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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腎

2023-10-06 13:20:19 2

 黑色的中秋節

  中秋之夜,鯤鵬集團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郝大為,在西嶺市最豪華的維多利亞大酒店宴請嘉朋。今晚,應邀前來的都是西嶺市金融界的頭腦人物。

  最近幾個月來,郝大為的身體狀況一直欠佳,但今晚,面對滿座高朋,郝大為抖擻起精神,笑容可掬地頻頻舉杯,向客人們敬酒。為表達自己對客人的尊敬,他先端起一杯,滿滿地喝下。在客人們飽滿有力的掌聲中,郝大為想放下杯子,說上幾句助興的話。可就在他高舉的酒杯往下降落時,身體卻極其不聽使喚似的,向後倒去。郝大為趕緊伸手在面前抓,想抓住什麼東西,來控制眼前這突如其來的傾倒,但他的手只抓到了臺布,於是滿桌的生猛海鮮酒水杯盞,就急速地隨他朝著一個方向奔跑,叮叮噹噹,驚駭地滾落滿地……

  郝大為醒來,已是第二天的清晨。他剛醒來,耳朵裡就隱約聽到有人喊他:「郝總,你醒了!」他睜開眼睛,映進眼帘的是一個白大褂,白大褂上一個醒目的紅「十」字,郝大為心裡一驚,眼睛往上移動,看到了兩張熟悉的臉:一個是西嶺市人民醫院劉知求院長,另一個是他的秘書——也是他現在的親密女友穀雨。穀雨一臉的「梨花帶雨」,正以焦急而關切的神情望著他。劉知求見病人醒來,揮手示意其他人出去,然後,他就坐在郝大為的床邊。郝大為一把拉住他的手,急迫地問:「劉院長,我怎麼了?這是怎麼回事?」說著,想從床上坐起來。

  「郝總,不要急,你眼前最需要的是休息。」劉知求把「休息」二字說得很重。

  「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郝大為坐在床頭,焦急地問。

  劉知求從衣兜裡掏出一張病歷卡。郝大為趕緊接過去一看:終末期腎衰竭。郝大為驚恐地問:「什麼是終末期腎衰竭?是不是絕症?」

  劉知求迎著郝大為焦急的目光說:「終末期腎衰竭,就是我們平常說的尿毒症,它不是絕症!」

  郝大為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劉知求院長說:「我以一個醫生的職責告訴你,你必須結束正常人的生活方式,全力以赴地配合我們治病!」臨走時,他還鄭重地叮囑說:「好好休息,明天進京會診!」

  北京的會診結果,和西嶺市人民醫院的完全一致。但郝大為特殊的血型,卻給醫治設置了一道很難逾越的障礙——郝大為的血型為Rh陰性血。如果說尿毒症是索命的槍聲,那麼他的Rh陰性血型,就是一粒穿腦封喉的子彈。因為人群中具有O型的Rh陰性血僅有萬分之九的比例,想找到一例真正吻合的血型,無異於大海撈針。

  郝大為的父母先後去世,他和妻子離婚幾年了,一個兒子隨母遠在國外,郝大為又是獨生子,身邊沒有一個親人。

  郝大為住進醫院,院方立即成立了專家治療小組,並初步確立了治療方案:一邊透析,一邊尋找腎源,準備移植手術。同時,為了便於溝通協調,鯤鵬集團公司辦公室主任秦雲鶴,也加入進治療小組。秦雲鶴是郝大為最得力最器重的助手,如今郝總患病,他是公司醫院兩頭跑,忙得團團轉。

  走進鳳凰臺

  郝大為這種病,一旦錯失掉最佳的治療時機,就算Rh性血型的人召之即來,到時候,怕也無回天之力了。

  那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什麼時候出現?

