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靈縣傳說(廣靈遊歷三一)
2023-05-03 23:17:42
三一 跟隨專員二日遊
2004年6月8日早晨,我剛上班,縣委辦的一個同志找到我,要我馬上和常委統戰部部長劉寶貴同志聯繫。我在他給找到寶貴部長的手機號碼後,立即通話。寶貴部長要我和他一起陪同老專員王善同志去朝陽寺,朝陽寺正值廟會期間。
王善是本縣南村人氏,地、市合併前任雁北行署專員,離休後任大同市老區建設促進會會長,是廣靈縣最知名人物之一。我和他僅見過一次面,而且也沒交談過。我連忙收拾了一下桌子上擺的稿件,匆匆下樓來到賓館,大家都已在院子裡準備上車了,看情形是在等我。和王專員同來的還有張普和於佔池兩位,也是退下來的老領導,留任老促會工作。縣老促會由齊永林同志作陪,縣委辦派王永峰同志作為隨行秘書。
寶貴部長安排我和專員同乘一車,因為我對廣靈歷史較熟悉,能和老領導聊點過去的事。
在車上,我沒想到專員的第一個話題也是關於陽眷五區被划走的事。看來不僅是我踏上廣靈北部土地會有深深的遺憾,老專員的體會也許會比我更深些,他是當時的見證人之一。他見我比較清楚蔚廣陽礦務局和「華北局打官司」的大體情況,就給我講當年601煤礦為什麼叫「601」。我倉促間竟未帶上筆,只是這幾天一直裝著個小破本子。專員見我要記錄,便掏出他的一支筆給我。車子顛顛簸簸的,記錄很困難,我只記了個大意。
他說,陽眷煤田劃歸河北蔚縣、陽原時,察哈爾省主席是張蘇,他有沒有那個(照顧家鄉)意思說不清,但廣靈成了無煤縣,連人民生活都受到很大影響,全縣人民強烈要求歸還煤田。縣委順應民心,頻繁向中共中央華北局、山西省、雁北專署呼籲解決。我當時在縣委辦公室工作,經辦過有關的文件文書。由於是跨省的事情,就得通過中共中央華北局來解決,當時華北局分管工業的是第二書記李立三同志。李立三同志對這件事非常重視,在他親自過問安排下,有華北局,山西、河北兩省三縣六級幹部於1960年1月同時上北山,現場辦公進行協商解決。華北局是辦公廳主任陳光,山西方面是省建委副主任王振德、雁北專署副專員趙子高和廣靈縣委、鬥泉公社的領導,河北方面是副省長楊磊之率領的張家口專署、陽原縣委及有關公社領導,廣靈方面去的人比陽原縣去的人多一些。
令人意外的是,河北省楊磊之副省長遭到某村一批社員持著農具的圍攻,聲稱他們不願意再回歸廣靈,氣氛很緊張。大家弄不明白才離開廣靈懷抱不到10年的老廣靈人,怎麼竟會如此。
去的人多就有了人多的好處,縣委副書記兼組織部長武勇同志和該村有親戚關係。他私下從親戚口中了解到,社員們其實並不多麼在意歸河北歸山西,而是陽原一個縣委副書記分管這兒,平常喜歡從煤礦上吃喝點,歸廣靈後他覺得就吃喝不上了。所以,他造謠挑唆社員,說回歸廣靈會受制,受欺負等等。不明事理原委的社員在他的扇動下,聚集起來向他們的副省長發難。
了解到真實原因之後,廣靈方面人員分頭向群眾做了耐心的解釋工作,事情終於平息下來,那裡的群眾也就不再鬧事,不再堅持不回歸廣靈。
為了紀念這次華北局、省、廳、地、縣、社六級幹部上山現場辦公解決廣靈無煤問題,便將新建的小煤礦命名為「601」煤礦,取意為六級幹部1960年1月上山現場辦公。
要說這「六級幹部上山」稱得起是一件大事,新縣誌中卻未能提到。王專員如果不是今天來這一帶,也許很難從記憶的海洋中撈出這件事來。他興致勃勃,非常健談,在快到朝陽寺時,又講起一段過去的民謠:
上澗西,
下南房;
挨打受氣幹坷梁,
走投無路張家房。
