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季網

瘟疫

2024-03-09 21:08:15

我知道我是瘋了,一定是。沒有一個人會自願做這種事的。 每天我穿好從頭到腳的防護衣,在我心中並沒有一點對此的厭惡和不安。相反,很平靜。一個正常的人不會如此平靜,即使註定你會死,也沒人肯幹這事。可是我每天把一車車的屍體像垃圾一樣扔進焚化爐裡,卻像這事有種趣味。 我知道我準是個瘋子。   瘟疫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流行的。 當第一個病例被披露時,人們還沒有想到這事的嚴重性,有一些愚蠢的生物學家甚至歡呼終於找到了另一種生命形式,因為引起這場瘟疫的那種病毒的分子鏈中是矽和氫、氧結合而不是碳。 當感染這種病毒的初期,除了全身關節稍有點不靈便,並沒有什麼不適。然而到了兩周後,病人會突然不會動了,全身皮膚首先成為二氧化矽,也就是石頭。但此時人並沒有死,眼睛還能眨動。這時的人如果想強行運動,是可以動的,只是皮膚會像蠟制的一樣碎裂。我看到過好幾具石化了的屍體,身上凹凸不平,全是血跡。隨後內臟也開始石化,直到第六周,全身徹底石化。換句話說,到第四十天左右,一個活人就成為一座石像。 沒有人知道這種病毒是如何產生的。現有的抗生素也只能對蛋白質構成的病毒起作用,對這種病毒毫無用處。 更可怕的是,這種病毒的傳染性極大,甚至從呼吸也可以傳染。而初起除段,正因為沒有症狀,極難發現。你可能在人群中走過,就已經被感染了。 唯一的特效藥是酒精。 酒精可以延緩這種病毒的活動,但充其量不過是讓病毒的代謝延緩一周。即使你浸在酒精裡,也不過多活一個星期。據科學家說,人體的石化,是因為病毒的代謝物堆積在細胞裡。酒精其實不是殺死病毒,而是讓病毒保持活性。所以,酒精不是藥,而更象一劑毒品。通俗點說,因為病毒保持活性,它們活得更長,在體內同時生存的個體數就更多,因此在它們代謝時產生的屍體也就更多,到後期人體石化得更快。 可不管從哪方面來說,人們覺得酒精還是一種靈藥。   酒精的消費量呈幾何級數增長。 當然,統計局早已經撤消了。世界也沒有國家可言。在瘟疫早期,一些僥倖沒有發現這種病毒的國家還在幸災樂禍地指摘是其他國家的國體以至於造成了這場瘟疫,而傳到自己國家時又氣勢洶洶地指責別國採取的措施不力。然而當這種瘟疫已呈燎原之勢時,誰也說不出多餘的話了。不管意識形態如何,國體如何,在這場瘟疫面前人人平等。 在這種情況下,形成了世界大同,實在是種很奇妙的現象。緊急應變機構建立了。而這種應變,只有一種對策。對感染的人進行隔離,未感染的人發防毒面具。好在這種病毒的個體尚通不過石墨過濾器,不然人類真的要無處可逃了。 當一個人被發現感染了病毒,立刻被收繳面具。因為對於尚未感染的人類來說,一個帶菌者無異於一頭危險的猛獸。這些人立刻被拋棄在外,有錢的開始酗酒,不管會不會喝。沒錢的到處搶劫。事實上也不必搶劫,已經有三分之二的住宅已經空了,隨便進出,財物也隨便取用。 我的任務是善後工作。說白了,就是到處收集已經變成石像的屍體,運到郊外焚燒。由於沒有藥,所以只能如此做,儘量把病毒消滅掉。做這事,不但感染的可能性更高,更可怕的是,我們往往收集到尚未徹底石化的屍體。而把這樣的屍體投進焚屍爐,往往會從裡面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我有兩個同僚因為不能忍受良心的譴責而自殺了。 