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物語
2024-11-15 19:15:11
徐喬
我發現自己又愣在了家門口,而且身子讓在一邊,好像有人正從我身邊走進這間昏暗的屋子——這裡是我的租屋,桌上雜亂地散著些資料,都是關於最近這幾起A城謀殺案的,報紙上連著幾天頭版頭條地報導這個連環兇手,說他什麼人都殺,什麼殘忍的方法都用。
我的心在一瞬間輕微地一抖,報紙上的照片裡,在澡堂身亡的第一名死者正紅著眼睛瞪著報紙外的我,他的胸膛被利刃割開,內臟外露的場面觸目驚心。我像被吸進了血紅旋渦,極端恐懼的同時又有一種莫名的快感。
我叫徐喬,是個不起眼的懸恐寫手,也曾想過放棄寫作,就在我快放棄時,有人告訴我:「寫作素材就在身邊,為什麼不去尋找身邊的故事呢?和它對話才能寫出更好的故事。」於是我養成了一個習慣,搜集並竭力去解開身邊發生的離奇事件,然後把它們放進小說。我也會對那些離奇案件感到害怕,但漸漸的,這種沉浸在極限裡的感覺,竟讓我痴迷。就如前一陣子的弒母案,經過調查後我將它繪聲繪色地寫出,贏得了從未有過的好評。
這次殺人案,也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飛快地翻著好不容易搞來的內部資料,上面詳細記載了案發現場的照片與細節。
看到最後一張照片時,我終於忍不住起身衝向洗手間。我的手剛放在洗手間的門把手上,裡面突然傳來了衝水聲,腦中浮現出剛剛看過的恐怖照片,我沒來由地打了個寒戰。誰在裡面?我在門外徘徊良久才鼓足勇氣將門拉開,可裡面黑漆漆的,一個人都沒有。我不敢進去,只能僵硬著身子回頭——一個歪著腦袋蒼白著臉的人正在我身後瞪著我,他的臉上全是鮮血,印在雪白的紙上,更添了一絲詭異。
「咚咚。」身後莫名響起了腳步聲,越來越大,桌上印著的歪腦袋死者的紙張被吹落在地。我幾乎是小跑著回到書房,同時,我的手機響了起來。
電話裡是朋友激動的聲音:「徐喬,聽說你最近一直關注A城謀殺案?我們臺讓我去醫院採訪兇案中的唯一倖存者,你過來嗎?」沒等他說完我就推開家門走了出去。
倖存者是個女人,她面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
「你好,」朋友在我身邊緩緩開口,「我是A臺記者,想向您了解一下案發時的情況。」
女人的目光掃向我們,我的手心冒出了冷汗,這是我第一次偽裝記者,我怕她看穿我。
女人過了很久才開口說道:「當時很黑,不遠處有一盞燈,我只能看見那人手裡有東西一閃一閃的。」
我迫不及待地問:「一閃一閃的是什麼?」
女人的視線又向我掃來,我的心跳立馬加快,她的眼睛很大,配上她憔悴的面容,格外瘮人,她就那樣直直地盯著我:「是信號燈,他拿著一隻錄音筆……他用針扎我,每當我尖叫,他就笑……」
「你看清殺人犯的樣貌了嗎?」朋友在一旁問。
「樣貌?」女人的視線還停留在我的臉上。
忽然,她從床上猛地坐起來,掐住我的脖子大聲喊道:「是你……是你,我殺了你!」
我被那女人掐得漲紅了臉,拼命將她推開,朋友也在一旁幫忙。病房裡的響動驚動了門外的護士,她立刻將我們攆出了病房,「病人不能受刺激,別再打擾她了!」我最後望了一眼被護士攔著的女人,她還在用那瘋狂的眼神望著我。
殺人犯為什麼要在殺人時拿著錄音筆?
我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思索著,可是女人慘白的臉始終在我腦中揮之不去,那臉似乎幻化成了另一個人,提醒著我曾經犯過的錯誤。我嘆了口氣,起身去廚房倒水,在拎起水壺的一瞬間,我愣住了:水瓶是空的,可早上我剛剛冰了一壺水啊!
昏暗的燈光下,屋內的家具都安靜地蹲在角落。我揉了揉眉心,也許是最近看了太多的殺人案,產生錯覺了吧?
夜裡又失眠了,我拿起煙走到空蕩蕩的走道上,這是半年來我養成的習慣,總覺得黑暗令人安心。除此之外,這半年裡我還養成了很多奇怪的習慣,比如下雨天會無端把傘向旁傾斜,開門時會像有人走過般讓開身子,我對這些習慣感到害怕,而這一切皆是從搬進租屋開始的。
走廊裡昏黃的燈光將周圍的景物照出奇怪的影子,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腳步聲。我警覺地回頭,發現身後站著個穿白色棉布裙的女生。此時,她正愁眉苦臉地看著我,我會意地掐滅了手裡的煙。
女生在我身邊坐下,我很好奇這麼晚了為何她會到這裡,忍不住問:「你是住這兒的吧?我經常看到你。」
女孩側頭看了我一眼,又重重地嘆了口氣。
「怎麼了?」我問。
「好煩。」女孩抓狂般揉著頭髮,「說出來你肯定不信,我屋裡有鬼。」
「鬼?」我覺得有點好笑。
「你肯定不會相信的!」女孩生氣地瞪了我一眼。
「你不說出來怎麼知道我不信?」我裝作很在意的樣子。
女孩猶豫良久才開口:「我剛搬來不久,上周還好好的,但這周開始忽然怪怪的。我是個完美主義者,每樣東西都會放在固定的地方,幾天前我回家,發現椅子位置變了。一開始我以為是記錯了。可之後的每一天,我都會發現屋裡發生了奇怪的改變,要不就是東西擺放的位置不對,要不就是少了什麼。昨天半夜,我還聽見身邊響起了腳步聲!當我睜開眼,身邊卻什麼人都沒有。現在我都不敢回屋睡覺了!我要被嚇死了,我要搬走,不要住在這裡!」女孩抓了抓頭。
我一愣,心想,她的遭遇怎麼和我的有點像?想到這兒,我回頭看了眼空蕩蕩的樓道,女孩順著我的視線也看過去,「你看什麼?」她緊張地問。
我笑笑:「沒看什麼,就在想為什麼我們遇見了相同的事。」
「你也遇見了?」女孩吃驚地看著我,又恍然大悟地說,「說起來,整棟樓都怪怪的。」
我和女孩一起沉默地坐在樓道裡,女孩連連打著哈欠,我敲了敲她的肩膀,她愁眉苦臉地說了句「明天我就要搬走」,就起身向前走去。她的背影在黃色燈光下輕晃著,像暗夜的幽靈。
我想,如果我當時叫住她,一切會不會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