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昌有沒有西林鎮(西昌你好起落安妥)
2023-04-12 02:40:32 1
塵歸塵,土歸土,無論誰,最終都要回歸山河故土,踏上黃泉。
2018年5月13日 星期日 晴
文/楊小蟹
1
你有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一年都沒聯繫一兩次,又沒經常出現在你生活裡的人,會突然出現在夢裡,而且還很真實,嚴重不符合「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說法。
我沒有思,就夢到了甘阿姨,你說奇不奇怪?
想給她發五一快樂,但已經過了好些天,便不再好意思打擾。
我只給兩個人說五一快樂,而且是打電話說的。
一個是成都的薛阿姨,她在我當兵這幾年裡扮演很重要的角色,最近也做了一個關於她的夢,下篇文章要認認真真全全面面的寫。
一個是我舅舅,如果當年不是他,我或許沒能穿上這身軍裝,依然要仔仔細細用心寫。
說回甘阿姨。
打開和甘阿姨的微信對話,映入眼帘的時間停留在2018年2月15日18時12分。
那天她發來消息,還有一張燒烤圖片:祝小楊和家人庫施木撒!茲瑪格尼!(譯:新年快樂,吉祥如意!)
甘阿姨是西昌人,嫁到重慶後,在重慶師範大學當老師,她幾乎每年都會回西昌和家人團聚過新年。
寒暄幾句後,她問起了含哥和阿健,並邀請我有空去重慶找她玩。
我這幾年也沒有和他們聯繫,她這一提,我難免回憶起在涼山州人民醫院那段時光。
往前找,時間停留在2017年1月26日23時06分:給小楊拜年啦,新年多福!闔家安康!
後面還有三朵玫瑰花。
當新年倒計時從十數到零時,窗外煙花四起,炸亮整個黑夜,我每年都會側頭望向窗外,給自己一個微笑,默念新年快樂!
在漫天飛舞的群發祝福消息裡,唯獨甘阿姨的簡單真誠。
從大涼山分開四年,從來沒有認真聯繫過,只有過年時惦念起,發個美好祝福。
身處異鄉的人,很容易被這點滴牽掛和關心感動。
在有限的生命裡,彼此都不算是重要的人,但很感謝那些有意思的日子。
長久遺忘後,突然想起的深刻,那就寫成故事吧,紀念逝去的時光。
2
在大涼山,我們管制區有兩個項目部,一個是錦屏項目部,一個是官地項目部。
哨位分布在山裡的各個公路要點,相聚幾公裡到十幾公裡不等,山路崎嶇,隧洞上百。
含哥剛從成都學完車回官地項目部沒多久,就想著在上哨同時順便練練手開上一小段,師父坐副駕指導。
這不是教練車,副駕位置沒有制動器,師父只能口頭指導,無法在關鍵時刻踩剎車。
那時候含哥年輕氣盛,天不怕地不怕,再加上是新手,技術生疏,把控不好車速,也容易心急激動。
在一次用獵豹車送哨兵上哨的早上,急轉彎時因車速過快,打方向過急,撞到山體上,再沿著山體向前刮蹭二十多米。
車子當場報廢,玻璃渣子灑一地,鮮血流一地。
盤山公路外邊是上百米懸崖,底下是奔騰浩蕩的雅礱江。
謝天謝地沒開到雅礱江裡,謝天謝地閻王爺顧不上審判這幾條草命。
含哥左小腿骨折,阿健右大腿骨折,金老兵額頭正中央霍開一道五公分口子,縫了七針。
阿坤嚇得叫媽媽(另一個故事會寫他),其餘人員都有不同程度驚嚇和擦刮傷。