這不是個好工作,但總要人做。 我說我瘋了是因為我不但不害怕這種慘叫,反而在投入每一個石像時,總是滿心希望它發出那一聲絕望的呼叫。 畢竟,不是所有的石像都是門農。   我駕著大卡車駛過空蕩蕩的街道。今天只收了七具屍體,每一具 都不像還會在焚屍爐裡叫喚的。 我駛過一個幼兒園時,一個沒有面具的男人抱著一堆東西跑出來。由於兒童的身體小,他們感染病毒後發作得比成人快得多,因此早就沒有兒童了。然而這幼兒園門口並沒有表明無人的白標牌,也沒有紅標牌,說明裡面還有正常人。無人住宅是白標牌,病人住宅則是紅標牌。 對於病人搶劫無人住宅,這並不違法。而他從這幼兒園裡出來,只怕那裡已沒人了,不然,他是犯了搶劫罪,我可以將他就地正法。我跳下車,拔出槍來,對他喊道:「站住。」他站住了,看著我。他的手裡,是一堆女人的衣服。 我說:「這不是無人住宅,你已經觸犯緊急狀態法第八條,必須接受死刑。」那個男人的臉也擠作一堆。能做這能表情的人,至少還可以到處跑上一個禮拜。他道:「我不知道,我是新來的。」「不必解釋了,你必須接受處罰。」他的臉扭屈,變形,嘴裡開始不乾不淨地罵著。我開了槍。在槍聲中,他的腦袋象是一堆腐敗的爛肉,四處飛濺,在牆上形成一個放射狀的痕跡。而他的屍體,也是真正的屍體,向後倒去。 緊急狀態法第八條,凡病人進入未感染者住宅,不論何種理由,一律就地處決。 這條不盡人情的法律得到了所有未感染者的支持,因而得以通過。   我踏進那幼兒園裡。 生與死,在這個年代已不重要了。殺了一個人,我心中沒有一點波動。我想的只是,他進入這裡,可能原先的住民已經死了,或者這裡的住民已感染。不論如何,我必須要弄清楚。 「有人嗎?」我喊著。在教室裡,還貼著一張張稚拙的兒童畫。《我的家》。在那些誇張得可笑的人和景中,依然看得到畫畫的孩子的天真和可愛。儘管畫筆拙劣,但至少看得出那些人沒有感染。 沒有一個人。黑板上還寫著「一隻手,一口米」這樣的字,但沒有一點有人跡的樣子。也許這真是個無人住宅,我是錯殺了那個人了。 但我沒有一點內疚,他無非早死幾個星期而已。 我穿過幾個教室。後面是一排宿舍,但沒有人。 看來是個無人區了。我的車裡還有幾塊標牌,得給這兒釘上。 我想著,正準備走出去,忽然在樓道下傳來了一點響動。 樓道下,本是一間雜物間,沒有人。從那裡會傳來什麼?目前已沒有老鼠了。所有的老鼠早於人石化,因為個體要小得多。現在,只有大象在感染後活得最久。 我打開雜物間的門,看到那裡還有一扇門。這門是通向樓下的。 這裡有個地下室! 我推了推門,門沒開。我退了一步,狠踹了一腳,「砰」一聲, 門被我踢開了。 下面,簡直是個玩具工場。 我說那像個玩具工場,因為足足有三十個小孩的石像。有各種姿態,甚至有坐在痰盂上的。但那確實都早已石化了。我苦笑了一下。每個小孩,也有近六十斤,三十多個,一共一千八百多斤。這可是件體力活。我搬起一個手裡還抓著玩具汽車的小男孩,扛在肩上,準備走出這間地下室。   「你不能帶走他們。」我看到從牆上一個隱藏的很好的門裡走出一個人來。聽聲音,那是個女子,可身上也穿著厚重的防護服。我站住了:「還有人?你剛才為什麼不出來?」她盯著我隱藏在面具後的臉,象要看透我臉上的卑鄙和無恥。她慢慢地回說:「你是烏鴉?」我不由苦笑。「烏鴉」中一般人對我們的俚稱,因為我們的防護衣是黑色而不是一般的白色,而做的事也像報喪的烏鴉一樣。