澗西和南房是兩個村子,幹坷梁指三間房和井灘兩個自然村,張家房則是東石門村的地主田莊。這段民謠是說解放前貧苦農民扛長工的遭遇。待遇較好的是澗西和南房的東家,而三間房和井灘一帶就很殘酷,最令人不堪忍受的就是張家房子,只有走投無路時,才去給那裡的地主種地。
我們在朝陽寺山門石階前下車,專員還在斷斷續續地講南嶽莊村堡和地主的故事。因為我在下車前已將筆還給他,沒記下其梗概。
登上石階來到山門前,我回頭四望,前面搭著許多做生意的棚子,還有不少小攤販,前來趕廟會的人絡繹不絕,但與2002年落成慶典時遠不可比。山門正門大開,我們又看見門首高懸的專員題匾「朝陽古寺」,他連聲謙虛著說:「讓我寫的,寫得不好。」當然,大家還是免不了稱讚一番。名人手筆,不在乎字的優劣,而在於效應。平心而論,專員的字還是不錯的,只是不絕佳而已。人家早在上世紀四十年代就當教師了,那時候的教師,讀書時都受過嚴格的書法訓練。
我前兩次來,都沒走過正門,上次也走的是側門。第一次從正門進入,發現這座過殿還缺少四大天王,只有彌勒和韋馱相背的塑像。不知是錢的問題,還是工匠的問題,抑或二者都有。
專員看見一個高齡老農民,一問還是1944年在東山臭水盆(今蔚縣境)入的黨。於是問寒問暖,親熱有加。老農對專員的名字很熟悉。
在大家的簇擁下,專員來到方丈室坐下,寺裡的招待人員忙開了,沏茶切瓜,還上了幾樣瓜籽之類的乾果。一會兒,身穿大紅袈裟的方丈隆悟和尚匆匆進來,先打了招呼,說:「我先去抽衣。」「抽衣」這個詞,不知是否屬佛家專利,我知道說「更衣」已經很雅氣了。
隆悟抽衣回來,便與老專員開懷暢談,從斯裡蘭卡到港澳臺,一直說到朝陽寺,從佛教發展到經濟建設,縱橫世界。
我坐在靠窗的雙人椅上,除了用小杯喝那位身材苗條的中年婦女頻頻斟上的茶水外,靜靜地看專員和隆悟的侃談。
我們幾個隨行人員不時到外屋大廳走動,大廳是大三間掏空的,不裝天花板,也可以作為一個殿堂。
周圍牆上掛著字畫,中間設供臺,佛像很小,旁邊還有功德箱,供臺下有磕頭時用的跪墊,兩面擺有五、六排精緻的木椅。這兒可以召開一個小型會議的,但冬天肯定不行,因為沒有取暖設施,生個爐子會大煞風景。外面貼著謝絕參觀的條子,一般人不輕易進來,坐在大廳休息,清靜得很。
忽然,我又想起大殿前面的明代石碑,就去辨認碑上的字。仔細端詳著,倒也認出一些,就向在南牆根蔭涼下擺著長桌登記捐款的老李借上筆開始抄錄。上兩次來沒顧上抄,這次可得抄了。
重修古佛寶殿碑記
伏以三教之設,其來遠矣。佛坐西域之境,禪光現於周朝,法語傳於東土,夜夢感於漢帝,天下之建寺庵,無處莫不設供佛矣。太上老軍化古今歷劫,隨方設教,道妙包羅於天地五行,養育於群生,至古□□始全可方.趁人心□,一物不周,軒轅□□而問道,文王請禮太公。天下之建□現南部□皆奉吾道矣。孔子生於魯國,文章傳於諸邦,□跡配天地之德□□□□□之世,□□□王之師道留後□□□□府大壯之力而報答於中國,天下之建文□□□無不從儒矣。三聖之事,蓋無終窮教,乃□□道本元一故儒學而□□□□明善復出之理,道悟抱元可歸其□□之□□根。釋論萬法歸一,可入明心見性之道,請□夫子□□□□□以貫之也哉。彼蔚蘿迤西,壺川進北嶽家莊一□□□□□□□人□□□□□山高□□□□□端,□木茂盛,仙花瑞草,飛鳥走獸,龍□虎□,□安哉!佛寶殿昔度群迷之善侶北□□人,遠近□□□□□□□□□□□□□□。億云:南北二堡,因寺倒塌,牆院□損,南堡善人□□□□王□□□□□□□□□□□□□□,施財發願,回心轉意。因修□事而發善心,發心竭力,□□□□□□□□□□□□□□□□□□□,神聖嘉佑,天保扶持。年年康泰,月月興隆。風調雨順,□□□□。□□□□□□者通,人者歡樂。人口安穩,六畜興旺。立碑以後,百□□□□□……
