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杰倫的床邊故事最好聽的(一首歌時間床邊故事)
2023-09-13 06:53:55 1
CHAPTER 10
當周杰倫終於在2016年夏季推出了一張《周杰倫的床邊故事》的時候,這個華語樂壇的傳奇人物已經身為人父。一張專輯十首歌,除了父愛濃濃的《前世情人》,第一主打也沾染上了強烈的童話風格,那便是《床邊故事》。
「從前從前有隻貓頭鷹,它站在屋頂,屋頂後面一片森林,森林很安靜。安靜的鋼琴在大廳,閣樓裡,仔細聽,仔細聽,叮叮叮,什麼聲音……」
饒有趣味的短句與押韻讓人不用聽旋律便能猜到歌詞出自周杰倫的「御用詞人」方文山之手。有「鬼才」之稱的方文山向來善於用富有特定文化氣息的詞彙,搭建出風格感強烈的次元,而在《床邊故事》這個童話風的標題下,浮現的卻並非公主、王子或是仙女等元素,而是貓頭鷹、巫婆、油畫上的詭異笑容等相對暗黑的意向,而歌曲MV中隨處可見的骷髏、幽靈、古堡則更將更將這種暗黑推向極致——床邊故事指的當然是父母哄孩子入睡時常講的童話,為什麼這些童話需要以這些暗黑元素為切入點,而且居然還切入得毫無「違和感」呢?
個中緣由,其實是童話與暗黑的天然聯繫。
童話中的暗黑:乖乖睡不要怕聽我說
提及童話中的暗黑情節,最具代表意義的便是《格林童話》。
《格林童話》是世界童話的經典,其名篇如《灰姑娘》《小紅帽》《白雪公主》更早已成為文學界不朽的母題,被演繹成無數的作品。然而,哪怕這三篇最富盛名的故事裡,也不乏暗黑的片斷。
《灰姑娘》中,辛德瑞拉的繼母為了讓自己兩個親生女兒穿上灰水晶鞋,命令她們分別用刀削去自己的腳趾與腳後跟,繼母的話說得雲淡風清:「只要你當上了王后,還在乎這腳趾頭幹嘛,你想到哪兒去根本就不需要用腳了。」陰謀當然很快敗露,而當王子看到兩位少女鞋中流淌著鮮血的時候甚至沒有多餘的憤怒與哀憐。他找到辛德瑞拉的父親,語氣同樣雲淡風清:「這不是真新娘,你還有女兒嗎?」
一場競爭王妃的血色橋斷就這樣乾淨利落地完成了。競爭失敗兩個姐姐在受傷之後只是「氣得臉色發白」,而辛德瑞拉呢?她沒有說話,而她的夥伴小白鴿一直歡快地唱著歌:「快帶新娘回家去,坐在你身邊的才是真正的新娘……」一切都那麼和諧,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而事實上,這個「和諧」的版本已經是經過格林兄弟修改之後、更適合孩子們閱讀的版本了。《格林童話》在歷史上經過了漫長的修訂,從1810年「厄侖堡手稿」開始到1857年的最終版,47年中格林兄弟對這部作品修訂達7次,越古老的版本其故事情節也越血腥。比如《灰姑娘》,小白鴿在唱歌之餘還將辛德瑞拉兩個姐姐的眼珠啄了出來;比如《白雪公主》,意圖毒死白雪公主的不是她的繼母而是其生母;又比如《玫瑰公主》,令睡美人起死回生的白馬王子不是別人,正是她的父親……
翻開初版《格林童話》,似乎可以看到撲面而來的殺戮、亂倫、嫉妒、仇恨……當1812年第一版《格林童話》正式出版的時候便被抨擊為暴力血腥、誨淫誨色,一位評論家甚至直接諷刺到:「母親給天真無邪的女兒念這樣的故事能不臉紅嗎?」事實上,在當時的評論家眼中,《灰姑娘》已經是非常溫馨平淡的故事了——當時最被詬病的一個短篇在第二版中便被格林兄弟刪除,那便是《孩子們玩屠宰場遊戲的故事》。