後來含哥描述,在急打方向車子飄起不受控制地往山體撞去那一刻,他以為自己要死了,只能眼睜睜看著,方向不再管用,剎車不再管用,那種束手無策無能為力感,瞬間讓他從無助、恐懼、到絕望。
他感覺時間很慢,慢到能回想起二十多年來的經歷,一幀一幀的畫面在腦海裡不斷閃現、播放、重複。
他又覺得時間很快,下一秒自己就躺在被撞得變形的車裡,鮮血直流,世界是靜止的,腦子全然一片空白,人是傻的。
人在面臨死亡瞬間,是真的能將過往重要的人與事迅速回放一遍的,而且清晰又真切,像剛發生一樣。
16年我在西藏遇到一回,時至今日,過去快兩年了,偶爾還會因此做噩夢,用任何文字來形容當時心情和處境,都淺顯得蒼白無力。
3
出事的時候,除夕剛過沒幾天。
那天我剛下夜哨,陽光翻過錦屏山崗,斜射進半山腰上的房子,照到我床鋪一角,暖洋洋的,可以睡個好覺了。
迷迷糊糊中被人搖醒,翻個身剛想罵娘,哪個不長眼的打擾我睡覺。
睡眼朦朧抬起頭,差點摔下床,副隊立在我面前:快快快,快起來收拾東西,跟我去西昌市區住幾天,十五分鐘後出發。
唔?去市區?我懵叉叉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管他貓事狗事,能去市區就是好事。
從成都調到大涼山三個多月,就沒見市區長什麼樣,我們與燈紅酒綠的繁華都市遠隔萬重山水,是與世隔絕的孤獨孩子。
這裡山高雲深,陽光明媚,人煙稀少,雅礱江在群山環繞間蜿蜒穿梭,我一度懷疑山的那邊的那邊會有野人。
白天和鷹一樣大的烏鴉在山間亂飛亂叫,夜晚月落星沉,抬頭瞬間仿佛置身浩瀚蒼穹,美到窒息。
偶爾傳來「嗚嗚」幾聲野猴叫,悠遠清脆,夜涼風清的有點可怕。
呼哈呼哈亂塞一通,迫不及待想要親吻有太陽城、月亮城、航天城和小春城之稱的美麗西昌,還有漂亮MM大長腿。
4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山路和一個小時的高速路,車子完美地漂移停在涼山州人民醫院大門口。
奶奶個熊,又是醫院,心裡一緊,預感不妙,怎麼都不像是好事,莫非又是哪位英雄給醫院送福利來了?
去年底我剛從成都一家醫院調過來,「剛出狼穴又入虎口」,簡直是噩夢,跟醫院槓上了這是。
走進醫院大門,濃重的消毒水味迎面撲來,瀰漫整個大廳。
我穿冬常服背著背囊,穿過一樓急診科往住院部走,人群裡顯眼走動的橄欖綠,引得人紛紛注目。
沒見過這麼帥氣的兵哥嗎?搞得人家不好意思羞羞噠,真是的。
乘電梯至三樓,左拐右拐進病房,這是個六人間,住了四個。
含哥和阿健對床在靠牆角位置,腿上打著石膏纏著紗布,痛苦折磨至兩人臉型各種扭曲,咿咿呀呀此起彼伏地呻吟著。
副隊指著他倆,對我說:你的任務就是照顧好他倆。
我問:多久?
他回:一個月左右吧。
不是住幾天麼?單純的我,好想傻掉。
簡單交代後,副隊就走了,留我照顧兩個骨折的男人。
我比全職保姆還全職保姆,跑前跑後,端屎端尿...買熱水壺,買臉盆,買尿壺,買屎盆,牙膏牙刷毛巾...忘了買摺疊床。
第一天晚上三張硬板凳一拼,便是我親愛的床,平躺著免費觀看美麗的天花板,腳搭拉到地上,衣服當枕頭,半夜被凍醒,偷偷鑽到空著的病床上。
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雖然我至今還很平凡,我還是非常堅信有一天我能成自己的大事的。
第二天,醫生給他倆小腿骨頭穿過一根小鋼筋,綁上繩子用來掉磚頭拉伸斷骨...