……(七行小字署名略)
僧人:原 會 明 山 □ 貴
□匠:劉世雄
石匠:李 美
鐫學匠:史 榮
萬曆十四年歲次丁酉月吉日立
剛抄到一半兒,在寺中廚房幫助做事的宋孝舉同志就招呼我吃飯了,我無奈停下來,把筆還給老李。我很後悔為了吃齋飯而留下個半拉子工作,以後還不知什麼時候能再來呢。不過吃飯也不一定不合適,好在以後又找機會將其補抄了一些,但仍遠遠算不上有了全文。
飯廳靠牆的全是藏經書櫃,都上著鎖,裡邊全是新版佛經,書名我知道一些,但一本也沒有讀過。我多年來一直想讀點佛經,了解裡面保存的佛教故事,這對進行民間文學研究很有用處。
一共擺下兩桌素齋,隆悟陪我們吃同一桌。他和專員仍是邊吃邊談。我吃得很快,因為我想利用飯後別人休息的時間再去抄碑。這時旃妙和尚到了,他是廣靈宗教界的老前輩,隆悟站起來招呼他,我就退出了。
不大功夫,大家都從餐廳出來,寶貴部長考慮到鄉政府安排不下所有人員的午休,決定讓專員回縣賓館休息,下午還可以再來。於是我們向隆悟告辭,返回縣城。專員下午安排了別的事,沒有再去朝陽寺。
9日早晨,我帶上相機直接到賓館。在專員的下榻處,我又見到了一幀南村玉皇閣的照片。在玉皇閣前留影的是專員在南村高小讀書時的3位老師,身穿長衫,頭戴禮帽。我仔細看過後,知道這張照片是從玉皇閣西面拍的。專員準備將這張照片託人用數位相機翻拍,把玉皇閣的影像恢復得更清晰些。
專員的隨行人員都到齊了,我們一起上車。今天他要去廣靈縣第一個中國共產黨小組的誕生地榆溝村和第一個黨支部的誕生地狼虎坪村去。這兩個黨組織不僅在廣靈縣最早,而且在全大同市也是最早的農村黨組織。值「七一」快到之際,專員決定去看看那裡的老黨員和鄉親們,他說市老促會一直很關注這兩個村子。
隨行人員今天又增加了不少,有縣政協副主席兼財政局長陳治賢、財政局副局長王翠萍、原糧食局長鄭文才、組織部李貫新,還有縣電視臺陳運福等同志,我想他們都是專員昨日下午聯繫好的。陳治賢和王翠萍是狼虎坪村人,鄭文才則是榆溝村人。
到了南村鎮政府,鎮長王斌同志也加入陪同行列,各個車上都坐得滿滿的。我和王永峰、李貫新與3位老領導同乘一車,這是專員向精華集團借來的帕傑羅越野車,專員自己的車有事回大同去了。
▲榆溝村(局部)
我們的車很快離開南村鎮向南山裡進發,經過香爐臺和晏子村後,便脫離公路進入東南山谷。在低速顛簸一陣子後,我們從河灘折向東方,最後來到榆溝村南山腳下,大家下車越過河床進入榆溝村。
傳說這條山溝裡原有上、中、下3個村子,後來上、下兩個村的山民遷移到中間的村子,並把村名叫「移溝」。我倒覺得一定是這條溝裡當初有參天大榆樹而名。究竟是諧音原因,還是長有榆樹之故,以後還需加以研究。
村裡現有46戶164人,黨員15名。大約鄭、王兩姓為主。其中王氏是洪洞遷民而來的兄弟倆,一個叫王千,一個叫王萬,有一個被這裡的考虎吃掉,另一個繁衍了子孫。關於鄭氏家族的情況,我不甚了了。
▲劉向清(羅慎德)
據說榆溝黨小組建於1936年11月。當時河北省阜平縣中共黨員劉向清賣土布從淶源來到榆溝,發展王培信、鄭權、鄭善3人入黨,建立起雁同地區第一個農村黨組織。後來去阜平調查,說劉向清是羅慎德的化名,後來叫羅林,有關原始資料我都未見過。劉向清建立的廣靈榆溝黨小組,按說是隸屬於河北省阜平縣黨組織,阜平縣的黨組織建立較早。1931年7月,紅二十四軍平定起義後,轉戰阜平,建立了短期的阜平縣蘇維埃政府,黨的組織系統也應同時健全。