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骨
2023-03-28 05:51:19
導讀:陳單,我師傅,人如其名,形隻影單,51歲了,沒結婚。身高1米7多一點,長著一張大眾臉,隨便往人海裡一擱,你絕對不會再找著他。陳單有兩個特點,一個是眼睛讓人特別印象深刻,尤其是說案的時候,陳單眼睛裡透射出的那種凌厲和凝重,仿佛能看進你心裡去。還有一個是手,陳單兩隻手的掌指關節面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繭子。說白點,常人握拳的拳面是凹凸不平,而陳單握拳的拳面卻是平的,非長年累月的艱苦擊打訓練不會有此拳面。
雖說我觀察到陳單有這麼兩個特點,但要讓我叫他師傅,卻還是有點難。一個從警三十多年的老刑警不該有這些?除了這兩點,我怎麼也看不出他和別的刑警有什麼不同。直到有一次我請他吃飯,陳單不動聲色的露了一手,讓我瞠目結舌,也從此讓我真的心悅誠服的叫他師傅。那次事情讓我相信,陳單不僅僅是不簡單,簡直就是深不可測。
至於我,叫龍無畏。80後,一般帥,身高和師傅差不多。在東北當兵3年,復員回家後考進了公安局。因為平時就喜歡舞文弄墨,還愛看點《讀心術》、《周易》、《走近謀殺》、《弗洛伊德夢解析》之類的雜書,再加上誇誇其談的毛病。上班後,領導覺得這小夥子不是專業出身,是不是不太靠譜,不太踏實啊,不是有點文才嗎?得,整資料去。
刑偵檔案管理室除了我們師徒二人以外,還有個大美女叫張茗雅,90後,身材高挑,屬於站在街上回頭率120%的主兒。聽說是省公安廳某處長的千金,從來沒下過基層派出所,工作分配的時候直接分到了檔案室。為此,我和師傅都不太看得起她。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張茗雅雖說沒怎麼到過辦案現場,但最喜歡上班時候纏著師傅和我討論那些奇案、怪案,這妮子在討論過程中所表現出的冷靜和敏銳,卻大大超乎了她的年齡。
她提出問題的角度都是反人類和反常規的,有時候讓陳單和我也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更可氣的是有些案子的最後結論還真和她的分析有關,有時甚至和關鍵分析幾乎一致!儘管這樣,我還是常常叫她張小笨,張茗雅每次聽到我這麼叫她,都氣得不行,追著要來掐我。後來我才知道,張小笨其實一點都不笨!話說那天下午,老陳也就是陳單、我和張茗雅說完了李芷蘭投毒殺人案。
張茗雅一臉虔誠的說:哎呀,真是可惜了李芷蘭。她要是生在解放前,就她那潛伏的功夫哪兒還有餘則成的戲啊?我說:是是,小笨說得是嘞。要是你張小笨生在解放前,你還真就成了那翠花了!張茗雅聽我這麼一說,面紅耳赤的走到老陳面前:老陳,你看看龍無畏,他就知道擠兌我!老陳笑了笑說:無畏,你不是一直說請我吃飯嗎?怎麼這麼長時間沒動靜。我看,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怎麼樣?「好啊,好啊,該」,張茗雅在一旁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的。
尊重老同志,善待老同事,那是我一貫的作風啊,既然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就順水推舟問老陳:「那您老看今晚我們幾個去吃什麼?吃鯰魚?」說完,狠狠的瞪了張茗雅一眼,這妮子卻轉過頭去,裝做沒看見。老陳擺擺手:我不吃鯰魚。吃雞吧!不吃鯰魚?我這心裡不禁一動,搞刑警的什麼沒見過,難道這鯰魚還有什麼貓膩?但也不太好再問老陳為什麼,於是驅車前往重慶燒雞坊吃晚飯。一行三人點了只6斤3兩的黑腳土雞,一半拿來涼拌,一半拿來紅燒!菜上得很快,味道也是不錯,不過吃了不久我們就覺得不大對勁,那可是一隻雞啊,怎麼沒吃多少就沒了?