那叫一個慘,兩人四目對望淚眼汪汪,默契嗷嗷叫,比驢難聽。
沒過幾天,又進來兩人,病房湊齊,靠門口的是甘阿姨的妹夫。
據了解,此人可了不得,在部隊待過,營長轉業...別誤會,我想說了不得的是他的「唱功」。
斷腿當晚,疼痛難忍,夜半三更時,他掄起右手砸牆:哎呀呀~疼死啦啦~我不活啦啦~
含哥不甘落後,滋溜著嘴:哦嚯嚯~哦嚯嚯~
阿健也吟唱:嘶~嗷嗚~嘶~嗷嗚~
病房裡宛如一個樂隊,此哎彼呀,這邊媽媽,對面嗷嗚,我是丟了半條命的受害者。
他們從此成為「傷殘志堅作戰同盟軍美男合唱團」,時不時合奏一曲,以對抗疼痛這個惡魔的侵蝕,我的個神吶,可苦了我這耳朵。
沒兩天,「同病相憐」病友迅速熟絡,甘阿姨來看她妹夫,迅速和我們打成一片。
甘阿姨以前在西昌給彝族小朋友教過語文,後來嫁到重慶後當大學老師,談吐間她溫文爾雅又落落大方,老師氣質彰顯無遺。
她會簡單彝語,為了打發無聊的時光,教我們彝語從一數到十(此、你、瑣、爾、呢、付、室、嗨、古、賜)。
含哥是最強大腦,聽一遍就學會了,他說:此雞跑過來,硬要讓我吃。
甘阿姨樂了,中午回家就給他燉烏雞,把他可美的,病號吃肉,我在一旁呼嚕呼嚕喝湯,喝完一碗再來一碗,管夠。
有一天,甘阿姨慢聲慢氣地問:你們猜我是姐姐還是妹妹啊?
我眼睛實誠,嘴巴也很實誠,脫口而出:你是妹妹。
含哥比我牛逼,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他說:我確定!你就是妹妹坐船頭哦噢~的妹妹,你看這美麗的臉蛋兒,你看這性感的身材,林志玲也不過如此嘛。
真是太過分了,一隻烏雞就把你給收買了?我給你燉兩隻,那你不得眼冒桃心喊我歐巴?
阿健比較內向沉悶,不太喜歡說話,咧著嘴傻笑:妹妹,美~。
甘阿姨用手擋住嘴,笑不露齒:謝謝你們把我說的那麼年輕,其實我是姐姐,但我好開心呀...
旁邊的妹妹一臉鐵青,用犀利的眼神掃射過來,我仿佛聽到機槍的「噠噠」聲,嚇得我背後一涼,手一哆嗦,差點抽筋,可把我整憂鬱了。
5
阿健大腿消腫快,先安排做接骨手術,那天老護士帶著一群實習小護士來到病房,手裡還有刮鬍刀,刀片那種。
為了方便手術,護士要刮阿健的大腿毛,他雖然害羞,也還算配合,半閉著眼睛,拉開被角露出又白又發達的性感大腿。
老護士越刮越往大腿根部去,貌似碰到了不該碰的東西,阿健渾身一哆嗦,像觸電一般「啊」的一聲,電光火石間抓被子捂緊襠部:你要幹什麼?!
老護士奶聲奶氣:哎喲~小夥子別害羞嘛,按照醫生囑託,要剔除你的鳥巢...
他不幹,半蜷縮夾著大腿,兩手死死抓住被子捂著襠部。
少見多怪,人家護士什麼樣的鳥沒見過?
兩護士抓住被子一扯,兩護士一人擒住一隻大腿,一掰開抹點滑石粉,抄起刀片就開始刮,小護士眼睛都不帶眨,一個個含笑欣賞,意味深長點頭稱讚:嗯嘖嘖,嗯嘖嘖...