至於阜平黨組織為什麼選中隔省又隔縣的廣靈山區建立基層組織,劉向清又是怎樣得到組織授權在廣靈發展黨員和建立組織,這應該成為廣靈黨史研究中的課題。這個迷的完全解開,還有待時日。後來了解到劉向清來廣靈的大致經過,據劉向清之子羅鳳學著《太行兒女媯水情》寫道:「1934年4月30日,阜平的黨組織遭到國民黨嚴重破壞……根據上級黨組織指示精神楊耕田叔叔和父親他們幾個負責人商議一區所有的共產黨員分散到外地『躲風』,以傳播革命火種,繼續做黨的工作……」「父親先在與阜平交界的鄰縣河北淶源開展了一個時期的革命工作,仍遭到國民黨的追捕。後於1936年化名劉向清單身一人以賣土布為掩護來到了山西廣靈榆溝村……」
榆溝黨小組組長是王培信,不是劉向清。那麼劉向清以什麼身份來領導這個小組,這個小組又隸屬阜平哪個支部?我都想知道,但目前仍無可能。3位老黨員都已不在人世,王培信早在1939年即被南村日軍殺害,生前任八路軍雁北軍糧代辦所所長。他犧牲的前前後後,還有不少情況需要整理核實,我正在搜集相關資料。還準備採訪一些知情人,然後撰成稿子。
我原以為專員要先去看看第一個黨小組誕生的房子或遺址,但他在進村後找支部書記鄭德一問,村裡兩位90多歲的老人都不在本村居住,便直奔村小學,他心裡還裝著另外一件事。
▲王善直奔榆溝村小學
村裡原來的小學因建在土崖下邊,2000年土崖突然崩潰,將崖下教室摧毀,大部分學生死裡逃生,但有兩名學生不幸遇難。《大同晚報》以《黑色的星期五》為題,並配發照片予以報導。專員對這起慘禍無法忘懷,所以先來學校。
學校被毀後,寶貴部長當時任香爐臺鄉黨委書記,他很快就組織人力財力,重新選址建起這所新的小學,共花了5萬元錢。
在小學門口,我為大家合影,以志記念。進了院子,一排磚瓦到頂整潔明亮的校舍展現在眼前,專員高興地說:「要報導明朗的星期三!」我還沒有想起今天是星期三呢,專員一定在想,黑色的星期五再也不會有了。也許是有電視臺記者隨行,所以他幾次強調要報導「明朗的星期三。」
▲王善一行聽教師楊希江介紹榆溝村小學情況
教室裡正在上課,專員向教師打過招呼,一行人便進了教室,他開始詳細了解學校的一切。
學校只有一個教室,是五年制複式班,但三年級沒有學生,實際上是4個年級,共有學生20名。教師只有1名,叫楊希江。張普和於佔池兩位老人都掏出本子,記下所能聽到的每一點情況。
也許教室裡的小學生們極少看見這麼多陌生人進來,大一些的學生都規規矩矩地坐在那裡低頭寫作業,其實他們心裡並沒有寫,我還當過小學生呢!他們肯定在想:「這都是些什麼官呢?」兩個最小的學生抬頭用天真明亮的眼睛不停地打量我們,好象不解地在問:「你們幹什麼來了?」這兩個小學生看上去還不到上學年齡,連正式座位都沒有,只能扒在姐姐們的桌子側邊上聽讀看寫。我在教室裡前後走了個來回,課桌除顏色有差別外,高度差不多,但凳子卻高低不一,有些高的太高,低的卻又太低,這是極不利於學生身體發育的。山老區窮是真的,一隻簡易登子也用不了多少錢的,也許觀念上的問題更大些,能湊合就湊合吧,這是村裡和學校的共同責任。這個責任不在學生家長,都二十世紀了,山區小學的學生還缺桌少凳的,我心裡又是一陣酸楚。我更希望每天泡在麻將桌上的麻友們,少玩一兩場,把那一兩場的輸贏捐做些桌凳,送給這些孩子們。
專員向教師詳細詢問了有無失學輟學等問題,在得到肯定答覆後,以「七一」前進行革命傳統教育為主題,向全體師生講述了大同市第一個農村黨小組建立的歷史,鼓勵小學生要繼承和發揚光榮革命傳統。第一個黨小組的誕生是前輩人的光榮,也是後代的光榮。要勤奮學習,長大成為有用人才。明朗的星期三,市老促會給學生送來黨的溫暖。