「算是吧。」「你要把他們帶走?」我看看手裡抱著的一個像個大玩偶一樣的石像,道:「這可不是工藝品。」「你要把他們燒掉?」「你有什麼更好的辦法麼?請與緊急應變司聯繫,電話是010-8894……」「我不是與你說這些,」她有點惱怒地說,「你不能帶走他們。」「小姐,」我說,「請你不要感情用事。古人說斷士斷腕,也是這個道理。他們已經沒有生命,就同一個定時炸彈一樣危險,你把他們藏在這兒,能夠保證你自己不會染上麼?」 她憤怒地說:「不對,他們沒有死。」我有點好笑。這種感情至上主義者我也碰到過不少,如果由著他們亂來,人類的滅絕那早就指日可待了。我說:「一個人已經成為石像了,你說他沒有死?」她說:「是。他們並沒有死,只不過成為另一個形式的生命。就象我們人類的身體裡,纖維素極少,但不能由此說絕大部份是纖維素構成的植物不是生命一樣。」我有點生氣了。她真如此不可理喻麼?儘管政府告訴我們,如果遇上人無理取鬧,可以採用極端手段,但我實在不想拔出槍來。我說:「小姐,你說他們有生命,那他們有生命運動麼?植物不會動,可還會生長。」 她說:「他們會動,只不過他們成為這種形式的生命,時間觀念與我們不同了。我們的一秒鐘,對他們來說可能是一天,一個月,一年。但不能因為他們動得緩慢,我們就剝奪他們的生存權力。」 我笑了:「小姐,科學家們早就證明了,人一旦石化,就不再有生命了,和公園裡那些藝術品沒什麼不同。小姐,你想成為羅浮宮裡的收藏品,機會有得是。」她尖叫著:「他們騙人!」她拉著我的手,說:「來,我給你看證據。」透過厚厚的手套,我感到她的手柔軟,卻又堅硬。我吃了一驚,說:「你已經感染了?」她苦笑了一下:「是,已經兩天了。根據一般人的感染速度,我大概還活上五天,所以我一定要你來看看。」她給我看的是那個坐在痰盂上的小女孩。這小女孩臉上帶著一種奇怪的表情,我也並不陌生。每一個人大便後都是這樣的不論年紀大小。然而她的手提著裙子,屁股卻不是坐在痰盂上的。 她說:「這個孩子已經石化兩年了。兩年前,在她還沒完全石化時,是坐在痰盂上的,可今天她卻成了這個樣子。你說她想幹什麼?」我說:「天啊,她想站起來!」她沒有看我,只是說:「是。她知道自己拉完了,該站起來了。只不過時間對於她來說慢得很多,在她思想中,可能這兩年不過是她坐在痰盂上的一小會,她甚至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們的動作對於她來說太快了,快得什麼也看不到。你把她扔到焚屍爐裡,她被焚燒時的痛苦甚至還來不及從神經末梢傳到大腦就已經成為砂子了。你說,你是不是在殺人?」 我只覺頭有點暈。根據統計,我一天大約焚燒二百個人。照這樣計算,兩年來,七百多天,我是殺了十四萬個人了? 也許她在說謊?然而我不太相信。因為石化不是快如閃電,從能運動到不能運動的臨界時間,大約是三十分鐘。我見過不少人在這三十分鐘裡強行運動而使本來的皮膚龜裂的例子。也就是說,這小女孩不可能在三十分鐘裡保持撅著屁股的姿勢一動不動的,不然她的皮膚一定會裂開。然而現在她的皮膚光滑無瑕,幾乎可以當鏡子照。 然而,要我相信一個變成石頭的人還能動,還能思想,而思想比血肉之軀時慢上千百萬倍,這難以讓我想像。我不是知識分子,不會相信別人口頭的話,即使那非常可信,非常誘人。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我的手摸向槍套。