阿健像是被閹割的公豬,任一群美女擺布,他閉著眼,漲紅了臉,委屈又害羞,都快哭了,又不敢說話,那個慫樣哦,估計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我怕他的大鳥會突然支稜起來,展翅高飛,羞羞噠躲在含哥床邊和他遠遠眺望著,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含哥是小腿骨折,他覺得自己頂多刮完大腿毛,於是很霸氣,也很囂張的說:切!瞅你那二哈樣,這有啥,不就刮個毛毛嘛,要是我就隨便她們刮。
老天開眼,給了他這個機會,護士們也很願意給他這個機會。
幾天後,當那群護士來「圍殲」他鳥巢的時候,他瞬間惆悵了,死死抓住床把不放:不要啊!不要啊!
他命好,老護士不親自抄刀,而是讓實習小護士練練手,沒曾想刮出了一段愛情小火花,相對眼兒了。
做完手術後,含哥一整天尿不出來,膀胱漲成小氣球。
小護士急了,一會一會來問含哥尿了沒有,膀胱炸裂可要出人命的。
病房裡叔叔阿姨出謀劃策,有人說像哄小孩那樣「噓~噓~」,有人說幫他按摩肚子放鬆放鬆,有人說讓小護士親他一下就嚇尿了...
小護士給他在吊水間隙,眉目傳情同時,悄悄咪咪給了他個飛吻,以為我看不到,群眾的眼睛是雪亮滴。
不過還真有效果,尿壺不夠裝,尿了一床,用了我兩條幹毛巾和一包紙巾才吸乾,咦額~我容易嗎我。
小護士勤快得很,給他換床單,換被套,掉水消炎,多扎兩針,他也一臉幸福模樣。
含哥準備在情人節那天向小護士表白,甘阿姨是個熱心腸的紅娘,挑起大梁,給他獻計獻策,幫他訂送一大捧玫瑰花。
還有一張賀卡:小寶貝,你是我冬天裡的暖陽,在冰雪覆蓋的寒冷日子裡給我剛好的溫度,情人節快樂哦!麼麼噠!
簡直不要太浪漫和文藝,自詡文藝暖美男的我,自愧不如。
小護士拍了張照,長得跟花一樣好看,發到朋友圈虐狗:兵哥哥送我的玫瑰花花,人家好開心呀,甜蜜蜜噠。
含哥盯著手機傻笑,好奇的我也湊過去瞅,恩愛亮瞎我的眼,我不想跟他待在一起了,默默坐到阿健床邊。
陷入愛情的男人,很傻很天真,小護士喜歡看《喜羊羊與灰太狼》,他每天放「喜羊羊,美羊羊,懶羊羊...」,要多二有多二。
沒多久,小護士實習結束走了,連同微信一起拉黑,消失在西昌的夜空裡。
那天晚上星星密密麻麻掛在天上,撲閃撲閃的,月亮很大很圓,月光照不到他心底,心是涼的,他的內心世界是黑色的。
含哥失魂落魄,油鹽不進,鬱鬱寡歡,抱著床把手淌口水,他要絕食,以「喜羊羊,美羊羊...別看我只是一隻羊...」度日。
好傢夥,焉了。
我唱:就讓往事隨風,都隨風,都隨風,都隨風...
他「砰」一下彈起來:你丫的有病啊,複讀機啊。
然後摸摸下巴,抱著手機傻笑起來。
得,傻了一個,安慰的話語也省了。
6
沒多久,兩個素不相識的美女推開門,邊揮手邊徑直朝我走來,一胖一瘦,都是人間極品,手裡提著肯德基全家桶。
幾個意思這是?桃花運來了?我坐在牆根靦腆抬起右爪,輕輕抖了抖,像招財貓那樣。
兩美女走到含哥床尾,來了個美麗的右拐,全家桶放到床頭旁小柜子上。
胖美女開口說:含哥哥,給你買了雞肉肉補補...
我和阿健大眼瞪小眼,渾身雞皮疙瘩,幾個意思這是?