我在拍下幾個鏡頭之後,先期離開學校,打算看看村裡有什麼古蹟沒有。街頭的人說,只有過一座龍神廟,早已不存在,石碑更是沒有。我想找個地方拍下全村鳥瞰景,爬到對面南山的半山腰,從取景框中仍看不到整個村貌,這個村子南北的寬度一般只有兩處院子,還不到100米,而東西的長度則超出500米。原香爐臺鄉的29個村子,大部分都是這樣,沿山溝,順坡勢,呈帶狀分布,無法形成平川村那幾街幾巷的格局。沒辦法拍全景,我只好拍下局部。
村裡的新瓦房已經不少,最新的連院牆也是磚砌,這是山區人民生活有明顯改善的突出標誌,儘管這些新房的質量和裝修仍遠不能與縣城周圍的民居相比。我知道,這裡蓋房的磚瓦和鋼筋水泥等都要從山外運進來,材料費用要高一點。只是人工費用卻低得多,大家互相幫助,或是以換工的形式,錢在這兒省下了。於佔池老人的詞挺多:「炕上沒席,一貧如洗;牆上沒皮,不值一提。有房沒瓦,咋說也寡;房上有瓦,算個變化。」這完全可以作為衡量山區人民生活條件是否改善的標準之一。
一行人從學校出來,在街頭東牆根停下。大半前晌,人們大都在地裡忙活,有人的家不會很多。3位老領導就在牆根下開展起調研工作。張普和於佔池兩位老領導邊詢問邊記錄,他們退休好些年了,工作起來還是那麼認真,那麼幹勁十足,一點也看不出他們在二線上工作有半點失落感。
張普老人首先詢問支書鄭德家的收入情況,詳細算了一番,去年全家人均收入不過1000元左右。尤其是去年以每隻235元買的羊,現在連200元也賣不出去,賠了。用他的話說:「賠了還貼著羊工錢和草料。」我看他到秋天母羊都生下小羊後,才有可能轉虧為盈。
附近住的一個年輕媳婦路過被大家叫住,一問是鄭茂的妻子。鄭茂27歲,修路被雷管炸掉3個手指。大體算了一下,他家的人均收入不過350元,這可能是最低的。那麼,中等人家的人均收入充其量也就六、七百塊錢。平均估算,全村還完全處在最低貧困線以下,榆溝村的脫貧之路還很長。
專員在來時路上已經看到了山谷中道路坎坷不平的現狀,貨運車輛很難進來。把通向外面的道路修好,加速山區農副產品的商品化,應是當務之急。所以,他向管著錢的陳副主席提出,要想法搞點錢先將進村路修成沙石公路。治賢副主席告訴專員,狼虎坪村是財政局的扶貧點,通往那裡的公路已列入計劃,10萬修路款已經隨時可以撥出。現在可以順便再加上榆溝這一段,總長大約6公裡。專員說:「那就定了,連榆溝這一段同時修通,讓群眾的糧食、山藥運到外頭賣出去。」其實專員要他和王翠萍同志來的目的,就是看看這裡什麼地方需要縣財政給予支持,現場拍板解決。
讓汽車嗚嗚地駛進村子,是山區人民多少年來的夢想。現在有可能實現了,專員無疑為榆溝村的人民解決了一個他們自身無力解決的大難題。
因為還要去狼虎坪村,榆溝不能停留太久。在定下修路之事後,我們便又向狼虎坪進發。
狼虎坪,因村子位於狼山和虎山腳下,故名。我在組織部工作時,下鄉來過兩次。對於這個廣靈縣第一個農村黨支部的誕生地,組織部在基層黨組織建設上一直給予較多的關注。現在全村約150戶,500人左右,黨員31名。
中共狼虎坪村支部委員會,也是劉向清建立的。他在1937年4月發展狠虎坪村農民王會堂、王鳳英(女)、王治、王富4人加入中國共產黨,組建起廣靈縣乃至大同市最早的農村黨支部,由王會堂任支部書記。和榆溝黨小組一樣,這個支部的上級同樣是阜平縣黨組織。雖然共產黨實際領導的犧盟會從1936年末已經在廣靈開展工作,但還沒有資料表明西南山區黨組織與犧盟會駐廣靈特派員發生過聯繫。劉向清先後建立起黨小組、黨支部,自己不擔任兩個組織中的領導職務,狼虎坪黨支部隸屬阜平哪個黨委還有待繼續考證。
