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一個月零四天(上)
2024-02-25 09:20:15 2
恐怖鬼故事——兩年一個月零四天(推薦) <一>林靜的外祖母喜歡林靜與林強一起去探望她。 在林靜還小的時候,林家家境不好,那時文革剛結束,林靜的文物專家父親還沒放出來,母親又改了嫁,帶著兩個孩子不方便,於是便寄養在了城郊外祖母家。 當然,林靜寡居的外祖母也不富裕,但飯還是能吃飽。那時林靜的外祖母養了三隻羊,沒事時林靜就跟著哥哥上山放羊。但外祖母不許他們去後山的婁子坡,因為那鬧鬼,常聽到有悽厲的慘叫,分不清男女。婁子坡有一口廢礦井,文革時的某年塌方,死了很多人,從此便荒蕪了。據說那些死在井下的人常爬上來,仍舊穿一身沾滿鮮血的破爛的衣服,望著太陽,一句話也不說的站著。很多人都見過這群鬼影,見過的人都難以忘記那些鬼影的眼睛,灰白的瞳孔,絕望的神情。據說那些鬼影總是隨風而逝,詭異,卻從不傷害他人。 雖然有種種恐怖的傳說,但孩子們還是結夥去婁子坡,因為那裡的蟋蟀驍勇善戰,個個都是常勝將軍。而且婁子坡的草總是最茂盛,餵羊餵牛都好。 生活中每個人的童年都會有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歷,而林靜記憶深處的事便與婁子坡緊密相連。 林靜是個孤僻的女孩,因為父親的原故,很少有人主動與她說話,只有她哥林強肯陪她玩。那一年林強上小學,之的便十分討厭林靜天天跟在他身後。林強的同學常以此嘲笑他,說他是乾娘子軍的,這讓林強很不高興。有一回林強要與同學去婁子坡捉蟋蟀,林靜也要去,於是林強與同學打賭說林靜不敢一個人去婁子坡,林靜說她敢,就出發了,走時林強告訴妹妹說他們一會就去。 林靜到婁子坡時是中午,那天陽光非常好,照在寂靜的山坡上,到處是綠油油沒膝的野草。林靜有些孤獨的向前走,眼前是亂石與野草,她仰起頭,夏日的陽光是那樣的耀眼。林靜又走了幾步,突然腳下一空,便落進了那口被野草覆蓋住井口的廢井。碎石和塵土不斷從上面落下,井林靜非常害怕,大哭不止。後來不再有東西落下來,林靜抬頭仰望,井口高高在上,只有碗口大小,四周漆黑而陰冷,林靜開始拼命的喊救命,可是沒人聽見。最後她喊累了,便坐在井底的碎石上,啞了噪子不停的哭泣。井底有隆隆的風聲,還有潺潺的流水聲,那些聲音像林靜外祖母閒暇時的歌聲,非常安靜裹在林靜的四周。井口處的光線漸漸暗淡了,林靜的全身都麻木的發脹,她已不再哭喊,靜靜的蜷縮在角落裡,在恐懼中沉沉睡去。再後來林靜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井口旁,身下是柔軟的草地,天空是一閃閃的星星。林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來的,也不清楚那時候是夜裡幾點鐘,她只看見遠處有手電筒的燈光搖曳,還有外祖母和哥哥的焦急的喊聲。林靜突然間覺得害怕,怕自己再也見不到外祖母和哥哥,甚至早起的陽光,那種恐懼深入骨髓,她拼命的大哭,直到被外祖母摟進懷裡。 在記憶深處林靜忘不掉那種孤獨的恐懼,那恐懼也如影子般驚擾著她的童年。那件事後,林強再也不對妹妹說不,到哪裡都帶著小跟屁蟲林靜,也決不許任何人傷害林靜。林靜知道,哥哥在內心深處無法原諒自己,這自責將終生伴隨著他。 時光飛逝,很快林靜和林強就長大了,他們的父親也早已放出來,依舊在文物鑑定所工作。寄父在十三年前病逝,林靜的母親帶著他們兄妹回到了林家,那是一九七九年的事情。 