜坡對著太陽出來的正東方向,因此三叉河中心的青山歷來被江州方圓幾十裡的人們認為是風水寶地,大到官僚富翁,小到販夫走卒,死後都希望葬在這裡,圖一個來世吉利發達。只是墳墓的大小和檔次根據經濟、地位和性格的不同而呈現出千姿百態:有花巨資修得豪華氣派的,有簡單壘成一個草堆形的,更有打成地道,砌了暗室,避免後世打擾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由於一朝又一代的累積,慢慢就形成了一座幾百個墳墓的官山,名揚江州。「【文】革」中,政府號召破除封建迷信,官山上的墓碑紛紛被掀了個底朝天,有的墳墓在搞基礎建設時甚至連棺材也給搗了出來。個別唯物主義者,居然將棺材扛回家去做了門板,刨了家具。起初,人們並沒有什麼不適或反應,漸漸地,那些使用過棺材的人就染了一種怪病:全身長瘡,臭不可聞。從最先接觸棺材的手掌和肩頭開始,然後慢慢擴散,全身又痛又癢。越癢越想摳,越摳越潰爛。以至晚上睡不著覺,吃不下飯,魂不守舍,驚恐不安。嚴重者發病時在家中手舞足蹈,或者莫名其妙號啕大哭。而且人一哭,眼花繚亂中,似乎看見山上有螢火一閃一爍相呼應。人聲一停,「鬼火」悄然消失。鬧得全村不敢點燈,風聲鶴唳,雞犬不寧。最為奇怪的是,這些人居然無藥可治。報告到江州上級政府,來了幾批醫學專家,懷疑是一種皮膚病,但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因此有老人警告說,這是敞了墳墓陰氣,鬼魂附身報應。群眾於是駭然。
這事半年中死了六個農民之後,大家越發怕了。從此饅頭山就成了恐怖的代名詞。沒人敢去山上逛山,沒人敢動山上一草一木,沒人敢夜晚從旁邊過路。
你可能會問:既然這麼嚇人,哪個還敢去惹它喲?有道理! 1 2 3 4 下一頁 尾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