說到狼虎坪村人,就不得不提到杜成,他應該是抗日戰爭時期八路軍三五九旅發展的中共黨員,好像是一個區遊擊小隊隊長。據說是想從日軍那裡騙取槍枝,帶著全隊共6人接受日軍收編,被任命為百疃大鄉自衛團團長,駐百疃南莊。在那裡又擴充了9人,達到15人。但日軍對他並不多麼信任,一直拖著遲遲不給發槍。1940年7月,中共廣靈縣委組織根據地軍民下山武裝徵糧到百疃南莊,杜成部只是在徵糧軍民離開後才朝天放幾聲空槍。後日軍察覺杜成和抗日根據地暗中來往,就將杜成及其初帶 5人全部抓起來殺死。現在看來,假投降的辦法完全不可取,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投降了敵人,6個人全部枉死,最後連個烈士的名分都沒得到。我搞黨史的時候,雖然老幹部們偶爾提到過他,但從沒人詳細說,一直也沒有任何人確認過他是否是假投降。
我們來到已經倒塌的村委會前面,原來的6間房子只剩西邊兩間的窗戶還歪歪斜斜地掛在那裡。川下許多「空殼村」的原有集體房產都是為花錢賣掉的,山區的破房子不值錢,只有任其倒塌。我們沒費什麼事就找來村委主任,他只能把我們帶到村南新蓋的學校去。
▲狼虎坪村的羊倌和羊群
我們都不坐車了,讓車開到學校院裡去,大家前後步行去,一兩百米的距離,不值得到車上去受顛簸。於佔池老人對滿街滿巷的羊糞很不以為然,提出應該找人集中起來作為肥料用,羊糞的含氮量是牲畜糞便中最高的。於老也許理解不出人們沒那份閒心,村裡也沒錢僱人,集中起來也是和石頭沙子混在一起,不好分揀等許多困難。我說:「惟一的辦法是下雨往走衝吧!」結果是,我們每人的鞋底上卻踩滿溼粘的羊糞後,來到學校。
新建的一排學校有3個教室,但西邊的那一個內部又重新進行了支護,看樣子質量不行。用鋼筋取代木柁,不知其抗壓力和抗拉力的性能到底如何,其結果就是壞事兒。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劉莊村建戲樓採用這種結構,頂上的瓦快要鋪完時,突然垮塌,不僅白費辛苦,還傷著一個人。
我們進了中間的教師辦公住宿和廚房三位一體的多功能房子,裡面是一條倒炕,即靠後牆一面的火炕。單間房打倒炕是比較常用的作法,如果為明亮打在靠窗一邊,那隻搞成棋盤式小炕。
領導們上炕坐,我們工作人員有的能坐椅凳,有的則只能站在地上。一間大約20平方米的房子,這麼多客人進來,不有人滿為患之感才怪呢。村主任招呼大家吃西瓜、嗑瓜子。然後又匆匆忙忙地去找支書安排做飯去了。
這麼多人在屋裡,我覺得自己有點多餘,就從學校出來回到村委會遺址前面,做自己的事。東牆根老老少少坐著十來八個人,破窗戶下的石頭上是一個中年人,我先和中年人聊了起來。他叫杜文斌,51歲,家有4口人,種著38小畝地,再就是養著一頭驢,原來有一隻羊也已死掉,去年全家毛收入5000元,看來人均純收入不會超過1000元。我在榆溝就聽鄭德說到「小畝」這個詞,現在又聽到了。我問他多少小畝合一大畝,他說一小畝合大畝7分。過去我也知道農村有「毛畝」或「份子畝」的說法。我家前幾年的責任田有一塊毛畝9畝的地,合標準畝為8.2畝,就是一毛畝合大畝9分多。原來山上的毛畝更小,才合7分。多少年來,不管官方如何規定,老百姓都寧願使用自己祖宗留下來的度量。我家裡還有大小兩桿老稱,16兩為1斤,13.5兩合新稱1斤,我母親現在還用來稱東西。民間的升、鬥都比官家的大得多,形狀也不一樣,官升、官鬥是方形的,而民間的升、鬥都是梯形的。官鬥大概就是民間的「端子」。它們的實際容積我沒檢驗過,現在想起來倒是應該搞一搞,留個記錄。