如果說《灰姑娘》中小白鴿歡快的歌聲與兩位姐妹流血的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孩子們玩屠宰場遊戲的故事》中的情節只能用駭人聽聞來形容。故事的情節很簡單:一群孩子玩屠宰場遊戲,扮演屠夫與廚師的孩子按照大人們的「專業流程」將扮演豬的孩子進行了活體解剖。大人知道這一幕後不知該如何對這些孩子進行判決,於是大家拿出一個蘋果和一枚金幣——如果孩子選擇蘋果就判其無罪,如果孩子選擇金幣就判他死刑。後來孩子笑嘻嘻地選擇了蘋果,最終被無罪釋放。
不難理解這篇暗黑色彩極濃的童話為什麼會在1819年《格林童話》第二版中便被刪除,即使以大人為受眾,《孩子們玩屠宰場遊戲的故事》也顯得尺度過大。更為嚴重的是這篇童話的風格並非孤例,《格林童話》中相當部分的篇幅均稱得上鮮血淋漓,這些情節所引發的批評與影響導致了格林兄弟在第二版序言上寫下如下字句:
「我們慎重地刪除了與孩子不相稱的表現。」
顯然,當幾百年後的孩子乃至父母看到《灰姑娘》中那雙沾血的水晶鞋時,依然有理由懷疑格林兄弟那份19世紀的「慎重」究竟有多「重」。
暗黑中的童話:我們並非正常人
關於《格林童話》的故事,還沒有說完。
《格林童話》第二版被刪除的除了《孩子們玩屠宰場遊戲的故事》還有三十三篇童話,那這三十三篇童話是不是因為過於殘酷血腥呢?並不是。有一部分童話被刪除,是因為它們帶有過於濃鬱的法國色彩。
更為直截了當的說話是,這部分童話雖經由格林兄弟整理,卻法國人創造的——這其中也有不少名篇,比如《穿靴子的貓》《藍鬍子》《夜鶯和盲蜥蜴》。德國與法國本為近鄰,民間童話相互影響實在是非常正常的事情,為什麼格林兄弟會對有法國「血統」的童話諱莫如深呢?答案出在民族情結上。
十八世紀末,德國誕生了一位信奉民族主義的哲學家,名為赫爾德,他提出過一個經典而勵志的觀點:每個種族自身都有彌爾賽品質。這一論調對於不發達或是處於混亂時代的民族是一種莫大的鼓勵,對於四分五裂的德意志同樣如此。於是,在其「重構德意志民族文化,再造日耳曼民族精神」的感召下,許多文學家開始有意收集德國民間童話,如穆索斯於1782年便出版了《德國人的民間童話》一書,那時格林兄弟還沒有出生。1808年,另一位名叫格林的人還出版了《兒童的童話集》,格林兄弟還對此書不屑一顧。有了前輩們的壓力,格林兄弟的任務顯然更為艱巨:他們要保證童話的優質,同樣還要保證童話純正的「日耳曼血統」,這不禁讓人感慨原來希特勒的「日耳曼情節」原來早在一個世紀前就已經在德國文學界紮根了。
於是當《格林童話》第一版譽謗紛紛的時候,格林兄弟便自然作出了刪除法國童話的決定。然而,在這一波「排異反應」中卻留下了一個倖存者,那便是《小紅帽》,也正因為這個意外,歐洲童話中的暗黑色彩被揭開了更深的一幕。
《小紅帽》在歷史的流變中其版本衍生出一百餘種,也堪稱《格林童話》的代表作,然而它最初的版本卻來源於法國佩羅童話裡的《小紅帽》。
佩羅童話可以視為法國版的《格林童話》,不過成書時間早了近一個世紀:1697年,年近古稀的夏爾·佩羅在巴黎出版了一本童話集,這便是後人口中的「佩羅童話」。之所用雙引號而不是書名號,是因為佩羅童話並不是書名——正式的書名是《鵝媽媽的故事或寓有道德教訓的往日的故事》。
當「鵝媽媽」三個字出現的時候,這部童話集的暗黑氣質已經無法掩飾。
佩羅童話中的《小紅帽》與一百年後《格林童話》中的《小紅帽》大同小異,講的都一個戴小紅帽的女孩與大灰狼鬥智鬥勇的過程。出於時間上的先後以及情節上的傳承,《格林童話》取材於佩羅童話當於異議,那麼這是不是意味著,《小紅帽》便是佩羅原創呢?