情況翻天覆地大逆轉,兩美女隔三差五來看他,每次來都提著全家桶,含哥不吃,看美女就看飽了,阿健不怎麼喜歡吃雞肉,病房裡分著吃,還能硬生生把我吃胖了五斤。
混熟了後,知道胖美女叫新馨,瘦美女叫小簡,有次我終於忍不住了,委屈地說:下次你們再來,帶啥都別帶雞肉,好嗎?我害怕。
她倆倒是蠻爽快的答應了,可再來的時候,還是全家桶,我絕望了。
後來半年內,我遠遠看到活雞,撒腿就跑,看到KFC和麥當勞門店,就想哭。
含哥有了新目標,打算追小簡,據暖美男的我了解和觀察,新馨喜歡含哥,含哥喜歡小簡,小簡有個解放軍男友,就在西昌,小簡是新馨的閨蜜,陪她來看含哥的,頭大了,好複雜啊,這算幾角戀?
我怕含哥一時衝動,被小簡男友揍我可幫不了,人家可是解放軍的噢,巨牛逼。
我憂心忡忡跟他說:小簡可是有男朋友的,還是解放軍的哦,你想當三三兒?
他自信滿滿:什麼三不三四不四的,人家又沒結婚,只要鋤頭揮得好,沒有牆角挖不倒。
我很佩服他,真是個越挫越勇的男人。
我問:你腿都折了怎麼追,怎麼揮鋤頭?
他神神秘秘,在我耳邊小小聲說:山人自有妙計,過幾天我生日...
7
含哥生日那天晚上,阿健沒去,新買了個小米3手機,活得像個神仙,在病床上玩天天酷跑,賊嗨賊起勁兒。
晚上八九點鐘,我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含哥偷跑出醫院,好不刺激,有種大逃亡的感覺。
為了顯得青春靚麗,賊帥一點,我倆都穿著單衣,走在夜風凜凜的西昌街頭,突然想起一句歌詞:為你我受冷風吹...
含哥要去KTV過生日,當著我們的面向小簡歌唱表白,歌我都給他提前找好了:
有一個美麗的大女孩
她的名字叫作小簡
她有雙溫柔的眼睛
她悄悄偷走我的心
小簡啊
你可知道我愛你
我要帶你去到天上去
看那星星多美麗
摘下一顆親手送給你
必須得半眯著眼,輕晃著頭,一隻手輕撫心臟處,深情地唱出來。
Perfect!絕對能把小簡感動到,俘獲芳心,長命千歲,一起活成妖怪。
當晚,新馨還叫來兩個比她還胖的女孩,說是製造點浪漫氛圍。
鬼才信她,叫她們來,不就是為了襯託出自己瘦嘛,難逃我法眼,看破不說破。
話筒在她們手裡傳來傳去,猶清晰記得,一女孩倒一杯啤酒,屁股一扭一扭走到我面前:帥哥,喝一個。
她一飲而盡,切換至她的歌:
...
烏雲烏雲快走開
感覺你在挑戰我的樂觀
你還想怎麼樣
搞得我快抓狂
...
氣勢如虹,聲音如旱鴨叫,我不止要抓狂,還想撞牆。
小簡的聲音很好聽,不由自主讓人靜靜閉上雙眼,豎耳傾聽。
她唱: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
她唱:
相遇在人海
聚散在重逢之外
醒來的窗臺
等著月光灑下來
...