  一個星期過去了,就在他們失望之時,血型科送來了一份報告,剛剛收到山南縣礦務局醫院的傳真,他們有一例Rh性血型的記錄。

  病房裡,郝大為正靠在床頭,津津有味地收看央視綜藝頻道趙本山宋丹丹「昨天今天明天」的小品。秦雲鶴輕腳進來,詳細地匯報找到合適血型的經過——前年,山南縣礦務局二礦突發了一次巷道塌方,砸傷了幾位正在施工作業的礦工。在組織山南縣礦務局幹部職工獻血中,山南縣礦務局醫院發現了一個Rh性特例血型。那位礦工姓趙,叫趙開富,42歲,家就住在山南縣的一個叫鳳凰臺的村子……

  秦雲鶴還要往下說時,卻被郝大為連連揮手攔下:「停下!你剛才說的那個趙開富,家住在哪?鳳凰臺?」

  「對啊?是山南縣一個叫……鳳凰臺的村子。」秦雲鶴肯定地說。

  郝大為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說:「你先準備一下,我要親自過去一趟。」

  「郝總,還是我去吧,您的身體……」秦雲鶴關切地勸阻道。

  「你抓緊準備!我必須得去一趟!」郝大為的話語裡透出不容爭辯的語氣。

  郝大為一行從市區出發,行駛了三個多小時,終於趕到鳳凰臺村。郝大為望著車窗外綿延的山林,就講起自己當年「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一段經歷,郝大為在鳳凰臺住了三年。

  聽他說完,司機肖軍問道:「郝總,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聽您說過啊!」

  郝大為感慨地說:「是啊,我把它藏在心底,因為它是一筆值得珍藏的人生回憶啊!」

  郝大為走下車,握住早早就在等候他的村長的手。秦雲鶴上前介紹說:「這是郝總!郝總這次回娘家,是來送溫暖、送愛心的……」

  村長是個直性漢子,大咧咧地歡迎道:「俺們昨天就接到鄉裡的通知了,說郝總要來,歡迎、歡迎啊!誰不知道鯤鵬?電視裡天天看。」

  「噢——抬舉了,抬舉了。」郝大為淡淡地笑道。

  村長說:「郝總,你下來一趟不容易,先看看咱們村,指導指導!」隨後,郝大為就在村長的陪同下,在村子裡轉悠。溜達一會兒,他們就到了村北頭坡底一家房屋前,土砌的院牆被雨淋倒,露出一個大大的豁口,風從外面直灌進去,滿地草葉零亂。郝大為站住腳,問:「這家人搬走了?空了?」

  村長手一指,說:「有人!這是趙黑球家。」

  「趙黑球?趙黑球是誰?」

  「趙開富!黑球是他的外號。人,剛死。」村長說著,兩隻大手同情地直搓。

  「他死了?」郝大為吃驚地問,「哪個趙開富?」

  村長驚奇地問:「俺鳳凰臺就一個趙開富啊,怎麼?郝總……你認識他?」

  郝大為沒有回答,兩手下意識地抵住腰間,問:「人……怎麼去世了?」

  村長就簡單說了經過。原來,趙開富在礦上挖煤,出事那天,礦上剛結算完當月的工資,趙開富就送錢回來,給家裡買買油什麼的。他離開礦區剛走上公路,迎頭一輛小車就喝醉酒似的,歪歪搖搖地開過來,趙開富躲閃不及,就被撞進幾米深的溝裡。往醫院送時,半路上,人就斷氣死了。開車肇事的是礦上一個科長,算礦長的一個遠房親戚,事後,目擊人說那位科長酒喝大了,撞了人後,還罵咧咧地叫。趙開富死後,礦上派人送來幾萬塊錢,說趙開富騎車違章,上面都結論清楚了,這事也就算了。

  郝大為心裡一陣咯疼,感覺到眼前一陣陣發黑。秦雲鶴靠近村長,問:「孩子呢?他家的孩子沒有回來?」

  這時候,村長把兩人拉到外面,說出一件令人驚竦的事情來……

  趙家的恩人

  趙黑球兩口子,就栓柱這一個孩子。開頭幾個孩子都丟了。栓柱是11月14日出生的,兩口子認為14不吉祥,上戶口時,給改成9月5日,意思是「留住」。栓柱今年才十八,卻長得人高馬大。這孩子平日不大愛說話,靦腆得姑娘似的。可自從爹死後,栓柱就變了個樣,他爹「頭七」剛過,栓柱就離家給爹報仇。

  趙栓柱摸進山南縣礦務局,很容易就找到那輛「9421」牌號的奧迪,奧迪趴在礦區的草坪前,威武得像一頭老虎。趙栓柱一看那車,全身的毛孔就竄出仇恨的火苗,他操起地上的方磚,甩開膀子就使勁地砸。響聲驚動了礦區的保安,幾個保安奔過來,就把趙栓柱拿下,送進縣裡的看守所。