對於不想理解的事,槍聲是最好的回答。 然而我沒有開槍。 我看到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在防護面具後面是一種憐憫和不屈, 仿佛我只是一個骯髒的爬蟲。 我移開了目光,道:「把你的防護衣脫下來,你已沒有資格穿了。」   第二天,上午,我在一個兵營裡收到了一大堆士兵。在回去時, 我到那個幼兒園裡轉了轉。 她正在晾曬衣服。我把車停在門口,抓了一包食物,向她走去。 她的目光還是不太友好:「你來做什麼?」「你沒有糧食配給,我給你拿來一些。」糧食配給也是緊急應變司的一項措施。由於植物與動物一樣,也石化了,因此食物極為稀少,每個正常人每月只有十八千克的食品。象我們這一類烏鴉,由於沒人肯幹,因此每月要多十千克。而感染者立即停止配給食物,讓他們自生自滅。 她看著我:「是憐憫?」我也看了看她,但很快不敢面對她的目光:「是尊重。」她道:「如果你真這麼想,我只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什麼?」「當我石化以後,不要把那些孩子燒掉。」我抬起眼,看著她眼裡的期待,實在不忍心告訴她真話。我垂下眼瞼,道:「好的,我答應你。」我無法告訴她,我的任務就是收集已經石化的人體,然後,燒掉,不論他們是不是成為另一種生命形式,是不是還有感覺。然而我只能說些這種話,讓她在剩下的時間裡得到一點不切實際的安慰吧。 我不知道我在做什麼,把自己寶貴的食物給她,那也許是太蠢了。可是我總覺得我應該這麼做。不能要求我成為殉道者,那麼我只能做一個旁觀者。 過了幾天,我又去了一次那個幼兒園裡。她的衣服還晾在外面,大概她已不能運動了。我走到樓下,她正站在門口,張開了手,像不讓我進去。但她已經是個石像,就算她有意識,她也不知道我做了什麼。也許當她意識到我違背了諾言時,她早成了灰塵了。 我把她搬到一邊,從裡面把那些小石像一個個搬出來。當我最後去抱她時,看到她眼裡,儘是對我的痛恨與不屑。我不敢去面對她,只是把她小心把抱上卡車。以前我可是動作很粗野,不時有人在被我搬動時弄斷了手臂和腳,然而這一回我象搬一件一碰就碎的細瓷器一樣,先在地上放了幾件她的舊衣服,讓她小心地躺在上面,然後,我在幼兒園門口釘上了一塊白色的牌子。 回到我的住處,我把那些小孩卸下車後,沒有把她們燒掉,只是有點羞愧吧。我把她豎在我住處的門口。在滿地從焚屍爐裡飛出來的白灰中,她伸開了雙手,站在我門口,那張開的臂彎仿佛在期待,但更象在遮擋什麼。她的外表光滑之極,衣服也有點破了,然而並不給人不莊重的感覺。然而她的目光,那目光裡充滿了厭惡。 眼睛石化得很晚,人石化後,即使無法動彈了,但眼睛有時還能轉動。不過,她再過一兩天就完全石化了。我有點羞愧,覺得自己實在不是個好人,在她成為石像後,我還要把她變成一件裝飾品。那些小孩,還是等她完全石化後再燒吧。 我把收來的另外十幾個石像拖到了焚屍爐。在我把他們扔進爐膛,聽到了一聲悽慘的呼叫。然而,我沒有像以前那樣感到快慰,心頭只是一陣抽搐。 即使石化後沒有生命,但此時他們總還活著,只是身體不如尚未感染者那麼柔軟。我們有什麼權力剝求他們生存的權力? 我心情沉重地回到住所。地上,那些孩子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 我小心地繞開他們,走到屋內。   