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
2023-03-25 21:54:19
2008年某個周三的晚上,我們(原作者)六個人聚在房間裡,玩著遊戲,抽著大麻,這麼結束了一整天的排球訓練。秋季學期開學已經過去兩三個月,首個賽季馬上就要開始。我沒能躋身首發名單,但教練仍讓我參加訓練。訓練隊裡新人不少,安大略、亞伯達(加拿大西部的一個省)來的都有,甚至還有丹麥的。
亞伯達來的的三個球員跟我住在一間屋子裡。他們仨是從小長大的朋友,也是不遠萬裡跑來加拿大西部大學運動協會排球隊的隊友。最後來的叫C,20歲,來自卡爾加裡。這位一米八大個子縱跳能力好得嚇人,看上去也挺靠譜。當然,排球比我打得好。他笑的時候半點都不拘謹,露的一口大白牙。另外,他Halo打的特別好。
我們四個人互相傳著手柄,一局接一局地在電子遊戲槍炮的「砰砰」聲中打著,罵著,笑著。一不留神,手雷炸死了玩家 G 。C邊罵邊笑,順手把手柄扔給了我。角色滿血復活後,我跑進戰場,繼續跟「隊友」們打打殺殺。
畢業後,昔時的隊友們大都杳無音信。他們的存在也不過是生日發條祝福,在Facebook的狀態上點個讚。2012年我從卑詩省搬到安大略後,能聯繫到的朋友越來越少。不過,只要社交媒體上有婚禮或者孩子出生的事,朋友們就會從遠方跑來聚在一起。畢竟,喜事有把人們聚在一起的能力。
不過,畢業後我一直沒能聯繫到C。直到去年5月,看到F上另一名老朋友在線時,我順便打了聲招呼。
「還好,只是我還沒明白C G怎麼了。他好像在另一個世界裡...去看下他主頁吧。」
我打開了Collin的Facebook主頁。一開始我笑了,沒太明白自己看到的一切。突然,我發現了「T」、「A」、「V」這幾個詞。C在一條狀態裡說他已經放棄加拿大國籍。往下翻後,我看到C身穿軍服,頭戴頭巾的照片。這就是不久後各大媒體刊登G兄弟新聞時用到的那張。
「這他媽什麼意思?」我回道。
「他已經跑敘利亞/埃及/中東一年多了。加拿大的那個他早沒影了,這就是今天特操蛋的那個他。」
我問大學同學,C是否是林,他們說不是,但把他帶去的兄弟是。同學告訴我,他們很可能是一起跑去敘利亞的。
「他是跑去找麻煩了嗎?」我問。
「遠不止。」同學答,還提到國際戰略研究中心的人也已找他過問過C的事。
我曾想給他發消息,發幾張曾經的照片,企圖用零星的回憶使他能有些許回心轉意的念頭,但他的好友、甚至家人肯定都試過,也很遺憾,未能成功。我很難形容自己的感受:其中有迷惑,有擔憂,有懷疑,也有自責。同年八月,媒體中開始出現卡爾加裡一對兄弟參加的報導。
我問了問圈子裡一位朋友對此事的感想,他說他的感受遠不止震驚和悲哀——他已經準備放棄,同時也要瘋了。「我在新聞裡看到這件事時哭了一場。但是,這麼久以來他一直給我發消息,不斷地說恨我、威脅我...他把我弄得特別火大,並且,」朋友回道,「我怎麼也想不通——我們這麼了解的一個人怎麼能整出這麼大的事?!」
接下來的幾個月裡,我時常會打開C的主頁,不斷地抓著自己心頭無法平復的癢痛。我沒法無視他的每篇日誌以及下面冗長卻充滿憤怒的譴責之詞。他失去理智前認識的朋友們仍在——並且還在「開導」他。贊同他的聲音也開始漸漸出現。
九月底,他發了一張《戰火》的照片。他的老朋友們仍未放棄。第二天,一張取勝的圖又出現在他的主頁裡。
我獨自旁觀著這一切——殘忍地觀望著摩託車手在高速公路的車禍中喪命;之後又目送熟悉的人踏入世界另一半,與我們形同陌路。曾經的Collin,去了。
突然有一天,他沒有再發過狀態。一開始我沒注意,直到二月的某一天,才想起來有一陣子沒看到C發狀態了。我到G搜他的名字:第一條消息來自C報導,C和G已在敘利亞北部的戰鬥中被擊斃。
最早襲來的是為這位已被忘卻朋友的震驚,接著是為其朋友和親人的惋惜。我想了想曾經那位跳得很高,笑得爽朗的大個子,然後,去Facebook上搜了下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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