這倒也未必。與《格林童話》相似,佩羅童話也是佩羅收集和整理民間童話之後的再創作,而在佩羅童話問世之前,歐洲便已經流傳了一個情節上如出一轍的童話,叫《外婆的故事》。在故事中,壞人不是狼而是狼人,女孩也沒有戴小紅帽;狼人把女孩的外婆殺死後引誘女孩吃了外婆的肉喝了外婆的血,最後騙女孩脫光了衣服鑽到被窩裡——雖然是為了更方便吞食,但其中亦不乏帶有一絲色情的餘味。
《外婆的故事》是否為佩羅童話中《小紅帽》的原型尚有爭議,不過類似於《小紅帽》這樣流傳甚廣的童話絕大多數出於民間的口耳相承而非文學創作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因為源於民間,童話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粗俚甚至低俗的色彩;因為經過文人加工,童話又得以形成特殊的定型從而在文學殿堂中獲得一席之地,只是作為孩子們的床邊故事,童話的確有著一個暗黑的源頭——這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迴避的事實。
童話外衣下的隱喻:這不會是一場夢
為什麼說佩羅童話的書名《鵝媽媽的故事,或寓有道德教訓的往日的故事》帶有強烈的暗黑氣質呢?這源於另一本書:《鵝媽媽童謠》。
鵝媽媽童謠最早的流傳時間已不可考,一種觀點是它源於一位法國作家在 1697 年寫的故事集,之後由英國人收集彙編而成,另一種觀點則認為早在十四世紀這些童謠便已經流行開來。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世界最早的《鵝媽媽童謠》——同時也是世界最早的兒歌集是由約翰於1791年在英國出版的,其中包含了52首詩。
如果說《格林童話》和佩羅童話只是童話中帶有暗黑色彩,那鵝媽媽童謠中則有大量真正的暗黑童話。這些童謠包含著大量與死亡相關、孩子難以接受的內容,比如發瘋的人、肢解的屍體、殺了父母的孩子(或反之)……而其中部分童話甚至成為眾多推理、驚悚文學的靈感源。
比如,《殺死一隻知更鳥》《主教殺人事件》及《金田一少年之事件簿》則或多或少引用了《知更鳥之死》;《招魂:恩菲爾德吵鬧鬼》中旋木八音盒裡反覆循環的正是《一個扭曲的男人》;而阿加莎的《無人生還》的情節更幾乎可以稱為以《十個小黑人》為藍本的長篇小說……
鵝媽媽童謠有多邪惡?以相對短小的《莉琪波登拿起斧頭》為例:
「莉琪波登拿起斧頭,劈了爸爸四十下;當她意識到自己在幹啥,又砍了媽媽四十一下。」
小女孩,斧頭,行雲流水的殺人過程與押韻的詩句,這樣的組合足以讓一個成年讀者感到不寒而慄。如果說《格林童話》中的血腥段落只是配角與潤色,那鵝媽媽童謠中以暴力主題或涉及到暴力色彩的則有25篇,整整佔據了第一版《鵝媽媽童謠》近一半的篇幅。
作為床邊故事的童謠,為什麼會如此暗黑?最重要的原因是鵝媽媽童謠雖名為「童謠」,但並不是為孩子而創作的——事實上,鵝媽媽童謠影射當時的黑暗的時代背景與社會現實成人民謠,只不過因為種種原因套用了童謠的形式。
既是影射,那些邪惡血腥的文字自然是隱喻。《鵝媽媽童謠》產生於英國工業革命時期,工業與資本主義發展的同時也帶來了嚴重的貧富不均與階級對立,政治黑暗、經濟壓迫、宗教束縛、社會動蕩成為當時的社會寫照。如果缺乏合理、直接的宣洩方式,富有隱喻色彩的童謠大量出現也便不足為奇。