第二天,我又出去拉了一車。 在路上遇上安檢員,他十分讚許地給我的積分卡上加了一顆星。我現在是四星級,再加一顆星,就可以進入緊急應變司,成為安檢員了。安檢員告訴我,目前全球未感染者人數只剩了五十幾萬,但由於措施得力,有幾個地區已不再發現感染者。看來,徹底撲滅這場瘟疫不是不可能。 好消息如此,但他也告訴了我一個壞消息,全球做我這種烏鴉的,一共有一萬多人,平均每月有十幾個自殺。 好消息和壞消息都讓我心情沉重。 我把收回來的幾十個人扔進焚屍爐。也許,她對我說,他們仍有生命,我口頭上雖不信,但心底,卻也有點動搖了吧,在把那些石像扔進去時,我只覺得自己好象是個劊子手。 回到住所,進門時,我看到她的目光。她的目光已經改變。也許是我的錯覺,但我發現她眼裡不再是那種厭惡和受欺騙的眼神如果石像也有眼神的話。 是因為我沒有把那些小孩燒掉麼? 我看看地上一堆橫七豎八的小石像,那個小女孩還提著裙子,但人卻躺在地上,十分可笑。我把那些石像一個個放好,按我記憶中的樣子,把他們一個個回復原來的樣子。儘管沒有痰盂,但由於重心的緣故,這小女孩也能撅著屁股站著。 我放好孩子,走到她面前,慢慢地說:「如果你還能聽到的話, 你也該知道,我遵守了諾言。」她當然沒有反應。 我進了屋,在消毒室裡讓強烈的紫外線照射到我身上。 生命是什麼?那麼脆弱。石頭比我這種血肉之軀堅固多了,然而如果他們還有生命,他們卻只是一堆可以讓我隨意消滅的沉重的垃圾而已。 可是,我有權力這麼做麼?   二十三天。 現在能收到的石像越來越少,我每天只能收上十幾個了。如果我是在殺人,那每天殺一個和每天殺兩百個也沒什麼本質的不同。再一次遇上安檢員,是在三十天後。他這一次是特意等我的。奇怪的是,他不敢來我的住所找我。也許,他也是從烏鴉做上來的。 「恭喜你。」他一見我,這向我伸出手。隔著厚厚的手套,我也感到他肌肉的柔軟。 「恭喜你,經過討論,一致同意你成為安檢員。你做得很好,這一塊已經大致撲滅了瘟疫。」如果是一個月前聽到這消息,我會很高興。然而此時我並不怎麼興奮。 「是麼?謝謝。」 「明天,我帶你去緊急應變司總部。」   緊急應變司總部位於北方一個城市。本來有上千萬人口的大城市,現在只剩了不到幾千人。 總部大樓被一個巨大的透明罩子罩住,與外界徹底隔開。那是層離子化的空氣。要維持這個罩子,每天都要消耗以前儲存下來的的大量能源。我和安檢員經過嚴密的消毒,終於進入內部。 總部佔地大約有兩百萬平方米,相當於一個小鎮了。裡面不需要穿防護衣,因此每個人都帶著一股優越感。也難怪,那些人本來就大都是國家上層機構的人物。 我被帶到幾個地方看了看。人們安居樂業,食物充足,和沒有發生瘟疫時沒什麼不同。 「目前,這裡周圍兩百平方公裡內已沒有再發現過那種病毒。預計,再過五個月,就可以撤除防護罩了。」我看見在大道街心的廣場上樹著一個女子的石像。那是幾年前紅極一時的影星,但她早就石化了,而且是第一批。據說就是她從國外染回的病毒。現在這石像卻雕得極其精細,栩栩如生。 「這裡也有她的影迷?」我有點好奇地問。 「是,司長很喜歡她的電影。」我走上前,仔細地看了看,不由笑了:「怎麼不把衣服雕出來,卻要給石像穿衣服?多浪費,為了更有真實感?」「這本來就是她變成的。」我吃了一驚:「那不會有病毒麼?」「沒關係,據嚴格檢查,石化後七個月,體內就不存在病毒了。她放在這兒足有一年了。」我有點訕訕地一笑:「看樣子,我們做的事,其實都是無用功?只消隔離,也可以消滅病毒。」