  聽完,郝大為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他嘶啞地、近乎低吼地一字一句道:「一個小小的科長,草菅人命,猖狂透頂,簡直無法無天!」

  一個星期後,西嶺市最有影響力的《西嶺晚報》報導了一條消息:科長酒後肇事,難逃法律追究。這起交通肇事案,並沒有引起人們太多的關注,但對於趙家來說,算得上枯木逢春,久旱甘霖。

  趙栓柱從看守所回來的第二天,娘兒倆就搭乘開往西嶺的快巴,感謝恩人來了。一路上,娘就不停地叮囑兒子:「柱兒啊,見了人家,要下跪!人家是俺們的恩人哪,一輩子都不能忘!」

 來到鯤鵬,在門衛的指引下,娘倆來到董事長辦公室的門前時,郝大為正在澆花。栓柱娘仔細辨認清楚後,喊了一聲「郝總」就淚流滿面。

  郝大為轉身一看,認出來人,連忙上前拉住栓柱娘的手,熱情地往裡請:「大姐,快坐下歇歇!」

  栓柱娘嘴角翕動幾下,拉過兒子,說:「來,柱兒哪,快給郝總磕一個!」

  郝大為攔住說:「大姐,咱們不能搞過去那一套。咱們結對子手拉手,就是一家人啦!」說完,就滿臉和藹地看著栓柱,拉住他的手問:「你叫栓柱?就是你跟蹤那個科長,還砸了他的車子?」

  趙栓柱臉上有些不自然地笑笑。

  郝大為用力拍拍他的肩頭,誇獎道:「小夥子,好樣的,有骨氣!這回啊,你爹爹在地下,可以驕傲地閉上眼睛了。」最後,他還補充了一句:「換了我,我也會這麼幹!」

  兩天後,趙栓柱留在鯤鵬。郝大為還特意安排自己的司機肖軍,全方位地照顧初來乍到的栓柱。漸漸地,兩人混熟了。一次,肖軍異常神秘地讓趙栓柱摸摸他的腋窩。栓柱摸了摸,見是一個硬硬的東西,就猜說是手機吧。肖軍大笑起來:「你看你,又土老冒一回!手機,哪有放這的?」說著,他就拿出來給栓柱看,栓柱摸摸又猜說是打火機。肖軍沉下臉色說:「槍!它叫左輪手槍!老大獎勵我的。」說完,他的掌心又變戲法似的躺著一粒子彈,黃澄澄的,看得栓柱心裡發涼。

  半個月後,趙栓柱進行了一次體檢。體檢後的第二天,趙栓柱就見到了西嶺市人民醫院劉知求院長。說上幾句,劉院長就開始說起郝大為的身體情況。劉院長說:「一個正常人捐獻一隻腎,對今後的生活沒有妨礙。我說的是科學道理,是幾十年來,醫學上反覆驗證的科學道理!」

  房間裡,一陣靜默。趙栓柱來回地搓著手,臉紅紅地問了一句:「腎是幹什麼的?」

  「腎是人體的一個排洩器官。」劉院長介紹道,「科學上證明,人體內只要有七分之一的腎功能正常,就能維持正常的生命。孩子,相信我的話,我是一個醫生,我完全可以保證!」

  栓柱抬起頭,看看對面望著他笑的兩位叔叔,堅定地說:「郝叔叔對俺那麼好,俺願意為郝叔叔捐腎。只是……俺得回家,和娘講一下。」

  栓柱回到鳳凰臺,站在自家的門前時,栓柱頓時驚詫得呆住了,要不是娘從屋裡出來迎他,他怎麼也不敢相信,這竟會是自己的家。娘見栓柱驚愣愣的樣子,先是嚇了一下,轉而就拍著兒子的手說:「柱兒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這都是你郝叔秦叔派人幹的,俺娘兒倆遇到大貴人了!可憐……你爹沒這福氣。」當晚,栓柱和娘敘了一宵,栓柱說:「娘,最近,俺和郝叔叔要去趟北京,得一段時間,郝叔叔讓俺回來跟你講講,省得你掛念。」