嚴重的缺斤短兩! 嚴重的缺斤短兩!找來老闆,老闆卻拍著胸脯信誓旦旦的說:你們上的絕對是一隻整雞,要是少個雞翅膀,今天這頓飯你們免單!我和張茗雅頓時有點洩氣,也許是我們的感覺錯了?正在我們疑惑的時候,老陳在一旁慢條斯理的說話了:老闆,少個雞翅膀今天這頓飯你們都免單,這話是你說的?
老闆說:當然是我說的,我負責。
老陳說:好,請你等幾分鐘。老陳說完,站起身對我說:無畏,你把我們吃的雞骨頭全部拿到這張桌子上來。
我有點蒙:吃的雞骨頭?幹嘛?
老陳說:我試試嘛,看看這雞的零件齊不齊,沒準兒今兒老闆還能免單呢?
十分鐘後,我、茗雅、燒雞坊老闆和那幾個服務員都傻了眼……一堆雜亂無章的雞骨仿佛經過了魔手的整合,桌子上赫然出現了一副較為完整的雞的骨架,儘管有些嚼碎的雞骨頭無法復原,但大都經過判斷填補在了關鍵的部位。這骨架一拼圖復原,雞的零件少沒少就一目了然了。我們定睛一看,不僅僅是少了一隻雞翅,還少了只雞腿骨!
老陳調侃老闆:這就是你給我們上的整雞?你上的是殘廢雞吧?回去的路上,我和張茗雅滿腦袋都是拜服和疑問!我更是一晚上都沒睡著:這老陳以前是幹嘛的?第二天上班,老陳端著杯茶笑吟吟的走進辦公室,我和張茗雅老早就在辦公室等著他呢,看見老陳進來,我和張茗雅單膝跪地,異口同聲的叫道:師傅在上,請受徒弟一拜!老陳嚇了一大跳:哎,你們兩個商量好了毀我呢吧?幹嘛呢,這是幹嘛呢?別叫我師傅,還是叫老陳,叫老陳!我和茗雅笑到:好,好,請問老陳您是什麼時候練的拼骨這一功夫啊?您不是刑警嗎,您該去幹法醫去啊!
老陳眯縫著眼,正色道:你小子說什麼呢。雖說我原來是刑警,但是如果要做一名優秀的刑警,必須要在法醫學上下苦功夫。我拼過的那些人骨,那都是活生生的一條條命啊!老陳頓了頓,給我和張茗雅講起了1990年陽州市發生的一起案子。老陳說,要說這件案子,得先給你們兩個上上人體骨骼的常識課!人體骨骼共有206塊,分為顱骨、軀幹和四肢3個大部分。其中,顱骨29塊、軀幹骨51塊、四股骨126塊。 你們說是不是?
張茗雅忽然一本正經的說到:恩,說對也不對啊,老陳,應該有207塊吧,不是經常有人說您後腦勺上還有塊反骨嗎?「撲哧」一聲,我剛含在嘴裡的咖啡全笑噴在了地上,我的咖啡啊,可惜了我的藍色咖啡啊,張小笨這個妖妮子!老陳也禁不住笑了起來:我哪兒有什麼反骨啊,是有人說我破案自作主張,不按規矩、不聽指揮!我忍住笑,對老陳說「您老就甭搭理她,她才是魏延轉世,腦後有反骨,您就當您是馬岱馬丁琳把她給治嘍!