不是因為寂寞才想你
只是因為想你才寂寞
當淚落下的時候
所有風景都沉默
蛋糕上來後,點了蠟燭,小簡給含哥點唱了首卓依婷的生日快樂歌,聲音甜甜柔柔的。
含哥臉都笑爛了,因為是他喜歡的姑娘給他唱的。
許願完,他拿起話筒想表白,我迅速切到《小薇》那首歌,等他深情開唱。
小簡男朋友戲劇性地推開了KTV門走進來,人家見面就是嘴對嘴來個大Kiss,還有「啵啵」響聲,毫不避諱,少兒不宜啊,我用手心蒙住眼睛,從指頭縫偷看。
含哥臉上烏雲密布,打起了雷。看這形勢,我以為他要帶傷幹架,沉肩撤步做好拉架準備。
他抓起一罐啤酒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完,連同到嗓子眼的情話一併吞下,咂咂嘴,呵呵傻笑,嗯,傻了。
含哥鬼哭狼嚎:
大河向東流哇
天上的星星參北鬥啊
嚯嘿嚯嘿闖九州啊
闖九州嘞!
...
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
然後長長的一個打嗝聲:呃~
我的親哥啊,情感失意也不要「謀財害命」傷及無辜好嗎?
我捂住胸口,躲進衛生間噴血,久久不願出來。
8
等安靜些許後,我從衛生間探出個腦袋,兩胖姑娘,小簡,還有他男友都走了。
含哥坐在沙發上呆若木雞,新馨咕嘟咕嘟喝著啤酒,不一會她就醉醺醺的樣子。
借著酒勁撲到含哥懷裡,輕聲說:含哥哥(一定要用第二聲讀),我給你唱首歌好不好?
叫得我渾身酥酥麻麻的,受不了,奶奶個熊,欺負我沒人愛是不。
音樂響起,新馨躥的起來,手舞足蹈,食指指著含哥,又是眨眼又是飛吻:
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
我只愛你you are my super star
含哥咬著後槽牙,涕淚橫流。
新馨以為他被感動到了,更加興奮,蹦過來跳過去,胡亂比劃著,一會一陽指,一會六脈神劍...
含哥忍無可忍:靠!你能不能別老戳我剛做完手術的小腿?很疼的,姑奶奶。
新馨滿臉委屈。
含哥摸摸她的頭,說:謝謝你哦,可我不喜歡你啊,你快回家吧,以後都不要來看我了。
新馨捂著嘴,唆泣著離開。
我坐到含哥身邊,問:小簡呢?
他面無表情的說:跟他男朋友開房去了...好悲涼哦。
奶奶個熊,你悲涼個錘子,我特麼活了二十一年,沒過過一次生日,也沒人為我唱過哪怕一次生日快樂歌。
寫到這裡,讓我先心疼地抱住自己個兒一會,如今二十五周歲了,依然沒過過生日,罷了罷了,格老子的,以後都不過了。
我拍拍他後背,說:哥,你比我幸運,還有人喜歡你,關心你...
他抄起話筒狂吼:
大河向東流啊...
猴哥,猴哥...
葫蘆娃,葫蘆娃...
我心好亂,烏鴉滿KTV在盤旋瞎叫。
想起一句歌詞:我愛你你卻愛著他。
或許,每個人都曾有一扇無法打開的心門,別人進不去,自己也出不來,在那獨立的國度裡自我憂傷,自我療傷,然後成長,等待破殼爆發,最後放下。
真愛難尋也難得,擁有的就珍惜吧。
9
阿健媽媽和他老姐從江西老家飛過來看他,待了將近一個星期。
一進病房兩女人便紅著眼,囉囉嗦嗦,各種心疼,好端端的兒子送來部隊,大腿骨折,擱誰家都難受。
阿含倒是很堅強,一個多月來跟家裡打過兩回電話,都是報喜不報憂,整天傻樂,比我傻,估計是情感失意後遺症。
我那時管所有人夥食,手裡有一張農行卡,裡面有一萬五,副隊離開後丟給我的,我們幾個人幾乎是沒人管,這種感覺爽爆了。
每到飯點我出去點菜打包回來吃,那時才第二年兵,膽子小,老實巴交得死板,很多事情也還不太懂,不知道在外每人每天夥食費是一百元,比較節約,每天花費不超過一百五,有時一天一百不到。
為了保證菜不重樣,也不能太差,以醫院為軸心,輻射方圓三公裡所有小飯館。
阿健媽媽和老姐來後,稍微吃好點,也不是特別好,現在想想感覺挺對不起她們,不是我的錢死扣個什麼勁。
阿健老姐是個護士,比我小一歲,但比我成熟太多了。
混熟後,她左一個小順子,右一個小順子叫我,聽起來蠻像宮廷裡的小太監,我很不滿意,她不應該叫我哥嗎?