  栓柱娘高興了:「柱兒啊,跟著郝叔叔,聽郝叔叔話,好好幹,給你爹爭個臉,也給娘添光。」

  突如其來的災禍

  移植手術取得了極大的成功,栓柱那顆健康的腎,開始在郝大為的身體內,有條不紊地擔當起新陳代謝的重任,竟然沒有太明顯的排異反應。秦雲鶴祝福說:「郝總,你創造了一個奇蹟!臨床醫學上極其罕見的啊!這是劉院長的結論。」郝大為感慨地說:「是啊,多虧了栓柱!我們必須全方位的照顧好他,他……畢竟還是個孩子。」郝大為說到做到,從北京回來的第七天,他就親手將10萬塊錢交給栓柱,算是感謝。

  一個月後,趙栓柱康復出院。郝大為特地關照,要他先不要急著上班,好好休養一陣時間。一個人的日子太寂寞,栓柱就白天看電視,晚上出去轉悠。

  這天晚上,月光白亮白亮的,順著城南路往前走,他就來到了「愛情海」休閒中心。趙栓柱看門前人車稀少,就走了進去。以前,他隨肖軍來過多次,認得一個名叫葉綠的女孩。

  一個人來這樣的場合,趙栓柱還是頭一回。他剛進門,葉綠就跑過來招呼:「小趙,就你一個人?」葉綠穿得很露,胸前一條深邃的乳溝,白亮亮的晃眼。栓柱有些侷促地搓搓手,說:「肖哥,他……忙呢?」

  來到樓上,兩人對面坐著,剛說上一陣,房門開了。來人竟是肖軍!栓柱趕忙站起來,訥訥地說:「肖哥,你,你來了?」

  肖軍朝葉綠狠狠地剜了一下,栓柱見他氣衝衝地,就想往外走。肖軍卻一把攔住他:「趙栓柱,來這裡,不就是想取個樂子,慌什麼呀。」說完,肖軍就抄起桌子上的色子,說:「比大小!誰贏了,誰就親小葉一口!」

  第一局,栓柱的大。第二局,又是栓柱的點數大。肖軍丟開色子,挽起衣袖說:「算你小子走運,這回咱倆比比力氣,掰手腕。」栓柱打算抵擋一陣,就自願認輸,可肖軍這時候竟說起了風涼話。肖軍臉上怪怪地笑著:「栓柱,使勁啊,我今天就是要看看,一個腰子,還有多大的能耐!」

  聽他這麼一說,栓柱倒來了倔勁,他一個發力,就把肖軍扳倒。肖軍騰地站起來,從腋窩裡掏出那把左輪手槍,啪地按在桌子上,吼道:「你小子長了賊膽,敢動我的馬子,找死啊你!你有種敢跟我賭槍眼嗎?」

  栓柱爭辯說:「肖哥,俺真不知道,俺也沒動什麼呀?」

  肖軍臉色猙獰地罵道:「你小子才來幾天,敢在老子面前充橫。你想憑藉那個破腎,就能討好上郝總,你以為你是誰啊?一個土老冒,鳳凰臺的一隻泥鰍,你還真裝成龍了呢!」

  聽肖軍罵得不堪入耳,栓柱抓過那槍,抵著腦門,使勁扣動了板機。

  肖軍嘟囔一句:「算你小子有種!」拿起槍,十分麻利地將彈倉轉了幾圈,一口把煙吸下半截,就把槍口放到自己的太陽穴上,在栓柱面前,他是極不願意露怯的。

  塌天大事,往往就是在瞬間爆發。肖軍抬起右臂,手指一扣,槍響了。這一次響聲特別大,在房間裡迴蕩,裂帛撕綢般地刺耳。栓柱一震,驚懼地看著肖軍。肖軍的右臂,還保持著那種威武的姿勢,但轉瞬間,肖軍的身體趔趄一下,就直直地向後倒去。血,像一條彤紅的蚯蚓,在肖軍臉頰上爬動。

  栓柱下意識地抱住肖軍,喊道:「肖哥,你怎麼了?」肖軍眼睛瞪得大大的,身子軟軟地往下墜,栓柱扶持不及,兩個人都倒在了地板上。肖軍的右手還舉著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好朝著栓柱的眉心,栓柱驚慌失措之下,就將那槍抓過來,握在自己的手裡。