這是一個破碎過的家,而破碎過的家庭很難完好如初。 現在林靜在煤氣公司上班,而林強則在家做軟體編程,已經四年,仍一事無成。母親為此幾乎每天責罵他,父親不說話,卻只重重的哼一聲,臉色陰沉,讓人壓抑。在這個家裡,只有林靜支持她的哥哥,但這種支持並不能解決實際問題。 雖然林強靠做單片機程序偶爾也能賺到些錢,但他的母親卻從不滿意,她總是要求林強賺更多的錢,像市委某某的兒子,或像人大某某的女兒。如此日復一日,林強終於忍無可忍,與母親大吵一架,搬到了同學田雨家,後來又搬到了外祖母家。在這期間,林強的事業開始有了起色,他研發的可*控程序被義大利外商買下,林強便用這些錢辦了家叫心寺的軟體公司。一晃近兩年的時間過去了,心寺軟體已是家大公司,林靜也到哥哥的公司幫忙,還有她的未婚夫,張玉傑。 不知為何,林靜總感到林強有些反常,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妥,只是一種本能的感覺。 如果林靜的外祖母去世那天沒說出事情真相的話,也許生活還會像往常一樣的繼續,但是,林靜還是知道了。 …… 「小靜,我告訴你一件事情,其實你哥小強他一年多以前就已經死了,是在他那個叫田雨的同學家裡。唉,我是親眼看著他被送去火化的,可是回家後卻發現你哥他坐在咱家的大院裡。外祖母老了,能看到小強回來就好,不管他是人是鬼。。。。。。。。。「 <二>林靜的母親直到林靜的外祖母去世時也未曾原諒她,只因為當年她說過一句破鞋。 這個世界本就十分荒謬,親如母女也有反目成仇的一天。林靜的外祖母結束了絮絮叨叨的遺言,安靜的睡去,十分安詳。有好一陣子心臟才停止跳動。林靜開始想外祖母臨終前的那些話,仿佛白日裡一股陰寒的冷風,讓她感到有些害怕。 靜德中心醫院建在山坡上,遙遙的正對著婁子坡。林靜的外祖母去世時,林靜仿佛聽見窗外那邊有低沉的哭聲,像是一個小女孩童真的聲音,嚶嚶的,有膽怯的眼神。林靜為自己剎那間的神思所困擾,這似乎觸動了她內心深處的某件不解的事情。也許是宿命,她覺得所有疑團都要解開了。然而,現實裡只有外祖母的去世,其他任何事情也未發生。 林靜的外祖母被推進了太平間,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的送行,也只遠遠的站在走廓盡頭。目光隨著門的關閉被切斷,像一根長長的臍帶,悽慘只剩下林靜孤獨的顫慄的心。 林靜打電話到海豐期貨交易所,她母親只是長久的沉默,重重的呼吸,這讓林靜有些感動,畢竟是母女。可電話那頭卻又忽的大喝一句:「升啦!8142綠豆升啦!!」那聲音裡都充滿銅臭。 電話這頭,林靜剎那間淚如雨下。 這時間林強應該在印尼,也許合約已經籤定,正在買回程的機票。該不該告訴他外祖母去世的消息呢?林靜坐在醫院走廓的長椅上,心情沉痛。她認真的回想過去的一切,孤獨的童年和孤獨的青春,沒有多少朋友,很少有人理解她的想法,所有的事情都有種被扭曲的感覺,究竟是為什麼呢? 世界缺少友善的關懷,真愛難尋。 林靜又撥通了文物局的電話,她的父親聽到這個消息後,呼吸開始變得沉重,最後哽咽的說不出話來。林靜再次淚流滿面,她問父親為什麼不送外祖母最後一程,為什麼呢?父親的懊惱的聲音裡透著無限的悲痛,他說:「我不能啊孩子,我不能啊,因為總有些事情是你不該知道的啊!」林靜摔掉電話,放聲大哭,像個無助的小姑娘。 林靜去了距醫院不遠的外祖母住過的老屋,大院已經荒蕪,但院裡的那棵無花果樹卻依舊茂盛,果實纍纍。林靜把剛買的一束鮮花放在牆角,然後進了已沒有門的屋子,到處破敗不堪,土炕已被掀開,地上仍舊有菸灰的痕跡。