我想了解村裡的古蹟和石碑,於是就和牆根乘涼的人們聊了起來。他們告訴我,村裡原有鐘王廟、龍神廟和神坡、五道廟、關帝廟、觀音殿等,都已蕩然無存。神坡前的戲樓在上世紀八十年代重建,不幸一個多月前剛剛燒毀,現在只剩臺基和殘牆。因為這殘跡就在旁邊,我順手便拍了下來。
▲狼虎坪村戲樓燒毀後殘貌
以前每年農曆五月端午日這裡要唱戲,每次唱戲都要把龍王從龍神廟裡「請」出來,抬到神坡,讓龍王高高興興地看戲。神坡就在戲樓對面,也是一座廟式建築,其實就是龍王獨有的看戲包廂,其他神沒有這種待遇。請來龍王后,還要擺供,請道士念經,道士是晏子村的郝家。這種念經的道士是一種職業,他們不少都是家傳,世代相襲,平常也是務農,有人請時便穿上道袍去掙點零花錢,相當於一份家庭副業。服務範圍最大的是喪葬和謝土兩項,其次是禳鎮祈祝。他們念經的道具主要是鼓板、雲鑼、鐘磬等,念謝土經時還要供奉一些繪在紙板上的神像。關於廣靈道士的歷史及其內涵,將來在深入研究廣靈民俗時再予以詳細討論。
為龍王設看戲包廂,是少有的現象。好些地方的龍神廟均與戲樓相對而建,沒有這種必要。狼虎坪村這樣搞也許是龍神廟那兒不宜建戲樓。端午給龍神獻戲,說明這裡每年五月間是旱象高發期。廣靈民諺云:「有錢難買五月旱,六月連陰吃飽飯。」在這裡不行,山區農作物生長期短,都是早秋作物,五月旱得嚴重,就要減收的。
鐘王廟,也叫鍾國廟,是什麼神祇,我不清楚,道不出子午卯酉來。一位老人說廟裡有一口大鐘,後來以耳為翅飛走,當飛過靈丘城牆上時,撞下一隻鍾耳,飛不動了,就在那兒安家落戶。古鐘會飛,廣靈很多傳說,有鍾飛來,就是皇天賜福,鍾落之處,建廟立祠;廟鍾飛走,神靈不佑,不衰即災,人心惶恐。所以,為了防止鐘的飛走,把鍾鑄好後,就打掉一隻鍾耳,使其翅膀不全,不能再飛走。也有人說,打掉一隻鍾耳是為了使鐘聲宏亮悠揚,傳聲更遠。不管如何解釋,鍾耳不齊的現象是存在的,水神堂的古鐘確實少了半隻鍾耳。水神堂的古鐘是明嘉靖五年(1526)從大同募化了費用,鑄好後運回來的。大同距廣靈240裡路,那麼重的鐘牲畜馱不動,怎麼運回來,只有「飛」。其實飛是不可能的,應該是用車拉回來的。年代久了,沒見過運輸過程,就想像為「飛」來。很可惜狼虎坪的鐘「飛」到別人家去了。以後幾經了解和核對,才知道所謂鐘王廟就是真武廟。
老爺廟在村南山上,原來是寺院。廣靈人習慣上一直把關帝廟叫做老爺廟,也許是因為關羽這位名垂千古的老鄉在山西人的心目中,更有其特殊地位。五道廟和觀音殿都建在村裡。
我以前還曾聽人說,狼虎坪村附近有楊樹嘴,榆樹嘴、樺樹坡等小山頭。有一年發大水,還從地下衝出許多堆放整齊的木炭。說明這一帶原來的森林覆蓋狀況很好,是否像探堡一樣,燒炭把林木伐光了?據說,村裡原初的古寺叫華慶寺,後被天火燒毀。該寺有銅鐘、鐵鐘各一口,兩口鐘一齊飛走。途中銅鐘將鐵鐘的一隻鍾耳碰掉,鐵鐘便落在靈丘城牆角上。這口鐘很大,裡面能坐4個人打牌。至於銅鐘,則不知飛到哪裡去了。人們從鐵鐘的銘文中知道它是狼虎坪華慶寺的。村裡原有不少石碑,都讓人們做門臺石了。這些說法和剛才村裡老人的說法顯然不盡相同,都是70多歲的人,但記憶下來的傳說卻不一樣。我想請一位帶我去各處遺址看看,但沒有一個人願意帶我去,都說:「啥也沒了。」
我所關心的石碑,都說有過一通,但是被人做了打土基石,至於是誰用去了,連村幹部們也不告訴我。過去農民蓋房砌牆少不了土基,書面上是寫作土坯。打土基時,模子下面需埋上一塊平整些的石頭,打出的土基才結實。這個活我幹過,只是沒有身體強壯的高手打得多,人家一般是3天打1000個,我恐怕得5天。
