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食
2024-07-20 13:38:46 1
夜飯
王大媽六十多歲了,她年輕守寡,在兒子三歲時便從山區進城,以拾荒為生。靠著走街串巷買賣廢品,她養大了兒子。想不到,兒子不孝,長大後不僅不供養王大媽,還把她辛苦積攢了半輩子的幾萬塊都偷去賭輸了。王大媽氣得一病不起,而兒子卻不見了蹤影。
躺在床上二十多天,王大媽已是氣若遊絲。她住在一片破舊的平房中,冬天陰暗潮溼,房客大都搬走了,想喊個人都喊不到。
這天深夜,王大媽突然從昏昏沉沉中驚醒,聞到了一陣香味兒。微微睜開眼,她驀然發現床頭擺著一碗熱粥。噴香的大米粥,熱氣騰騰。
王大媽顫抖著手,迫不及待地端起碗。一碗粥落肚,她身上頓時暖和起來。
喝完粥,王大媽心裡疑惑:這是誰送來的粥?她怎麼一點兒都沒聽到動靜?
小屋一片狼藉,任是誰進來都會鬧出點兒動靜的。想到這兒,王大媽突然打了個寒戰,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
記得有句古話說:鬼送食,身要直。就是說,人快死的時候,勾魂鬼會送來吃的,想吃啥,就送啥。病餓了這麼久,王大媽最想的就是一頓熱乎乎的飯啊。莫非,她就要死了?
默想了片刻,王大媽掙扎著從床邊摸出早準備好的壽衣。歇了好幾歇,終於將壽衣穿戴整齊。閉上眼睛,她一心等待死亡的降臨。
可是,王大媽並沒有死。奇怪的是,第二晚,她又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兒。從夢裡醒過來,借著微弱的月光,她竟看到一碗燉得噴香的豬肉和兩個饅頭。王大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已經快有兩個月沒聞到肉香了。
夾起肉,王大媽大口大口地吃起來。突然,她喉頭一哽,差點兒落淚。吃了這頓飯,她死了也甘心了。肉和饅頭落肚,王大媽出了一身汗,覺得身上鬆快了許多。她試著抬抬胳膊,好像長了力氣。只是,她仍然沒辦法下床。將碗推到一邊,王大媽什麼都不再想,倒頭又睡。
就這樣,每天半夜,王大媽都會看到床頭有飯,每次她都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可是,她的身子卻越來越壯實。半夜的飯菜變著花樣,而且是她平時吃不到的雞鴨魚肉。有了充足的營養,她不僅沒有被鬼捉了去,身體反而大見好了。一個月過去,她已經能夠下地。
王大媽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不是勾魂鬼送的飯食,又會是誰送的呢?
王大媽一向閒不住。天氣好的時候,她開始出門撿拾垃圾,隨便揀幾個塑料瓶子就能換兩個饅頭。入夜,她將被子鋪在床上,自己卻坐在門邊角落裡打盹兒。她的手上拴著繩,另一頭拴到門上。送飯的人再進來,她無論如何都會醒的,她得好好謝謝人家。
睡到半夜,王大媽突然覺得胳膊一動,一陣冷風從身邊刮過。她猛地睜開眼,只見一個年輕女人將一碗雞蛋面放到了床頭。王大媽張張嘴,想問她是誰,為什麼要給自己送飯。可是,她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壓根不能發聲。女人看她一眼,拜了兩拜,悄然出門。王大媽一激靈,醒了過來。
原來是在做夢。王大媽嘆了口氣,活動一下坐麻的雙腿。就在這時,她一眼看到床邊的雞蛋面,正冒著熱氣,蔥花、芫荽的香味一陣陣鑽進她的鼻孔裡。
王大媽的心怦怦直跳,她三步並成兩步走出門。清冷的月光下,四周空寂無人。
王大媽雙手合十,喃喃地說:「我不知道你是誰,可你救了我的命,我打心眼兒裡感激你。現在,我病好了,不能再給你添麻煩了。謝謝,謝謝。」
拜過之後,王大媽轉身回房,慢慢地捧起了雞蛋面。
陰泉
自從王大媽禱告後,半夜再沒有飯送過來。她終於安下心,她有手有腳,現在還能養活自己。
春天到了,天氣暖和起來,有個相熟的街坊找到王大媽,問她是不是打山區來的。王大媽點頭。老公死後,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在山裡活不下去,才進了城。
街坊一拍手,問她願不願意去給人看孩子。那家人很好,包吃包住,工錢每月一千塊,惟一的條件就是想找個山裡的老媽媽。王大媽動了心,她的身體沒大毛病,看小孩是沒問題的。
街坊將王大媽領進了僱主家,男主人在一家大公司裡當經理,薪水豐厚,待人和氣;女主人丁香看上去也是個性格溫柔的人。王大媽的心安穩下來。
每天下班回家,丁香都會做一桌子的菜。王大媽奇怪,孩子還不會吃飯,算上她家裡只有三口人,為什麼做這麼多菜?可初來乍到,她又不好多問。
每次開飯前,丁香都會盛上一大碗菜,下樓端進一間小屋裡。王大媽心裡暗想:小屋裡住著人?可怎麼聽不到動靜,也看不到人影?丁香的家是複式結構,樓上樓下有六間房。大房還閒著兩間,即使有人,也不應該住在小屋啊!
這天深夜,王大媽起夜,突然聽到樓下有響動。她隨手抄了根木棍,悄然下樓。
走到小屋邊,王大媽發現門竟然開著。平時,這小屋可是關得嚴嚴密密的。
王大媽一步步走了過去。她都六十多歲的人了,什麼事沒見過?
屋裡很黑,王大媽摸索著打開了燈。就在這一瞬間,她著實吃了一驚——屋子裡坐著一個人,那人的四周砌著許多石子,中間有流水。因為背對著門,看不清他的臉。
王大媽撫撫胸口,走到那人面前,發現是一尊穿了衣服的泥塑。
手裡的棍子掉下來,王大媽蹲著看泥塑。在她的老家一直有這樣的風俗:如果想把一個人的魂兒留住,就在他的棺材下挖一個水窪,然後用石子砌住四周。這樣,他的魂魄就生生世世守著家人,永遠不會離開。
城裡人也信這個?這泥胎又是誰呢?王大媽的心裡,裝了個大大的疑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