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敲門
2024-06-18 09:05:07
學校選址多會選在墳地。推測其原因,大概有兩點:一是原先居民住宅格局已定,後來隨著城市擴張,建學校只好佔用墳地。另一方面,但凡墳地,陰氣都比較重,不能作為其他用途。而學校裡,都是些火力旺盛的年輕人,經過幾年,自然能將陰氣鎮住。這就好比莊稼人會在貧瘠的土地上種植豆科植物。
我初中和高中都是在家鄉城市邊緣地帶讀的書,確實建在一些墳地上。每逢清明,便會有附近的村民跑到學校裡面燒黃錢紙。那時候小,不懂事,會跟著城市裡的同學一起很鄙夷地遠遠看著。
大學去了另一個城市,準確地說是兩個城市。由於特抽筋兒的辦學思路,我大學第一年在北京,第二年去煙臺直到畢業。北京,作為帝都,自不必說,人多,人氣也旺。雖然汙染嚴重,但畢竟有王氣,一般的歪門邪道不敢胡來。
故事便發生在第二年,去了煙臺這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之後。第一次到學校,已經是晚上8點了。夏天的夜晚應該是熱鬧的,至少在我的家鄉青島是這樣的。即使在農村,街頭上也會有三五成群的納涼人。生活中總會有例外,這裡便是例外。
來到校門口,放眼望去,一眼望不到邊。因為黑燈瞎火,遠處和近處一樣的夜色。荒無人煙,一路上碰不到幾個活人,沒錯應該寫作「活人」,因為後來碰到的事情堅定了我的世界觀。從校門口一直到宿舍,一路上總覺得背後涼颼颼的,即使是八月份的夏天,也讓人不由自主的起了雞皮疙瘩。
我恰恰是一個心細、多事的人,從小就招惹麻煩。於是,所有的故事,就從這裡開始。在這裡先要提前告訴各位,如果半夜裡聽到有人喊你的名字,千萬不要冒然應答。如果住在人少的地方,半夜裡聽到有人敲門,也千萬不要貿然去開。
(一)人工湖的吉他
那是八月底學校剛開學不久的時候,那段時間迷上了彈吉他。佔地三千畝的校園裡,生活著不到一千名學生,在空曠的學校裡每天下午獨自在人工湖旁彈吉他,便是最幸福的時光。
人工湖周圍是野草叢生的黑松林,偶爾會竄出幾條慌不擇路的花蛇。通往湖邊的道路很偏僻。學校地多人少,所以即使風景很好的湖邊也很少碰見人。這裡,有一段時間曾成為我獨自玩耍的樂園。
但這一切都終結在那個下午。那天和往常一樣,背著那把很好看的白色吉他,來到湖邊彈得忘了時間。當發現身邊的蚊子越來越多時,天已經黑了下來。抬頭環顧四周,準備收拾收拾回去。突然發現站在遠處有兩個人,一男一女的模樣,手牽著手,在湖邊離水面很近的地方呆呆地站著,好像在看我。
我為自己蹩腳的彈奏練習感到抱歉,希望沒有打擾到他們。滿懷歉意地朝他們笑著揮揮手。
這時,女生好像指了指我這邊,影影綽綽地,突然男的不見了。我懷疑自己看譜子時間長了會看花眼,努力擠了擠眼睛,男生卻已經出現在我面前。女生依然站在遠處的水邊。
男生在我面前,輕輕拿過放在我腿上的吉他,轉過身對著女生。接著,錚錚地響起了優美流暢的旋律,含情脈脈,很動聽。只不過我感覺什麼地方有些不正常,卻也說不出來。只是覺得好冷,結結實實的打著寒戰。
彈罷,男生遞給我吉他。出於禮貌,也出於敬佩,想和男生打招呼,沒想到眨眼之間,男生已經回到女生身邊。
恍恍惚惚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牙齒一直不由自主的打著戰。這才發現,白色的吉他溼漉漉的,好像剛從水裡撈上來一樣。琴弦上還掛著一顆水草……
越想心裡越發毛,趕緊拎著吉他,連譜子都沒收拾,就跑回了宿舍。
幾個星期之後,和師兄聊天時才知道,人工湖剛挖好不久,淹死過兩個學生。具體什麼情況他也不知道,因為這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後來我特意問過最高年級的師兄,還有關係比較好的老師,偶爾有幾個知道的,也只是馬馬虎虎的大概而已。
從那件事以後,就再也沒碰過吉他,即使在白天也很少去湖邊了。漸漸地,也就將它淡忘了。
當我大四那一年,因為要換電腦硬碟,去了其他學校一家電腦維修店。夫妻倆經營著店面,三十幾歲的模樣,老闆在一旁的零件堆裡修電腦,老闆娘很熱情也很健談。我們就聊起天來。
我說我跑了很遠的路才找到這個店。鬼大爺鬼故事。
她問我,不是這個學校的嗎?
我說不是,我是某某學校的。
然後她又問,你們學校的學生還是那麼少嗎?
我說是啊,你怎麼知道。
她說,她和老公以前就是我隔壁學校的。
然後她又很神秘地問我,知道學校裡淹死過學生嗎?
頓時,腦袋嗡的一聲,我說只是聽過傳言。
她頓時來了興致,就給我講了起來。
原來,八年前的冬天,學校的人工湖確實淹死過兩個學生。女生是我們學校的。男生是隔壁學校的,和修電腦的夫妻倆是同學。男生和女生熱戀,據說出事那一天,兩人吵架。女生站在湖邊嚇唬男生,要跳下去。結果男生說,你跳下去我也跳。在男生認錯之後,女生顯然消氣了。卻在最後,失足落水,結果男生真的也跳了下去。
然後我問了憋在心裡好久的疑問,男生會彈吉他嗎?
她驚訝道,對啊,他還是當時樂隊的吉他手。
我能想像得到,在陽光溫暖又慵懶的午後,帥氣的男生抱著一把吉他來到我們這個荒涼的校園。彈唱起為女生寫的情歌,終於打動了那顆美麗萌動的心。兩個人曾在湖邊立下海誓山盟,說好了這輩子不離不棄。但最後,儘管發生意外,兩個人還是廝守在了一起,在那個冰冷的湖底。
知道這件事以後,我找出塵封已久的吉他,擦拭乾淨,放在湖邊的樹林裡。但願這樣能夠讓他們重溫當初的美好。
後來,隨著更多師弟師妹的到來,年輕人也越來越開放,湖邊已然成了談情說愛的場所。現在,湖邊偶爾能聽到動聽的吉他,卻沒人看到彈吉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