寂靜中林靜仿佛看到當年的那些情景,外祖母在門旁支起鍋做土豆燉芸豆,而她則與哥哥林強在土炕上打鬧戲嬉。地上依稀還有貓兒狗兒跑過的爪印,空氣裡似乎還有鳥兒叫過的迴響。外祖母呵呵的笑聲,慈祥的面孔。那麼多的歡樂曾在這裡發生,但是現在都消失不見了。 張玉傑打來電話,問林靜現在在什麼地方,林靜說自己沒事,一會兒就回去。張玉傑便又說他才接到電話,知道了林靜外祖母的事情,他很難過,並勸林靜節哀順便。 雖然人人都這樣說,但這並不是個好主意。 林靜回到心寺軟體公司後員工說林總的飛機晚上到,還說有禮物送她。林靜回到現實般長長的嘆息,她對自己說生活還要繼續啊。正在這時,她接到一個電話,打電話的人是田雨,林強的大學同學。他說:「今天是你哥的祭日。」 田雨是個樣子很文弱的男人,他戴一副金屬黑邊眼鏡,坐在流花廣場日光下的長椅上,有些侷促的左右張望。林靜徑直走過去,說:「我是林靜。」田雨猛一抬頭,蒼白的臉上閃過驚疑的表情。 事情還得從兩年前說起,那時候林強與母親大吵一架,之後搬到了在外地的同學田雨家裡暫住。田雨是個孤兒,獨自一人住在街道給安排的一處老宅,他非常歡迎林強搬去與他做伴。田雨說他們在大學時就是好兄弟,又有好幾年不見面了,所以常一起喝酒。那天是一九九五年七月二十三日,林強剛賣掉幾塊單片機,賺到一筆錢,就和田雨一起去了胡同口的那家小酒店。再後來兩個人都有些醉了時,有一夥流氓調戲服務員,林強便與他們打了起來,田雨也上前幫忙,誰知對方掏出了刀子,先是田雨被剌傷,然後林強也被刺中,倒在血泊裡。流氓一鬨而散,林強還站起來扶田雨,說他是有妹妹的人,知道自己妹妹被人欺負的感受,還對那個女服務員說沒事了,以後都不會再有人欺負她了。但是,林強還沒走出小酒店就倒下了,他被刺中三刀,刀刀致命。 田雨說到這已泣不成聲。田雨說林強最後的時候還在問他,說自己再也不能照顧妹妹了,怎麼辦? 午後的流花廣場,遊人歡樂的笑聲此起彼伏,陽光在每一個兒童臉上燦爛;老人們慈祥的端坐,看著眼前的一切;往來的風把蘇杭園林裡的花香送來,像是已充盈了天地間的每一處角落。可是林靜卻感到整個世界都在不停的毀滅中,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那麼多寂靜的孤獨,把林靜困在了中央。 <三>「你是說我兒子林強兩年前就死啦?」 林靜的母親一臉狐疑的盯著田雨,而父親則張大了嘴坐在沙發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林靜冷靜的注視著屋子裡每一個人的表情,心微微顫著,思忖著親情於這個家庭意味著什麼呢?難道只是一句興奮的、期待的、幸災樂禍的疑問嗎?林靜這樣問著自己,在她臉上甚至看不到一絲悲傷。林靜是如此的鎮定,以至於自己都有些不解和害怕。 林靜走了出去,她不願自己變得這樣冷漠,因為她內心實在痛的難以忍受。孤獨童年和青春的唯一夥伴,哥哥死了,這對林靜的打擊難以估計。 看過林強的死亡證明後,林靜的母親終於象徵性的哭了幾聲,那哭聲裡透著不耐煩和虛張聲勢。田雨在一旁勸著,有些尷尬。父親還在沉默中,仿佛已沉入沉默,那種巨大無形的悲傷把他罩住了,讓他還呼吸都變得艱難。可是即使如此,林靜還是被僅有的哭聲惹得淚如雨下。 保姆陪著林靜到樓下去,不一會田雨就下樓了,他向林靜告別,說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辦,真是萬分的對不起;又說創辦心寺軟體的林強一定不是真林強,但他不一定是壞人,可惜他出國的機票已經訂下,不然一定要等到晚上,看看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在冒名頂替。