從寺廟曾經較多的情況看,狼虎坪村的歷史是比較長的,屬於山區較發達的村子,即使現在也是這一帶稍富裕點的村子。村南有一口機井,飲水沒什麼問題,人們擔心老井泵一旦損壞,沒法修,現在沒有賣和它配套的零部件。再就是山外都已進入網絡資訊時代,這裡自從扔掉搖把子電話後,已回到雞毛信時代,手機也是盲區。電信局不願往這兒投資拉線,村子小,安電話的少,經濟上不合算。
前些年我下鄉來,聽說村南山溝裡仍住著兩窩狼,就問大家這狼在不在了,狼的存在與否可作為這裡野生動物生存狀況的衡量尺度。一個上點年紀的人回答:「在哩,不過很少見,它們也躲人,去年還見過幾次。村裡的小孩子們都沒見過,也不認得狼。狼最多的時候是日本人在的那年月,一群十幾個,好幾群。鬼子把人砸了或崩了,狼就吃掉,狼跟著兵走。」我倒覺得說狼跟著戰爭走才準確,兵營裡不會有狼,哪裡打仗,哪裡死人沒人管,哪裡也才會有狼。他還告訴我:「遇見狼跑不脫時,就乾脆爬下,爬下了狼就咬不住咽喉。」
我和鄉親們正談論狼的時候,一輛越野車又駛入村裡,原來是南村鎮黨委書記杜福同志又趕來了。他喊我上車,我帶他到學校去見專員。
專員要見的兩位老黨員正在炕上和專員說話,他倆都是1946年由杜軍介紹入黨的。這兩位滿臉歲月艱辛的老人一個叫王建,76歲,還種著8畝地。另一個叫王培功,80歲,妻子早逝,便當爹又當媽,獨自養大6個兒子。他下田回來,再給6個兒子做飯縫補衣服,稱得上是一個偉大父親了。現在他還種著3畝地,夠自己吃。八旬高齡還種地自己養活自己,再勤勞也莫過如此。我的心底升起對他的崇高敬意,他完全可以作為廣靈人民勤勞的代表。
▲作者在狼虎坪留影
我沒有太多留意3位老領導和大家的談話內容,縣委辦王永峰同志和組織部李貫新同志都很認真詳細地做了記錄,我想他們會把談話內容變成文字的。我只是用相機記錄了這不多見的場面。我還請一同來的組織部李貫新同志為我拍了個留影,因為有風颳得褲子抖動,看上去腿好像是彎的。
大約安排了好幾家人做飯,不大功夫就有人來說飯做好了。教室成為臨時餐廳,把4張學生課桌拼在一起就是一張組合大飯桌。4張組合桌才容下來客和村裡有關人士,包括那兩位老黨員。村裡盡了最大努力招待遠道而來的客人,雖不奢靡,也足稱豐盛。幾樣農家山飯,最貴的菜是幾聽罐頭,還有一些酒水。大家吃得很香,飯菜幾乎沒剩什麼。
飯後稍事休息。治賢和翠萍兩位抓緊時間去他們的至親家裡探望一下,這是必須的。杜福書記因為事多,已先走了。
治賢和翠萍同志回來後,我們起程返回南村,他們則直接回縣城,單位的工作很多。到了南村,專員先要去南村小學。南村小學就是建國前的南村高小,專員的母校。自遷到新校址以來,我這是第一次進來。一入校門,映入眼帘的是專員手書題詞的高大照壁,十分引人注目。來到聯校長辦公室,專員告訴他們,已從交通局給小學聯繫到20噸水泥,用於硬化校院,讓聯校長和小學校長直接找交通局去辦理。
功夫不大,我們從小學出來,又到二中。杜力校長向老領導簡要匯報了學校近況,機井很快打成,第一棟樓房的120萬元資金已快全部到帳,高考成績即將揭曉等等。二中的變化速度正越來越快,令人欣慰。她是我的母校,1965年8月22日我考入了這所當時還是初中的中學,第二年「文革」開始,我在這裡經歷了那場史無前例的動亂。往事歷歷在目,心中感慨萬千。
太陽快要落山了,大家來到院裡,仍由我拍照留念,然後我們一起上車返回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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