「那可不一樣,你們把剛石化的都焚燒掉,在很大程度上控制了病毒的擴散,你們為人類做出了很大的貢獻。好,我帶你去參觀這裡的食品加工基地。」我跟著他去看食品加工基地。那是緊急應變司的中心,因為外面的食品不免會被汙染,只有這裡,與外界完全隔離,可以放心。目前,所有正常人的食品配給都是來自於這裡,通過無重力通道發送給各地的。 :「小姐,把你的防護衣脫下來,你已沒有資格穿它了。」她哭喊道:「我沒資格,你有資格麼?」這時我才意識到,剛才那一刀,劃破了我的防護衣。我的手臂上,有條血痕。儘管這點傷根本無關緊要,然而我知道成千上萬個病毒已經湧入了傷口。我開始脫下防護衣,說:「是,你說得對。」 她幾乎嚇傻了。我脫下防護衣,只覺得輕鬆了不少,說:「快把你的防護衣脫下來。」 回到住處,我沒有再進房裡。現在,裡面那種嚴格的消毒設施對我已毫無意義。由於是從傷口進入,感染速度很快,我的傷口附近已經有些堅硬了。我和衣躺在地上,看著星空。 許久沒有見過星空了,閃爍的繁星那麼美麗。從亙古以來,它們就存在著,也許,也有星球上有過生命,也曾有過種種悲歡離合吧。我也有點想苦笑。也只有這時,我才能看一眼星空。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在滄海中,一粒粟米與須彌山都沒什麼不同,而在無垠的宇宙裡,滄海又算什麼?夜郎自大。哈哈,夜郎不大,但漢就有權力取笑別人麼? 我睡在溫暖的灰中。那些灰,仿佛也還有著生命,在空氣中浮動,落下,像大片的螢火。 月光溫柔,她的眼波也似流動。然而我沒有做夢。 安檢員來的時候,我還沒醒,並不知道。 他給我留下一大包食物,足夠我吃兩個月了。 每天,我仍然四出收集石像,把他們燒掉。生命總是不同的。然而我已經決心,絕不燒掉她。 我已經無法移動。那病毒已經大規模代謝,使得我的身體迅速石化。儘管我的眼睛還保留著視覺,但我不知道如果我全身徹底石化,還能不能看到? 如果我強行移動,是可以移動的。在石化的皮膚下,肌肉還保持了一定的活力與彈性,足以移動身體。但如此一來,勢必要造成皮膚龜裂。當然,這並不疼痛,儘管會慘不忍睹,但神經末梢早已經石化,無法傳送痛覺了。不,還是能傳送痛覺的,但那可能要很久很久,一年,兩年,或者,一百、一千年之久吧。 我不想讓我的身體千瘡百孔,我只是努力而又小心地挪動我的雙腳,努力把我的身體向前移動,每一天能移動多少?一微米?一納米?這一米多的距離對我來說,恍若天涯,然而在一千年,亦或兩千年後,我會攬住她的腰,我的嘴唇也會接觸到她的嘴唇的。 我靜靜地等候。 「同學們,」教授在臺上說,「你們大約也在前幾節課上讀到過,六千年前是人類文明的萌芽時期。以前一直認為這個時期人類的文明還是很初級的,可能只會用火,但最近發掘出來的兩個雕塑可能會顛覆我們所有的陳舊觀念。」 他拉開了講臺前一塊白布,兩個雕塑出現在學生們面前。 「你們也看到了,這兩個雕塑栩栩如生,儘管有過於寫實的毛病,表情的刻畫也有點錯誤,這男子過於熾烈而女子過於冷漠,但大家可以看到,人體的比例掌握得相當好,幾乎可以寫生用。」 他開了句玩笑後,說:「藝術上的問題不是我們要研究的,這堂課我要講的是當時的工藝水平。以前我們認為當時不可能產生鐵器,但有一點可能證明我們錯了,因為沒有鐵器是做不到這一點的。請看,」他從講臺上拿起一張紙,放在兩個人像的臉之間,道:「請注意,他們嘴唇之間的距離,大約只有兩毫米!」
同类文章

