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命虺
2024-11-14 23:37:11
1945年初春,地處大虎山下的清風鎮接連發生了幾樁命案。被殺的,都是駐紮在此地休整的日本鬼子兵。第一個,好像叫小坂次郎。一天深夜,小坂突然失蹤,直到兩天後才被巡邏兵發現死在了山坳裡。當在殘雪堆中找到他時,人被扒得赤身裸體一絲不掛,從頭到腳鞭痕累累,皮開肉綻。得此消息,步兵中隊的中隊長高橋正雄趕到了現場。睹此慘烈死狀:高橋惡叨叨命令鬼子兵馬上將清風鎮的父老鄉親全集中起來,徹查兇手,但凡有一點嫌疑者,格殺勿論。命令既下,負責勘驗屍首的軍醫官佐藤茂卻叫住了他。
只一眼,高橋便斷定,小坂是被人用鞭子活活抽死的。可佐藤茂翻來覆去忙活了半天,也沒從傷口裡提取到半絲鞭毛。不管是馬鞭還是荊條,使出全力抽打了足有數百下,鞭鞭入肉,怎麼著也該留下點物證。可事實是,傷痕裡極其乾淨。高橋聽罷,撇嘴冷哼:「難道,小坂君不是命喪鞭下?」
「是,打死他的是鞭子。」佐藤茂忙不迭地點頭,緊接著又將腦袋搖成了撥浪鼓,「可我覺得,不像是馬鞭皮鞭。你看,這是什麼?」說著,佐藤茂從屍體傷口裡夾出了一片非常薄的透明鱗片。眯眼辨別半天,他給出了結果:「是蛇鱗!」
蛇沒有眼瞼,眼睛處覆蓋著一層透明鱗片,被稱作透明膜;在蛇的腹部還生有一排特殊鱗片,叫做腹鱗。從形狀可以斷定,這是片腹鱗。也就是說,打死小坂次郎的人,使用的是一條柔軟的蛇鞭。
「蛇鞭奪命?簡直是荒誕不經,荒唐可笑!」高橋劈手賞了佐藤茂一個響亮的嘴巴子。也難怪,時下正值東北的三月,漫山遍野殘雪堆積,即便三歲孩童都知道,蛇是冷血動物,冬眠時間長達半年,還不到甦醒的時候。再者,風冷如刀,蛇若出洞,必會被凍成僵硬的蛇棍,何來柔軟之說?佐藤茂還要辯解,高橋已拔出指揮刀,率隊衝進了清風鎮。短短片刻,眾鄉親便被如狼似虎般的鬼子兵驅趕出家門,集中到一起。一番叱罵,見無人接茬、指認兇手,高橋老羞成怒,操著半生不熟的中國話發了狠:「既然你們相互袒護,拒不認罪,好,凡家中搜出馬鞭羊鞭者,一律就地槍決!」
「小鬼子,人是我殺的,你有種衝老子來!」驀地,人群外傳來一聲喝罵。循聲望去,眾鄉親全愣了神—和高橋叫陣的,竟然是不知從什麼地方流落此地,平素沉默寡言、靠打柴賣柴為生的癩頭張。
這個癩頭張,個頭不高,跛腳,頭上似乎生過很嚴重的癩瘡,落下了大大小小丑陋嚇人的疤。自去年來到清風鎮,大夥對他的印象一點都不好。原因很簡單,癩頭張嗜酒如命,只要賺到錢,不吃飯也要買酒,咕咚咕咚喝得酩酊大醉,然後往鎮外的破廟裡一鑽,破麻袋一蓋,呼呼大睡,大有一副得過且過、活一天算一天的架勢。曾有人問過他老家在哪兒,家裡還有啥人?他卻像耳聾,啞巴,隻字不言。此刻,只見他抱著破麻袋擠進人群,徑直奔到高橋身前,咬牙切齒地罵道:「那個小鬼子欺凌婦女,豬狗不如,理當千刀萬剮!」
「喂,你是用什麼東西打死他的?」許是為了驗證自己的推測,軍醫官佐藤茂搶在高橋正雄前面開了口。可不等癩頭張回答,只見一個鬼子兵慌慌張張跑來,比比畫畫一通嘰哩哇啦。高橋聽得渾身一哆嗦,忙帶上幾個士兵扎進了不遠處的松林。
又一個人高馬大、名叫渡邊的鬼子兵死了,雙目圓睜,舌頭外吐,脖子上留有一道淤血勒痕,身體直挺挺地栽倒在一棵歪脖老松樹下。勘察完命案現場和鬼子兵的死狀,佐藤茂說,在十米外的山路上,渡邊正在行進,有人悄無聲息地摸到了他身後,用繩子套住他的脖頸硬生生拖進松林,然後掛上了歪脖樹。等到渡邊氣絕身亡,那人又解開繩索,任他由半空摔落。不,勒斃渡邊的不是繩子,而和殺死小坂次郎的一樣,是蛇。因為,勒痕裡也留有一片蛇的腹鱗!
勒住一個大活人的脖子,而後拖進樹林掛上樹,那這條蛇得有多長,力道多大?高橋愈發難以置信,驚恐喊道:「佐藤茂,請閉上你胡說八道的臭嘴。殺害渡邊的,肯定是那個叫花子。」
「可是,渡邊被害時,叫花子並不在現場。還有,他腿瘸,身材幹瘦,就算背後突襲也未必是渡邊的對手,更別說把他活著吊上樹。」佐藤茂邊說邊四下瞅瞅,禁不住臉色大變—歪脖樹周遭的積雪上,除了一道拖痕和他們幾人的腳印,再無絲毫被踩踏之處。這一切足以證明,渡邊是被那條蛇獨自吊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