最明顯的隱喻莫過於《唱一首六便士之歌》:「二十四隻黑畫眉,被放在派裡面烤。當派被剝開,畫眉開始唱歌,那不是為國王準備的可口的一餐嗎……」這裡影射的是明顯是擁有六個妻子並處決了其中兩位的亨利八世。歌謠還提到了「王后」凱薩琳和「女僕」安妮。而創作者身份不明自然也很難受到追究。
除此之外還有抽象一些的經濟隱喻,比如《黑羊》:「黑羊啊黑羊,你身上可有羊毛?有啊,有啊,有三袋,一袋給主人用,一袋給夫人用,最後一袋,給在路邊哭泣的小少爺。」這裡的隱喻也有著很具體的指向,那便是於1275年出臺並延續了幾個世紀的羊毛出口稅。羊毛貿易進一步加劇了圈地運動,而後者直接帶來了大量農民的破產——英國的羊不僅孕育出了《小羊肖恩》這樣可愛的動畫形象,也曾書寫過圈地運動這樣的血色黎明。
毋庸諱言,從鵝媽媽童謠到佩羅童話再到格林童話,童話雖有「童話」之名卻並不一定是為兒童準備的。真正適合當床邊故事的童話經過幾世幾代創作者的深度加工之後才漸漸成,童話與暗黑的分道揚鑣之路,遠比看起來更加漫長。
結語
經歷了一代代創作者、再創作者大刀闊斧的修改,童話在上千年的流變中最終形成了獨特的敘事結構,尤其是「很久很久以前」式的開頭和「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式的結尾。這兩個斷句事實上承載著在現實世界與虛構世界切換的使命,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個虛構世界的暗黑色彩漸漸淡褪而漸漸轉化成溫馨美好的情節,這也標誌著「真童話」時代的降臨。
鵝媽媽童謠、佩羅童話的格林童話均源於歐洲,但童話的暗黑色彩卻是跨文化的。剝去王子公主華麗的外衣和千篇一律的情節,不難發現不同文明視野下的童話都便包含著大量的暗黑色彩——作為最直觀的例子之一,《一千零一夜》的開篇便充斥著性與殺戮:王后不貞,國王殺將其殺死後每日娶一名少女,過夜後便殺害以示報復。為拯救無辜百姓,一少女自願嫁給國王並每夜為其講一個故事,每每故事講到最精彩處天已破曉,國王為聽後面的情節便允許她留到下一夜繼續講,如此經過了一千零一夜國王終於被感化,最後與其「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如果說《一千零一夜》是廣大市井藝人在幾百年的時間裡不斷收集、加工、提煉而成了民間故事集,因而並非專門為孩子創造,另一本相對「純粹」的《安徒生童話》卻依然讓人感到悲涼。《賣火柴的小女孩》帶給讀者的絕望與傷情,《皇帝的新裝》中對人性與社會的深層次考量,似乎都很難成為冬夜壁爐旁父母在床頭給孩子輕聲讀出的情節。由此,相比於那些「重口味」的民間童話,回過頭再去看看周杰倫的《床邊故事》——那些詭異的女巫、鬼魂或是骷髏,是不是反而能感受到一絲可愛?
只是隨著黑童話的回流,一味追求溫馨美好的「真童話」或許也在漸漸過時吧。未來的床邊故事會是什麼樣的呢?
作者:江隱龍
編輯:李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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