紅色的人心

      人的心為什麼是紅色的?因為浸在血中。    從出生開始,我就知道自己註定無法與周圍的人相容。因為我的整個生命都浸在血中。                     在夢中不斷出現的,是那一世許了我未來的眼神,哀哀切切地徘徊不去。而我,總是冷冷清清地轉過身去,只留背影映在那千呼萬喚的

小女孩的紙團娃娃

    如果你看見一個紙團上畫著一個很醜的娃娃臉,你千萬別說它醜,因為…… 湘在桌子上的一個紙團上畫上一各娃娃的臉蛋,確切點說那只是個有著兩道彎彎的藍色眼睛和一張也是彎彎的紅嘴巴甚至連一個小小的鼻子都沒有的娃娃臉,那臉蛋邪邪地對著你笑,讓你不寒而慄。湘畫好後把那團紙從新放回原處,那紙團娃娃正

望遠鏡的故事

    「你要是再窺探別人的隱私我就把你抓起來了啊!」    「看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好奇心誰還沒有啊。」    「說正經的,我這次來是找你幫忙的。」    「說,咱倆還扯那沒用的幹啥!」    張強是我初中同學,初中畢業後上了警校,出來就當了警察。牛完了!倒是比我這個大學畢業找不到工作成

鬼停車場

    前言:每個人都有一種口頭的習慣。當碰到不好或不喜歡的事,都會在前面加個「鬼」字。例如去了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地方會稱「什麼鬼地方」,聽到自己不愛聽的話會「講什麼鬼話」,當然不喜歡一個人的模樣也會不客氣的批評「什麼鬼樣子」。所以「鬼」還真和我們有密切的關係!以下的故事也一樣。    走進停

被詛咒的網吧

   我現在讀的大學對門有一家不大不小的飯店,只有兩個人一個老頭子一個老太婆,既是老闆也是夥計。  他們的生意並不好,因為那個老頭好兇,經常多收人家錢,老婆婆雖然人還不錯可是如果自己老頭子明明做了理虧的事她還是會幫忙上去大吵大鬧的所以說他們生意並不好。生意雖然不好可是看起來他們日子過的也平平

小鎮上的陰霾

  秋末的一天,巢口鎮上有一個名叫箐箐的少女突然莫名其妙地失蹤了,人們到處尋找也沒找到她,後來有人猜疑,說可能是被附近山上的怪獸叼走吃了,可是一個十七八的健康女孩,怎麼會那麼容易被叼走呢,況且是晚上睡在自己家裡,早晨就沒人了,家裡人誰

香水魔法(非鬼事故)

如果你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只是苦於沒有機會表達,或是你與他的戀情遲遲毫無進展,試一次看看以下的香水魔法符咒吧,他們會讓你有出其不意的勝利!能和他/她成為朋友的魔法水1.選一個晚上,手上拿著你喜歡的香水,在你看見第一顆星之時,凝望那顆星

礦坑災變

筆者小時候住在基隆山裡,相信常去北臺灣旅遊的讀者應該有聽過暖冬峽谷吧.. 我就是在暖暖長大的,顧名思義那裡的天氣較一般北臺灣的各地來的溫暖,正如同臺灣 冬天特有的灰暗天氣,給人的感覺是又冷又溼..基隆盛產煤礦,雖然現在大部分的礦坑

紫色信封的秘密

    第一封信    周晶坐在窗前寫日記,偶爾抬頭看看窗外。「一切都平靜如常,這一年過的很快,小蕾和我還談得來,」剛寫到這裡,周晶忽然看到窗外小蕾走來,快到門前了,她連忙合上日記,鎖進抽屜。    小蕾一進來就說,「周姐,你的信,好像是小張來的。」說完,還對她神秘的眨眨眼睛。小張是周晶的男

蒙娜麗莎的手

蒙娜麗莎的手 1我前幾天新換了一個不錯的新工作,薪水和待遇都比以前的公司好的多,同事們的人際關係也不複雜,我是打心裡慶幸自己的幸運,要知道在這個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