  警察趕到時,栓柱還蹲在地上,緊緊抱住肖軍,聲聲叫喚:「肖哥,你醒來啊,你快醒來啊——」而那隻發出致命響聲的槍,還緊緊地握在栓柱的手裡……

  你會出來的

  再說,栓柱被帶到城南派出所後,立即就被帶進審訊室。坐在栓柱對面的兩個警察,一個高,一個矮。高個警察敲了下桌子,威嚴地板起臉說:「從現在起,你要如實交代事情的全部過程。」

  此刻,栓柱由於驚駭,腦子裡一片糊塗,完全不管別人問什麼,只一個勁地哭:「俺沒有害他啊,肖哥……他……真的不是俺殺的。」訊問被迫耽擱下來。

  就在這時候,高個警察的手機響了,接完電話,他向矮個警察說了句什麼,矮個警察就出去了。他快速地撥通手機,遞給栓柱說:「別哭了,有人要和你說話!」

  栓柱把手機捧到耳邊,一聽,原來是郝大為在裡面說話,栓柱頓時又哭了:「郝叔叔,救救俺,俺真的沒有害他啊——」

  郝大為說:「栓柱,事情到底是怎麼搞的?你跟叔叔講實話!」

  萬言千語,栓柱一時不知從哪說起,就萬分委屈地說:「當時……俺也沒想到,肖哥就出事了。郝叔叔,肖哥真的不是俺害的啊!」

  郝大為安慰說:「栓柱,你真的沒有傷人的就不會有事。叔叔會想辦法的,好吧?」

  栓柱感激涕零,連連點頭說:「好好好,俺聽郝叔叔的話!」

  可是,就在郝大為想方設法為栓柱開脫罪責時,一件更為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原來,郝大為康復出院不久,正好迎來自己49歲的生日。他謝絕公司人們的宴請,回到位於「富豪家園」裡自己的家中。回到家裡,穀雨含情脈脈地看著他,說:「大為,今天我要送你一件禮物。」郝大為好奇地問是什麼,穀雨羞澀地一笑說:「瞧你,人家懷孕了。」郝大為驚喜地摟住她,貼著她的肚皮興奮地嚷著要看看兒子。穀雨嗔道:「看把你急的,你肚子還沒餓?」說完,就走進廚房忙開了,她要親手做一頓可口的飯菜。郝大為也沒有閒著,他裡裡外外地收拾起來。在布置臥室時,他感覺穀雨那張清爽甜美的單人照掛得矮了點,就搬動桌子,又在上面放把椅子,站上去想把照片移動一下,掛高一點。郝大為站在椅子上,伸手剛想去摘像框,誰料椅子半邊受力,突然一傾,向旁邊倒去。郝大為空中一個晃動,身體一歪,人就「啊呀」一聲,著著實實地栽了下來。就在他倒地的瞬間,腰部剛好重重地磕碰在堅硬的床角……

溫馨的生日,就這樣草草結束了。送到醫院一查,診斷的結果是粉碎性腎破裂,需要立即進行腎摘除手術。而那隻撞碎的腎,偏偏就是一個月前,從栓柱體內移植過來的新腎!

  一定要報答你

  栓柱的問題非但沒有緩解,反而急轉直下地嚴重起來。栓柱先是拘留,接著就是逮捕。聽號子裡的人講,逮捕之後,就是宣判。

  栓柱一頭霧水地問:「宣判?啥叫宣判?」那個號友說:「宣判,就是給你定罪,死刑、無期什麼的。」栓柱頭嗡地一聲,又哭了。

  其實,幼稚的栓柱哪裡知道,等待他的將是「立即執行死刑」的宣判。屆時,一場手術,也將同時進行……

  就在法院宣判的前一天,栓柱娘來鯤鵬看兒子。一天,栓柱娘在收拾東西時,無意中找到栓柱藏在角櫃裡的10萬塊錢。整整10大捆,拿在手裡像10塊磚頭,驚得她合不上嘴巴。當娘的心細,栓柱一沒做官二沒開張,哪來這麼多的錢?他到底在城裡幹什麼?帶著這個疑問,栓柱娘就決定進城找兒子問問。