林靜靜靜的聽著,禮貌點頭,說謝謝。田雨還想要說什麼,但似乎有所顧慮,最終還是沒說,就走了。 下午三四點鐘的太陽依舊毒辣,透過明亮的玻璃直射在褐色的藤椅上,泛著朦朧的光芒。闊口高腰茶杯裡漂著兩片葉子,在輕薄的熱氣下沉浮。 林靜忽然想到,田雨的眼睛有些特別,說不清楚是哪裡不對勁,但總有種讓人看不透的感覺。這樣想過後,林靜自己都有些奇怪,為什麼要想這些呢?她讓保姆通知司機,說晚上要去機場接機。然後上樓,可是卻聽到父母的吵架,母親說:「咱們得儘快把公司轉到我名下,林強要是真死了,那麼錢歸誰?不能讓外人得了……」父親咆哮著讓母親滾,他大哭著罵母親沒人性,而母親則大喊父親沒良心。林靜從未見過父親發如此大的脾氣,也從未見過母親哭的如此傷心。更為重要的是,林靜第一次知道文革期間父母的一些事情,原來,是母親出賣的父親。雖然母親一再否認,但林靜認為這種事情,母親能做出來。 一種深深的,人性的悲哀縈繞著林家別墅,濃霧般驅散不開。 林靜想要衝出去,撕碎一切空間,解放內心的所有苦難,可是現實卻讓她變得更加沉默。如果田雨說的是真的……但為什麼田雨說的就一定是真的呢?她想起很久以前,林強曾對她說過,將來有一天哥哥不在身邊時,一定會留一樣永恆的東西給妹妹。現在林強什麼也沒留下,所以林靜固執的認為哥哥不會出事。那麼,田雨就是在說謊。但田雨為什麼要說謊呢?這些古怪的念頭使林靜心情煩躁,她出門坐到車裡,讓司機開車,卻又不說要到哪裡。司機也不多問,徑直開往機場。 車平穩的行駛著,道路兩旁的田野向後退去,司機叼著根沒點火的香菸,不時的從後視鏡觀察林靜。太陽西沉,從車窗望出去已能看到機場漂亮的圓頂和寬闊的停車場,司機卻忽然緊急剎車,他驚恐的回頭,向林靜身邊的坐位看去,可是那裡卻什麼也沒有。司機用顫抖的聲音說:「剛才,我看見你外祖母坐在你身邊,就在那……」 但是林靜什麼也沒看到,雖然她也感到有些害怕。 在機場林靜見到田雨,他正在等候登機。林靜說了剛才發生的事情,並猶豫著問:「我哥他……也許那是我哥的靈魂?」田雨卻莫名其妙的說了句:「也許是你在等待什麼,等時間到了你就知道了。」 田雨的飛機在黃昏時分划過天空,巨大的聲響隆隆滾過,林靜坐在窗邊望著天邊最後一抹光亮發呆,眼神茫然。 天非常快的黑了,可林強的飛機要到十一點才能到,時間漫長,林靜感到了睏倦。依稀中林靜看到外祖母坐在身邊,似乎在對她說什麼,可是林靜卻什麼也聽不見,於是十分焦急,猛然睜開眼睛,原來只是一場夢。 時間已經是十一點鐘,林靜起身去接機出口,人流如織,但是沒有林強的身影。林靜感到一絲絕望。正在這時,從機場匆匆趕來一個人,林靜一眼望過去,是林強。林靜徒然一驚,緊接著猛的撲上前,摟住哥哥放聲大哭,她說:「外祖母去世了。」 林強聽到這消息一愣,然後眼淚剎那間湧出。 林靜一邊哭著一邊說田雨來了,他造謠說你死了,然後家裡亂了。林靜還在繼續哭訴,卻忽然感到不對,抬頭看見林強一臉的茫然和震驚,似乎正在努力回想著什麼的樣子。林強自言自語的問:「我死啦?我死啦?」這讓林靜十分不安,可是林強卻突然間明白了似的對林靜說:「我死了,妹妹,哥要走了,以後你要學會照顧自己啊!」說著林強轉身向來處走去,林靜一把抱住,卻抱了個空,只抱到件蟬蛻般的衣服,而行李落地的空寂仿佛巨大爆炸,轟然在林靜腦海中炸響。 林強真的死了,原來創辦心寺軟體的只是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