每次她這麼叫我,我腆著臉笑,五指成爪揪住她的小辮子,按住天靈蓋:萍萍兒,莫淘氣。
她翻著大白眼瞪我:你信不信我咬人?
切!嚇唬我?你個呆...瓜。
瓜字沒說完,手已經和她牙齒親吻了,兩排牙印整齊排列像防爆隊形牆,這個缺心眼的傢伙。
她超喜歡旅行,這是後來加微信好友後發現的。
印象最深的,是她跑到呼倫貝爾大草原,站在夕陽裡拍了一張美美噠的照片。
她右手託住太陽,背光而立,細碎的髮絲隨風飄蕩,夕陽金光閃閃,從黑厚雲層裡鑽出來,像是永不言敗又生生不息的希望之光。
我說:這張圖賊好看,能用下嗎?
她給我發了原圖,我寫到:這世界好冷,我希望你是暖暖的太陽。
10
我那時有一輛比較霸氣的自行車,是副隊花六百多買的,他走後留給我用。
他們傷勢好得差不多,我騎著副隊買的自行車,從石塔街騎到盡頭,右拐至倉街,一個長長的下坡路,路旁都是小矮房。
西昌的太陽又大又圓,迎著斜射到我臉上的日落霞光,我像是追逐太陽的少年。
長坡直下到小河邊,河裡淤沉許多黃裡透紅的泥沙,我站在小石橋上曬夕陽,椅著欄杆呆呆望著蜿蜒遠去的河水,偶爾還能碰見火燒雲,紅彤彤一大片...
那時我還不知道民謠這一說,也很少接觸民謠,手機裡放著牛奶咖啡的《旅客》:
有人站在那天我離開的地方
把回憶站成一個遠方
我的倔強逆著人群肩膀
從刺眼的陽光慢慢走進滿天星光
《明天你好》:
長大以後我只能奔跑
我多害怕黑暗中跌倒
一邊失去一邊在尋找
明天你好含著淚微笑
還有楊臣剛的《老鼠愛大米》:
我聽見你的聲音
有種特別的感覺
...
那時多容易感動,心靈多麼柔軟,也多容易滿足,時間終究沒能留住這些,硬生生將單純少年錘打成無法言說的冷麵鬼。
騎過小石橋,右拐進小巷裡,往下遊方向騎去,土石塊壘成的矮房子布滿巷道兩旁,瓦片上長滿青苔,蜘蛛網搭在小屋下,炊煙嫋嫋升起,爬到樹梢處便被晚風吹開,四處逃散。
巷道很小,最多能過一輛小三輪,分支也很多,左拐右拐進入人家院落,不熟悉的容易迷路,我像流浪者一樣晃蕩著一顆心,漫無目的。
從濱河路騎到大巷口街,左轉進下順城街,再右轉至石塔街的醫院北門。
醫院北門有一個小停車場,專停電動車和自行車,一個六十來歲的大爺看管,電動車一次兩塊,自行車一次一塊。
無論颳風還是下雨,大爺每天早上七點必在,晚上七點回家。
他有一輛老舊破爛女士自行車,偶爾會載老伴過來一起看車,沒事的時候坐在小凳子上讀書看報。
車不用時,我就放在大爺那裡,一來二去熟絡起來,大爺不收我錢。
含哥和阿健出院那天,我穿上春秋常服去辦理出院手續,從北門推送他倆上獵豹車,他倆去官地項目部,而我往不同方向的錦屏項目部。
副隊讓我把自行車賣掉,賣多少算多少,問過自行車行老闆能賣三百,想到大爺那輛破車,問他:自行車賣給您,能給多少錢?