  栓柱娘帶著一大包山裡的土特產,來到鯤鵬公司。她剛站在樓下的臺階上,這時候,樓裡出來一個人,快步奔過來,拽了拽她的衣襟,低聲說:「大姐,你就是趙栓柱的娘吧?」栓柱娘點點頭。那人又急促地說:「你怎麼才來?你孩子打死人啦,明天就要宣判執行!」話一說完,那人就風扯似的消失在高巍巍的大樓裡。

  栓柱娘拿眼找人,想問個明白,可面前哪裡還有人影。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她眼一黑,腦子一炸,腳步一個踉蹌,人就摔下臺階,頭結結實實地磕在花壇的瓷磚沿上……直到晚上八點多,栓柱娘才在西嶺市人民醫院的病床上甦醒過來。一醒來,她就顫慄慄地掙紮起身,她要去找兒子。此時,離栓柱宣判執行死刑的時間,還不到12個小時……

  宣判這天一早,法官馮劍鳴走進牢房,趙栓柱「故意殺人」一案,就是由他覆核的,這是他第二次來。馮法官蹲下身,輕聲問栓柱還有什麼請求。栓柱幹啞著嗓子,哀求道:「俺……想見見俺娘。」馮劍鳴說:「可以,你馬上就能看見你娘。」

  就在馮劍鳴和兩個法警,帶著鐐銬加身的栓柱走向醫院時,省高院關於趙栓柱故意殺人一案「暫停執行死刑」批覆的傳真發到了西嶺。栓柱怎麼也不會想到,就是眼前這位來牢房裡問自己出生年月的馮法官,暗地裡救了他。

  原來,栓柱娘前腳離開鳳凰臺,馮劍鳴就驅車趕到。他在接手栓柱一案時,發覺證據不夠充分,雖然證人證物俱全,但犯人始終沒有招供。接下來,在翻看犯人的口供時,「鳳凰臺」三個字赫然入目,立即勾起他對往事的回憶。知青下鄉那陣,馮劍鳴在鳳凰臺住了整整四年,這麼多年來,那裡的一草一木,竟還時不時地在夢中顯現。從卷宗上看,案發時間和趙栓柱的生日,正好是同一天,一個18歲的青年,到底為什麼殺人?人證物證確鑿,他又為何矢口否認?馮劍鳴第一次來見栓柱,問起生日這一話題時,栓柱竟說弄錯了,自己的生日不是那天,而是11月14日,為了吉利,爹託人改的。馮劍鳴心中一驚,倘若真是11月14日,就意味著案發當天,作案人還不到18歲。在現行的法律裡,不滿18歲是不能夠判處死刑的!之後,這個案子卻處理得十分迅速,從宣判到立即執行,前後僅僅幾天時間,快得讓人蹊蹺。於是,才有馮劍鳴到鳳凰臺調查,並最終在鄉衛生院一間廢舊物存放室裡,找到十幾年前,栓柱娘因難產而剖腹生產的日期記錄。就這樣,一隻無形的大手,將栓柱從死亡線上搶了回來。

  醫院到了。一附樓就在東邊,門前停著一排小車,栓柱一眼就看見郝大為那輛車牌號為9999的「奔馳」,黑亮亮胖乎乎地泊在中間。見到那車,栓柱眼睛頓時一亮,身子往下一挫,肩頭一頂,掙脫攙扶,人就箭頭一樣射出去,直奔門廳跑去……對這裡,栓柱太熟悉了,他一口氣地跑上二樓,重重地撞開「208」室虛掩的門,一抬眼,就看見了他朝思暮想的郝叔叔。此刻,郝大為正坐在床上,心煩意亂地撥著手機。回頭一看,見闖進來的竟是趙栓柱,郝大為驚遽地站起來,手機脫手掉下,砸在地板上,彈了幾彈,房間發出幾聲清脆的迴響。

  此刻,栓柱哪裡能察覺郝大為的失態?哪裡能知道剛剛發生的一切?原來,就在他闖進來之前,秦雲鶴髮來「情況有變,暫停執行」的簡訊,緊接著,郝大為又收到了一條簡訊,它是穀雨發來的:「我在醫院,準備手術!」

  栓柱撲通跪下,匍匐到郝大為面前,用銬在一起的手,死死地拽住郝大為的褲腿,使勁地搖晃,仰起淚水滂沱的臉,聲嘶力竭地哭喊道:「郝叔叔,你咋的不管俺啦?俺還有一個好腎,俺一定要把它獻給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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