「撲」的一聲,張茗雅這妖妮子在桌子下面結結實實踢了我一腳,正中我的腳踝,自個兒卻在哪兒蒙著嘴猛笑!老陳接著說:我開始說了,一個人身上的骨骼總數也就是206塊。但在這起案子中,這個被害人的骨骼被砍成了600多塊。也就是說基本粉碎,成了600多塊碎骨,這些碎骨去了哪兒?張茗雅沉思了一會兒,說:如果我是犯罪嫌疑人,如果我手邊還有可以繼續把被害人砍得更碎的工具,我不會只砍成600多塊,我會連肉帶骨都打成粉末,總之是讓你們找不到屍體。
找不到屍體,你們就無法確認死者身份,無法確認死者身份,自然會成為一樁死案。所以老陳你要說這600多塊碎骨去了哪兒,既然犯罪嫌疑人把被害人砍得那麼碎,應該是去了一處非常隱秘的地方,說不定餵豬也未可知!
我聽了,笑嘻嘻的對茗雅說:都說這最毒婦人心,你還真的是毒啊!如果這犯罪嫌疑人都像你這麼冰雪聰明,那些沒破的案子裡面那些冤魂都找你去。要我說,這犯罪嫌疑人就是找了一地兒把這骨骸給埋起來了,或者是沉河,要不就是沉江。老陳笑了起來:無畏,茗雅可是說得對啊,破案的常規思路我們要把握,可是在一些疑難怪案的偵破方向上,我們常常要站在犯罪嫌疑人的角度來思考問題。如果是我,我會怎麼辦?茗雅分析得很不錯,犯罪嫌疑人沒有用被害人餵豬,是餵的魚!什麼魚?鯰魚!鯰魚!在四川叫大口鯰,在南方叫塘蝨,最大的個體有的可以長到60、70斤以上,尤其喜歡吃內臟和腐肉。
犯罪嫌疑人拿砍碎了的被害人餵了一池子的大口鯰!老陳說:這件案子勘察現場非常辛苦,因為被害人的屍體一直找不到,犯罪嫌疑人也打死不說。那天晚上,他們幾個專案組的同志實在是餓了,於是就在鯰魚池裡撈了兩條,找了附近的一家農戶去做鯰魚吃。這兩條鯰魚剛拿到農戶廚房裡幾分鐘,就聽到廚房裡發出一聲瘮人的慘叫,農民周正才連滾帶爬的從廚房裡跑了出來:「陳公安、陳公安,你們快去看看,那是什麼啊?」
老陳和幾個同事衝進廚房一看,一條大口鯰擺在菜板上,已經剁了頭。另一條掉在地上,正「噼裡啪啦」的在地上掙扎翻滾。恍惚之間,老陳好像看見菜板上那條鯰魚破開的肚子裡面有個東西。什麼東西?老陳走近一看,竟然是一個人的小半個手掌。手掌上兩根無名指和小指,已經被鯰魚的胃液熬得稀爛,剩下兩條慘白的指骨。案子的突破口由此打開,那一整池子的鯰魚都被撈起來開了膛破了肚,最後從鯰魚肚子裡檢出來大大小小689塊人體骨骼。問題隨之而來,這些骨骼到底是男還是女?年齡多大?長什麼樣?都不知道。這些問題只有問這些骨頭,問這些會說話的證據。怎麼問?拼唄!
老陳說:他和專案組5個同事整整拼了兩天兩夜才拼出一具較為完整的人體骨骸,最後通過技術檢測骨齡,用顱骨部分做了頭部石膏復原成像,終於判斷出被害人是一位年約26歲的年輕女性。犯罪嫌疑人名叫李成海,雖然在鯰魚池邊的那個窩棚裡發現了碎屍現場,同時現場提取的血跡樣本和被害人DNA比對一致,窩棚裡那把用來碎屍的鍘刀上的指紋也確定為李成海。但李成海自認為已經毀屍滅跡,鐵了心對抗到底,一直沒撂。
最後那次提審,老陳走進審訊室,從背後拿出被害人的石膏復原頭像,擺放在李成海的面前,說:李成海,你仔細看看,這是誰?李成海怔了幾秒鐘,當場就尿了!很快就供認了搶劫強姦殺人的犯罪事實從那以後,老陳再也沒有吃過鯰魚肉,不管是那個地方的鯰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