大爺仔細看了看:挺好的車幹嘛要賣?...真要賣的話,我可以給你兩百。
我說:一百五您拿走。
上車那一刻,他莫名其妙朝我敬了個軍禮,司機平少和我都傻眼了,這是鬧哪樣?難不成大爺當過兵?我眼睛好像進沙子了,紅潤瘙癢,得揉揉。
我回禮。關上車門,搖起車窗,叫平少快點開走,大男人家家的,可不好意思趴在車窗上含淚揮手告別。
之後再也沒有去過涼山州人民醫院,也沒再見過艱難蹬著自行車,滿臉洋溢著幸福的大爺載他老伴悠然上下班。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明白,當時怎麼就那麼容易被感動?不就是一個軍禮,至於嗎?那營區裡還天天敬禮呢,也沒見淚水泛濫啊。
後來明白了,可能是突如其來的誠摯敬意,碰觸了淚腺吧。
四年過去了,大爺,您還風雨無阻地在那裡看車子嗎?身體都還硬朗吧?生活還是平淡如水卻溫暖幸福吧。
11
再次見到阿健,是前年在成都某醫院體檢的時候,他親切叫我的名字,此時已經不再是關係友好的朋友,禮貌打招呼而已。
那空缺的幾年時光,或許是很重要的幾年,我們都無法不讓感情變淡。
含哥早就消失了,連同微信號一起消失了。
萍萍兒一有時間,還會到處旅行,發各地美景美食美女照,把我羨慕得直淌口水;
當然大部分時間是特別苦逼的,夜班夜班夜班,加班加班加班,被病人罵得灰溜溜不敢頂嘴...
甘阿姨也很少聯繫,直到做了個夢,夢回大涼山,甘阿姨教我們用彝語數數,含哥不要臉的說:此雞跑過來,硬要讓我吃...
你咋那麼能呢?
於是甘阿姨端來親手做的烏雞,含哥和阿健吃肉,我在一旁咕嚕咕嚕喝湯...
夢醒了,原來我們都是彼此路過的人。
今年四月初,我路過一次山城,停留半個小時,沒去找甘阿姨。
從三江到成都高鐵票賣完了,我只能到山城換乘一趟車,重慶北站真大,光候車廳就有兩個足球場那麼大,從進站口到候車站臺走了足足十分鐘。
舉目四望,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的候車廳只剩下陌生,陌生的人,陌生的各地口音,攪亂了孤單的心海。
這時候戴上耳機,放自己喜歡的民謠,會有一種奇妙的感覺,能聽見風拂過身旁,海浪聲由遠及近;
或者置身茫茫燈火夜市,川流不息的車流,匆匆忙忙的行人,我是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一切盡收眼裡,卻又與我無關。
人生不過是一場路過,路過橋洞,路過江河,路過電影院,路過奶茶店,路過親人、朋友、深愛的人,路過全世界,最後路過生命的終點。
現在在你身邊的人,是你深愛的人?還是親朋好友?或者依舊孑然一身?
罷了罷了...
塵歸塵,土歸土,無論誰,最終都要回歸山河故土,踏上黃泉。
非誠勿擾裡,舒淇每次起飛的時候都會向葛優報平安。
舒淇每次都發:「起」,「落」。
葛優回:「安」,「妥」。
以前不明白這四個字有多大分量,這些年經歷過各種相聚又分道揚鑣,各種熱烈擁有又撕裂的失去,才明白其實人生不過是這四個字吧,起落安妥。
願我們這一生所有的起起落落,最後都得以安安妥妥。
我是楊小蟹:
我想泡一壺茶,與你暢談人生。
我想寫一些故事,讓你相信愛情和生活裡的小美好。
我走的很慢,但我一直在前進。
謝謝你能耐心看完我寫的故事。
我想送自己一本書,這是第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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